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晴迎着晚风,默立半晌,撕下一块衣衫,裹住手掌,俯身摸索,摸到几枚寸许长的三棱细锥,对着星光一映,微微泛蓝,显是有剧毒.

姚晴大恼,忖想这女子端地歹毒,对手若非自己,十九没命.欲要穷追,又忌惮着棱锥暗器,是以犹豫良久,怏怏而回.

回到程家,已是天色微亮,遥见谷缜房中灯火通明,走近时,却听门内有人说话,推门一瞧,却是谷陆二人坐在桌旁,谷缜手持一张素筏,眉头微皱.

姚晴心头一沉,叫道:又有留书?二人见她,均有讶色,谷缜笑着招呼道:大美人早,我昨晚听到动静,惊醒时,便见到这个了.姚晴接下一看,笔上墨迹未干,歪歪扭扭写了八个大字:大祸将至,速离徽州.

谷缜道:这字丑怪不堪,曲如春蚓,盘如秋蛇,依我看应是左手书写.留字人想是老相识了,故意反手留字,叫我看不出他的身份.

姚晴冷笑一声,将素筏掷还给他,道:什么老相识,是老相好才对.

陆谷二人对视一眼,陆渐道:阿晴,怎的这样说?姚晴将夜里的遭遇说了一遍,又将那棱锥丢在桌上,说道:分明就是这女子投书,你且想一想,生平哪位相好,有这样的好心?

谷缜盯着棱锥,审视了一会儿,忽道:你说那女子语声又媚又软?姚晴倒:比萃云楼的姑娘还媚还软呢!

谷缜眼中闪过一丝恍惚.惊觉时,忽见姚陆二人望着自己,意似询问,不觉笑道:看我做甚?陆渐道:你猜到是谁了?谷缜摇头道:有个人选,却拿不准.姚晴呸了一声,道:什么叫拿不准?老相好太多了么.谷缜苦笑道:只因那人没有这么好的武功,与我半斤八两罢了.姚晴一愣,也不再问.

三人呆坐到天亮,程雪烟备好早点,前来相邀.用了饭,三人正品香茶,忽见程公泽满头大汗,跑了进来,眉间大有喜色.谷缜一见,郁闷烟消,笑道:必有好消息了.

程公泽跑得急了,端碗茶一气喝光,笑道:我查了一夜,发觉两件事情,跟你吩咐的有关,第一件,是黄山西南柏寿村富户刘正德家失窃了十石新米两口肥羊,昨日报官,官差去查,见地上有米粒散落成线,向山里去了,官差怕是山贼所为,不敢深入:第二件,是黄山东南方的泰光镇,镇里的'福龄堂'丢了若干药材,我派人问了,却是砒霜.小谷你说可怪不可怪?砒霜?谷缜沉吟一阵,百思不解,当下拱手笑道,多劳程兄了,小弟叨扰一夜,也当告辞.程公泽吃惊道:怎不多住两天?谷缜道:我仇家很多,又很厉害,再住下去,会给你惹来莫大灾祸,越早告辞,越无后患.

程公泽终不是江湖中人,听得脸色发白,怔忡无语.谷缜讨了些干粮美酒,又换了两匹好马.其间程雪烟再未现身,直待三人临行,才来相送,双目微微红肿,低头不语.姚晴瞧在眼里,不禁看了陆渐一眼,暗自庆幸:还好他土头土脑,言语无味,没有拈花惹草的本事.

一阵风出了城外,谷缜忽地勒住马匹,说道:陆渐,这一去,有两件事,一好一坏,你先听哪个?姚晴冷哼道:故弄玄虚.陆渐则想了想,说:先听好的吧.谷缜笑道:汪老鬼必然藏在黄山,这是好事.陆渐精神一振,说道:坏事呢?谷缜道:坏事么,那就是东岛高手已至徽州.陆渐吃了一惊,默然半晌,道:此话当真?谷缜道:八九不离十,如今之计,若要洗刷我的冤屈,就须在徽州逗留,若要保命,那就逃得越远越好.

陆渐,姚晴对视几眼,陆渐皱眉道:若是逃了,你我又能活么?谷缜道:多活几天,也说不定.陆渐也笑了笑,淡然道:这么说,逃与不逃,均是不免一死,既然如此,我选不逃.谷缜注视他道:你不后悔?陆渐略一迟疑,回望姚晴,姚晴露出不耐神色,扭头道:瞧我做甚,你去哪儿,我也去哪儿!陆渐心中一阵激动,谷缜不觉叹了口气,拍马走在前面.

奔突不久,忽听蹄声,只见前方道旁,一左一右,弛出两匹白马,毛羽光亮,骑士均为英俊少年,一色如雪白衣,背上剑柄红樱飘展,英姿飒爽.见了三人,蓦地调转马头,原路弛回.

谷缜眼神一变,哼了一声.再行一里,忽又见迎面奔来两匹黑马,通体乌黑如碳,骑者是两名娟秀少女,墨绿衣裙,各背一面金灿灿的琵琶,见了三人,忽又掉转马头,原路弛回.

姚晴奇道:这些人弄什么玄虚?谷缜笑笑不语.

再进里许,忽又见两匹黄骠马驰骋而来,马上坐着一对黄衫少年,各背一张古筝,仍是不到近前,便即转回.陆渐姚晴越瞧越奇.其后再行一里,又来两骑枣红马,鬃毛飞扬,如烈焰翻腾,两名红衣少女,一带玉萧,一佩玉笛,见了三人,打个转儿,又奔了回去.

姚晴凝视谷缜,狐疑道:臭狐狸,你知道缘故,是不是?

我自然知道.谷缜笑道:这叫做‘八骏迎君归’。”陆渐道:“迎君归?归哪儿去?”谷缜笑容一敛,徐徐道:“归阎罗地府,十八地狱。”

“什么话!”姚晴啐了一口,怒道,“我不受他迎接,他又怎地?”谷缜摇头道:“被‘不漏海眼’看上的人,哪儿是说逃就能逃的?”陆渐心神剧震,冲口而出:“‘不漏海眼’,狱岛叶梵?”谷缜笑道:“不错,叶老梵亲临中土,给足了谷某面子,倘若不去,大大失礼。”

姚晴轻哼一声,道:“什么漏眼不漏眼的,本姑娘不受他牵制,他向西迎,我偏向北。”将鞭一挥,便向道边歧路疾走。才奔数丈,忽听“咻”的一声,姚晴坐骑猛然下沉。她反应竒快,将身一纵飘然掠出丈余,回头望去,那马瘫倒在地,耳边一个小孔,血水如注,竟是一击入脑,当即殒命。

姚晴呆了呆,纵身上前,在那马头上一拍,劲力所至,小孔里滚出一颗血淋淋的松子,她心头一沉,转眼望去,四周林木森森,烟云霏霏,云林深处,杳不可测,似有无数鬼怪妖物藏身其中,以姚晴包天之胆,也觉阵阵发怵。

谷缜朗朗一笑,扬声道:“叶叔叔,你何苦这般猴急?”话音未落,又是“咻咻”两声,谷缜坐骑应声倒毙,将他颠下马来。

陆渐也没看清暗器来势,但他神通在手,见与不见,全不相干,锐响一起,他手挥出,蓦觉掌心一痛,几被贯穿。与此同时,“天捷驭兵法”应势而生,掌肌凸凹,筋脉流转,倏尔抵消来势,陆渐摊掌一瞧,掌心一粒绿松子,余势不尽,滴溜溜转个不停。

忽听左方林子里有人赞道:“好身手。”“手”字落地,复归沉寂。谷缜侧耳聆听,笑道:“好个叶老梵,藏头露尾,着实惫懒。”陆渐微一沉吟,跳下马来,一拍马臀,那马原路奔回。谷缜道:“怎么不要马了?”陆渐叹道:“无辜畜类,何苦让它随我送命?”谷缜笑道:“说得极是。”回望姚晴,见她脸色惨白,紧咬下唇,不由笑道:“大美人,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呢。”

姚晴双颊血色一涌,叱道:“臭狐狸再胡说,我打你老大耳刮子。”谷缜哈哈大笑,迈步前行。陆渐瞧他背影,忽地叹了口气。姚晴扯他衣袖一下,小声道:“你害怕么?”

陆渐摇头道:“怕是不怕,但这样处处受制于人,当真闷煞人了。”说罢深深望她一眼,摹地伸手握住她手。

姚晴芳心一颤,双颊泛红,蓦然记起相识以来,陆渐第一次主动来拉自己。霎时间,一股暖意荡过心胸,颊上绽出温柔笑意,陆渐也报之一笑,二人携手并肩,尾随谷缜而去。

又行了二里,远处山前乐声大作,有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萧管呜咽,笛声清扬,古筝慢如流水,琵琶乱如碎玉.其间叮叮错杂,仿佛有人击剑一般.走得进了,遥见山前空地上铺了一方波斯地毯,花纹艳丽,繁复耀眼,上置一张矮榻,卧着一名三旬男子,他眉目英挺,长发披落,丝袍蔚蓝如海,织有云龙戏鳌图,随他举手投足,丝光流转,龙游鳌戏,栩栩如生.八名少年男女均各在座,鼓筝吹笛,拨弄琵琶,两名白衣少年举剑对舞,舞姿清妙,有如两只玉蝶,翩然来去.

陆渐寻思:这蓝袍人当是叶梵了.想起松子毙马之事,心中有气,蓦地转身,抢到两名白衣少年中间,那二人恰好挥剑对刺,收势不及,眼看刺穿陆渐腰腹.陆渐骈起食中二指,双手一分,间不容发地捺住二人剑尖.天劫奴兵法原本得自补天劫手,并非要兵刃才能.嗡嗡两声,二少年长剑脱手,陆渐喝一声起,手臂倏震,两道剑光冲天而起,凌空转折,如电坠下,两名少年转念不及,便听噌噌两声,长剑双双贯如鞘中.这夺剑还剑,劲力之巧,拿捏之准,端地惊世骇俗.二少年瞪大眼睛,击剑姿势殊无变化,屈膝探身,光阴仿佛凝滞一般.丝竹声也忽然消失,众少年男女望着陆渐,人人面无血色.

陆渐双手夺剑,两眼却不离叶梵,见他从头到尾,眼不眨,手不抬,悠哉悠哉,满脸笑意,不觉甚是困惑,心道这人要么冷血无情,混不在意属下生死,要么就是看穿自身武功,夺剑还剑均是意料中事,故而无须出手.一念及此,他双拳紧卧,不觉沁出汗来.谷缜微微一笑,忽道:叶老梵,你这排场太过老套怎么不换句阿新的?叶梵打量了他一眼,微微笑道:好呀,你说说,换什么新的?谷缜道:比方道,男人办女人,女人办男人,至于'八骏迎君归',却不防改为'八骏骑人归',人不骑马,马来骑人.”

众少年听了,暗叫苦也,无不瞪视谷缜,露出气愤之色.叶梵却是双眼一亮,一拍大腿,笑道:你这猴儿,鬼点子多.说到这里,又生疑惑,皱眉道:这人骑马容易,马骑人么…身形忽闪,将一匹白马扛了起来.陆渐瞧得目定口呆.那白马本是难得良驹,体重千斤,骤然被人举起,惊得四蹄乱蹬.叶梵任其挣扎,屹然不动,蓦地足不点地,绕场飞奔一周,才将马放下,拍拍手道:赵武,你也来试试.赵武煞白了脸,哆嗦两下,扑通倒下,流泪道:主人,属下能力低微,哪能担如此重任.叶梵皱了皱眉,怒哼一声,又对令一白衣少年道:钱嘉,那么你来.钱嘉面如死色,身子前倾,两脚死死钉在地上.叶梵不耐,又将白马扛起,腾腾腾直奔过来.

钱嘉见那骏马吓得半死,大叫一声,转头就跑.叶梵紧追不舍,没口子叫:别怕,别怕…钱嘉怎能不怕,跑得十多步,忽觉背后风急,心知叶梵赶到,不觉双腿一软,摊倒在地,叶梵见钱嘉蜷在地上,浑如一堆烂泥,一时大皱眉头,又望四周,见众属下拥成一堆,神色惊恐,见他目光扫荡来,俱往后退.叶梵大为不悦,放下马匹,悻悻道:可惜,主意是好,这帮奴才却不争气.姚晴陆渐又是好笑,又觉得吃惊,谷缜却苦忍笑意,一本正经说:不怪别人,怪只怪叶老梵你不知变通,这世上原本还有个法子,不须费力,也能马骑人的.叶梵道:小子又想骗人,世上哪有这等便宜法子?谷缜摊手笑道:你若不信,我也没法.叶梵好出风头,生平最爱干些招摇惊耸,哗众取宠的勾当,以显得与众不同.此时一时想到八名属下扛马开路,世人瞠目结舌的场面,便觉心痒,当即转怒为笑,和颜悦色道:好啊,你说来听听.

谷缜笑道:有道是'法不空取',要我告诉你法子也成,你须得告诉我一件事,若不然,我宁死不说.叶梵道什么事?谷缜道:你先说说,你是怎么找来徽州的?叶梵漫不经心道:这个么,却是别人告诉我的.谷缜心头一动,问道:是谁?叶梵笑了笑,说道:非说不可?谷缜道:不说不行!叶梵一字字道:那就是你老子谷神通了.谷缜身子微震,冲口而出:你说谎.叶梵皱眉道:我骗你做甚.前日傍晚,我收到他的手书,说你就在此间,我赶了一昼夜,方才赶到.谷缜伸手道:手书拿来.叶梵失笑道:你糊涂了吗,忘了岛上的规矩?谷缜猛可想到,东岛规矩,收到传书,看完即毁.叶梵见谷缜神色疑惑,不觉笑到:有道是'虎毒不食子'谷神通不忍心亲手拿你,故而委托我.嘿嘿,你还是乖乖听话,跟我回去,换一个从轻发落,若不然…谷缜沉吟半晌,忽地笑着打断他道:叶老梵,你想知道马骑人的诀窍吗?叶梵道:那是自然.谷缜道:很好.转向赵武招手道,你骑上马去.赵武莫名奇妙,但觉只需不被马骑,一切好办,当即乖乖上马.叶梵摸摸下巴,疑惑道:这个还是人骑马,哪里马骑人?

快拉,快拉!谷缜笑道,烦情叶叔叔竖个蜻蜓.叶梵二话不说,头下脚上,竖了个蜻蜓,问道:再要怎的?谷缜哈哈大笑,大声道:叶老梵教你个乖,正着看是人骑马,倒着看就是马骑人,从今往后,不要忘了.诚然,叶梵倒着身子望过去,赵武岂不是马骑人.听到这话,叶梵勃然大怒,翻转过来,厉声道:臭小子,你敢戏弄长辈?谷缜笑道:谁叫你不说实话,载赃给我老爹.叶梵闻言,目光斗历,陆渐见状,横身拦住.叶梵瞥他一眼,笑道:你就是那个陆渐?陆渐不料他以五尊之身,也知道自己姓名,微感讶异,点了点头.叶梵笑道:你的武功有点意思.身形忽闪,刷刷两声,叶梵双手持剑,转回原处.赵武钱嘉回手一摸,背后剑鞘空空如也.叶梵道:你来夺我剑试试.说着双手举剑,慢慢刺出.陆渐素来谨慎,见他身法,暗自禀然,此时见他出剑虽慢,自也不敢大意,当即注视剑尖,凝眸不动.眼见剑越逼越进,蓦地骈起二指,挥指捺出.指剑相交,陆渐便觉一股绝强内劲自剑身传来,指掌剧痛.当下运转天劫奴兵法,化解内劲,进而反击.不料他手劲一变,叶梵内劲亦变,正好克制陆渐的劲力,陆剑无法,天劫奴兵法随之生变.如此一来,二人劲力遥相克制,如潮来去,激得那剑身如流水波动,颤吟不绝.陆渐吃惊无比,劫力所至,细察叶梵体内真气,但觉浩然奔涌,变化莫测,浑不觉其凝滞之处.天劫奴兵法纵是发挥到极至,也占不到丝毫便宜.不多时,陆渐满脸涨红,汗水顺着发梢滴落,呼吸慢慢拙重起来,他自悟这法门以来,无往不胜,从未遇到如此敌手,叶梵内劲变化之奇,几乎可说敌不变,我不变,敌若变,我先变正当陆渐绝望之际,忽听叶梵纵身长笑,内劲忽收,陆渐手中压力陡轻,铮铮两声夺回双渐,他不及欣喜,叶梵一只左掌,已然抵在胸前.陆渐功夫在手,却被双剑牵制,叶梵弃剑用掌,顿时抵挡不及,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变成空白.姚晴远远瞧去,浑身冰凉,欲咱呼喊,却被一口气堵在喉间,无法出口.谁料叶梵掌力含而不吐,凝视陆渐,忽地微笑道:奇怪,你的本领竟然只在双手,别的地方很是差劲,嘿嘿,叶某高估你呢.这时间,忽听谷缜道:叶老梵,那艘红毛战艇,你还要不要?叶梵目光一寒,怒道:我也正想问你,乖乖说出,少顿板子.

古缜笑道:“那你先撤掌,我就告诉你舰船的下落。”陆渐心中奇怪极了,“红毛战舰已经沉入大海,还有什么好说的?”却见叶梵神色变幻,墓地撤掌,后退两步道:“好,你说。”

姚晴忍不住纵身奔上,握住陆渐之手,急道:“你没事么?”

陆渐摇头道:“我没事。”

姚晴道“先吐纳三次,看看有无异样。”

陆渐如法做了,又道无事。姚晴这才松了一口气。

谷缜笑了笑,拍掌道:“几年不见,叶老梵内功越发高明了,当真浩如大海,收放自如。”

“少来这套。”叶梵不耐道,“快说红毛战舰下落。”谷缜摸摸下巴,说道:“说也无妨,但这红毛战舰,需得小小改动一字。”叶梵道:“什么字?”谷缜道“将红字改成无字。”

“无毛战舰?”叶梵大皱眉头。“是呀是呀。”谷缜一本正经道:“那战舰已经沉入大海,别说红毛,一根毛都没留下,故而叫做无毛战舰。”

叶梵眉峰颤动几下,蓦地怒极反笑:“谷笑儿,你真当我不敢杀你?”谷缜笑道:“你的鲸息功独步天下,杀我容易无比,太过容易的事,你叶老梵是不屑做的。”

叶梵爱听好话,听了怒意稍平,冷哼道:“死罪可免,活罪难绕,即便不杀你,也得打断你两条狗腿,给我的宝船报仇。”将手一招,叫道:“乖乖过来受罚,若让我出手,除了双腿,外加两手。”

陆渐心头一震,蓦地调转常见,刷刷刺向叶梵。叶梵眼也不转,轻哼一声,双脚凝立不动,举起右手,按中陆渐左手剑脊,向前一推、

陆渐一觉内劲用来,天劫驭兵法立时运转,却不料叶梵这轻轻一推,却用上了鲸息神通中的滔天(上无下四点水),劲力前后相叠,少说也有十重,陆渐化解一重,又来一重。正自应接不暇,叶梵又举左手,推中他右手长剑。

这先后两推,劲力迥然大异,方向也各不同。陆渐身不由己,双剑偏转,倏地刺向姚晴。

这一下,陆姚二人均感意外。姚晴愣在那里,睁着一双妙目,浑然忘了抵御。陆渐情急间左剑搭上右剑,双手运转天劫驭兵法,左剑驭右剑,右剑驭左剑,互消去势。眼看距离姚晴不过半尺,双剑遽尔下沉,哧哧两声,刺入土里。

陆渐虽然扭转剑势,身子仍是不能自主,手舞足蹈,直扑姚晴。姚晴方要闪避,又怕他摔倒,犹豫间,已被陆渐抱个正着。叶梵的鲸息功余势不衰,姚晴足下踉跄,也被带倒,两人相拥着滚了一匝,方才停住,均是满面羞红,疾疾分开。

叶梵见了,双手按腰,哈哈大笑。

姚晴一咬牙,双手按地,土破藤出,缚住叶梵双脚,她方才趁着叶梵说话,早将孽因子布下,只待时机发动。

叶梵眼见藤蔓绕身,微露讶色,继而笑道:“好一个化生妖术,一晃多年,温黛那妖妇竟有了传人。”他嘴里说笑,身形不动,任那藤蔓缠绕,直至姚晴将化生术崔到极致,再也无法多缠一匝。那藤蔓纠缠纵横,将叶梵囫囵裹在正中,离地而起,悬在半空,形如一个青灰色的硕大虫茧。

姚晴胸口起伏,汗如雨落,喘一口气,正想歇息,忽听那藤茧中叶梵轻轻笑一声,瓮声瓮气道:“缠好了么?我要出来了!”

姚晴闻声变色,只觉手下骤紧,所有藤蔓同时绷紧,那藤茧向内微微一缩,遽尔鼓胀起来,砰的一声,节节寸断,一道蓝影冲天而起,叶梵发出一声长笑,高叫道:“小的们,奏起乐来。”

众少年纷纷坐回原地,各操乐器,赵武问道:“奏何乐曲,还请主人明示。”

叶梵身法翩然,凌空转折,笑道:“先奏一曲《秦王破阵乐》,壮我声威。”赵武应一声是,将剑一挥,众少年丝竹齐鸣,威武雄壮,直如阵马突出,万众齐呼。

第23章 兄妹 上 叶梵哈哈大笑,身未落地,双掌一翻,两道掌风分击陆,姚二人。

陆渐借力使了一个“雀母相”,挽着姚晴向后掠去。叶梵掌力劈空,黄尘激扬,口中讶然道:“好小子,竟然藏了私。”

姚晴缓过一口气,双手内劲涌出,两根藤蔓钻出地表,缠向叶梵。叶梵笑道:“黔驴挤穷也!”一挥袖,藤蔓被劲风所激,反向姚晴扫来。

陆渐只恐伤着姚晴,不顾伤害,飞身纵上,出手如风,横拽藤蔓,不料藤蔓上附有叶梵的“滔天”,劲力重叠,虽被陆渐拽着,其势依然不衰,藤尾凌空圈转,好似两条鞭子,“啪啪”抽中陆渐双颊。陆渐头昏眼花,口中腥咸,自忖脸颊也必肿胀,但怕脱手伤及姚晴,忍着疼痛拽着不放,竟被那藤蔓拖得向后倒退。

情急间,陆渐心头忽动,这两根长藤蔓虽是木质,却又何尝不是一种兵刃,既是兵刃,“天奴劫兵法”足以奴之,当即一拔一送,长藤来势陡止,盘空一绕,忽又转回。

叶梵微感诧异,左掌正欲抵挡,不料那长藤蓦地生长数尺,将他左脘牢牢缠住。叶梵双目一转,露出微笑,掌势前送,直直拍向姚晴。

陆渐身形陡转,双手如弹筝鼓瑟,在藤上忽挑忽拨。叶梵手腕陡沉,蓦地不听使唤,掌力歪斜,砰的一声,姚晴身边尘土翻飞,多出一个凹坑。

“好!”叶梵大笑一声,“这样子才有意思。”他抖手挣断藤蔓,腾空纵起,弓肘运掌,正欲吐劲。陆渐双手又是一挽,双藤非起,见风就长,刷的缠住叶梵足踝,双手运转“天奴劫兵法”。叶梵身在半空,顿时失去平衡,一招“滔天”再度偏出,击中丈外大树,“轰隆”一声,大树居中而折。

急管繁弦,乐声渐高,那笛声尤为轩昂,上冲霄汉,啸风凌云,势如一骑破阵,所向披靡。乐声中,叶梵手舞足蹈,凌空乱转,连连出掌,却无一掌击中,只觉得漫天扬尘。众少年一边演奏,两只眼睛也随着他滴溜溜乱转,心中惊讶之情无以加复,不料忽来一掌正中众人前方,“轰隆”一声,搅得演奏之人灰头土脸,乐声气势也不由得弱了几分。

“周流土劲”自姚晴双手双脚涌出,远至八方,源源不绝,“长生藤”断而复续,越变越多,越变越长。而这藤蔓越是纠缠,越合陆渐之意,他左一拨,右一捺,以“天奴劫兵法”驾奴诸藤,十余根长藤如蛇怪乱发,伴随叶梵左右,缠绕其手足,扰乱其招式。

叶梵武功之强,在东岛仅一人之下,单打独斗,陆姚二人远非其敌。不料化生之术配合“天奴劫兵法”,竟尔生出奇效。叶梵初时轻敌,此时越斗越觉得缚手缚脚,几度陆渐树藤齐下,拉扯得下盘虚浮,手脚不稳,不自觉焦躁起来,打起精神,双掌翻飞,“旋涡劲”“滔天”“陷空力”“阴阳流”“生灭道”“滴水劲”,奇劲横生,怪力猛起,如恶兽利牙,撕扯万物。

陆渐肌肤如受刀割,呼吸维艰,又觉藤蔓屡被扯断,断而复生,越变越多,渐渐难以驾奴。姚晴真气有限,藤蔓一多,力气也由此分散,当即叫道:“阿晴,藤少些好。”姚晴心领神会,化去若干藤蔓,仅剩六根,六道青芒行如一只硕大章鱼挥舞腕足,忽伸忽缩,忽直忽曲,盘空缠绕,无所不至。

藤蔓减少,陆渐左弹右弄,越发得心应手,使到潇洒处,大有手挥五弦,目送归鸿之概。谷缜瞧得舒服,拍手叫好。

叶梵久斗不下,忽听谷缜叫好,怒从心起,不自禁纵身长啸,将满场丝竹暂时压住。

“小的们。”叶梵高声厉叫,“先将谷缜拿下,别叫他跑了。”八少年得令,齐向谷缜扑来。谷缜嘻嘻一笑,向着八人办个鬼脸,转身便跑。陆渐匆忙中分出两根长藤,却只缠住最末一对男女。轻轻一拨,那二人身不有己离地飞起,不由得失声尖叫。

蓝影骤闪,叶梵破空抢到,夺下二人,远远掷出。两人有如腾云驾雾,急飞数丈,双足落地确是十分轻缓。两人一松口气抬眼望去,只见叶梵被三根藤蔓缠住手脚,朗朗大笑,那三根藤蔓如遭火焚,啵的一声化为飞灰。

这一下出其不意,姚晴浑身巨震,陆渐又牵两根藤蔓,分缠叶梵腰身,大腿。不料方一缠上,又化灰,不由骇然:“阿晴,这是怎么回事?”

姚晴俏脸发白,苦笑道:“他看穿我的真气。”陆渐一楞,道:“看穿又怎地?”

姚晴道:“他若看穿,便能克制我的周流土劲,化生之术就算破了。”

叶梵飘然落地,朗朗笑道:“八部神通,变化虽多,却跳不出周流八劲。若无这八种真气支撑,任你何种神通,均是无用。可笑世人常为水火分雷的表象所迷惑,却不会克制其中真气。至于你这丫头,学了一丁点化生的皮毛,就来卖弄,岂有不被看穿之理.....”说着大袖一拂,丝光流转,如海浪起伏,口中却笑道,但能练成化生,必然就是来日的地母。东岛西城誓不两立,今日相间,断不容你活在世上。”

谷缜奔跑半晌,转头一瞧,身后六人越逼越近,心知逃脱无望,索性转身,拱手笑道:各位师兄师姐,何必如此辛苦,小弟认输就是.那六人见他恁地轻易服输,一时面面相觑,惊愕不胜,赵武叫道:还不束手就擒.谷缜双手一伸,笑道:请缚,请缚!这位赵武兄真是人如其名,英资神武,燕赵毫士所能不及,小弟若不束手,岂非有眼无珠?

赵武听得受用,点头笑道:你若老老实实我就不绑你.钱嘉道:当心,听说他狡猾的很.一个绿衣女子瞧他一眼,露出轻蔑之色,撅嘴道:就算他狡猾,武功却不怎么样,也不怕他跑了.谷缜瞧这女子一眼,寻思:到底好是女孩子心软!当即笑道:我这几年身陷幽狱,孤陋寡闻,不想今日见得六位人中之龙,幸何如之.这三位师姐貌如仙,容光照人.别说我武功低微,就算高强,也不敢乱动一下.若不留神,碰着三位姐姐,岂不唐突佳人?理应剁手砍脚,拉去喂狗的.但凡女子,无不爱人赞己美貌,即便对方虚情假意,心中也觉得熨贴,是以三女听到最后两句,无不面露微笑.谷缜见那三名男子神色不豫,忙笑道:三位师兄能与三位师姐并辔行走江湖,真是莫大福分.这话即捧众女也捧群男,那三男听得这话,多少有几分得色.惟有钱嘉机警,见谷缜大献殷勤,隐觉不对,咳声道:主人还等着呢,快快回去.

五个人醒悟过来,忙道:“是呀。”押着谷缜回走,谷缜假意老实,低头走了两步,忽地抬头,向一名红衣少女笑道:“这位师姐的脂粉好香,是在缚玉斋买的吗?”那红衣少女咦了一声,道:“你怎么知道?”谷缜笑道:“那家的香气与众不同,我一嗅便知,师姐这个还不算极好,大约是掌柜的狗眼瞧人低,见你不是大家小姐,不拿上品出来。”三女均是凝听,闻言怒道:“竟有此事?定然与他好瞧。”谷缜又道:“那是敷玉斋除了脂粉,还有一样宝贝,名叫百炼碧芝去茧膏,任是何种茧,一抹便脱,光滑柔腻,就和没生茧子一样。”这话看似无心,实则正是三女心病,三女平日练剑,手上留下若干茧子,虽说只在虎口掌心,外人不易看见,但平时瞧着摸着,总觉美中不足,听得这话,兴致大起,各各止步,围住谷缜询问行情。谷缜笑嘻嘻道:“那老板和我很熟,旁人要时,寸金难买,我若去讨,不收分文。师姐们若要,回岛去,我顺道去讨几贴就是。”

三女真是不胜之喜,谷缜仿佛漫不经意,又问起她们画眉的黛墨,身着的裙子,一染不褪,哪儿的衣裙绣鞋质料好,样式如何风流,至于首饰,谷缜更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行家,几日几夜说不完的。谷缜鉴赏本精,见识奇博,一张巧嘴,更能将活人说成死人,死人说活,三女几曾遇到这种妙人,不觉得听如迷,半步不肯挪动。这些都是女孩子顶有兴趣的勾当,三名男子从旁听得,自然不大耐烦,连声催促。三女心知回到叶梵那里,管束一严,必然无法放肆议论,当下冲耳不闻,只围着谷缜,又听又问。赵武只怕回去晚了,叶梵责怪,屡催无效,忍不住推了一把谷缜,谁料谷缜应手而倒,大声呻吟起来。三女又惊又怒,叽叽喳喳骂道:“你这人好狠毒!”“良心给狗吃拉?”“出手也不知轻重,是蛮牛还是野猪?”赵武被骂的抬不起头,自忖方才并未使多大力气,终不成内劲由心生,自然涌出,伤了此人,倘若如此,岂不是功力大增?一时间望着双手亦忧亦喜,好不迷惑。其他二人见状,只作壁上观,要知四男四女终年同行,暗生情愫,争风吃醋,也是等闲之事,此时见赵武大失芳心,旁观之下,甚感快意。

三女骂了几声,见谷缜口吐白沫,在地上翻来滚去,蓦地一滚,滚到那名绿衣女子脚下。绿衣女子大动柔肠,忍不住俯身去扶,说道:“究竟怎么......”话未说完,后心一痛,颈项生寒。谷缜翻身跃起,一手扣住她备心要穴,一手把着明晃晃的匕首,勒住她脖子。其他五人目定口呆,那绿衣女子道:“你没受伤?”谷缜笑道:“师姐得罪,捉不住我,你大不了挨一顿臭骂,我被捉了,可就死路一条了。”他挟着她步步后退,大声道:“请各位留步。”不料五人双目喷火,竟然一步不让,步步逼进。谷缜心中暗骂,钱嘉盯着他,寒声道:“你这厮虽然狡猾,却打错算盘,她不过是主人的婢子,死了也不打紧,但你杀了她,我却有手段,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谷缜皱眉瞧着他,又看看怀中女子,蓦地一笑,道:“我干吗杀她?”松手将那女子放开,那女子一番好意,反遭恶报,心中怒极,一得自由,心头恶起,反手一肘,顶得谷缜痛彻肺腑,大叫一声,跌倒在一株大树下赵武目射寒光,大声道:“主人说了,要打段他双腿,给红毛战船报仇。咱们索性顺着主人的意,将他双腿打折了,看他还弄鬼?”其他五个人均恨谷缜狡猾,纷纷点头。赵武面露狞色,跳上前去,提起右腿,对准谷缜膝盖,方要狠狠踩下,谁知眼角余光所至,忽见林中寒星闪动,扑面而来赵武大惊失色,急往后越,不料那寒星甚多,有如群蜂出巢。赵武肩头大腿各是一痛不由得大叫,栽倒。一阵麻痒来自伤处,顿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眼看叶梵步步逼近,陆渐嗓子发干,双腿颤抖,蓦地大步抢上,挡在姚晴身前,扬声道:“你若碰她,先将我杀了,你不杀我,就,就别想碰她一下。”姚晴身子一颤:“你....你....”嗓子一哑,说不下去。叶梵目光流转,笑道:“好一对同命鸳鸯。若要杀你,又有何难?”左脚一撑,身形陡转,忽地一掌拍将过来。陆渐使招“半狮人相”蹲身出拳。不料二劲方交,叶梵内劲忽向后缩。陆渐拳劲打空,便觉得一股绝大吸力扯得他马步虚浮,直直向叶梵撞了过去。叶梵左掌使“陷空力”,拖动陆渐身行,右掌则蓄满“滔天”正拟送出,忽见姚晴银牙微咬,双手相合,齐齐按在地面,霎时间,一根藤蔓破土而出,旋风般向他小腿卷来。叶梵心中冷笑,他已洞悉长生藤的变化,藤蔓一旦着身,便会被他内息焚化,故而任其来缠,心神贯注掌上,立意将陆渐毙于掌下。“嗖”,藤蔓缠至,叶梵左掌劲力将吐未吐,小腿忽地刺痛。情急下,逆转掌势,向下一挥,劈断藤蔓,飘退丈余.立足未稳,忽觉一股痛痒由痛处直蹿上来。“有毒...”叶梵心念一转,目光投向那半截残藤,那藤兀自缠绕腿上,上面尖刺根根怒张,行如毒蛇利牙,在日光中泛着淡淡金光。“蛇牙荆!”叶梵又惊又悔。他深知这荆棘厉害,不敢大意,当即运功震断藤蔓,将毒素逐分逼出。

陆渐死里逃生,踉跄站定,尚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心头一片茫然,忽听姚晴颤到:“快快…”陆渐掉头望去,见她面色沧白,几近透明,肌腹下一股淡淡青气浮现隐没,嘴角弧线忽而向上,忽而向下,说不出的怪异。陆渐不曾见姚晴如此伸态,心中吃惊,疾纵上前,问道:“你说快快什么啊?”姚晴口唇颤抖,费尽气力,蓦地吐出一声:“快逃…”话音未落,鲜血夺口而出,两眼一闭,昏了过去。陆渐大惊失色,扭头望去,谷缜踪影全无,若是依照姚晴的话,岂不是丢下朋友,不顾义气。再瞧叶梵,虽是凝立不动,眼中却有厉芒浮动,仿佛噬人猛兽,随时都将扑来。陆渐无端心头一寒,虽不知这东岛高手发生何事,但他身上杀气却是越来越浓,远隔数丈,仍是扑面来。陆渐不由打个寒噤,低头看了姚晴一眼,蓦地有了决断,将她负在背上,发足狂奔。叶梵全力逼毒,不敢紧追,眼见对手远遁,端地怒不可遏,纵身长啸,上决浮云,声闻数里。陆渐只觉啸声如在耳边,心头惶惑,只有一个念头:“快逃。”不知不觉使用马王相,大力金刚神力贯注腿上,不辨方向,只顾狂奔。

浓云渐起,笼山蔽林,间有微分徐来。不多时,斜雨疏疏,裹着点点细烟,蒙蒙烟雨中,不时传来归鸟的扑翅声。姚晴身子颤抖,越来越剧烈,陆渐心中焦虑万分,透过岚霭雨幕,极目望去,忽见道边浓阴里有檐角飞出,当即大步赶上,却是一座荒废神庙。塑像残缺,匾额无踪。陆渐见识粗浅,也不知供的是山神水神,还是土地菩萨。所幸庙内干爽,便将姚晴放在神龛前,见她脸上青气浓重,身子冰冷颤抖,呼吸已卜,种种伤感自责涌上心头,泪水蓦地夺眶而出,点点滴在姚晴脸上。过了一会儿,忽听一声轻叹,陆渐急忙抹泪,定眼望去,却见姚晴眼帘微动,慢慢张开,眸子虽然暗淡下来,但仍是黑白分明,神采流转,有如秋水剪成。陆渐惊喜不胜,一时间手足无措,含泪笑道:“你醒拉?阿晴,你别吓我,我经不起的…”姚晴深深看他一眼,忽地笑笑,叹道:“傻小子,哭什么,自古以来,谁无一死呢?”陆渐一时未能听真,心年数转,蓦地明白过来,但觉如雷轰顶,张口结舌,吃吃道:“你,你说谁,谁,谁会死...”

姚晴轻轻吐了口气,慢慢道:“黑天书有黑天劫,周流六虚功也有八大天劫,若是,若是超越本身修为,强用神通,必遭反噬,我的周流土劲修为不到,却强用第二变蛇牙荆,土劲反噬,活不久了。”这话字字如针刺,扎得陆渐心头滴血,又如巨雷,轰得他双耳嗡鸣,头昏脑沉,呆了好一会儿,蓦地如梦初醒,一把攥住姚晴,失声叫道:“阿晴,你骗我吗,你定是骗我的。你,你从来就爱骗我,害我担心。”叫着叫着,不知不觉,眼泪顺着双颊淌下来。姚晴微微苦笑,摇头叹道:“我,我以往常常骗你,这次却不骗…”说到这里,乌黑的眉毛轻轻颤抖,面上青气越来越浓。陆渐悲痛莫名,低头攥拳,喉间发出呜咽之声,牙齿咬着下唇,唇破血流,点点鲜血和着眼泪,滴在野寺青灰色的地砖上。姚晴轻轻一笑,细声道:“别哭啦,你且摸我腰间,有,有一个小囊…”陆渐伸手去摸,触到一个小小锦囊,拉开一看,却是鱼和尚的舍利,不由诧道:“这个,这个不是在左飞卿那儿吗?”“你呀,真叫人没法子!”姚晴微微苦笑,眼里飘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我说的话,这世上唯有你才会每一句牢记在心深信不疑的,唉,陆渐呀,你傻乎乎的,谷缜完了,我又去了,你,傻乎乎的,会不会受人欺负呢…”说到这里,她双眼一阖,抿嘴发抖,两行泪水顺着眼角流淌下来。陆渐心中大痛,按捺不住,呜地痛哭起来,边哭边道:“你骗人…阿晴你又骗我是不是?从今往后,你说什么我都不信…”哭泣中,忽听姚晴又叹一楼气,道:“你扶我起来…”陆渐只得忍泪将她扶起,抱在怀中,姚晴忽地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我告诉你风,雷,地三部隐语,你记好了,将来破解画像秘密,修成神功,为我报仇…”陆渐泪水模糊双眼,泣不成声,脑子里乱轰轰的,听姚晴念了一遍,三句隐语也不过记得半句,忽地觉得怀中女子微微一震,低头望去,姚晴正慢慢闭上眼睛。陆渐并非第一次面对生死,鱼和尚死了,他难受极了,举头望天,号淘大哭,然而与如今相比,那时的悲伤就如沧海一粟,不及此时之万一。他只觉得身子空荡荡的,血肉魂魄似都在这一霎那融了化了。眼泪刚才还流个不住,此时却忽地停了。陆渐身平第一次明白,悲伤至极,反而漠然,越是想哭,越是不能出声,当痛哭之意冲塞胸膛,竟连眼泪也挤不出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