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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惹人心乱的提示音也适时响起。

[叮咚!]

[请将孟诀推下山崖。]

言简意赅最是气人,完全不留给她任何喘息的余地。

宁宁心乱如麻,虽有千般不愿,却只能按照剧情走向,佯装好奇地一步步前往山崖尽头。

孟诀知晓她灵力所剩不多,为确保安全,一直跟在身旁。

山巅位置极高,俯身看去望不到底,只能见到一片混沌深渊。

无边黑暗有如漆黑空洞的瞳孔,一眨不眨与她对视,盯得她心里又乱又慌,悄悄皱眉。

“好高啊!”

宁宁按部就班念出原文台词:“师兄,你快来看看!别处可见不到这样的景象。”

这段话的语气轻快灵动,叫人听不出异样。孟诀很少拒绝她的请求,闻言上前几步,走到悬崖边沿。

最没有防备的后背,停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到时间了。

宁宁深呼吸,退到他正后方。

手臂往前伸的时候,整颗心脏都悬在半空。

她的手掌马上就要触碰到孟诀脊背。

心脏砰砰直跳。

等等。

除却心脏跳动的声音,她为什么还听见另一道……类似于野兽的嚎叫?

这绝对绝对不对劲。

宁宁心口一颤,猛然回头的瞬间,双眼忍不住兀地睁圆。

谁能告诉她。

为什么在她与孟诀身后的密林里……居然会忽然窜出一只双目猩红的魔狼啊!

魔狼气势汹汹,径直向二人狂奔袭来,所经之处黑雾渐浓,散开层层死气。

宁宁被这个突发状况弄得摸不着头脑,心里疯狂呐喊。

快停下,这根本不是说好的原著剧情!这只狼要是这时候冲出来,大师兄岂不就要马上扭头了吗!她她她、她还没来得及摆好太极的姿势啊!

可惜天意从不会眷顾在她身上,恰至此刻,崖边的青年剑修倏然转身。

而宁宁身体侧转,死死盯着身后恶狼袭来的方向,双手保持向前推的姿势,僵硬如雕塑。

这下真是百口莫辩了。

谋害同门被当场抓获,这车翻得够狠。

宁宁心如死灰,不敢看孟诀眼睛。

她只想立马找个地洞钻进去,或是像鸵鸟一样,把脑袋深深埋进土里,慌乱之余,却忽视了另一个十分重要的要素。

由于扭头去看身后的魔狼,宁宁身体一歪,手臂的方向自然也会向旁侧偏转。

因此当孟诀扭过头,她的动作并非是要把他推下悬崖,而是满目惊恐地看着魔狼,将他往右前方的空地推。

孟诀剑眉稍拧,眼底浮起一丝讥诮的笑意。

这丫头,莫非觉得他胜不过区区一只魔狼么?

不过——

他想到这里,敛去嘲弄的念头,觑一眼宁宁毫不犹豫朝他伸出的双手。

这样将他推开,受伤的只能是她自己。

便宜师妹虽然傻乎乎的,但还算有点良心。

宁宁尬在原地,哪里知晓孟诀心里的所思所想,尚未做出反应,突然见得白光一闪。

孟诀拔剑出鞘,黑发白衣萧萧肃肃,一言不发挡在她跟前。

他的剑法迅捷如雷、凛冽如冰,剑出之时扬起纷然冰屑,魔狼还未发出惨叫,嗓音便尽数被折断在喉咙里。

飞溅而出的鲜血带着铁锈气息,似是有几滴落在脸上,灼热滚烫,粘腻得惹人生厌。

“小师妹这是做甚?”

玄虚剑派年轻一代中的最强者长剑染血,面上却是言笑晏晏:“不过一匹魔狼,我尚能对付。”

孟诀说罢一顿,又道:“倒是你,灵力不支,毋须逞强。”

什么“逞强”,她哪里有逞强?

他在说什么猪话。

宁宁的大脑再度卡壳,填满一个又一个小问号,等勉强转动起来,才迷迷糊糊揣摩清楚对方的意思。

孟诀这是……误以为她为了保护他,所以才刻意将他推开?

不会吧。

这是哪门子舍己救人的感动中国十大人物剧情?她走的不是恶毒女配路线吗?大师兄不要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脑补啊!

这剧情飞流直下三千尺,直接崩成了脱缰的嫦娥一号,呼啦啦飞往外太空。

宁宁愕然之际,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白晔的声音:“孟师兄、宁宁师妹,我们找到裴——嚯!这匹狼怎会如此之大!”

一扭头,居然见到分头行动的另外两人,以及被他们俩找到的裴寂。

几双眼睛彼此交换视线,宁宁呼吸一滞。

他们不会……都看见她推孟诀的那一下了吧?

裴寂似是受了伤,白皙脖颈上染着层殷红鲜血,黑衣同样被浸湿,软绵绵伏在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眼神和平常不太一样,像是心里藏了不开心的事,冷着神色将郁气往下压。

孟诀也见到他,在飞快睨一眼宁宁后,自嘴角抿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然后不动声色地,朝她靠近一步。

青年灼热的体温扑面而来,宁宁心头警铃大作。

等、等等。

师兄突然靠她这么近做什么?

对于与异性的近距离接触,宁宁向来不习惯也不喜欢,因此见到孟诀欺身靠近时,下意识后退一步。

然而对方并没有留给她避开的机会。

孟诀的神色惬意闲适,眸间涌了层阴云般的暗色,以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那笑里少有温润友好的意味,反而带了些恶作剧似的戏弄,仿佛在暗处静候猎物的捕食者,终于在此刻露出一点锋利爪牙。

危险。

宁宁第一时间感到了不妙,这黑心莲定然不怀好意。

孟诀见她满脸戒备,嘴角挂着的弧度愈发明显,随即右手一抬,径直拂过她脸颊。

“宁宁不必舍身救我。”

他说得漫不经心,但因声线清润、语气温和,于旁人听来,只觉情深意切。

青年修长的手指微微弯起,指腹没有裴寂那样多的伤疤,掠过宁宁脸上的血迹时暗自发力,将散发着腥气的点点红痕擦拭干净。

宁宁听见他的声音:“兄长必护你此生周全。”

宁宁:……

这个举动太过突然,宁宁彻底裂幵。

亲手为他人拭去血迹,这分明是个能撩得人面红心跳的动作,然而被孟诀做出来,只让她感到了无穷无尽的疑惑与恐慌。

她与大师兄之间的关系,无论如何都还没进展到如此亲密的程度吧?而且像孟诀那种性格的人,当真会讲出“护你此生周全”这么肉麻的话?

他他他、他被夺舍了?

以宁宁看来,哪怕她当真在今天为救他而死掉,孟师兄也只会对着她的遗体淡淡笑一笑,或许还会在心里暗骂一句“不自量力的白痴”。

——那他干嘛要突然说出这种话?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见孟诀后退一步,不动声色侧了身子,从她眼前移开。

他这一挪,宁宁只要抬起视线,就能与不远处的永归白晔四目相对。

还有裴寂。

黑衣少年静静望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像是怔怔愣了神。等宁宁抬了眼,目光相交之际,裴寂条件反射般握紧手里的长剑。

他没有如往常那样,立刻沉着眸子把视线移开,而是一言不发地继续与她对视,苍白如纸的薄唇紧抿,目光幽深如潭。

宁宁想,她一定是看错了。

否则从裴寂的眼睛里,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出现类似于委屈和无措的情绪。

……委屈?

可惜这番对视并未持续太久,宁宁正打算凝神细细看去,就望见抱着剑的少年垂下长睫。

以几近于狼狈的姿态,刻意避开了她的目光。

“我身上有血。”

裴寂立在原地久了,再动身时难免眼前一白,身形不受控制地微微侧晃。好在他反应够快,很快稳住脚步,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若非被那道目光望得失了神,宁宁差点就立马冲上前去搀扶他。

裴寂的嗓音蒙着层哑,离开时没有回头:“……去那边的河清洗一下。”

宁宁察觉到他不高兴。

言语间甚至带了点若有若无的、不耐的燥意。

她似乎明白了一丢丢孟诀的意图。

莫非,难道,也许——

大师兄在故意坑她,或是说……坑他们俩?

白晔哪怕再傻,也早就察觉宁宁与裴寂之间的气氛不大对劲,见状轻咳一声。

“哎呀!他怎么一个人离开了!明明在魔兽潮里受了伤,这样多危险啊!”

他顿了顿,刻意观察宁宁的神色,把音量拉得更大,故作惊惶地大声喊:“本来早就让他去清理伤口,但裴师弟不知道怎么想的,见你俩久久未归,非说此地凶险,必须先与你们两个会合。”

永归听他说罢,很配合地一拍脑门:“倘若突遇猛兽袭击,如何才能保有余力,不如快快前去寻他踪迹!”

白晔有如神助,很快接过话茬:“他也不懂照顾自己,身受重伤还与我们分离,要说什么因为所以,身不由己迫不得已……啊呸!永归你闭嘴!”

这两人一唱一和,居然都是即兴发挥,带着万众瞩目的freestyle站在修真界大舞台上。

宁宁神色古怪地瞥瞥他们,匆忙道谢后,追在裴寂身后离开。

“宁宁师妹看我的眼神,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崇拜。”

白晔仰头望天,目光忧郁:“她会不会觉得,我跟永归小师傅一样不正常?”

永归心如止水,做了个双手合十的虔诚姿势:“这是一种艺术,你已成为我的信徒。”

“不过这招顺水推舟的激将法,玩得着实精彩。”

为了避免被他同化,白晔赶忙把话题转到为数不多的正常人孟诀身上:“不愧是孟诀师兄,实在高!”

孟诀但笑不语,神色一等一的悠闲,端的是世外高手做派,十步帮一人,千里不留名。

“话说回来,我自认长得一表人才,家族世代修仙,从小到大都在学宫名列前茅,要说修为也不差,浑身上下找不到缺点。”

白晔摸摸下巴,陷入深思:“为什么直到现在,也没有仙子向我示好?莫非是我太过优秀,让她们自惭形秽不成?”

永归掀了眼睫,看他的眼神里颇有几分难言的深意。

思索刹那后,小和尚从地上捡了片干枯的叶子,轻轻吹一口气,令它悠然飘荡着下落。

枯叶徐徐落下,如同风中摇曳的一艘小舟。

白晔静静看着它,恍然大悟:“小师傅,我悟了!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万事强求不得,要像这片叶子一样顺其自然,等到了命中注定的时候,就必然会找到归宿?”

永归摇头,双手合十朝他略一躬身,又捡起一片叶子,重复之前的动作。

一旁的孟诀笑得有如春风拂面,眉梢一挑,学着小和尚的语气道:“白施主,永归师傅的意思是,‘你吹,继续吹,尽管吹’。”

白晔:……

白晔气出猪叫:“永归闭嘴!不要狡辩说你方才没开口!动也不许动!不!许!动!”

第103章

距离崖顶不远的密林里, 有条盘踞而过的河流。

裴寂立在河道中央,任由蔓延的魔气浸在身旁。河流流速极缓,携来潺潺若琴音的水声, 与哀泣般的幽然兽鸣。

与其他几人相比, 他的运气实在糟糕, 刚睁开眼便置身于魔息肆虐的兽潮。

被困炼妖塔的魔兽向来修为不低,一旦群聚而起, 就更是难缠。他硬生生凭借一把剑杀出重围,在意识即将涣散的时候, 遇见了白晔与永归。

他们说, 在不久之前见过宁宁。

她与孟诀师兄一并去了崖顶, 到现在仍未归来。

裴寂身怀魔族血脉,较之正统修真人士, 能更为清晰地察觉周遭魔气。

此地黑雾氤氲,寻常人看不出猫腻, 他却能明明白白地感知到, 越往上走,笼罩的死气越强。

他忧心宁宁遇上危险,因而拒下永归先行疗伤的提议, 执意前往崖顶与她会合。

少年念及此处,黑眸中阴翳渐浓,自喉间发出一声自嘲的轻笑。

结果却见到宁宁不顾自身安危,一把将孟诀推开。而那位光风霁月的大师兄把她护在身后, 抬手抹去女孩脸上被溅射的血迹。

“宁宁不必舍身救我, 兄长必护你此生周全。”

……哈。

此生周全。

漫至腰身的河水冰凉,偶尔随波荡起,舔舐在被利爪撕裂的伤口上, 惹来钻心透骨的剧痛。

裴寂对此无动于衷,轻垂了眼睫,伸手自河里盛起一捧清水,发狠般按在小腹上的血痕。

他褪了上衣,血与水混合着淌下来,把身侧的河水染成暗红色泽,恍如朱砂层层晕开。

这会儿手掌按在伤口上,虽名为“清洗”,却毫不犹豫地狠狠发力,那块皮肤更加血肉模糊,血止不住地往外涌。

只有这样的剧痛,才能让他从几近混沌的神智里,寻回些许清明意识。

更何况他早就习惯如此,无论裴寂还是旁人,没有谁会在乎。

“裴小寂,你疯了?”

承影在识海中狂跳不止,语气里罕见地带了几分薄怒:“你吃醋就吃醋吧,犯得着这样折腾自己?快给我停下!”

暮色里的少年抿起薄唇,黯声应它:“我没——”

说到一半,自己先停了口。

他没有否认的底气。

当看见孟诀朝她一步步靠近,手指拂过宁宁脸颊的刹那,他能清楚感受到自内心翻涌的情绪。

胸口发闷发酸,平白无故生出许多委屈和气恼,只想仓惶地移开视线,仿佛站在那里都成了种折磨。

即便不愿承认,但那分明是赤裸的嫉妒,如同蚀骨焚心的烈焰,灼得他快要魔怔。

裴寂缓缓吸一口浊气,手掌途经肩头带血的裂痕,不自觉愈发用力,眸色更深。

大师兄行如冰壶秋月,品性、剑术与地位皆是一流,哪怕那般亲密地直抒胸臆,面上也不见分毫惧色。

也因此,孟诀能直言不讳告诉宁宁,护她一世周全。

可他能么?

不久前还有人将他疗伤用的仙泉换作毒水,甚至伤及宁宁,在她小腿之上灼出血痕。

他的身份如此低劣不堪,顶着“魔物”的头衔永生无法摆脱,即便无人在明面上刻意针对,却难掩暗潮之下的鄙夷与排斥。

除了剑术,裴寂未曾追求过其它什么东西。

除了剑术,自出生起便倍受憎恶的少年心知肚明,他也配不上别的什么东西。

更何况是那样明亮且温暖的宁宁。

他真是没用。

英雄配美人,所有故事里都这样写,倘若宁宁当真与师兄在一起,那也是情理之中。

然而只要一想到这个结局,裴寂的心口就空落落地发疼。

亏他还带着满身伤来找她,她却一句话也没说,只顾着站在孟师兄身旁,一点都……

一点都不在意他。

他心烦意乱,委屈和烦闷全都无从发泄,只能一遍遍擦拭身上的血渍,却因为太过用力,导致伤口更严重地迸裂开。

承影大呼小叫,气得不行,吭哧吭哧的喘气声持续了好一会儿,不知怎么,突然在某个瞬间没了声息。

裴寂心有所感,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睫。

身着素色纱裙的女孩站在岸边,目光定定落在他身上,不悦地皱了眉:“你就是这样清理伤口的?”

是宁宁。

她此时……不应正与孟师兄待在一起么?

裴寂有些发懵,顺着她视线所望的方向轻轻一睨。

恰好是他胸前。

神色阴郁的少年略一停顿,旋即整个身体向下压低,将胸膛尽数没入水中,只露出修长脖颈与苍白面庞。

裴寂把声音绷得很冷,桃花眼里迅速笼上一层薄冰:“你来做什么?”

承影不屑冷哼。

让这小子对它爱搭不理,现在好了,克星来了,该有好戏看了。

瞧他那副令人作呕故作姿态的模样,面对宁宁似乎还挺拽。

也不知道是谁委屈得几近爆炸,在心里一遍又一遍想,她为什么不来。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裴寂身上遍布抓痕与咬痕,宁宁看得直皱眉,本想义正言辞教训他几句,话到嘴边,却不争气地软下来:“你先上岸,我帮你。”

裴寂的目光有片刻闪烁,很快消匿无踪:“……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他从前可不会用生涩僵硬的语气讲出这种话。

像在赌气闹别扭。

宁宁隔着迷蒙的黑雾遥遥望他,没说话。

裴寂极白,细雪般的肤色在暮光中尤为明显,因发带被取下,乌发有如瀑布凌乱散开,倾泻在淌动的河水上。

视线再向下,能见到他脖子的一道细长红痕,自锁骨攀附而上,被湿濡发丝遮掩大半。

无论裴寂拥有多么凌厉冰冷的目光,都难掩这份异样的美感,更何况少年的眼眶不知为何隐隐发红,在冷白肌肤的映衬下无处可藏。

宁宁心口有些燥,下意识抿了抿唇。

她看出裴寂不高兴。

他为什么会不开心?之前在谢逾的浮屠境里,裴寂不是好好的吗?要说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宁宁半开玩笑地想,难不成是因为她和孟诀闹的那场乌龙?

她本来是带了几分调侃地从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然而想着想着,却渐渐品出了点儿不对劲。

按照永归小师傅与白晔的叙述,裴寂既然能顶着伤口上山来寻她,就说明他在来到崖顶之前并未置气。

要说唯一能有什么引火索,似乎真的只剩下她与孟诀的那番互动。

难道说,裴寂是因为她舍命救下孟诀、被后者近身擦去血迹,所以才感到不开心?

……不会吧。

这个设想似乎有些过于大胆。

它究竟意味着怎样的情愫,分明是那样不言而喻。

宁宁想,她一定脸红了。

仅仅因为某个天马行空的念头,真没出息。

她看着前方双目微红的少年,毫无预兆地感到心慌意乱,想起裴寂身上的斑斑血迹,只得再度涩声开口:“你……先上岸。”

宁宁说罢一顿,见他没做反应,把声线扬高一些:“你要是不上来,我就下去。”

这句话果然有用。

河水冷如冰屑,裴寂定然不会让她置身于滚滚水流,稍作停顿后倏然起身,趟着河水缓步上岸——

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依旧拿她毫无办法,只能乖乖听从。

伴随着双腿在水中迈开的哗啦声响,宁宁终于看清他此时的模样。

雾气一笔一画勾勒出少年挺拔的身影,黑发被河水浸透,湿漉漉贴在他未着片缕的手臂与腰间。

宽阔的颈肩线条流畅,向下则是淌着血的胸膛与小腹,腰身劲瘦,苍白得过分。

裴寂感受到她的视线,身形显而易见地陡然一僵,低垂了眼睫,死死盯在河面上。

他、他干嘛要这么害羞啊!

这本应是再正常不过的场景,却因裴寂这个回避的动作笼了层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息。

宁宁本来就有些紧张,如今更是觉得一股热气往头顶冲,浑身僵硬得动不了。

他这样……倒衬得她像是对美色图谋不轨的恶人一般。

宁宁不露声色抿了抿唇。

虽然她的确有被诱惑到。

等裴寂上了岸,最初那股别扭的劲儿便悄无声息消散许多。

受过伤的少年浑身带着股血腥气,宁宁让他坐在河边,从储物袋拿了块手帕。

“我听白晔他们说,是你放心不下,执意要来崖顶找我和师兄。”

宁宁垂着脑袋,将浸了水的手帕在他脖子上轻轻擦拭,裴寂一低头,就能看见她纤长的漆黑睫毛。

像扇子一样,只需要轻描淡写地一动,便能把他心口戾气尽数扇去,只留下零零星星的酸涩。

她真是狡猾,明知他打定主意独来独往,却总会在这种时候一步步靠近,让他连气恼都做不到。

“可这样一来,你身上的伤口不就全部恶化了吗?”

宁宁全神贯注地拭去血迹,用指尖点了点那道伤口旁的侧颈:“是不是很疼?”

裴寂摇头,闷声反问她:“孟诀师兄呢?”

问完又觉得后悔,怎么会讲出这种没头没脑的话。

“怎么。”

宁宁笑了:“难道比起我,你更想见他?”

她说话时抬了头,顺着少年硬朗的下颌线条,一直望上他漆黑的眼瞳。

裴寂的眼眶还是有些红,瞳孔则染了蛛网般的血丝,映着眼尾泪滴一样的小痣,显出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迷离与狼狈。

他语气干涩地开口,浅粉的唇瓣脱了色,单薄如纸:“不是。”

停顿须臾,又哑声道:“我只想见——”

他分明只想见她。

这个秘密被深深埋在心里,宁宁永远不会知道。

裴寂听见她的一声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