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关上,屋子里只有火盆燃烧的声音。这里应该有隔间的法阵,玄武司的动静传不过来。

  黄壤目光缓缓下移,盯着手中的石头——这什么东西?

  然而,不一会儿,她就知道了。

  只见那石头辉光闪动,一息一明灭。然后,它开始说话:“留在这里烤火,本座马上回来。”

  音色口吻,皆如方才第一秋所说。

  然而,这不可怕。

  可怕的是,它就这么一直重复这句话。

  符光一闪,它就开始说,符光一灭,它正好一句话说完。如此循环。

  ……黄壤注视这东西,顿时悚然。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天光稍微减弱,便有下人进来点了烛火。

  黄壤拼命以眼神示意,希望来人有点眼色,能带走她手里这一直呜呜喳喳的石头。可显然,并不会有人这么做。黄壤只能盯着这东西,一脸绝望无助。

  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第一秋果然便回来。

  他脱下黑色披风,抖落其上雪花,随手将其挂好。

  然后,他终于从黄壤手中取走了那块该死的石头。

  那石头在他手中,被抽去灵力,终于住了嘴。

  监正大人握握黄壤的手,温和问:“这样是不是好多了?”

  好个鬼啊。黄壤被吵得耳根生疼,闻听此言,只得一脸麻木。

  “玄武司还在重建,我们在这里将就一晚,可好?”第一秋将她的轮椅推到书桌边,虽是问话,却也习惯了她的不回应。

  书案上已经堆积了好些公函,他随手拿起一封,刚要翻看,转头看见黄壤呆坐一边。

  “闷坏了吗?找点有趣的东西给你看,好不好?”他将黄壤抱过来,竟是让她坐到自己腿上。

  黄壤只觉得后背一片坚实温暖,被复声石造成的伤害总算是减小了些。

  监正大人半环着她,果然开始念这些文书。

  “登水县一男,妻子死而不报,与妻同宿半年。而其妻尸身不腐,下官怕有古怪,特上报司天监。请求派人查看。”监正大人落笔批复,随口问:“很有意思,对不对?”

  呃……黄壤对此持保留态度。

  而不一会儿,监正大人又翻到了另一本,他继续念道:“青州府贾男,因缺资财,夜间盗墓。见女尸美貌,遂淫心大动,与之合。归家后身长烂疮,毒脓溢流……”

  黄壤:“……”

  ——你这可能不叫有趣,而叫离谱。

  而监正大人一本一本地为她念着文书,并且他自觉很贴心,将那些血腥残暴之事都一一略过。

  只剩些“奇趣异闻”同她分享。

  黄壤一直听到入夜,终于苗耘之推门而入。看来是到了为她施针的时辰。黄壤见了他,如遇救星。

  ——第一秋,我梦里的话,你还是忘了吧。

  苗耘之一眼看见屋中情景,不由皱眉。

  这是当然的。此时第一秋坐在书案后,而黄壤坐在他腿上,被他半环在怀里。这样的姿势,可真是太过亲密了。

  “注意影响!”苗耘之斥了一句,随即将针囊铺开,里面银针粗细长短不一。

  第一秋将黄壤抱到轮椅上,将黄壤的发髻松开,任她长发如水般披散下来。

  苗耘之这才开始为黄壤行针。

  “上次怪梦之中,她对我说了一些话。前辈觉得,她神智清晰否?”第一秋坐在一边,眼见苗耘之施针,目光却注视着黄壤。

  “盘魂定骨针太过歹毒,身受此刑者,其中痛苦,常人难以想象。”苗耘之沉声道,“看她这娇滴滴的模样,又已受刑多年。你觉得,她还有几分神智?”

  第一秋嗯了一声,他先时也这么觉得。

  黄壤乃息壤之后,出生于黄家。黄墅虽然不慈,但也不是缺衣少食的人家。

  她家世微贱,却不算贫寒。后来嫁入玉壶仙宗,虽也有诸多不如意的地方,但终究也是锦衣玉食。这样娇养,只怕意志薄弱。

  十年刑囚,她的话可以当真吗?

  “你在想什么?”苗耘之见他沉吟,不由问。

  第一秋思索许久,道:“上次怪梦之中,她对我说了一些话。让我颇为起疑。”

  苗耘之的好奇心顿时全部被撩起:“什么话?”

  第一秋蹲在黄壤面前,轻轻抚顺黄壤的黑发,道:“她说,谢红尘的身世有问题,谢灵璧在说谎。”

  这话一出,苗耘之顿时也皱眉,许久道:“当年谢灵璧在山门外拾得谢红尘,乃是有人亲眼所见。若说造假,便是身世来历。但谢红尘出自青州府,当年青州正逢大疫,难民流离。据说他便是当时难民之子,父母皆已故去。如今青州府仍然因为其乃宗主之乡,而颇受关照。”

  “正是。”第一秋思索许久,道:“此事,谢灵璧并未遮掩,照理不应有假。”

  黄壤默默地听他们说话,真想翻个白眼。

  而她很快发现,第一秋其实一直在注视自己。

  ——他好像在查看自己是不是真的神智清明!!

  黄壤不再向他看,自落到他手中以来,尴尬之事简直发生了一箩筐。

  ——不要试探了,你们就当我死掉了吧!

  她看上去全无反应,于是第一秋也只能放弃。

  苗耘之倒是说:“这丫头记仇,她死咬谢灵璧,必有原由。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你去看看也无不可。”

  第一秋应了一声,道:“我带她去一趟青州。”

  苗耘之皱眉:“怪梦之中,她可是出尽了风头。如今只怕十分引人注目。你这么带她出门,若有人图谋不轨……”

  这一点,监正大人倒是无惧。他道:“本座应允过她,不管去哪里,都带着她。”

  “还是个多情种子。”苗耘之嘀咕了一句,“那老夫也随你走一趟罢。”

  玉壶仙宗。

  谢红尘将谢绍冲的手记拼拼凑凑,竟然真的勉强合出一套功法。

  他将功法一步一步,绘制解析。

  到最后,只剩沉默。

  而此时,百草峰弟子急急来报:“宗主,老祖恐怕是不行了!”

  谢红尘站起身来,待要赶往罗浮殿,但很快,他顿住身形,道:“知道了,本宗主很快就会过去。”

  那弟子见他没有立刻动身的意思,只好答应一声,离殿而去。

  谢红尘扫视书房,许久,他掏出一个储物法宝,将关于盘魂定骨针的记载典籍一一收好,放入其中。

  “青蓝。”他对外道。

  聂青蓝本就守在殿外,如今闻言,立刻入内:“宗主。罗浮殿那边,又有人来请了。连大公子都过去了。老祖只怕是真的不行了。”

  谢红尘不答此事,反而将方才的储物法宝交到他手上,道:“你将此物送到司天监,交给苗耘之前辈。”

  “苗前辈?他到司天监了?”聂青蓝惊讶。他当然惊讶。如今医门圣手,一个是苗耘之,还有一个是裘圣白。

  师问鱼已经将裘圣白收入麾下,若是又添了苗耘之。这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谢红尘却只是道:“去吧。”

  聂青蓝也不敢答话,只得立刻动身。

  而此时,谢红尘这才重整衣冠,赶往闇雷峰。

  闇雷峰,罗浮殿。

  确实连许多闭关或者隐退的长老都已经到了。见到谢红尘,这些人纷纷上前施礼。谢红尘也一一回礼。

  这些长老们,对于谢红尘这个宗主,其实十分爱戴信服。

  而第二梦中之事,他们虽不问世事,却也悉数听说。此时面对谢灵璧的病情,他们脸色凝重。

  其中大长老仇彩令上前,道:“宗主,请借一步说话。”

  谢红尘于是随他避过众人,其他人也很识趣地没有跟过去。

  仇彩令须发皆白,但面色红润,中气也足。他说:“灵璧的事,我们都听说了。虽说梦中行事有失风度,但毕竟也在梦中。如今……他性命垂危,约摸时日无多。他的事……还是希望你能好生处理。无论如何,不要影响宗门。”

  他叹了一口气,道:“千年门楣,来之不易。”

  谢红尘明白他的意思,他问:“仇长老的话,也是其他长老的意思?”

  仇彩令说:“无论如何,总是大局为重,不是吗?”

  这般说来,便是默认。

  谢红尘目光轻移,看向其他长老。

  其他人也在向这边看,但显然,他们的立场与仇彩令等同。

  谢红尘说:“现实之中,吾妻黄壤受盘魂定骨针之刑,已然成为活死人。吾先前甚至设想,她会不会是受朝廷指使,直到亲眼见到她。无论如何,此事总应有个交待。”

  仇彩令皱眉,道:“可就算有交待,身中盘魂定骨针之刑的人,还能复原吗?”

  谢红尘便彻底知道了十几位长老的意思。

  仇彩令的话,只怕也是其他长老们想说的话。

  谢灵璧眼看就不行了,他若死了,那么无论他做过什么,众人都不希望再追究。尤其是绝不能公审。是以,他们暗示谢红尘,为谢灵璧的所作所为善后。

  谢红尘不说话,仇彩令总也不好逼迫。说到底,黄壤的事无论如何谢灵璧都犯了忌讳。

  ——盘魂定骨针这样的重刑之器,本就严禁私用。

  罗浮殿深处的受刑之人,每一个都是经由仙门公审,认罪伏诛的恶徒。

  黄壤未经公审,怎么会受刑?

  此事若是公开,整个玉壶仙宗也难辞其咎。

  长老们虽然终年闭关,不理会宗门事务。但如今出了这样的大事,大家免不了还是要出面干涉的。

  谢红尘注视面前长老,忽而问:“那么,阿壤就白白受刑了吗?”

  仇彩令微怔,半晌道:“宗主,灵璧可是你师父。三百六十余年前,是他从山门之下将你抱回。当时的你,冻得浑身乌青。我亲眼见他解开内衫,将你贴着心口抱入山门。暖了半宿,你才能哭出声。”

  “是。我欠他。”谢红尘脸上神情,忽而变得十分淡然。他像是想通了什么,反而松了一口气。

  仇彩令见状,不由道:“师徒如父子,既是父子,也谈不上亏欠。只是宗主如今已经是仙门之华盖。若是传出这样的丑事,恐怕宗门之辱难以洗刷。”

  谢红尘不再说话,他举步进入罗浮殿。

  只见内殿榻上,谢灵璧已经是面如金纸。他气息也弱不可闻,直至听到谢红尘的脚步声,他终于睁开眼睛。

  “你来了?”谢灵璧的声音也干涩,如同被抽干了生气。

  一旁,谢元舒本在这里陪着自己父亲,但谢灵璧一见谢红尘进来,立刻道:“你先出去,我和宗主有话要说。”

  谢元舒翻了个白眼。

  他自第一场梦重伤之后,将养了几日。如今刚能下床,就听见父亲病危的消息。

  他急急赶来,然而谢灵璧仍旧是一见谢红尘,便全然没有这个儿子了。

  谢元舒冷哼一声,好在从小到大,他也习惯了。他瞟了谢红尘一眼,随即起身出去。

  谢红尘来到床榻边,居高临下地注视榻上的谢灵璧。

  谢灵璧惨笑:“无论如何,老夫也到了这油尽灯枯的时刻。以后宗门,便交托给你了。”

  谢红尘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谢灵璧想要挣扎。但谢红尘只用一股真气将他一激,他手腕之上,立刻现出黑气。这黑气自他毛孔渗出来,他整个人顿时邪异不堪。

  “你以怨为食,修习灵魔鬼书!”他语声肯定。

  谢灵璧却也不反驳,谢红尘松开手,他的手腕便无力地垂落下来:“那又如何?本是心存不甘,想要逆天改命。可到底天命难违。”

  他深深叹气,说:“天命难违啊。”

  谢红尘许久没再开口。

  面前这个人,加害黄壤,很可能还加害了那些无辜的孩子。却只是为了修习这样一种魔功,以怨为食,增长修为。

  他说:“阿壤,就是因为发现了灵魔鬼书,所以被师父残害吗?”

  “哈哈哈哈。”谢灵璧笑得讽刺,“那个贱婢,老夫早就不想留她活命了。她发现也好,不发现也罢。终究也只是你的一块绊脚石。你这个人,太过心软。将来我若不在,你执掌门庭。有那贱婢在你身边,终是祸害。”

  他说了这几句话,便喘得厉害,于是休息了一阵方道:“还是除去她,为师方能放心。”

  谢红尘久久不言。

  方才,仇彩令提起谢灵璧对自己的恩德。

  可他所知的,不过九牛一毛。

  “我记得,我从小就住在罗浮殿。在您身边长大。”谢红尘忽道。

  谢灵璧胸口急喘,道:“些许旧事,还提它作甚?”

  谢红尘说:“小时候我与您睡同一张床,您总是盘腿练功。后来我再稍大些,您便将我赶到偏殿居住。我入夜害怕,又不敢进来找你。只好躲在您窗外。于是您从来不熄灯,也不关窗。”

  谢灵璧没有说话,他捂着胸口,目光却有些恍惚。

  “光阴无情。”他难得也叹了一句。

  谢红尘说:“我从小就知道,大哥是您的亲生骨肉。所以无论他如何欺负,我都忍着让着。直到有一天,您用刺藤,鞭了他一百。您说,如果以后我再忍让他,您就杀了他。否则以他之骄横,早晚也是一死。”

  “从那以后,你便日渐严厉地约束着他。”谢灵璧笑着道,“这么多年,若不是你,他焉能活到如今?”

  谢红尘握住他的手,许久之后,在他掌中画下一串符咒。

  谢灵璧微微一怔,问:“你干什么?”

  谢红尘张开右手,他掌心亦有同样的符咒,只是方向反折,如同镜像。他伸手过去,与谢灵璧掌中符印相扣:“师父既修习灵魔鬼书,自然知道此法可以夺舍。”

  谢灵璧微怔,这一刻,他眼中的嘲讽消失,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

  “弟子蒙受师父教养之恩,无以为报。但……师父加害吾妻,吾亦不能坐视。如今,弟子以此躯壳,酬谢师恩。”他字字平静,道:“自此之后,你我师徒情绝,只剩仇怨。”

  符咒相吸,罗浮殿内殿之中,光与雾交错。

  谢灵璧只觉元神颤动。他整个人像是无限大,又无限小,被符咒相吸着向谢红尘的身体而去。

  临末,他突然问:“谢红尘,你难道没有想过,这可能是老夫的阴谋?”

  谢红尘没有说话。

  当然想过啊。

  多少年处心积虑,修习这样的魔功,正好可以夺舍。

  不会很奇怪吗?

  然而,他没有回答。

  那一刻,许多旧事如倒刺,刮过回忆的肌肤,掀开皮肉,露出一片鲜血淋漓。

  “你这个人,真是傻啊。”谢灵璧整个元神被吸入谢红尘的身体,他再说话,已经是谢红尘的声音。“真是傻啊。”

  他复又感叹。

  我筹谋多年,尚有无数计策未出,你已然献上自己的躯壳。

  颅内的剧痛消失了。

  谢灵璧盯着眼前的“自己”,原来,自己已经如此苍老了。他伸出手,想要触碰“自己”的脸。而此时,对面的他也睁开了眼睛。

  那个白发苍苍的“自己”站起身来,言行举止已是全然不同。

  他也注视着对面的“谢灵璧”,许久道:“你要杀我吗?”

  谢灵璧动了动这副年轻的躯体,虽然谢红尘已有三百来岁,但这样的年纪,在仙门正值壮年。

  年轻真好啊。而且他的根骨,乃是世间难寻。

  这样的身躯都能轻易交付,真是……天真得可怜。

  谢灵璧盯着面前垂垂老矣的自己,喃喃道:“红尘,你真是让我都有那么一丝丝的……感动了。”

  他好久不提这个词,如今说出来,都觉得陌生。

  于是他又沉默了很久,三百六十余年的记忆太长,再冷血的人,也总有许多东西可以追忆回想。

  “老夫会保你性命。”他垂下头,许久才又阴阴讽笑,“毕竟这恐怕是我一生……最后一次感动了。”

  次日,玉壶仙宗对外宣布,老祖谢灵璧失踪,下落不明。

  同时,宗门以怀疑其擅用重刑之器为由,将其逐出仙宗,并出高额悬赏,与仙门道友,一并追逃。

  仙门大哗。

第67章 逃命

  玉壶仙宗第一次,长老们和宗主发生了激烈争执。

  仇彩令在内的二十名长老,异常强硬地要求“谢红尘”取消追捕谢灵璧。

  这些长老们,虽然平时不理事。但他们是玉壶仙宗真正的神祖牌位。

  也是玉壶仙宗能够号称仙门第一宗的真正依仗。

  他们个个年岁久长,早已超脱凡俗。平时自然也不屑于争权夺利。

  何况谢红尘无论人品、修为,他们都十分满意。这么多年来,仙宗长老一直对谢红尘十分爱护,甚至对其之器重,远超谢灵璧。

  但这并不意味着,谢红尘可以公审谢灵璧!

  谢灵璧毕竟是玉壶仙宗上一任的宗主。如果他修行无阻,再过个两百来年,他也会荣升长老,逍遥度日。

  仇彩令等人可以不关心谢灵璧,甚至,他们可以不喜谢灵璧的行事作风。

  但是,谁也不可否认,谢灵璧身为老祖,多年积威,是玉壶仙宗的门面之一。

  如今“谢红尘”想要追捕谢灵璧,不仅是以下犯上,更是置宗门颜面而不顾!

  长老们绝不允许。

  曳云殿里,“谢红尘”端坐案前,哪怕是诸位长老到齐,也只是另设旁坐。

  他摆着宗主的姿态,其他长老眉头紧皱,倒也没有说什么。

  仇彩令道:“谢宗主将事情闹到如此地步,看来是连宗门脸面也不在乎了。”

  这话已经十分不悦,其他长老个个面沉似水。

  殿中气氛顿时十分凝重。

  “谢红尘”自然已经是如今的谢灵璧。

  他重获新生,心中狂喜已极,对这些长老十分厌恶。

  谢灵璧任宗主时,其实不得长老们喜欢。他刚愎自用,长老们颇有微辞。

  只是宗门需要人打理,谢灵璧在当时弟子之中,也确实出挑。

  大家虽然不喜,却也没有反对。

  如今,眼见这些人个个挟威,似兴师问罪而来。

  谢灵璧披着谢红尘的壳,只能勉强应付。

  ——他必须追捕“谢灵璧”。他要让“谢灵璧”披上一个罪徒之名,谢红尘的话才无人相信。

  否则,现在谢红尘披着他的躯壳,名份上还是他的师父。

  若是对方反悔,说出什么对他不利的话,如何是好?

  总还是要将对方钉于恶名之上,方才放心。

  可如此一来,势必得罪这些长老。

  谢灵璧心中冷笑,面上却也只得装出谢红尘平时的恭顺,道:“诸位长老,玉壶仙宗乃名门正派,执仙门之牛耳。如今谢……家师所为,有辱宗门。本宗主也是不得已,只能大义灭亲。还望各位谅解。”

  可是,仇彩令等人怎么可能谅解?

  早在谢红尘在进入罗浮殿之前,诸位长老就已经向他表明态度。

  如今“他”公然反悔、自作主张,简直像一记耳光扇在诸长老脸上。

  果然,仇彩令话音刚落,另一名长老康雪桐就道:“看来,昨日仇长老的话是白说了。”

  她在一旁拱火,仇彩令的脸色自然更为难看。

  他不再同“谢红尘”商量,直接道:“立刻撤除追捕,想办法挽回宗门名誉。谢灵璧不能公审。”

  这全然已是命令的语气。

  谢灵璧心头火起,他任宗主时,已经受够了这些长老。

  想不到如今好不容易换了谢红尘的身躯,也要忍受这帮老东西的指手划脚。

  他强压着性子,道:“诸位长老,此事,我既身为宗主,便自有决断。大家不必多言了。”

  这是公然反抗了!仇彩令等人惊怒不已。

  ——这不是谢红尘一惯的行事作风。

  谢红尘这个人,其实一向宽仁温和。

  他打理宗门兢兢业业,也愿意花些心思,取折衷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