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渐一颗心本已提到嗓子眼上,闻言陡然下沉。如此大喜大悲,别说他绝症缠身,就是寻常人也难承受,陆渐只觉胸口剧痛,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鲜血。性智急忙扶住他,在他后心度入真气,一迭声自责道:“怪我,怪我,这话说得太过。”

陆渐回过气来,苦笑道:“不怪大师,只怪我痴心妄想,竟想破解《黑天书》。”性智正色道:“《黑天书》确然能破,天下本有一门武功,就是它的克星。”

“什么武功?”陆渐又是一喜,嗓子发起抖来。性智盯着他双眼,神色肃穆,一字一句道:“你可曾听说过‘大金刚神力’么?”

陆渐心头咯瞪一下,愣在当地,出了一会儿神,方才迟疑道:“鱼和尚大师显示过‘大金刚神力’,但他却未说过能破《黑天书》。”

性智摇头道:“这是西城劫奴告知老钠的,或许鱼和尚身怀宝物而不自知。”

陆渐心跳变快,寻思:“鱼和尚大师确实不知(黑天书》的许多内情,再说,大金刚神力若无绝大神通,又怎能封住‘三垣帝脉’?”想到此间,不觉释然。

性智始终瞧着陆渐,见他面露喜色,便道:“陆檀越,鱼和尚坐化之前,你始终与他在一块儿?”陆渐点了点头,性智又道:“那么他可曾与你提过“大金刚神力’?”

“提过。”陆渐道:“他还传了我十六种身相。”

“十六种身相。”性智奇道,“不是三十二身相么?”陆渐摇头道:“当时情势险恶,大师来不及传我其他身相。”

性智哦了一声,忽又道:“那十六身相你可记得?”陆渐道:“记得。”性智道:“那你使给我瞧瞧,老袖参详参详,看这其中有何高明之处,为何能够破解黑天书?”

“大师见谅。”陆渐苦笑道,“我伤得厉害,无法借力变相。”性智脸上闪过一丝阴霎,沉默片时,忽而笑道:“不妨,不妨,你画在纸上也成。”兴冲冲摊开一张宣纸,笔蘸浓墨,递在陆渐手上。

陆渐胸无块垒,见性智一番好心,当即不疑有他,便在纸上画将起来。谁知他出身寒微,从没学过绘画,对丹青之道一窍不通,心有所思,落笔时却大大走样,人头画得像只烧饼,眼睛就如烧饼上两粒芝麻,四肢犹如木柴棍儿,长短参差,纠缠一起,分不出手脚来。

一十六相画完,陆渐已是满头大汗。性智郑重接过,凝神瞧了半晌,怎么也瞧不出所以然来,不由露出狐疑之色,瞥了陆渐一眼,说道:“陆檀越,这真是一十六相么?”

陆渐道:“是啊。”性智嘿了一声,蓦地放下那张鬼画符,嘻嘻笑道:“老钠却忘了,檀越渴了么,待我泡杯茶去。”言讫匆匆出门,捧入一杯茶水,笑道:“庙小和尚穷,粗茶一杯,慎莫见笑。”

陆渐画了这一通,犹似与人打了一架,身心俱疲,口中干渴,于是捧茶便喝,但觉茶水浓酽,辨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出身贫寒,喝茶素来不辨浓淡,解渴便好,当下一气喝干。不料方才放下茶盅,便觉一阵晕眩,抬眼望去,眼前朦朦胧胧,天眩地转,性智笑眯眯的,注视自己。

陆渐隐觉不对,欲要询问,眼皮却慢慢沉重起来,蓦地向左一歪,失了知觉。

第28章 天生塔 迷糊间,鼻间传来草药香气,耳边人语切一切,字字入耳。陆渐神智略清,张眼望去,四周昏黑,石壁森森,泛着品亮水光,石缝里爬出苍黄苔辞,浓重的湿气环绕身周,丝丝缕缕,渗入肌肤,直冷透心脾,不由打了个哆嗦。颤抖之际,忽觉身有重物,定眼一瞧,身上竟然带有极沉重的铁枷。

陆渐又惊又怒,却不知究竞发生何事,定神细听,那人声甚是耳熟,正是性智,声调压抑中藏有儿分恼怒:“…都在这里了,你还要怎的?”

忽听另有人哼了一声,道:“这就是十六相?你不怕襄读佛祖么?”声音温和中透着几分威严,俨然便是性觉。

陆渐心中迷惑极了,再听时,却听性智呸了一声,悻悻道:“你少跟老子淡什么佛啊祖的?老子不信这个。”性觉道:“罪过罪过,当心佛祖降罪,扣你今年的香火钱。”性智哈哈笑道:“你想扣了我的香火钱,去后山养李寡妇吗?”性觉嗓音陡沉,喝道:“少与我说嘴,当心下阿鼻地狱。”性智冷哼道:“要下地狱,你也在我前面。”

陆渐听得心神振荡,几乎怀疑身在梦里,这两名“高僧”的对答,哪有半点出家人的日吻?惊骇间,只听性觉沉声道:“这幅画乱七八糟,谁也瞧不明白,这小子底打什么哑一迷?”性智道:“他就在里面,一问便知。”

性觉冷笑一声,道:“这小子面相老实,其实滑头得很。明明会大金刚神力,却装得病恹恹的,以为我瞧不出来,明明会二十二相,却说只会十六相;让他画一十六相,他又装疯卖傻,画出这么一幅东西,真是岂有此理。”

性智沉默半晌,迟疑道:“性觉,当年鱼和尚也救过你我性命,并传了性字辈‘镇魔六绝’,对咱们也算有恩,这样对待他的传入,是否过了些。”

“说你没见识,你还不认。”性觉森然道,“倘若你我会‘大金刚神力’,又何须他鱼和尚救命?至于什么‘镇魔六绝’,不过是‘大金刚神力’的皮毛罢了。哼。想来便可恨,这金刚一派好端端的神通,偏要一脉单传。再说了,即便要传,也该传给你我,那鱼和尚偏又有眼无珠,传给不能那小贼,结果自作自受,栽在那小贼手里…”

性智呵呵一笑,说道:“我一见那小贼,就知道不是东西。鱼和尚却把他当块宝,真是愚蠢之至…”陆渐听到这里,委实忍耐不住,蓦地喝道:“胡说八道。”

话音方落,便听嘎吱一声,石壁掀开一线,性觉、性智手持烛火,踱了进来。性智笑眯眯的,双眼如两条细缝,闪烁光芒。性觉却是宝相庄严,合十道:“陆檀越醒了么?”

陆渐见他还在装模作样,心中怒不可遏,阵了一口,只恨伤后不能及远,只啤到性觉脚前。性觉微微一笑,悠悠叹道:“真人面前不打证语,事己至此,陆植越也当明白老袖的意思,只需你乖乖说出‘大金刚神力’的秘诀,老袖担保,立马放你出去。”

陆渐心中一股怒气如火焰升腾,身子滚热,似要爆炸开来,闻声呸了一声,高叫道:“别说我不会‘大金刚神力’,即便会了,你也休想知道半字。”

性觉摇了摇头,笑道:“檀越还与老钠打证语么?你若不会大金刚神力,又怎能先震飞心缘等人的棍棒,再封住他们的奇经?”这件事陆渐也是百思莫解,此时见问,不觉瞠目结舌。

性觉注视着他,自觉得计,面上露出笑意,温言道:“檀越但请三思。我佛普度众生,大金刚神力既是佛门大法,就当不分内外亲疏,传给芸芸众生。鱼和尚挟技自珍,大违佛理…”

陆渐心中有气,冷冷道:“你二人使用奸计,将我锁在这里,又符合哪一条佛理了?”性觉笑笑,淡然道:“原本老衲也不想如何,怪只怪施主太过固执,处处隐瞒,不肯吐露神通秘诀,老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檀越放心,鱼和尚对本座有恩,本座绝不伤害檀越,只是请植越说出秘诀…”

陆渐截口道:“我若不说呢。”

性觉叹了口气,一字字道:“那说不得,还请檀越常住本寺。十年不说,就住十年,一百年不说,就住一百年好了。”说罢一拂袖袍,与性智双双退出,合上石门。

陆渐怒极,大叫一声,欲要挣到门前,不料四肢骤紧,前进不得。他这才发觉,四肢铁枷连着粗大铁链,牢牢钉在身后石壁上,别说他“天劫”缠身,病弱不堪,即便康健如初,也休想脱身。想是性觉、性智对他琢磨不透,怕他当真身具佛门神力,故而特意用这铁链捆锁。如此一来,陆渐更是逃脱无望,唯有张口大骂,可惜从小他便不会骂人,骂来骂去,无非“贼和尚,臭和尚、狗和尚…”骂了一阵,胸口闷痛难当,不觉身子乏力,躺在地上,昏昏欲睡。

也不知过去几时几刻,忽听嘎吱门响。陆渐张眼望去,石门敞开一道缝隙,性智手捧托盘,笑嘻嘻钻将进来,托盘里几只大碗,有饭有菜,还有一壶素酒,性智笑道:“陆檀越,想得如何?”

陆渐闭了眼,懒得理会,性智却自顾自笑道:“陆檀越,你可别怪贫僧,捉你关你,都是性觉的意思。这厮看起来慈眉善眼,其实一肚皮花花肠子。他和贫僧有句暗号,若说‘务必洽好某人’,那就是让贫僧下药、留下来人的意思。贫僧虽也不愿,却恨身为寺众,不敢违背住持,故此得罪之处,还望檀越谅解。”说罢郑而重之,合十作揖。

这和尚方才还与性觉狼狈为奸,一转眼尽说性觉坏话,陆渐初时将信将疑,然而吃一堑长一智,凝神默想,便猜到这和尚欲借低毁性觉,骗取自身好感,而其根本之意,仍在“大金刚神力”,不由心生鄙夷,冷笑不语。

性智见他神情,便知计谋不授,心中大失所望,面上却不流露,心道来日方长,嘿嘿一笑,正要退出石室,蓦然间,一股劲风从后袭来,直奔他背心要害。

性智吃了一惊,略略侧身,避过要害,肩脾中了一下,剧痛入脑,身子平平向前跌出丈余,几乎撞在陆渐身上。陆渐举目望去.石室门前人影骤晃,闪进一人,黑衣蒙面,蒙面巾下,一双眼睛精芒倏忽。

性智口角沁血,怒喝一声,身子扭转,呼地一掌击向来人。那人左手一招,拆开来掌,右拳直直送出,性智只觉拳风有异,沉掌封堵,拳掌相交,性智面色惨变,瞪着来人,吃吃道:“你,你…”话音未落,便身不由主,瞪瞪连退三步,背脊抵着墙壁,骨骼犹如炒豆,啪作响。蒙面人嘿的吐气开声,拳掌再送,性智一口血如箭喷出,身软如泥,贴着墙壁滑了下去。

变起仓促,陆渐未知福祸,正觉忐忑,忽见那蒙面人俯身从性智身上解下钥匙,大步走来,打开铁枷,将陆渐负在背上,奔出石室。

夜色已深,月光透窗,隐约照见一捆捆药材,原来石室之外,却是药师院的药材库房,无怪陆渐时时嗅到草药气息。他不由暗暗愤怒:‘药材是救人之物,谁知药材之后,竟是陷害他人的牢房,这性觉、性智,真是可恶已极…”

他心中思忖,那蒙面人却足下不停,奔出库房。陆渐忍不住道:“足下是谁?”那人嘘了一声,示意陆渐噪声。

陆渐游目四顾,但见禅房参差,黑沉沉不知终始,也不觉心中惴惴,再无多言。那人背着他在寺宇间曲折穿梭,殊无停顿,俨然对寺中地形十分熟悉。不一时,便越过寺墙,奔了约莫数十里,爬上一处高坡,才放下陆渐,双手撑地,急剧咳嗽起来,背脊颤抖不已,十指深深陷入泥里。

陆渐一愣,问道:“你还好么?”那人摆摆手,四肢着地,爬到一棵大树下,靠着树干慢慢坐定,重重喘息两声,伸出一手,扯下面巾。

借着朦胧月色,陆渐看清那人容貌,心头一震,失声叫道:“性海大师。”

那蒙面人正是性海,闻言露出慈蔼之色,悠悠叹道:“本寺不幸,藏垢纳污,累檀越受苦了。”陆渐惊喜不胜,感动非常,合十道:“大师拯救之恩,陆渐生受了。”性海摇摇头,说道:“性觉、性智与我同门,他们作孽,贫僧救人,功过相抵,何谈恩惠?”说罢又是一阵咳嗽。

陆渐见他咳得辛苦,忍不住道:“大师病了么?”性海叹道:“老毛病了。”陆渐点点头,又想一想,问道:“那位,那位性智怎么样了?”性海道:“他受我一击,三月内绝难动武,只不过方才被他瞧出我的武功,倒是有些麻烦。”

陆渐恍然道:“大师方才用的本门武功?”

“不是。”性海摇头道,“性智人虽不堪,武功却不含糊,若以本门武学相搏,贫僧未必稳胜,贫僧方才所用武功,檀越原也会的。”

性海谦了两句,将错误相态一一使出,其中果然谬误百出。陆渐熟悉前面一十六相,当即一一指正。却见性海变相之时,举手抬足,劲力奔腾,陆渐瞧了一会儿,不由恍然,敢情即便相态有误,性海照此习练,依然练成了一身神通,只不过神通增长一分,体内内伤也随之增长一分,二者共生共长,终于积重难返了。

不一时,性海变到“雄猪相”,这一相以左脚勾盘右边小腿,左手环腰,右手摸腹,身子前倾,性海却恰好使得相反,右脚勾缠左腿,右手摸腹,身子不向前倾,反而微微后仰。陆渐瞧了,正想指正,忽见性海身后长草一动,悄没声息,钻出一个人来。陆渐大吃一惊,定一定神,看清来人正是那聋哑和尚,不由惊喜叫道:“大师。”

性海只当是叫自己,愣了愣,问道:“檀越有何话说。”陆渐方要说出,忽见聋哑和尚扭转身形,做出一个姿势,俨然就是“雄猪相”,相态变化,半点不差。陆渐吓了一跳,瞪着聋哑和尚,目定口呆。

性海见陆渐面色古怪,死死盯着自己,不觉奇怪,低头看看自己,并无异样。性海略一沉吟,蓦地转头望去,不料聋哑和尚随他扭头,相态不变,身子如一片枯叶,随风飘荡,横移数尺,转到性海身后。性海一无所见,复又回头,聋哑和尚随他问头,身形再转,仍是在他视线之外。

性海迷惑起来,盯视陆渐道:“檀越瞧什么?”陆渐也是一头雾水,方欲张口,忽又见聋哑和尚伸出一手,冲他连连摇摆。陆渐心中大奇:“他一贯呆滞,这会儿怎么不糊涂了?他这手势,却不是叫我噪声么?”心想聋哑和尚如此作为,必有道理,当下闭口不言。

性海注视陆渐许久,见他面色忽而惊奇,忽而迷惑,忽而又有会于心,性海不胜惊讶,忍不住又瞧身后两眼,仍无所见,才放下心来,说道:“檀越留心了,且看贫僧这一相如何?”

陆渐闻声,如梦方苏,但见性海变化出一个“大自在相”,其左手却举得太高,右手垂得太低,双腿蜷得太过,头颅则抬得太高,总之错误不少。而就在他变相之时,聋哑和尚亦随之变化,所变相态,与当日鱼和尚所传,分毫不差。

陆渐微微征忡,方将性海变相中的谬误道出。性海欢喜不禁,打起精神,将余下相态一一变化出来。但他每变一种错误相态,聋哑和尚便将真实相态变化出来。两人一前一后,如影随形,只是正误有别,姿态自也不同。性海初时所变相态,均是陆渐学过,十六相之后,陆渐便陌生起来。所幸聋哑和尚亦在变相,陆渐心知他所变相态必然无误,便索性看得清楚:比照其变化,指点性海。

性海依照陆渐所言变相,周身筋骨血脉和美通泰,全不似往日那般滞涩酸痛,三十二相变过,身上大汗淋漓,犹如伐毛洗髓、脱胎换骨一般。性梅惊喜无比,一鼓作气,将所有相态再练一遍,体内精力越发充足,澎湃激荡,似要冲破肉身。性海胸中快美自得,蓦地纵声长笑,笑声震动林木,集鸟惊飞。

一声笑罢,性海转过头来,晒道:“多谢陆植越指点。”陆渐摇头道:“你不要谢我,当谢的另有其人。”性海一怔,笑了笑,道:“不错,不错,当谢的是鱼和尚,若无他传你神通,檀越又如何能转授于我。”

陆渐正要说出聋哑和尚之事,忽又见聋哑和尚在性海身后摆手,顿时欲言又止。这时间,忽见性海目光斜眺,面露惊色,陆渐不由得随他目光瞧去,尚未看清发生何事,小腹忽就一痛,顿时软倒。陆渐惊怒难忍,抬眼望去,只见性海目不转睛盯着自己,面露诡笑。

陆渐心往下沉,惊怒道:“你,你…怎么…”性海笑道:“檀越既是金刚传人,料想知道一个规矩。”陆渐道:“什么规矩?”性海道:“金刚神力,一脉单传,从占至今,不曾变过。”陆渐道:“这我听说过。但你为何暗算我?”

“檀越还不明白吗?”性海哈哈一笑,拈须道,“既是一脉单传,就当只有一个传人,如今金刚传人,却有了两个?你说怎么是好?”陆渐皱眉道:“两个?”

“不错。”性海点了点头,指了指陆渐,又指了指自己,笑道,“一个是植越,一个则是贫僧,这算不算坏了九如祖师、花生大士留下的规矩?”他说到这里,双目中厉芒闪烁,面庞渐渐布满浓郁杀气。

陆渐纵不愿以恶意揣度他人,这会儿也明白了性海的算盘:现今鱼和尚坐化,天神宗伏诛,自己若一死,这世间会“大金刚神力”的人,便唯有性海一人了,然后他仰仗神通,自可为所欲为,无人能管。此人心肠之毒,着实少有,陆渐深恨自己有眼无珠,一时心热,竞将佛门神通传于这般恶徒,不山惊悔无及,大声道:“鱼和尚大师从未收我为徒,我不算金刚传人。”

性海摇了摇头,笑道:“你学会三十二身相,就是金刚门人。说不得,只好委屈檀越了。檀越放心,你传我神通,恩惠不浅,贫僧决不让你多受痛苦。”说毕徐徐举起右手,对准陆渐天灵。

陆渐悲愤莫名,抬眼望去,明月遥挂,万籁无声,聋哑和尚静悄悄立在性海身后,在夜岚中忽隐忽现,料是他双耳俱聋,目光纵然清朗,身子却如无知木石,一动不动。

倏尔阵风卷至,长草低伏,性海手掌碎翻,如电拍落。陆渐心中长叹:“罢了!”

这此间,性海忽觉一股洪沛力道从衣袖传来,手臂一紧,手掌顿在半空。那股大力如潮涌来,扯得他身不由主,旋风般翻了个筋斗,头脸向卜,重重跌落,背脊更是好一阵酥麻。

性海情急生变,使“倒坐莲花相”,双肘后撑,煞住落势,腰腹向内弯曲,双腿连环踢出,不料足胫骤紧,如中铁箍,剧痛难忍。性海不由惨哼一声,被那股巨力凌空牵扯,嘭的一声人响,正面向下,深陷土中,从额头到下体,无处不痛。

性海连吃大亏,却不见对手面月,心中骇然已极,身一落地,便扭转身形,施展“大自在相”。欲要摆脱来人。那人却不与他纠缠,放于仟具翻滚。

性海翻得两转,纵身跃起,扭头四顾,仍不见人,正觉惶恐,身后劲风忽起,性海疾使“人相”,翻足后踢,不料脚至半途,小腿肚一沉,被一股人力借势前送,唠的一下,踢中后脑。

性悔头脑欲裂,鼻问酸楚,几乎儿昏厥过去,剩下一足连跳两跳,才卸开那一脚之力,向前仆倒,使一个“雀母相”,身子蜷如雀卵,原地疾转。原来他自知不是来人对手,便想临败之前,瞧瞧对手模样,也好输得甘心。

不想那人随他转动,始终在他视线之外,性海连转数转,唯见形影飘忽,始终不见那人面目,惊怒间,肩头吃了一脚,大力涌至,性海形如皮球,噢地破空射出,咔嚓嚓一阵响,撞断三操大树,落地时性海已然四肢瘫软,两眼翻白,扭动几下,便不动弹。

性海身在局中,了无知觉,陆渐身在一旁,却瞧得清楚极了。那捉弄性海的自然是聋哑和尚了,他轻描淡写,有如逗弄婴孩,一举手,一抬脚,便将性海抛来踢去,耍得团团乱转。陆渐目睹如此神通,瞳目结舌,心中更觉无比疑惑,不知这聋哑和尚何以变得您地厉害,与早前判若两人。

聋哑和尚一脚踢昏性海,转过头来,咧嘴一笑,月光映照下,半截断舌乍隐乍现,煞是骇人。聋哑和尚笑罢,一抬脚,便至陆渐身前,数丈之距竟如咫尺。

陆渐惊喜过望,叫道:“大师…”聋哑和尚摇摇头,拍开他的穴道,负在背上,驰足狂奔。

山风灌耳,凉意漫生,两侧景致被月光浸润,如流霜长河,杳然逝去.陆渐如处梦中,回想这几日所见,委实惊奇怪谲,生平所无。抬眼望前,前路浓黑如墨,有如重重谜团,无法揣度,不可预测,他想着想着,不由深深迷惑起来。

聋哑和尚在山崖间纵跃奔腾,有若跳丸飞星。陆渐虽已隐约猜到他的来历.却仍有许多不解之疑.欲要询问.却又想到这和尚又聋又哑,既不能听,也不能答,问了也是白费气力,当下叹了口气,任他去了。

约莫奔了数十里山路,天将破晓,山岭木石渐次分明起来。蓦然间,陆渐心子猛然一提,身子却陡往下沉,他探头一瞧,不觉失声惊呼。

原来聋哑和尚形如飞鸟,跳在半空,前后均是千尺断崖,森然对峙,上方天光一线,乍明还暗,下方巨壑深谷,幽玄冥暗,窈不见底。

陆渐不知这和尚为何从山顶跳下,自寻死路,正自惊慌,身子忽又一顿,心子上窜,堵在嗓子眼上。一定神,蓦见聋哑和尚拽住一根粗长老藤,右足撑着崖壁,如秋千荡起,横移十丈,不偏不倚,钻入对面山壁上一个桐穴。

那洞穴高约一人,宽不足五尺,越往深去,越是逼仄,寒气森森,从洞

穴深处涌来,陆渐肌肤上不觉起了一层栗子。

正自难耐,眼前忽亮,二人穿穴而出。陆渐双眼被那光亮所夺,几乎无

法睁开,眯眼片时,才看清眼前景物。此地正处山腹,离地百丈,上下均是

青白山石,光润如玉,谷底方圆二十丈,向上逐渐收拢,至顶尖处,仅有方

寸小孔,遥与天通,一线朝曦射入孔中,在明镜也似的石壁上反复映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