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缜又道:“陆渐,你可知道这些鲸鱼为何会来此地?“陆渐仍是摇头,谷缜叹道,“你没瞧出来么?此地就是它们的狩猎场,这大乌贼就是它们口中的美食。”话音未落,怪响连声,一只大乌贼被十余头大鲸活活肢解,腥血四溅,残肢的败体兀自扭曲。船上女子瞧得面无人色,纷纷呕吐起来。

“奇怪。”谷缜大皱眉头,“大鲸吃乌贼,尚可想得明白,这大乌贼却为何来此?”话音未落,万归藏的声音悠悠传来:“因为去此不远,就是大海丹田。”

“大海丹田?”谷缜失笑道,“大海又不是人,哪儿会有丹田?”万归藏笑道:“问得好,那么我也问你,潜龙是什么东西?”谷缜一愣,说道:“故老相传,潜龙是一件灭世神器,威力极大。”

万归藏道:“何以有此威力?”谷缜道:“这我就不知了。”

“我却知道。”万归藏淡然道,“当年我大破东岛,在你祖父谷元阳的书房里找到一本古书,那本书中,专道潜龙。”谷缜动容道:“愿听其详。”万归藏笑道:“书中开宗明义:潜龙者,大海之丹田,阴阳之关联,集阴阳二流,驭微茫七海。”

众人听得似懂非懂,谷缜想了想,说道:“丹田我能明白,这阴阳二流又是如何解释?”万归藏遥指海面:“这海中水流并非如常人所想一般冷暖如一,而是或冷或暖。冷者为阴,暖者为阳,有如人体阴阳二气,行经十四经脉,流转奇经八脉,无论如何变化,总有一定之规。阴阳二流也是如此,在这海中流转之际,必会依循某一定规,或是从西而东,或是由南而北。

“西昆仑按照这一道理,将这汪洋大海假想为了一名内家高手。修炼内功的人都知道,修炼之要,第一便是意守丹田,从而汇集体内阴阳之气,聚百为十,合十为一,大能汇聚,故能摧坚破敌。这个道理,也是一切内功的原理。可是,这茫茫大海不同于人类,混沌无知,任意所为,内中虽有阴阳二流,却不会意守一点,故而若要驾驭阴阳二流,首要之事,就是为这混沌大海造出一个丹田。”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这个丹田,就是潜龙。”说到这里,万归藏抬起头来,注目远方礁形岬影,流露神往之色。

众人听到这儿,均感匪夷所思。倘若潜龙之道就是将人类修炼内功之法放乎这一片沧海,当年西昆仑与东岛前辈又是如何做到的?万归藏笑了笑,又说:“书中还道,‘潜龙初成,天有异征,有大怪物现于风波,周围数里,形如算袋,手足千万,覆没舟楫无算,是怪与群鲸战于海中,血流数百里,状极惨酷…’”众人听到这里,恍然大悟,无怪万归藏拿定潜龙将至,原来东岛典籍早有记载,潜龙造成之后,也曾吸引偌大乌贼,覆没船只,大乌贼又引来鲸群,血战一场。

万归藏又道:“人说‘潜龙’呼风唤雨,崩天裂地,只怕都是讹传。倘若没有江海湖泊,这潜龙就是一具废物。天下江湖,俱与大海相通,天下都市,大多傍水而居。这潜龙一旦发动,能叫海水逆流入陆,致使江湖上涨,人为鱼鳖,亿万良田,化为乌有,那时候天下大乱,便是英雄用武之时。”

众人听得发怔,陆渐忍不住道:“万归藏,你寻找潜龙,就是要叫天下大乱?”万归藏笑道:“若有必要,也无不可。”说到这里,他下巴一扬,目中透出灼灼精光。这时间,前方景象一变,一片海水如奇峰突起,高过四周海面足有数丈,乍眼望去,茫茫然如悬瀑天落,白浪滚滚而至,余波直抵船头,女王号逆行十丈,便如受到莫大阻拦,船身团团乱转。

“过不去啦!“德雷克高声大叫,手中舵柄如旋风般忽左忽右,几乎将他的手腕扭断。万归蔵双眉一挑,抓起一只舢板,掷入水中,飞身纵上。舢板无桨而动,有如鲤鱼跳浪,逆流向前,并非直冲猛进,而是以“之”字绕行,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后退一丈,前进两丈,一晃眼的工夫,巳到洪峰高处,连人带船破空一跃,无影无踪。英人水手何曾见过如此神通,人人骇服,有人更是屈下一膝,在胸前连画十字。

陆渐忍不住道:“怎么办?”谷缜一皱眉头,扬声问道:“还有几只舢板?”左飞卿检视一遍,说道:“还有两只。”谷缜道:“时机急迫,我和陆、姚一船,剩下一船,你们瞧着办吧。”也抓一条舢板,掷在水中,纵身跳上。船上众人面面相对,陆渐咬了咬牙,叫声:“各位保重。”背起姚晴,跳上舢板。

谷缜立在舟心,双手合十,全力施展“驭水法”,模仿万归藏的法子,驭使舢板之字回绕,冲上洪峰。到了浪尖,二人举目望去,不觉吃了一惊。前方东一簇,西一簇,尽是礁石,或明或暗,隐没无端,与魔鬼群礁不同,此间礁石稀疏,水势极乱,漩涡大小环套,有如千口万眼,其间不时腾起排空巨浪,万归藏那只舢板踪影全无,也不知去了哪里。

谷缜未及思量,舢板沉入一个波谷,身后碧城百里,身前雪岭千叠,两峰并起,双城对峙,轰隆声中,浪头已到头顶,一旦拍下,势将舢板打翻。谷缜情急间将水部神通发挥至极,顺着浪势,将舢板一忽而推向浪尖,不料将至未至,波涛涌回,将舢板向后大力推回,那海水中潜力无穷,周流水劲入水,顷刻化为乌有。

正焦急,陆渐一声大喝,挺身而起,呼呼两掌拍向身后,“大金刚神力”凝如实质,后方海水微陷,舢板借这些微之力,向前一蹿而出。谷缜趁机驭使舢板冲过浪尖,才过浪尖,两人抬眼一瞧,又是骇然,前方不知何时,从波涛间涌出一块礁石,舢板若是向前,必然撞得粉碎。

情急间,陆渐纵身跃出,双脚牢牢勾住船头,鱼跃出掌,“砰”的一声击中礁石。石屑飞溅,陆渐的双掌也是疼痛难忍,但经此一阻,舢板斜刺里冲出,堪堪绕过礁石,滴溜溜陷入一眼漩涡。那海中似有无穷吸力,将舢板拖向水眼深处,一眨眼的工夫,三人四周尽是滚滚流波,绚丽辉煌,有如巨井围城,上方天日渐小,不知高有几许,下方深渊不测,也不知伊于胡底。陆、谷二人纵有盖世神通,当此沧海之怒,也自觉渺如一粟,微不足道,空自身陷漩流,却无丝毫解脱之术。

这时水眼忽收,一股大力自下涌起,“呼”的一下,又将舢板托出水面。这感受好比腾云驾雾,二人未及欣喜,眼前一黑,耳边“咔嚓”巨响,舢板直愣愣撞上一块礁石,顷刻间化为一堆破烂木片。两人反应奇快,舢板一碎,双双纵起,攀住眼前礁石,只一跳,便到礁石顶端。喘息未定,谷缜忽指前方,叫道:“陆渐,你看!”

陆渐顺势望去,万归藏那一叶舢板在波峰浪谷间时隐时现,万归藏浑身湿透,全无向日潇洒,只是纵极所能,连连出手冲开巨浪。他掌力之雄,震烁古今,纵是惊涛巨澜,也是一击而分。陆、谷二人见此神威,均是咋舌不已。

万归藏虽在浪涛中穿梭无碍,无奈水势太乱,变化万端,涌起之时,浪高及天,落下之时,漩涡无底。突然间,舢板冲入两个璇涡纠缠之处,水势奇乱,万归藏一个掌控不住,舢板去势如箭,撞向一块礁石。眼看难免船破之厄,万归蔵却显出应变之才,身子疾探,抢在触礁之前,双手扣住礁石,双脚一绞,硬生生将那舢板提在半空,跟着双手攀升,到达礁石顶端,将舢板反扣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