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宁凝蓦地惊慌起来,什么愁苦怨恨尽皆抛在脑后,当即掉

转身形,狂奔下山。下至山脚,忽见苏闻香快步走来,宁凝心慌已极,不问

由来,扯住他道:“你看见陆渐了吗?”

苏闻香见了宁凝,满面喜色,听这一问,却流露几分错愕,反问道:“他

没跟着你么?”宁凝心下一沉,急问详情,得知陆渐果然追赶自己。宁凝深

知他的病情,不由芳心大乱,死念尽消,拉着苏闻香四处寻找。

两人沿途交谈,宁凝又得知宁不空终于没和沈舟虚交手,黯然退去。

宁凝知道父亲退却,全为白己,心中悲喜莫明,亦暗暗松了一口气。于是又

问苏闻香来意,知道他奉命追踪姚晴,走到半途,担忧宁凝,于是闻香识

途,追踪而来,与她邂逅。宁凝感动之余,心中矛盾又添几分。

如此走走停停,二人经三祖寺向天生塔一路寻来,天可怜见,终于让

他们找到陆渐。

这其中的曲折,宁凝自怜自伤,断不会向陆渐吐露,此刻看陆渐容色

枯稿,一日不见,竟又消瘦许多。不由心中酸楚,欲要抬手为他拂拭面颊,

然而手指方动,又无力垂下。

陆渐见宁凝无恙,满心喜悦,说道:“宁姑娘,沈舟虚如此恶毒,将来必

有报应。你千万别因为这种恶人,做出什么傻事。”

宁凝心道:“你才傻呢,世上那么多恶人,又有几个得到报应的?唉,罢

了,若你不是这股傻气,我也懒得惦记你。”想到这里,悄悄瞥了陆渐一眼,

双颊微微发烧。

却听苏闻香道:“凝儿,你找的人找到了,我也要去寻那姓姚的姑娘

了,若不然,生人可不饶我。”

宁凝芳心微沉,转眼一看,陆渐果然露出专注神色,盯着苏闻香道:

“姓姚的姑娘是谁?”苏闻香胸无城府,坦然道:“就是跳下山涧的那位,她

没死,还活着呢。”

陆渐惨白的脸上涌起血色,眉飞,拽住苏闻香,疾道:“她在哪儿?快,

快带我去,带我去。”苏闻香道:“方才经过三祖寺时,我嗅到了她的气味。

奇怪,难道她一个女孩儿家,竞然躲在和尚庙里?”

陆渐心想姚晴曾经隐身青楼,躲在和尚庙中,何足为怪。一念及此,不

由心神激荡,竟将宁凝忘在一边,握住苏闻香手臂,急道:“苏先生,快带我

找她去。”

苏闻香略一犹豫,当先引路。陆渐紧随其后,走得二里,便觉双腿沉

重,跟不上苏闻香的步子,焦急间,忽觉一只手握住右腕,酥暖之意徐徐涌

入,陆渐如浴春风,无端精神大振。转头一瞧,宁凝神色冷清,抿着嘴,直视

前方。陆渐笑道:“多谢宁姑娘。”宁凝咬咬嘴唇,眼角闪动泪光。

陆渐惊讶道:“你,你哭什么?”宁凝哼一声,扭过头去。陆渐莫名其妙,

却也不好再问。

不多时,便至三祖寺外,忽听寺内喧哗,循声行去,只见几个僧人退过

来,其中两人腰腿间血肉模糊,大声呻吟。陆渐奇道:“寺里发生何事?”

一僧见他三人貌似香客,便叫道:“快快下山,寺里出了妖邪,正在藏

经阁行凶呢!”他说话时,受伤僧侣“啊哟、啊哟”连声叫喊,十分凄惨。陆渐

大生义愤,忘了自身顽疾,加快脚步,直奔藏经阁。

将近阁楼,便听人声如佛,遥遥望去,性明率领百余僧众手持棍棒枪

矛,围着藏经阁,大卢齐念《般若波罗密心经》,怯除心障,邪魔不近。

性觉站在众人之后,微露愁容,性智则气色颓败,由两个小沙弥搀扶而立。陆渐见这二人,心中不胜鄙夷。觉、智二人忽见陆渐,也是一愣,流露惊惶之意,不待陆渐说话,性觉已合卜道:“檀越昨日不辞而别,老钠惶恐不胜。若有怠慢之处,还望檀越量如大海,宽有则个。”

他这话不无讲和之意,陆渐虽觉这和尚阴险伪善,但关押自己时,并未以武力逼迫,比起性海,多了一点儿良心,是以冷哼一声,便不说破昨日之事。二僧见状,略松一口气。

陆渐目视阁楼,皱眉道:“那上面当真有妖邪害人?”性觉点头道:“这

魔头藏在楼上,不时潜出,盗窃茶点饮食,性明师弟跟踪发觉,却被她行凶,伤了好几名僧侣,更在阁楼四周布下邪术,人不能近。”

此时性明念罢经文,召集众僧悄声商议:“心悟,你带一队人手,从正面楼梯攻入,引开邪魔注意;心空,你带几个轻功了得的弟子,潜到附近屋顶,破窗而入。”心悟、心空应了,各率人手,分别行事。

心悟率数十僧人手持兵刃,直冲阁楼。尚未冲近,土皮拱起,刷刷刷迸出几根粗藤,藤上尖刺密布,只一卷,便听两声惨叫,当头两名僧人跌倒在地,捂腿惨叫。心悟眼见藤来,将身一纵,高高拔起,手中棍棒探出,撩那怪藤,谁想那藤见风就长,藤上生藤,刺上生刺,藤蔓渐粗,尖刺渐长,如此衍生反复,须臾化为一张巨网,呼的一下,将心悟罩个正着。

心悟凄声惨叫,评然落地,浑身血肉模糊,滚得两下,即不动弹。性明惊怒交进,正想亲自冲上,忽听一卢大响,却是心空撞破窗扇,闯入阁内,

随即便听阁中传来呼喝打一斗之声。同时,楼前怪藤忽生异变,嗤的一下化为飞灰。

性明喜不自胜,提起棍棒,跳入楼中,一时间,阁楼中乒乒乓乓,打斗更剧,只听性明怒叫道:“不是妖怪,是人,是人。”众僧听了,又惊又喜,哄

然涌入楼中。蓦然间,楼头一道白影破窗而出.落向附近屋檐。

性觉将身倏晃,纵上房顶,一拳送出,正是“镇魔六绝”中的“一神拳”。

那白衣人好容易脱身,到此时一口气已衰,忽觉拳风刚猛,如山压来,顿时不敢硬接,翻身落下屋顶。

“哪里走?”性觉一声厉喝,运爪扣向白衣人肩头。他身为一寺之主,修为冠绝,这招“雕龙爪”精奇刁钻,白衣人半空中无所凭借,眼看难避,不料身旁风声疾起,一条棍棒腾龙起蛟,唆地刺向性觉。

性觉微一侧身,大袖拂出,卷住木棒。这一记“大梵播”亦是六绝之一,

威力奇大,碗口粗细的树木,若被卷住,亦不免连根拔起。性觉本想夺下木棒,不料袖棒相交,那木棒忽生巧劲,虽然轻微,却恰到好处,带得性觉身不由主,歪歪斜拼,横移尺许,’堆龙爪’顿时抓空。

性觉像慈交透,掉头望去,陆渐持棒而立,两眼圆睁,高叫道:“阿晴,快走。.

原来陆渐一见那怪藤,便猜到楼中人必是姚晴,只恨身子虚弱,无力分开人群,入楼相救。焦急间,忽见姚晴遁出楼外,性觉上前阻截,便使“天

劫驭兵法”,夺下身边一根棍棒,点向性觉,性觉举袖来拂,“天劫驭兵法”

再度运转,拖动性觉身形,破了他的爪势。

姚晴乍见陆渐,眼里掠过惊喜之色,当即纵身赶来。性觉不容二人相聚,紧随其后,沉喝一声,方要出拳,忽觉脸面剧痛,如被火炙,顿时啊呀一声,捂着脸倒退几步,重重撞在性智身上。性智伤后无力,连着两个侍儿,

被掩了个四脚朝天。

众僧见住持、长老吃亏,纷纷上前扶持,姚晴趁机拉着陆渐,奔出寺外,宁、苏二人也尾随其后。

奔出寺门,钻入一片山林,姚晴放开陆渐,处眉道:“你怎么来了?”这一阵狂奔,陆渐几乎窒息,剧咳一阵,叹道:“我,我来找你的…”定神打量,却见数日不见,姚晴云鬟蓬乱,白衣鞋袜溅满泥污,多有破损,看来甚

是落魄。陆渐瞧到这里,不由轻轻叹息,心知她这些日子必定受尽艰辛,以至于无暇整饰容貌,更换衣衫了。

宁凝对姚晴闻名已久,此次初见,也不觉凝神打量,见她粗头乱服,不掩国色,端的明丽无铸,艳光四射。宁凝虽是女子.也觉心动.不由得想到:

“无怪陆渐对她恁地痴心,她,她真是很美…”

姚晴见宁凝怔怔望着自己,目中神色复杂难明,不由心中疑云大起,

冷冷道:“陆渐,他们是谁。”陆渐道:“这位是宁凝宁姑娘,这位是苏闻香苏先生?”

姚晴流露警觉之色,秀眉微皱,冷冷道:“原来是天部劫奴?你们也是为了祖师画像而来?”陆渐忙道:“阿晴,你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姚晴冷笑道:“宁不空、沙天洹想抓我,沈舟虚想抓我,左飞卿、虞照、仙碧,都想捉我…陆渐,你若也要抓我,趁早动手,我皱一下眉头,便不姓姚…”说到这儿,双目泛红,涌起晶莹泪光。

陆渐目定口呆,愣了一会儿,摇头道:“阿晴,你这么说,不如杀了我的好。”姚晴冷笑道:“这么说,你不是来抓我的?”陆渐瞪着她,面色涨红,一言不发。

姚晴见他温怒,语气稍软:“那好,你将这两人杀了。我便信你。”

“怎么成?”陆渐失声道,“宁姑娘是我的朋友。”

“朋友?”姚晴扫视二人,顷刻印证心中所想,冷冷道,“敢情你的朋友都是漂亮姑娘?”

陆渐莫名其妙,皱眉道:“你,你说什么话?”姚晴道:“先是仙碧,如今又是什么宁姑娘,看不出你又蠢又笨,却是艳福齐天呢。”

她目如寒冰,声音史是冷淡,陆渐气得说不出话来,宁凝也听出弦外之音,她此时万念俱灰,亦无心久留,苦笑道:“苏兄,走罢。”苏闻香点点夕,二人转身要走。姚晴蓦地喝道:“想走么?哪有这么容易。”瞳孔骤然收缩,寒光如刺,迸射而出。

陆渐深知姚晴的手段,见她神情,心叫不妙,当即涌身一跃,扑了过去。姚晴已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心神全在宁、苏二人,万不料到陆渐会来阻拦,顿时腰身一紧,竟被他牢牢抱住。

二人相识已久,陆渐始终谦谦守礼,忽而如此,姚晴当真措不及防,男子气息扑面而至,令她身子发软,愣在那里,发出“土劲”亦有不能,只听得

陆渐大声叫道:“宁姑娘,快走,快走…”

宁凝回头瞧他一眼,面色苍白,宛如冰雪,细眉轻颤,蓦地掉头,与苏闻香匆匆去了。

姚晴望着二人去远,又气又急,然而身子却软软的不听使唤,怎也聚不起气力挣开陆渐,不由忖道:“这个臭小子,对我用了什么邪法?臭小子,臭小子…”

要知多口来,她迭遇大敌,心力交瘁,枕戈待旦,明里虽不承认,心底里却无时不在想着陆渐,只盼他守在身边,让自己放下一切,沉沉睡去。故

而一旦心愿得偿,不自禁杀心顿去,疲惫感油然而生,再也提不起争强斗狠的心思,任由陆渐紧紧拥在怀里,双眼微合,两行泪水夺眶而出,喃喃道:“臭小子,你还没死么…”

陆渐一愣,道:“我…”忽觉一阵腿软无力,竟然傍着姚晴,慢慢滑落。原来他方才情急之下,用力太甚,再度引发劫力,身子倍感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