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断作死后我成了白月光了上一章:第76章
  • 不断作死后我成了白月光了下一章:第78章

宁宁脸皮薄,不动声色往裴寂身后藏了一些。

在原著剧情里,以遥遥领先的优势夺得魁首的,理应是裴寂。

他在十方法会结束后,被不少弟子唤作“杀神”,原因无他,只因杀伐果决,在秘境里凭借金丹期修为,硬生生多次越级除魔,杀出一条血路。

可裴寂却为了她,在试炼尚未结束时,便匆匆离开了炼妖塔。

如今的事态发展与应有的剧情完全不同,系统却从未发出过警告……

它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宁宁想不出个所以然,忽然听见郑薇绮的声音:“对了表哥,你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怎么有空来陪我看望师妹?”

裘白霜抿唇笑笑:“我听闻你终于通过学宫测验,特意准备了惊喜。”

对哦。

郑师姐正是因为通过了文试,才得以来到十方法会的。

说来也奇怪,大师姐一直秉持着“十年寒窗两茫茫,看两句,忘三行”的优良传统不动摇。

据她自己所说,背书是一种享受,但她郑薇绮不是那种贪图享受的人,所以从不背书。

然而偏偏就是这样,她其中一门课业居然拿了满分,硬生生把总分往上拉了一大截,成功通过文试。

郑薇绮两眼放光,拼命点头,本来已经做好了伸出双手静候红包的姿势,却在下一瞬间表情僵住——

裘白霜道:“表妹所做文章夺得满分,兄长喜不胜收,特从学宫长老手中将其求得,带来鸾城共赏。”

郑薇绮很明显地嘴角一抽,整个人像卡了壳,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师姐少见地慌了神:“别别别!表哥别!毕竟是我的私人物品,这样不好吧!”

她话音刚落,便见青年储物袋金光一现,显出一叠卷轴。

与此同时房外传来贺知洲新奇的叫唤:“哇,屋子里居然这么热闹——要共赏什么宝贝?”

随着贺知洲探头进来,宁宁才发现他竟然同裴寂一样,也是浑身缠了纱布,左手被包得跟粽子似的,能去角色扮演木乃伊。

林浔低声向她解释:“贺师兄在炼妖塔受了重伤,应该是方才刚醒来。”

惨还是他们惨。

两个惺惺相惜的恶毒反派遥遥相望,唯有泪千行。

裘白霜为了自家表妹的学业操心许久,如今终于苦尽甘来,声称要留给自己一份惊喜,将试卷传给旁人阅读。

于是那叠纸兜兜转转,落在了看上去最为亢奋的贺知洲手里。

“是郑师姐的文试考卷?”

他看得嘿然一笑,装模作样念出最顶上的题目:“咳——《伏妖记事》。”

“对对对。”

裘白霜眉头一扬,露出与郑师姐同款的招牌咧嘴笑:“听说规定的文题就是这个,学宫里那么多弟子,只有薇薇拿了满分。”

贺知洲连声赞叹,嘴里几乎可以塞鸡蛋,丝毫没注意到郑薇绮本人诡异的神色,用标准播音腔继续往下念。

[我印象最深的一次伏妖,是儿时在荒野中遇见了树藤成精。

那藤妖身长数尺,咆哮着向我奔来,我像脱缰的野狗拼命逃跑,临近绝望之时,突然见到一抹身形——

天哪!竟是我的表哥!]

——表哥!

简直是意外之喜!

裘白霜听得心潮澎湃,两眼亮得堪比奥特曼射激光,嘴角疯狂上扬,继续往下听。

[表哥身为一个初出茅庐的符修,竟单枪匹马匍匐在地不断前行,像一条蠕动的大虫,逐渐靠近藤妖!

原来他绞尽脑浆,为救我于水火之中,最终想出一条妙计:

藤妖的眼睛长在脑袋而非脚上,只要趴在地上接近,就绝不会被它看见了!]

那条毫无逻辑可言的“妙计”简直神经病,忽略它不谈,“绞尽脑浆”这种词语实在过于恐怖。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此时此刻的裘白霜仍是在微笑。

——虽然嘴角的弧度是向下撇。

林浔带了几分惊恐地看他,在小白龙的世界观里,这位满头白发的表哥已经成了条绞来绞去的蠕虫。

[紧接着便是阵法流光四溢,藤妖惨叫连连,在刺眼的白光里,我望见一道被击飞的身影在空中翻滚跌落,正是表哥!]

[表哥死了!]

乍一听到自己的死讯,裘白霜一口气差点没顺过来,瞪圆了眼睛拼命猛掐人中。

窒息前一刻,突然听见贺知洲的又一道惊呼。

[“不!表哥!”

我的心好痛!我怒吼着朝他奔去,居然看见他翻着白眼直挺挺躺在地上,眼皮像泥鳅一样上下翻飞!

表哥还没死!]

文章里的表哥在死与活的状态里来回切换,现实中的裘白霜也在气到猝死与劫后余生狂喜不已的心情中不断进行量子波动。

为了庆祝郑薇绮留他一条小命,裘白霜长舒一口气,嘴角重新浮现起微笑。

他决定不去细细思考,什么叫做“泥鳅一样上下翻飞的眼皮”。

[表哥的眼睛鼻子嘴巴都在喷血,眼珠子一鼓一鼓,都快被挤出来了。

他流着血泪握住我的手,嘶呵嘶呵地喘气:“薇薇,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有生之年能见到你从学宫出师……否则我做鬼都不会安心,必然要去你们玄虚剑派飘摇游荡啊!”]

裘白霜已经真的开始猛翻白眼,嘶呵嘶呵疯狂喘气了。

贺知洲不愧是专业的,最后那句话被他念得阴森至及,颇有种幽怨不得志的气质。

宁宁不由打了个哆嗦,倘若她是阅卷长老,恐怕会当场被吓到后背发凉、把这份试卷就近火化。

——到头来这段话才是整篇文章的重点吧!表哥到死都是文试得分的工具人啊!

[雨水打湿了我肤如凝脂的脸庞,我的眼泪晶莹剔透,从灿若星河的双眸里无声下落,途经美得令人心碎的颧骨和脆弱单薄的双唇,在地上凝结成稍纵即逝的水花。

我握紧了粉拳,柔若娇莺的哭声传遍漫山遍野,哀婉回旋不绝:“表哥,你安心去吧,我一定会通过学宫测试的!”

“通过学宫测试的!”

“测试的!”

……]

郑薇绮这个恐怖的女人。

之前还把表哥形容成扭来扭去的大蠕虫,然而描写自己的时候,忽然就能灵活运用许多奇奇怪怪的形容词,像在描写言情小说女主角。

这回连贺知洲都念呆了,目露惊恐地望一眼她“美得令人心碎的颧骨”。

他犹犹豫豫好一阵子才道:“郑师姐的笔下风骨,果然与常人不同。”

宁宁很是担忧地打量裘白霜脸色,细声细气发问:“所以……表哥最后究竟如何了?”

她本以为上述内容就是极限,事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变得更糟糕,没想到贺知洲目光朝下一瞥,竟深深拧起眉头。

不对劲,很不对劲。

宁宁心感不妙,刚要出声阻止,就见贺知洲缓缓张了唇。

[也许是老天保佑,表哥并没有死去,那颗圆润美丽的头颅却受到重创,让他成了只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蔬菜人。

他曾经多么意气风发,如今却永远陷入了长眠。也许某天,当我拿着学宫文试的高分考卷去看他,他能如愿以偿地睁开眼。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表哥救了万千百姓,那么谁,能给他一次生的机会?]

何等跌宕起伏的文学大作。

前面已经够离谱,居然还在最后来了场毫不要脸的道德绑架,难怪这份考卷能拿满分,阅卷长老那叫一个苦。

贺知洲看得乐呵,肩膀笑得一颤一颤:

“郑师姐,你是不是想说‘表哥成了植物人’?我只跟你提过一次这种我家乡的病,没想到你居然能活学活用,了不得啊!”

郑薇绮仰面朝天,颤抖的嘴角勾出一丝浅浅弧度。

周遭的一切都那样安静,在这一瞬间,她成了个满目沧桑的哲学家,不关心人类,只关心表哥的铁拳。

裘白霜圆润美丽的头颅一动不动,目光犀利,直勾勾盯着她看。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这并不是什么《伏妖记事》,而是《救救我的植物人表哥》。

偏偏贺知洲看不懂气氛,还在继续笑:“话说回来,郑师姐,你不会真有个表哥吧哈哈哈!千万别让他本人看到啊,不然你就死定了!”

他原是用了开玩笑的语气,可说完之后,竟无一人回应。

每个人的神色都是那样悲悯,仿佛他方才不是在念文章,而是当众宣布了某人的死讯。

在一片默哀般的沉寂里,贺知洲似乎明白了什么。

一道人影缓步上前,他听见陌生的男音,来自那个从未见过的白发青年:“在下溯风仙人裘白霜。”

对方说着一顿,随即加强了语气,一字一顿,声声撞在耳膜:“我就是她表哥。”

最后那两个字,被咬得格外重。

贺知洲怔怔看看他,又懵懵望望郑薇绮,脑子里一片空白,哆哆嗦嗦应了声:“溯风仙人球……白、白道友好。”

裘白霜忍住额头上冒出的青筋,闭眼深吸一口气:“我、姓、裘。”

“哥。”

郑薇绮放弃抵抗,像条在岸上不断吐泡泡的鱼,她的眼泪晶莹剔透,从灿若星河的双眸里无声下落。

那句话,她已经说了太多太多遍:“答应我,别把孩子打死了,行吗?”

第109章

午时的清虚谷不似别处热闹, 层林叠嶂遮天蔽日,掩去遥遥落下的明媚阳光。

极少数光线自林间缝隙细细密密地穿梭,由于日晕极淡, 如今被树叶一筛, 便只剩下模模糊糊的幽影,非但不能把谷中照亮, 反而平添几分氤氲的暧昧之感。

轻轻打开窗户, 能见到一只鸟怯生生栖在枝头。

圆滚滚的身子倏然一动,伴随着枝叶晃动的窸窣响, 枝头颤动之下, 有片树叶慢悠悠坠下来。

直到瞥见那叶上的枯黄,温鹤眠才陡然惊觉,不知何时已入了秋。

清虚谷向来安静,鲜有外人前来叨扰, 今日却响起几道匆匆脚步。他恍然抬头,见到熟悉的影子。

玄虚剑派弟子皆知将星长老久居清虚谷,已将此处列为不可踏足的禁地。

其实细细想来,绝大多数人恐怕都并非出自敬畏或恐惧,最为主要的缘由, 当是对于天才陨落的同情。

而温鹤眠最是厌烦同情。

若是在往常, 这种情绪绝不可能被施与他身上。

他曾经那般骄傲, 却在仙魔大战中陡生变故, 每当触碰到旁人欲言又止的目光, 都会难以抑制地感到无比厌烦。

那样的眼神, 分明是在毫不掩饰告诉他,温鹤眠已然成了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虽然这的确是事实。

好在清虚谷人迹罕至,令他毋须在意他人的眼光。到如今仍然愿意与温鹤眠保持往来的, 唯有门派中的诸位长老与几位旧友。

……还有个奇奇怪怪的小姑娘。

而在今日,他们竟一并出现在他屋前。

温鹤眠恍然一怔。

“哎呀温师兄!你说今天怎就这般巧!”

天羡子抬眼就望见他,丝毫没有长老风度地扬唇傻笑:“咱们这是心有灵犀啊!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小徒弟宁宁——还记得那片灵枢仙草不?她摘下来的!”

宁宁之前来这儿三番四次作妖,如今被师尊亲自领到温鹤眠跟前,难免觉得有些尴尬。

她感受到对方惊诧的视线,努力佯装出理直气壮的模样,与孱弱的青年四目相对:“将星长老好。”

“宁宁在炼妖塔里身受重伤,从鸾城回来后独自静养了好一阵子,所以直至今日,才能被我们带来见你一面。”

纪云开要拼命仰头才能与他对视,即便敛了神色一本正经,粉嫩如白团子的脸上也看不出分毫威严。

他说着轻咳一声:“多亏有她带来灵枢仙草,如今要想医好你的身体,所需药材只剩下孤月莲。”

温鹤眠眸光一晃,将视线静静落在不远处的小姑娘脸上。

与身旁的各位师叔师伯同行时,她要比之前所见的几次安静乖巧许多。

而他也能很明显地感受到,宁宁眉目间的稚嫩与懵懂渐渐褪去,多了几分藏锋的锐气,比起曾经那个做事胡来一通的女孩,更像个日趋成熟的剑修。

他在暗地里关注着十方法会的进展,自法会结束,便时常候在他们曾经见面的林中。

可惜温鹤眠一直没能等来宁宁的影子,反而从天羡子那边得了消息,声称有个小弟子在炼妖塔中得到灵枢仙草,愿意无偿赠予他。

他只当那女孩新鲜劲头过去,对自己这个废人没了兴致,自始至终未曾想到,原来她正是舍身夺得仙草的弟子。

像是被命运恶趣味地耍弄了一遭,心底郁郁不乐的烦忧在此刻倏然退散。

或许正是因此,温鹤眠与宁宁对视时,才会不自觉多出一些受宠若惊般的局促。

“……多谢。”

温鹤眠沉默片刻,轻声道:“温某身无所长,不知如何报答——”

“停停停!咱们之间大可不必如此客套!”

天羡子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上一句还是义正言辞的语气,再开口时,口吻瞬间软下来:“师兄,其实说老实话,我们的确有一事相求。这事儿只能靠你,别人做不了。”

这句话说出来,温鹤眠本人是一个字都不信。

他识海受创、修为趋近于零,不给旁人添麻烦就已经胜造七级浮屠,世上怎会有只能靠他做到的事。

奈何天羡子说得信誓旦旦,并神秘兮兮地声称“此事说来话长”,温鹤眠只得将众人请进屋内,一面泡茶,一面听他讲。

“在十方法会期间的炼妖塔里,曾发生过一场怪事——你且看这段影像。”

在他说话的间隙,真霄从储物袋中拿出一面玄镜,镜面幽光一现,浮现起当日裴寂入魔的情形。

画面里黑云压顶、黑蛟肆虐,裴寂被重重魔气缠身,宁宁以剑光驱散魔息,紧接着便是兽潮阵阵,白晔挡在两人面前。

温鹤眠从头到尾细细看完,耳畔传来纪云开的声音:“小温,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身旁的少年怀有魔气,引来兽潮袭击理所当然。”

他颔首温声应:“后来魔气散尽,魔兽本不应继续将他们二人当作靶子,但……”

但事实并非如此。

兽潮仍然朝她与裴寂身边猛扑,若不是白晔护在跟前,他们俩恐怕早就没了性命。

“这就是问题所在。”

天羡子叹了口气:“我们本以为引来兽潮的源头只有裴寂,但从后来的情形看,除了他以外,对于那群魔兽而言,宁宁也是个移动的活靶子。”

温鹤眠目光一顿。

“这说不通。”

白衣青年皱起眉,语气比之前急切几分。他的嗓音清澈如醴泉,此时加快语速,引得喉头发痒,低咳道:“唯有魔气能引来魔兽,她不过是个普通人修,不应如此。”

“这就是我们有求于你的原因。”

纪云开抿了口热茶,嘴里时刻都停不下,开始细细咀嚼从屋外树下摘来的叶子。

“宁宁虽是普通人,但据她所说,在炼妖塔开启之前,曾有人把裴寂疗伤用的仙泉掉包,换作含了魔气的腐蚀性剧毒。她一不小心,被那瓶水溅在腿上。”

这是最让宁宁百思不得其解的事,直到十方法会结束,调换仙泉的罪魁祸首都没有被找出。

当时她被药水所伤,虽然在水中见到丝丝缕缕的魔气,却只当那是剧毒里的必要成分,没有多加思考。

而在究竟是谁置换了仙泉一事上,她和裴寂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有人看不惯他魔族的血统,特此做下手脚——

可如今看来,似乎全然不像这般简单。

“百草堂后来细细查过,那瓶子里的魔气非比寻常,浸入宁宁身体之后,让她在魔兽眼里成了块随时散发强烈魔息的香饽饽。”

纪云开继续道:“类似于引魔香,哪怕只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都能对魔兽产生强烈吸引力。”

他说得直白,温鹤眠何其聪颖,当即明白了话里未尽的深意。

这药水最终被鬼使神差涂在宁宁身上,可按照幕后黑手原本的计划,它本应伤及裴寂。

一旦裴寂沾染剧毒,进入炼妖塔后,不但会承受本身狂涌不止的魔气,更要在诸多妖魔的围剿中,被它们浓郁的魔息淹没。

对于他而言,无疑是种巨大的折磨。

“药水倘若用在裴寂身上,到那时,困住他的可就不止是心魔那么简单了。”

天羡子斩钉截铁下了结论:“唯一可能的结局,唯有魔气暴涨,吞噬神智,让他成为六亲不认、只懂得杀戮的邪魔。”

届时不仅魔兽会遭殃,与他同行的宗门弟子们,估计也一个都活不了。

屋内气氛渐渐凝固,温鹤眠蹙眉沉声:“这背后,是魔族所为?”

天羡子不答反问:“不知师兄可还记得,当初小重山里的古木林海异变?”

见对方点头,他又道:“当今魔气尽散,那株古树生长千年,倘若没有人为干涉,怎会在朝夕之间突然入魔?最值得深思的一点,是林海异变的源头——”

温鹤眠长睫低垂,沉声应道:“正是一位名为‘裴寂’的弟子靠近古树。”

旋即异变陡生,无数仙门弟子惨遭劫难。

“或许在那时,就有人妄图利用他,来达成某种目的。”

纪云开悠悠道:“只可惜当初宁宁以身涉险,从树海中救出裴寂,破了他们的计划——再者,就是这回的十方法会。”

他说着低笑一声,似是觉得有趣:“他们肯定万万没想到,居然又被宁宁搅了局。”

如今一切皆是风平浪静,然而若非存有那样多阴差阳错的巧合,恐怕局面已然变得不可收拾。

温鹤眠沉思半晌:“他们这样做,目的何在?”

“我们也想不通啊。”

天羡子从喉咙里发出一道苦笑:“唯一能确定的是,魔族已经蠢蠢欲动,暗地里设下计谋了。”

一时间再无人开口。

宁宁乖乖坐在木椅上,听他提及魔族,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起关于仙魔大战的记忆。

魔族数量众多,除却热衷于战争与杀伐的魔兵,也不乏修为浅薄、并未参战的平民百姓。

万物有灵,修真界自然不可能将其尽数清剿,为防止邪魔入世,在屠尽魔君魔尊后,于魔域入口设下大阵,阻断人魔两界往来。

值得一提的是,阵法所在之处,正是当年骆元明撞见魔修、修习炼魂术法的地方。

一片漫无尽头的大漠。

“阵法恐怕出了纰漏,若想查明此事,必须前往大阵源头。”

纪云开凝视着青年澄澈的双眸,一字一顿告诉他:“决战中无数修士身死殒命,当年布下阵法、对大漠了如指掌的那些人……如今只剩下你。”

“我们不会逼你,全凭你自己抉择。”

他说得轻缓,每个字都无比清晰,带着决然的力道:“魔族入世,大漠凶险,你,去还是不去?”

“然后呢?温长老有没有答应和我们一同前往?”

贺知洲往嘴里塞了口糖醋茄子,幸福得眯着眼睛扭来扭去:“这茄子绝了!裴寂的手到底怎么长的?简直能入选国家一级宝物!今天也要为裴师弟的厨艺原地360度跳起爱的魔力转圈圈!”

宁宁被他的彩虹屁听到后背发麻,做了个投降的手势:“你正常一点——他没给我们确切答案,说要静下心来好好考虑。”

她能大概理解温鹤眠的想法。

他自暴自弃这么多年,早就在清虚谷里结下了牢不可破的壳,再加上长年累月养成的自卑感,哪能说离开就离开。

据说大漠里的阵法名为“两仪微尘阵”,是以数名修士血肉灵力为引,历经多时凝成。

阵法一出,魔域便与人间隔了道无法逾越的屏障。如今魔族隐隐有作乱之势,唯一行得通的解释,只可能是阵法出了问题。

然而他们毫无证据,一切全凭猜测,所以此番前往大漠不可能兴师动众,唯有天羡子与门下几名弟子同行。

孟诀为答谢那位将他收留的奶奶,暂且留在鸾城,协助裘白霜整顿花街与贫民窟;郑薇绮外出降魔无法归来,因而能前去的人选,只剩下宁宁、裴寂、林浔与贺知洲。

这几位皆是年纪尚小,无论大漠还是魔族,对于他们而言都是新奇又刺激。

尤其林浔和贺知洲,满腔正气被浑然激出,小白龙听闻消息时激动得脸色通红,脊背挺得像块竹板:“谢谢师尊!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师兄师姐都那样优秀,他不能总是在旁人的照拂下生活。

他一定会超超超级努力的!

至于此时此刻。

天羡子向来爱热闹,大大咧咧提出要和大家一起吃顿饭,在临行前一夜鼓舞士气。他们这伙人绝大多数只会炒瓜,出于宁宁怂恿,由裴寂担任了主厨。

除了她以外,其余几人都不知道裴寂竟会做饭,贺知洲与天羡子两个穷鬼吃得鹅叫连连,流着泪高呼“厨神”;

林浔亦是两眼放光,声称找回了曾经在龙宫里玉盘珍馐的味道,差点没忍住,条件反射叫他一声“奶妈”。

一群人一边吃一边天南地北地侃大山,天羡子身为极不靠谱的师尊,甚至带了几坛珍藏的小酒来。

在那之后——

裴寂想到这里,不由皱了眉。

在那之后的事情他记得不甚清晰,应该是众人各自喝了点酒后纷纷回房,他酒量很浅,脑袋刚一碰到枕头,就浑身乏力地闭了眼。

没记错的话,他理应睡着了。

那为什么……脑子里还在稀里糊涂地思考?

身体仿佛陷入无法自拔的泥潭,裴寂尝试着睁开眼睛。

眼前尽是被打碎的光,朦朦胧胧散在各处。双耳同样听不清晰,无数支离破碎的杂音被无限度拉长,透过耳膜直直刺入脑髓,混作一团。

涣散的视线渐渐凝聚,他在半睡半醒间抬眼望去,见到如流水般幽幽淌下的黑发,以及少女莹白如月色的脸庞。

仅仅看见那张脸,他的心就开始狂跳。

原来此刻是在做梦。

魂牵梦萦的女孩正坐在他小腹上。

鬼魅一样游移不定的光与影交错重叠,依次经过她的侧脸与鼻尖,最终来到线条流畅的纤细脖颈,再往下,便是一片涌动的暗色。

裴寂原是不敢向下看的。

可梦境全然不受掌控,属于他的视线无声坠落,仿佛那片暗色成了道幽深的悬崖或漩涡。

她被一袭浅白薄衫粗略罩住,也仅仅着了这一缕衣衫。裴寂一眼便认出,正是今日秋风寒凉,他在夜里披在宁宁身上的那件。

它显而易见地过于宽大,自她肩膀顺势滑落,露出精致锁骨,以及少女圆润的肩头。

锁骨以下是片柔嫩白净的皮肤,旋即则是衣衫轻笼,半掩半露。

她双手撑在他胸膛,双腿兀地并拢,倏然而至的力道化作涓涓暖流,惹来烈火灼烧般的燥动。

裴寂知道这是场梦。

他一面厌弃这种见不得光的龌龊心思,一面被她春水般的目光融化所有思绪,越陷越深。

他真是糟糕透了。

“裴寂。”

她笑着唤他的名字,声音像是从很远又很近的地方传来,让他生出一瞬恍惚:“裴寂。”

她的声线柔柔糯糯,刚触到耳膜就一股脑化开,散作携了栀子花香气的甜。

裴寂尚未做出反应,恍然见她俯下身来,红唇轻启,含住他喉结。

就像宁宁之前做过的那样。

他听见女孩轻缓的呼吸,如同藤蔓将他逐渐缠绕,心尖因她的动作一点点窒息。

似是为了回应,梦里的裴寂伸出手去,握住她纤细的腰。

软得过分。

像是握住一滩水,触碰不到骨头,绵柔的软肉仿佛稍不留神就会从指缝溢出。那件薄衫因她的呼吸上下起伏,他手掌滚烫,敛了力道一捏。

于是莹亮的杏眼瞬间蒙上水雾,她抬头与他对视,红润唇瓣轻轻颤抖,发出低不可闻的微弱吐息。

裴寂顺势吻下,手掌稍一用力,女孩便软绵绵向旁侧倒去。

而他倾身而上,膝盖骨抵在轻颤的侧腰,将她笼罩在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