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想到次日冒险,都是辗转难眠,各自手按脉搏,谨记时刻。次日申时三刻,陆渐当先入水,方到入口,双手便觉出鲨鱼纷纷掉尾,向海面去了。情知投食开始,当即用力扯绳索四下,冲出入口,升向海面。

海水一如既往,阴寒剌骨,海水的颜色却随陆渐上升,渐次明亮起来。一种破壳重生的感觉油然而生,随他接近海面,越发强烈起来。

不知升了多高,陆渐忽觉远水激荡,波浪翻腾,他这几日窥探鲨群动向,对群鲨的活动再也了解不过,心知此时投食已毕,群鲨开始四面分散,追逐投入海中的活鱼活虾,他心头一紧,奋力划水,忽觉白光剌眼,耳中的水鸣声突然消失了。

浮出海面,陆渐长吸一口气,抖擞精神向内岛游去,不一阵便近海滩。内岛的东岛弟子多在地下,鲜少来到岛面。其时已近傍晚,残阳入海,晚霞暗淡,沙滩上悄无人声,一片空旷寂静。

陆渐爬上沙滩,手握腰间绳索,劫力顺着长索传递入海,清晰知觉到谷缜将绳索栓在腰上,奋力向这方潜来。陆渐暗赞谷缜机灵,只需有绳相连,二人便不会失散,万一力竭,陆渐可借劫力,谷缜却可借陆渐之力。

谷缜离岸还有十丈,陆渐忽觉海水波动,凝神传出劫力,但觉两头巨鲨由远处向谷缜冲来。

谷缜毫无所觉,只顾划水。陆渐急收绳索,不料绳索本是破布发丝,屡经浸泡拉拽,已然松脱离散,忽受大力,登时断成两截。陆渐情急间纵身入海,变化“神鱼相”,辟开海水,向着谷缜游去。

水波激荡,陆渐与一头巨鲨同时抢到,他一把拽住谷缜,在水中抡了个半圆,谷缜的左脚贴着巨鲨的背脊掠过,只觉又冷又滑,惊讶之下,呛了一口海水。

陆渐救下谷缜,但觉身侧水响,另一头巨鲨赶来,他不及转念,一肘顶出,正中巨鲨上腭,巨鲸被顶得一偏,利齿划过陆渐肘尖,带起一溜血光。

巨鲨长年饥饿,嗅到人体血气,双双发疯发狂,转身冲向陆渐。陆渐手抓一人,无法变相,但觉身周海水如沸,正没主意,手中一空,谷缜奋力挣脱,搅起水花向一边游去,两头鲨鱼感知水波,转而直奔谷缜。

陆渐缓过气来,变相赶上,双手急出,拽住一头巨鲨的尾鳍。鲨皮尽管光溜,可陆渐的双手附有劫力,寻着尾鳍破绽,运劲一拉,“咔嚓”声响,竟将巨鲨的尾鳍扪断。

巨鲨虽无痛感,但尾鳍忽被扯断,仍觉很不自在。鲨尾软垂无力,巨鲨也随之偏来倒去,仿佛失了舵的船只,无法控制航向,欲要向西,游动时又向东去了。

陆渐重创恶鲨,不及欢喜,忽觉另一头鲨鱼张口咬来。他躲闪不及,但觉鲨鱼似被撞了一下,贴身而过,一口咬空。劫力传出,来得正是谷缜,眼见巨鲨转身要咬,急变一个“大须弥相”,合身撞在鲨鱼背上。

巨鲨被撞沉丈许,陆渐趁机拉着谷缜向岛上游去。巨鲨不死心,从后急速追来。看它赶到,两人忽又分开。巨鲨去咬陆渐,却被谷缜从侧一脚,几乎踢破肚皮,转身欲咬谷缜,又被陆渐一肘顶得晕头转向。

一时间,巨鲨成了二人的皮球,踢来踢去,顾此失彼,纠缠中,二人一鲨已近沙滩。巨鲨筋疲力尽,无奈放弃猎物,反身转回大海。

两人爬上海岸,回头望去,一根尖利的鲨鳍正沉没入水,不由得相视大笑。这一照面,陆渐忽地张口结舌,谷缜却似忘了凶险,得意非凡,抓起石头投入海中,破口大骂:“死臭鱼,吃你爷爷?哈,做梦去吧!”说罢,忘形大笑。

陆渐呆了呆,结结巴巴地说:“谷缜,你…你不是前辈…”谷缜回过头来,借着荡漾波光,只见他眉浓眼亮、宽额鼻挺,双唇轮廓分明,一笑间露出雪白牙齿,观其相貌,竟是一个与陆渐相若的英俊青年。

“我说了我是前辈么?”谷缜摊手一笑,“你自己要叫,我有什么法子?”陆渐又气又急:“你这人,你这人…”谷缜手指勾勾,笑嘻嘻说道:“乖后生,叫前辈,快叫前辈。”陆渐怒哼一声,转身便走,谷缜笑道:“小和尚,你光溜溜的往哪里去?”

陆渐闻言惊觉,自己全身赤裸,头发全无,绝似一个赤身裸体的小和尚。顿时面红耳赤,双手掩住下身。谷缜哈哈笑道:“当务之急,该是先找一身衣裤。”

陆渐道:“去哪儿找衣裤?”谷缜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自然去地牢找了。”陆渐皱眉道:“才出地牢,又要进去?”谷缜道:“只是出了地牢,没出狱岛便不算赢。”说到“赢”字,他的眼中锐芒一闪,流露出一丝兴奋。

待得天色黑尽,两人潜到地牢入口。谷缜拉住陆渐耳语:“你不觉得奇怪吗?这地牢何等紧要,入口处却一个人都没有。”

陆渐道:“是有些古怪。”谷缜道:“这附近必有暗桩。”陆渐奇道:“暗桩?”谷缜道:“就是潜伏暗处的高手。”

陆渐双手按地,劫力扩散开去,忽地低声说:“西北方十丈处有四个,东方十丈处有三个,东南方十丈有两个。”谷缜笑道:“这是你的劫术吗?你怎么做到的?”

陆渐说了,谷缜笑道:“好,先活捉东南方的两个。”两人绕了一个大圏,来到两个暗桩附近,谷缜运指在陆渐掌心写道:“我做鱼饵,你做鱼钩。”写了两遍,陆渐还在发呆,谷缜嗖地纵出,自那二人藏身处急掠而过。那两人听到响动,陡然起身,一左一右扑向谷缜,眼见得手,不防脑后巨力涌来,顿时头晕眼黑,双双昏倒。

谷缜转身,和陆渐一起将二人拖到海边,笑道:“真有你的。”陆渐怨道:“你当真冒失,若我赶不上,岂不糟糕?”谷缜笑道:“你若赶不上,我便认栽,只因你若无这个胆识,不但我们出不了这狱岛,你也不配做我的合伙人。”

陆渐奇道:“什么合伙人?”谷缜笑了笑,答非所问:“先穿衣服再说。”说着,扒了一名暗桩的衣裤穿在身上,陆渐如法炮制。

谷缜道:“陆渐,我要审犯人,你须得答应我。不论我说何话,做何事,你都不许插嘴,也不许当真。”陆渐心中奇怪,随口答应。谷缜又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陆渐道:“自然。”谷缜冷笑道:“好个君子。”于是点了两名暗桩的穴道,先令一人昏睡,再用海水把另一人浇醒。那人懵懂中先挨了谷缜两个嘴巴,方要叫喊,却被捂住嘴巴,厉声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待会儿再问你的同伙。如果供词不符,哼,一处不符,我割你鼻子;两处不符,我挖你双眼;三处不符,我把你一寸寸剐了喂鲨鱼。”

陆渐倒吸一口冷气,可是有言在先,只得缄口静观,只听谷缜说:“你答应的,就眨一眨眼。”暗桩为他气势所夺,连连眨眼。谷缜放开他的嘴问道:“外岛来内岛的给养船只何时来?”那人道:“通常是午时。”谷缜道:“船有多大?有几艘?”

那人道:“四人的黄鹞快舰,共有三艘。”谷缜哼了一声,说道:“狱岛岛主在内岛还是外岛?”那人道:“岛主在外岛,鲜少到内岛来。”谷缜微微一笑,说道:“内岛不如外岛快活,叶梵这厮好逸恶劳,本性难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