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刘思缈是怎么离开这间病房的?

病房里沉寂了许久,桑专员指着凝说:“先把她弄醒再问!”

沙俪连忙阻止道:“没用的,我刚才试了,她是被深度催眠了,得找个更高级别的催眠师才能唤醒她。”

郭小芬想了许久,走到那个工作人员的面前问:“你确定你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视线就没有离开过液晶显示墙?”

“即便是我去上厕所了,还有另外两个值班人员呢。”

“那,这个谜只有一个破解办法了。”郭小芬说,“调取视频资料。”

“等一下。”那个工作人员突然想起了什么,“只有大约两分钟的时间,摄像头模糊了一下,不过我们都知道那是水蒸气的作用……”

郭小芬一头雾水,“什么水蒸气的作用?”

“沙医生知道的。”工作人员看着沙俪说,“刘思缈在做完第一次催眠治疗之后就说怕冷,要喝热水,我们就给她端了个暖水壶来。她经常坐在墙角,打开壶盖,看着热气往上冒,或者把手心手背翻来覆去在壶嘴上面‘烤’,像在篝火上取暖似的,水蒸气往上冒的时候,就会把摄像头蒙上一层雾,不过只有很短的时间就消散了,所以我们从来也就没当回事……”

“谁能回答我一个问题?”沙俪突然很大声地喊了一句。

大家都被吓了一跳,惊讶地望着她。

沙俪不管这许多,兀自大声问:“谁能告诉我,刘思缈过去学过催眠术或者心理学吗?”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林凤冲说话了,“我记不大确切了,不知道思缈学没学过催眠术,但是她在美国留学那几年,闲来没事倒是拿过好几个硕士或博士学位,除了刑侦的,还有一些奇怪的专业,什么电气和计算机工程的,什么分子生物学的,好像就有个认知心理学的……说起来她的学习成绩比林香茗还要好得多呢。”

“我的天啊……”沙俪靠在墙上,望着端放在墙角的那只暖水壶,低声喃喃地道,“我的天啊,我的天啊……”

郭小芬走上前来拉拉她的胳膊,“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思缈对凝实施了反催眠术……”沙俪的声音有些颤抖,“催眠的基础,是受术者对催眠师绝对的信任,但是如果遇上那种具有极强的质疑精神、意志力和自我意识的人,往往用尽了催眠术也起不了任何作用。还有更可怕的,a想催眠b,却不知道b是比她更高级别的催眠师,那么b看似温顺的配合,其实是一种假象,不知不觉中a反而会被b催眠……这就好像你想用小木棍搅乱湖水,但当湖面泛起涟漪时,真正眩晕的却是你自己。”

病房里鸦雀无声。

“不过,我还是不能想象……刘思缈说自己怕冷、要暖壶,是凝第一次对她实施催眠术之后发生的事情啊,难道她从那个时候就怀疑凝了,并一直在有针对性地实施反催眠术?直到昨天夜里直接深度催眠了凝,利用早就准备好的暖壶,短时间蒙蔽了摄像头,然后更换衣服,成功逃离。”沙俪惊叹不已,“刘思缈岂止是催眠了凝,简直是催眠了我们所有人……”

她突然看到凝的手心里握着一个东西,走上前掰开她的指头,那东西骨碌碌滑到了地板上。

是一支拔掉了针头的针管。

“这是什么东西?”沙俪十分惊讶,“握得不紧,似乎是刘思缈刻意塞进凝的手心里的……”

众人凑上前来纷纷观看,也都一头雾水。

郭小芬眼睛一亮,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从接触这个案子以来,她还从未笑得这么开心过,笑声爽朗,犹如此刻浮在蓝天下的一朵秋云。

所有人都困惑不解地看着她。

郭小芬走出病房,问站在楼道里的一个武警:“你昨天夜里在这儿站岗,看见那个‘凝’出了病房就直接下楼了吗?”

武警想了想说:“她好像是先去了一趟医务室,才下楼的。”

既然是乔装打扮,应该急于脱身,为什么刘思缈要冒险去一趟医务室呢?郭小芬这么想着,走进了医务室,看了看整齐干净的桌面,想不出究竟。这时林凤冲板着面孔走了进来,把桌子上的东西都翻了一遍,又逐一打开每个抽屉、办公柜,甚至连凝的挎包都仔细检查了一番,然后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有什么东西找不见了吗?”郭小芬问他。

林凤冲点了点头,“我快递给凝的那本湖畔楼案件资料不见了。”

两个人的目光对视了一下,他们几乎是同时明白了什么。

刘思缈把那本资料拿走,只有一个原因……

桑专员突然出现在门口,“林队长,刘思缈作为湖畔楼案件的重大犯罪嫌疑人,现已脱逃,我现在要向上级汇报这一情况,准备发布对她的通缉令,组织警力尽快实施抓捕,你能不能给我个方向,刘思缈可能潜逃到哪里去了?”

郭小芬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她盯住了林凤冲,目光近乎哀求——你可不能说出来啊,给思缈一个机会吧!

林凤冲面无表情,把凝的挎包里的东西哗啦啦全倒在了桌面上,一边翻弄一边说:“刘思缈既没有拿走钱包,也没有拿走车钥匙,我估计她肯定是回家去了,准备拿点东西往更远的地方跑路。”

桑专员点了点头,走出医务室,布置人手抓捕刘思缈去了。

“谢谢你。”郭小芬充满感激地看着林凤冲,她第一次觉得这个貌不惊人、言不出众的警官是如此的可爱。

林凤冲朝她挤挤眼睛,“作为交换,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刚才在病房里为什么大笑啊?”

郭小芬忍不住扑哧一声又笑了,“你想想,那个拔了针头的针管像什么?”

林凤冲想了又想,还是摇摇头。

“昨天我去探望思缈,离开时,凝非常轻薄地说:爱情说到底就是一场活塞运动。”郭小芬笑着说,“所以思缈临走时,就索性留了个活塞给她!”

3.

楚天瑛赶到时,听说刘思缈早已经成功脱逃,一脸的震惊,偷偷把郭小芬叫到一边,问了问情况。郭小芬却也只说了个大概,绝口不提资料被刘思缈拿走的事。楚天瑛喃喃地问:“那她去哪里了呢?”郭小芬也不回答,径自走了,还特意找到林凤冲,提醒他也不要告诉楚天瑛。

林凤冲有些惊讶,“为啥,我看天瑛对思缈可是一往情深啊。”

“官衣一穿,人味减半。”郭小芬冷冷地说,“你是经过考验的,楚天瑛我可信不过……凝对着思缈一口一个姐姐,叫得比蜜还甜,结果呢?”

林凤冲正无话可说,手机响了,刚一接听,脸色就变了,“好!你们先审着,我马上过去!”放下电话对郭小芬说:“健一集团的总裁蒙康一在晨练时遭到了刺杀,闪躲及时,只受了轻伤,那个袭击者被几名保镖当场抓住,扭送到公安局了,据说嘴里一直在骂什么‘可惜你没去湖畔楼,不然让你和那六个人一起死’……”

“啊?!”郭小芬大吃一惊,“这么说,这个人有可能是凶手啊!”

林凤冲点点头,“走,和我一起去分局审审那个刺客,也叫上天瑛吧,毕竟这个案子是两地协同侦办的。”

三个人一起来到了分局。楚天瑛对林凤冲低声说:“郭小芬不是刑警,让她参与审讯,这合适吗?”

林凤冲道:“没关系,许局长批准她协助警方办案的。”

楚天瑛皱了皱眉,跟在林凤冲身后走进了审讯室,一看坐在中间椅子上的那个戴着手铐的嫌犯,长着一张又瘦又长的黄脸,不由得一愣,走出门外跟一个工作人员说了几句话,然后又折了回来。

这时审讯已经开始了。

“姓名?”

“黄克强。”

“年龄?”

“三十六。”

“职业?”

“无业游民……”黄克强突然翻了一下眼皮,一脸无所谓地说,“我说警官,你甭费那个劲了,你不就是想问我干了什么,为什么要干吗?我老实交代就是。我就想灭了姓蒙的满门!”

“蒙氏家族和你有什么冤仇,你非要杀人家满门?”林凤冲问道。

一刹那,黄克强的眼中突然盈满了泪水,“因为……他们害死了我妈!”

几个参与审讯的人不禁一愣,林凤冲本人就是个大孝子,一时竟有些结巴,“别……别哭,说说看,他们怎么害死你妈了?”

“今年春天,他们健一公司搞的什么健康讲座,我妈也被忽悠去了,现场卖那个五行阴阳镜,一个要五千多元啊,我妈不想买,也不留家庭住址和电话,被他们扣着不让走,关到一个小屋子里连骂带吓的,我妈本来就有心脏病,结果……”他实在说不下去了,放声痛哭起来。

审讯室里的众人,一时间个个脸上面带戚容。郭小芬低声对林凤冲说:“我知道他,雷抗美教授跟我讲过这个人,而且我想起来了,我去李家良家里吊唁出来,和蒙冲说了几句话,发现这个人躲在墙角,我以为他在跟踪我,吓了一跳,现在看来他其实是准备找机会对蒙冲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