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晴慢不经意地道:“那你怕不怕死?”陆渐道;“这话怎讲?”姚晴道:“万归藏一定会来,你要帮谷缜,就须和他为敌。一旦打起来,你有几分胜算?”

陆渐沉默时许,摇头道:“一分也没有。”

“那就是了。”姚晴道,“你这次去灵鳌岛,岂不是白白送命?”

陆渐道:“若为谷缜送命,我不后悔。”姚晴娇躯一颤,转过身来,眼里隐隐透出怒火:“你为了他,连命也不要?”陆渐点了点头,说道:“阿晴,若是为你送命,我也不后悔的。”姚晴咬着嘴唇,发了一会儿呆,忽的幽幽道:“你这个傻子,懒得理你了。”转过身子,远远去了。

陆渐望着她背影消失,在寒风中站立许久,方才返回舱中,方要上床忽觉有异,弹身跳开,喝道:“是谁?”良久无人答应,燃起蜡烛,烛光所至,找出一张秀美无俦的脸庞,双目紧闭,已然昏迷。

“阿晴?”陆渐大惊失色,伸手欲抱,忽地发觉被衾之下,姚晴一丝不挂,细瓷样的肌肤触手可及。陆渐心子突突乱跳,四处寻找衣衫,却是一件也无,无奈之下,只得用衾被将她裹起,催动内力,透入姚晴体内。

真气数转,姚晴轻哼一声,口鼻间呼出一丝甜香。香气入鼻,陆渐头脑微眩,急运神通,才将眩晕之感驱走。又听嘤的一声,姚晴秀眼慢慢张开,看到陆渐,微微一惊,继而发觉自身窘状,又气又急,伸出手来,狠狠打在陆渐脸上,喝道:“你作什么?”挥手之际,衾被滑落,陆渐急忙闭眼转身,涩声道:“我也不知,入房之后,就见你在这儿了。”

姚晴气头一过,冷静下来,沉吟道:“我进船舱时,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当时不觉,还当只是妆台上的香脂,不料才躺到床上,便无知觉了。陆渐,你老实说,是不是你让鬼鼻合了迷香暗算我?”

陆渐急道:“决然不是,我能对天发誓。”姚晴气道:“那还有谁的迷香能迷昏我的?”陆渐心中灵光一闪,皱眉道:“莫非是她?”姚晴道:“谁?”陆渐便将兰幽青娥与苏、薛二奴的事说了,姚晴道:“我和那夷女无缘无仇,她为何算计我?哼,难保你不是主谋。”

陆渐无奈,只得将苏闻香的志愿说出,又道:“方才在甲板上我便觉附近有人,如今看来,必是兰幽。她心急嫁给苏闻香,便想我早日成婚,不料竟出此下策,真是可恶极了,我这便找她算账去······”

话音方落,忽听门外有人走路说话,听声音竟是苏闻香、莫乙和兰幽,三人立在舱外,低声说笑,似乎在讲什么故事。陆渐怒道:“来得正好。”方要推门出去,忽被姚晴拽住,嗔道:“傻子,你疯了么?你这么一闹,岂不闹得人尽皆知?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陆渐发愁道:“那怎么办?要不然,我先将他们打倒,再送你回去,或者将你全身裹住,他们问起,我就说是一床被褥······”说罢身后静寂半晌,忽有一个温软身子贴在背上,姚晴的声音细不可闻:“傻子,你这么厌恶我,总想赶我走么?”

陆渐脑子里嗡的一声无端大了数倍,结结巴巴道“阿晴,我,我······”忽听姚晴嗤的一声轻笑,骂道:“你什么你,你就是一个浑头浑脑的傻小子,好啦。不斗你玩儿了,快送本姑娘回去,若不然,哼,我把你的狗耳朵也拧下来。”

陆渐松一口气,心底里又有些惆怅:“敢情她是逗我玩儿的。”当下用衾被裹好姚晴,将她抱起,听得门外安静下来,心中暗喜,推门而出,在舱道中奔走数步,忽地前方人影一闪,拦住去路,只听兰幽吃吃笑道:“陆大侠,你上哪儿去?”

陆渐又惊又怒,情急间不及多说,长吸一口气,从口中急吐而出,虽是一小团空气,以大金刚神力喷出,数步之内,不啻于铁弹石丸,正中兰幽膻中穴,兰幽闷哼一声,软软倒地,陆渐从她身上一掠而过,耳听姚晴急道:“蠢材,我的脚。”陆渐低头望去,感情方才忙乱之际,竟然露出一段小腿,光洁如玉,在黑暗中微微发亮。陆渐只得低头拉扯衾被,盖住那截小腿,手指所及,碰触肌肤,陆渐面热心跳,姚晴亦觉酥麻难禁,发出细微呻吟。

奔走时许,来到姚晴舱内,衣衫果然都在床上,陆渐转身要去解兰幽穴道,却被姚晴拉住,恨声道:“别管那鬼丫头,让她在舱道里吹一晚穿堂风才好。”

陆渐道:“她是化外夷女,不动我中土礼数,你不要和她计较。”姚晴叹道:“你这人,总是想着别人,什么时候才能想想自己呢?是啊,你不成婚,那鬼丫头也没戏,你那么可怜她,不妨早些成亲,让她得偿所愿,岂不更好。”

陆渐道:“我跟谁、谁成亲?”姚晴冷冷道:“你妈不是认识许多南京城的名门闺秀么,三媒六证,半月就成。再不然,以你陆大侠的名声,多少名门大派的女侠翘首盼望呢,随手拎一个,也不是什么难事。”

陆渐沉默半晌,忽地跨出舱外,砰的一声,将舱门重重合上,姚晴望着舱门出了一会儿神,躺下来,将脸藏入被中,呼一口气在身上,热乎乎、麻酥酥的,嘴里轻轻骂了一声:“不开窍的傻小子。”

解开兰幽穴道,陆渐正想如何训斥,不料兰幽劈头便道:“陆大侠,你是不是男人?要是男人,怎么到嘴的羊肉也不吃?”陆渐一怔,没好气道:“我没说你,你到说来我了?在这么胡来,休怪我不客气。”兰幽噘嘴道:“我妈从小就跟我说,男人都是狼,见不得光溜溜的女人,我瞧你不是狼,倒是只羊乖乖,索性咩咩咩叫两声,吃草去算了。”一甩头,愤然去了,丢下陆渐气愣当地,忖道:“明明是她不对,怎么反训起我了?”

回到舱中,陆渐反侧难眠,过了一阵,忽听门外喧哗,陆渐只恐有敌来犯,披衣出门,一个地部底子和他遇上,说道:“陆师兄,船上捉了奸细,正在议事舱审问呢。”

陆渐寻思大海茫茫,何来奸细,想着来到议事舱外,穿过人群,便见温黛拧住一个女子,那女子披头散发,竭力挣扎,俄而长发移开,陆渐借着火光看到她脸,顿时大吃一惊,失声叫道:“萍儿。”

那女子正是谷萍儿,听见叫唤,抬头一看,哭叫起来:“叔叔,叔叔。”陆渐赶上前去,温黛间二人相识,将手放开。谷萍儿如见亲人,扑入陆渐怀里,嘤嘤啜泣,甚是委屈。陆渐惊奇不已,问道:“萍儿,你怎么在这儿?”

谷萍儿呜咽道:“我要回家,要回家······”陆渐听得鼻酸,忖道:“是呀,东岛终是她的家。”却听温黛道:“我夜里查房,瞧她躲在储藏舱里,这孩子到底是谁?”陆渐道:“她是谷缜的妹子。”

众弟子一片哗然,陆渐见势,扬声道:“她是谷缜的妹子,也是我的妹子。”众人望着他,神色古怪。温黛道:“她既是东岛中人,潜入我地部海船,与入侵何异”陆渐道:“她心志受损,言行举止,还不如六岁的孩子,哪儿会有什么危害?想必是听说我到要去东岛,思念家乡,懵懂跟来。还请地母娘娘饶恕则个。”

温黛想了想,说道:“那么这女孩子就交给你,若有闪失,我唯你试问。”陆渐道:“娘娘放心。”

待到人群散去,陆渐询问谷萍儿何以至此,谷萍儿哭着道:“我想家,想爸爸妈妈,还想哥哥。叔叔,你带我回家好么?”陆渐听得几乎流下泪来,说道:“好,好,我带你回家就是。”同情之心一起,只顾安慰,竟未细想谷萍儿何以能够来到这里。

忽听冷哼一声,陆渐一转眼,看到姚晴,心头不由一跳。姚晴盯着谷萍儿上下打量,谷萍儿似乎畏惧她的目光,止了哭,躲在陆渐身后,陆渐道:“阿晴你别吓唬她。”姚晴慢不经意道:“陆渐,这丫头真的疯了?”陆渐正色道:“此事岂会有假。”姚晴冷笑一声,深深看他一眼,淡然道:“适才温香软玉的滋味想必不坏吧。”

陆渐一怔,姚晴已冷冷转身去了,陆渐琢磨她的话语,似乎大有妒意,不由忖道:“萍儿和六岁的孩子差不多,她又何必多心。”叹一口气,回头将谷萍儿托给兰幽、青娥照拂,寻思:“萍儿私逃出来,岂不急坏了我妈,稍稍安定下来,就须遣人回庄禀报。”

正自琢磨,远处忽地传来一声怪响,有如千百号角一起吹响,声势浩大无比,谷萍儿听到,跳起叫道:“龙叫了,龙叫了。”

陆渐吃了一惊,心道:“这世界上真的有龙?”急步登上甲板,举目望去,天色方晓,四面大海在曙色中静荡荡的,并无异物显露,陆渐大觉迷惑,谷萍儿却指着东方,叫道:“龙,龙······”陆渐怪道:“萍儿,哪儿有龙······”话音方落,怪声又起,洪亮悠长,绝非人世间任何生物所能发出。三艘海船上的西城弟子均被惊醒,穿上烛火星星点点,渐次亮起,许多弟子涌到船头,向发声处翘首观望。

“是风穴里的风声吧?”仙太奴走到陆渐身边,“久闻灵鳌岛上有一眼神奇风穴,终年穴中罡风不断,化水成冰,每日早晨卯时风势加剧,穴中便会发出怪声,震响百里。有人说是穴中龙吟,其实不过是狂风荡穴,天籁生发罢了。据说东岛弟子每日早起,都以此为号呢。”

“真有龙的。”谷萍儿瞪圆双目,眸子亮晶晶的,“老爷爷,风穴里真有龙的。”仙太奴瞧她一眼,笑了笑,并不反驳,谷萍儿眼里闪过一丝亮光,慢慢垂下眼皮。

陆渐道:“仙前辈,既能听见风穴龙吟,离灵鳌岛也不远了吧。”仙太奴道:“不到两个时辰。”自与万归藏纠缠半月,陆渐六识越发敏锐,听力尤甚,听了一会,忽觉风穴龙吟中隐隐夹杂炮声,陆渐一惊,叫来薛耳,说道:“你仔细听听,前面是否有炮声。”

薛耳凝神听去,说道:“不错,有船在海上炮战。”仙太奴闻言,下令海船向发炮处进发,不过十里,便桥远处七艘大船追逐两艘小艇,陆渐瞧那大船狭长如梭,立刻浓眉陡挑,厉声道:“是倭寇的战舰。”

“不对。”仙太奴摇头道,“你看船上旗帜。”陆渐定睛望去,大船上旗帜白缎为底,绣了一团烈火,方觉奇怪,忽听虞照的声音从邻船远远传至:宁不空这狗东西,竟带倭寇对付东岛。”声如炸雷,似在耳畔。

陆渐闻言,恍然明白,那七艘倭船均属火部,两艘小艇则归东岛。霎时间,一股怒意直冲陆渐头顶,转身道:“地母,宁不空勾结倭寇,害我华人,咱们岂能坐视。”

温黛摇头道:“火部火器犀利,不可小视。”陆渐未及答话,那两艘小艇均被击沉,东岛弟子跳入水中,欲要潜水逃命,这时忽见远处驶来一艘快船,白帆乘风,来势极快,船上人影一闪,一名黑衣人捷如飞鹤,踏浪而来。仙太奴眼利,锐声叫道:“大伙儿当心,水部仇老鬼到了。”众人闻言,无不凛然。

仇石踏波飞逝,赶到东海弟子落海处,双手抓出,海水立刻翻滚起来,东岛幸存弟子有如煮熟了饺子,接二连三露出水面,仇石一抓一个,掷向小船。

一声长笑,宁不空的声音远远传来:“仇师兄,久别重逢,你就来拣小弟的便宜么?”仇石脚踩着一块船板,在波浪间起伏不定,声音阴恻恻,寒冰也似:“宁师弟,火部重振旗鼓,风光无限,仇某小小占点儿便宜,料也无妨。”

宁不空哈哈大笑:“风、雷、地三部齐至,仇师兄有何打算?”仇石冷冷到:“仇某与他们不是一路。”宁不空笑道:“妙计,我与他们也不是一路,有道是水火相济,咱们大可做个朋友。”

仇石冷冷到:“宁师弟先别高兴,我和你也不是一路。”宁不空道:“那么仇师弟是自成一路了?”仇石冷哼一声,傲然道:“我此来是奉万城主之令,告知诸位,此次须得彻底消灭东岛余孽,观望拖延者,城主一到,定斩不扰。”宁不空略一沉默,呵呵笑道:“原来仇师弟是万城主的信使,城主英明,宁某敢不奉命?”仇石徐徐道:“这么说,你我便可算做一路了。”

他二人有意显露神通,遥遥做答于海上,音声不散,穿越狂风涛声,送至众人耳中,这时忽听虞照高声叫道:“仇老鬼,宁瞎子,万归藏是你们祖宗么?他叫你们吃狗屎,你们吃不吃?”

仇石冷冷道:“雷疯子,你想死就死,莫要拿雷部弟子的性命儿戏。”虞照笑道:“雷部弟子的性命就是我虞某人的性命,自然不能儿戏,至于你这条小命,老子倒有兴趣儿戏一番,就怕你仇老鬼小气不给。”

仇石怒哼一声,宁不空咯咯直笑,说道:“仇师弟,看来雷帝子是不赞同万城主了,至于风君侯,不消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早晚要受城主清算,至于地部嘛,温黛师姐,你有什么打算。”

温黛淡然道:“照儿、飞卿都是我养大的,他们如何,我也如何。”陆渐听了,浑身一热,扬声道:“我天部也是一样。”

宁不空冷笑一声,说道:“狗奴才,你也赶来送死么?这次我一定成全你。”陆渐道:“好得很,宁不空,你我旧账也该算算。”

“你这蠢货也配和老夫算帐?”宁不空咭咭尖笑,“仇师兄,看来天、地、风、雷都是不怕死的好汉?了不得,了不得。”

仙太奴听到这里,皱眉道:“宁不空这厮一味挑拨离间,是想借万归藏之手灭我六部,以报火部覆灭之仇。”陆渐攥紧拳头,恨声道:“这个奸险小人,单凭勾结倭寇,就不容他活命。”

忽听一声轻哼,姚晴的声音清脆悦耳:“你杀了他,就不怕那位宁姑娘难过?”陆渐一愣,大声道:“大义当前,岂股私谊?”姚晴冷笑道:“好呀,待会儿我真要擦亮眼睛,看看你的大义了。”

说话间,炮声大作。火部战船势成半圆,兜劫上来,忽听穿来呼啦啦狂风鼓帆之声,风部坐船上升起无数纸蝶,云笼雾罩般涌向火部战船。

百名风部弟子一起施展“风蝶之术”,难得一见,煞是壮观,天、地、雷三部弟子见状,纷纷喝彩起来。火部战船上,众倭人又何尝见过如此神奇景象,惊诧之际,纸蝶割破颈项,血如泉涌,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火霰弹侍候。”宁布控语调阴沉。只听一声巨响,声如炸雷,两艘战船上吐出千百火光,喷泉也似冲上半空,与漫天纸蝶遇个正着,纸蝶燃烧,纷纷下坠,恰如降了一场火雨。

白影闪动,左飞卿白发鼓荡,忽然纵起,口中清啸不绝。空中火蝶坠势忽止,嗖嗖嗖向火部战帆飞去,船帆着火,火光耀眼,倭人们发出一阵惊呼眼望着火蝶连绵不尽,竞相穿火而过,船帆也好,缆绳也罢,一旦沾着,立时燃烧。

宁不空依恃火器,烧尽纸碟,不料左飞卿神通如此精妙,以风克火,宁不空弄巧成拙,心中大恨。

“咄!”仇石沉喝一声,满身鸦羽根根竖起,脚下海水活了也似,从他脚底沸腾上涌。刷刷两声,仇石大袖挥出,两道水箭射至半空,化作两朵白亮水花,迸散绽放,千万水滴疾如箭镞,缤纷四散,纸蝶着火也好,无火也罢,一沾海水,立时下坠。人人中文

仇石大袖再挥,海水化为一道白亮长剑,嗖地刺向左飞卿。

风部神通颇为忌水,左飞卿无奈飘身后撤,这时就听一声长笑,郎朗震耳,一抹淡淡烟气冲向水箭,二者相撞,哧的一声,迸出点点蓝白火花,“雷音点龙”顺水而走,仇石只觉浑身一麻,血冲头顶,慌乱中截断水流,踏浪急退。

虞照才占上风,两艘火部战船绕过缝补海船,连开三炮,雷部海船木屑纷飞,船头塌了一片。虞照目光电闪,冷笑道:“宁瞎子,躲在小卒后面装死算什么本事,有种站出来,决个高低。”宁不空淡淡地道:“雷疯子,你大白天说什么梦话?”

温黛瞧见,细眉一挑,忽地锐声叫道:“结阵。”地部弟子闻声盘坐,结成一字长蛇阵,后一人双掌抵住前人后心,次第传送内力,直至最前一人。地部弟子约摸百人,此刻一分为二,结成两座阵式,一在船头,以温黛为首,一在船尾,以姚晴为先。

二人闭目存神,容色凝寂,“千春长绿”却生出奇妙变化,泉涌般喷出无数葛藤,层层缠绕船身,有如长蛇扭动,哗啦啦划破海水,向着火部战船驶去。

陆渐惊奇不胜,问道:“仙前辈,这是什么?”仙太奴淡淡地道:“这是‘化生大阵’,能将地部弟子的真气集于一点,较之一人施展化生,威力大了许多。”人人中文

炮声雷动,火部战船红光喷吐,铅弹横飞,如雨如霰,似无休止。陆渐心道不好,忽听四周传来嗖嗖异响,“长生藤”越生越长,遮天蔽日,重重叠叠拧成藤网,铁砂击中藤网,哧哧落入海里。

倭语叫骂声远远传来,无数火器来如飞蝗,火龙子、火霰弹、烈阳箭、神火弩、毒鬼烟,道道火光漫天交织,爆裂之声震耳欲聋。

第29卷论道灭神之卷(中)

喷青涌绿,藤蔓交错,“千春长绿”通身缠绕藤蔓,长大了数倍不止,漂在海上,仿佛一座翠绿发亮的小小岛屿。火器击来,藤断水流,火光熄灭,更有长藤有如长虫百足,纷纷搅动海水,白雨跳珠,漫天皆是,任凭何种火器,一沾即湿。

几轮火器打过,“千春长绿”已然一头撞入火部船阵,逼近一艘战船,众倭人又惊又怕,哇哇大叫,纷纷拔出长刀,想要跳过船来厮杀,谁知那藤蔓活了也似,铺天盖地,扑面而来,或者缠绕水手,或者拉扯桅杆,或者钻入船板缝隙,趁隙捣虚,膨胀撕扯。忽听咔嚓嚓一声怪响,偌大战船土崩瓦解,变成一堆碎钉烂木,被浪一打,杳然不见。船上倭寇纷纷落水,却被藤蔓缠住了,咕嘟嘟饱饮海水,翻着白眼沉了下去。

其余战船惊恐万分,掉头迸散,但船大笨拙,转身时又被缠住一艘。“千春长绿”怪藤扭动,有如八爪章鱼,展开腕足,抱住那艘倒霉战船又钻又扯,藤蔓缩回之时,船只已解体成无数碎片,随波逐浪,飘然四散。

陆渐看得惊心不已,顾望姚晴,见她双眼微闭,蛾眉轻颤,双颊染了一抹嫣红,更添娇艳。陆渐心中一阵紧,一阵热,望着眼前女子,忽喜忽悲,站在那里,已然痴了。

砰的一声,巨响传来,陆渐转眼望去,雷部海船撞上一艘火部战船,两艘船摇摇晃晃,有如醉汉一般。雷部弟子发出一阵怒吼,火鸟版掠上火部海船,人手一条两丈长短的铜链软枪,刺缠抽打,倭寇手中武器和铜枪一交,电劲涌来,十九浑身麻痹,束手待戮。

远远望去,船头蓝光时隐时现,惨叫不绝于耳,转眼间,电光渐灭,呼叫全无,倭寇死伤殆尽,雷部弟子忽地掉转炮口,轰击火部战船。

只一阵,火部折了三艘跑船,仇石又被风、雷二主联袂截住,动弹不得。宁不空忽地哈哈一笑,高叫道:“天、地、风、雷本领有限,恃多取胜,宁某今日以一当四,虽败犹荣。”

虞照道:“宁不空,你若不服,大伙儿都丢了船,上灵鳌岛练练。”话音未落,左飞卿怒哼一声,骂道:“蠢材,宁瞎子的激将法也就对你管用。”虞照撇他一眼,冷笑道:“你这么聪明,怎么对付不了仇老鬼?”

左飞卿两道白眉如长剑出匣,忽向仇石高叫道:“仇老鬼,咱们以一对一,要人帮忙的,不是好汉。”仇石道:“仇某却之不恭,但不知地母意下如何?”

温黛睁眼起身,淡然道:“老身岂敢扰了诸位雅兴,天高地阔,正是鱼跃鸟飞的好时候。”宁不空阴沉沉地道:“说得是,嘿嘿,论道灭神,未灭东岛,先论西城。”

当下各部休战,径向灵鳌岛上驶去。天已大亮,晨雾消散,万里长空如一幅淡青大幕,画着一轮红日,茫茫大海波光潋滟,细细白浪随风起伏,层层叠叠向着远方涌去。灵鳌岛轮廓微露,岛上顽石苍苍,秀林青碧,太极塔白色一侧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面悬崖正对西方,如鳌头高昂,远在数里之外,陆渐也能看见崖上岩破石裂,刻着七个巨字:“有不谐者吾击之。”笔势雄奇,鬼泣神惊。

陆渐注视半晌,油然道:“仙前辈,这些字是思禽先生写的么?”仙太奴道:“不错。”陆渐道:“按理说东岛将这六字视为奇耻大辱,为何事隔多年仍未铲除?”仙太奴叹道:“仇恨总能让人做出奇怪的事,东岛之所以没有铲除这些字,正是要人后代子孙铭记这份耻辱,努力洗雪。所以思禽祖师刚刚仙逝,东岛就迫不及待攻打帝下之都,挑起了两百多年的腥风血雨。”说到这里,他目视那刀砍斧劈般的巨字,露出无奈之色。

陆渐也叹了口气,抬眼望去,天空中掠过一海鸥的影子,陆渐的心也如头顶的鸥鸟,已然飞到前方岛上,一想到就要见到谷缜,心中既是欢喜,又是忐忑。

不久弃船上岸。下船时,陆渐见宁不空布衣竹仗,阴沉如故,身后跟着沙天洹,宁凝与沈秀并肩而行,沈秀手摇折扇,笑吟吟的望着宁凝,俨然十分亲密,宁凝却容色苍白,愁眉不展,丰盈双颊也瘦削了些,微微露出颧骨。陆渐不想一别多日,这少女憔悴瘦弱,一至于斯,不知怎的,心中涌起无比愧意,正巧宁凝抬眼望来,而人目光接个正着,宁凝露出凄凉笑容,陆渐也想回之一笑,心中某处却被什么堵住了,眼角酸楚,怎么也笑不出来。

忽听冷哼一声,陆渐一转头,正遇上姚晴寒得杀死人的眼睛。陆渐涨红了脸,低头望地,心里乱糟糟的,全无头绪。

路上一无阻拦,西城各部均生警惕,派出探子入岛查探,不多时探子回报,说岛上一个人也没有,论道灭神之人没了对手,西城众人大感惶惑,议论纷纷。

仇石略一沉吟,命人楸出被擒的那几名东岛笛子,森然问道:“岛上的人上哪儿去了?”

那些东岛笛子咬牙昂首,神色倔强,仇石冷哼一声,道:“不说是么?”募的出手扣住一名弟子左肩。那名弟子体格雄壮,肌肉鼓胀,被他一扣,肩膀肌肉忽的委缩,那弟子面庞抽搐,神情痛苦已极,只一转眼工夫,一条左臂如泄气的皮囊,眼看塌瘪,那名弟子支撑不住,发出一声长长惨号。

陆渐见仇石出手,起初不解其意,这时才知竟是如此酷刑,他心念一动,手足未抬,体内真气自然涌出,惊涛骇浪一般冲向仇石。仇石立时知觉,忙不迭飘开数丈,瞪着陆渐,神色古怪。陆渐一招不出,惊走仇石,众人看在眼里,无不诧异。

气机一露,陆渐人已纵出,大金刚神力注入那弟子的左臂,佛力灌注,手臂竟又慢慢充盈鼓胀,痛苦随之缓解,那名弟子心中感激,低声道:“多,多谢。”

陆渐微微苦笑。忽听宁不空冷冷道:“大伙儿看到了么?天部之主当真做了东岛走狗!”陆渐瞥他一眼,淡然道:“总比你做倭寇的走狗好得多。”宁不空冷笑一声:“你小娃儿懂什么,倭人给我做走狗还差不离。”陆渐道:“那、有什么分别,反正无恶不做,伤天害理。宁不空,今日遇上,你我也做个了断吧。”

“小陆师弟。”虞照蓦地高叫道:“打架也分先来后到,宁瞎子和我有约在先,你怎么不讲规矩?”言下甚是愤愤。

陆渐一愣,忽听仇石冷冷道:“东岛之人一个没见,分明是藏在暗处。咱们倘若斗起来,两败俱伤,岂不让他们收了渔人之利?”虞照笑道:“仇老鬼,你若无胆,认输便是,何必多找借口?”他为帮谷缜,一意将水搅浑,仇石被他一激,脸上涌起赤红血色,历啸一声,高叫道:“雷疯子,你不要大放厥词,你那点儿能耐,只配给仇某提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