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地人影一晃,那诡异的丑人已站在他旁边,接口道:“不行。”

这两人俊的极俊,丑的极丑,相形之下,更显得那怪人丑得骇人,熊倜只觉见了此人后,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像是要吐。

可是那英俊男子见了他,脸上却流露出一种温柔之色,低声道:“敏敏,你等一会儿再说好不好。”

“敏敏”气道:“我知道你又来了,你……你是不是想我的这副样子给别人看了……”口音仍然又娇又嫩,而且竟然带着些凄楚的味道,可是他的脸却仍然是平平板板,冷得入骨的样子。

那英俊男子长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两位此刻必定疑团重重,而且我看两位俱都身怀绝技,可是许多年来,只要入此谷中的人,从没有一个能全身而退,两位自也不例外……”

那“敏敏”冷笑一声,抬头向那英俊男子道:“你再不动手,我……我就死给你看。”

那英俊男子怜惜地望了他一眼,又长叹了一声,转脸向熊倜说道:“两位都是少年英雄,这样死去确实可惜,我虽多年来未曾走动江湖,可是却也看得出两位必定是高人子弟,两位可曾听人说过,十年之前,有位叫做常漫天的人?”

熊倜脑海中极快地搜索着记忆,方自想起一人,尚未明已惊道:“难道阁下竟是十七岁便已接掌西南第一剑派点苍门户,江湖人称玉面神剑的常大侠吗?”他换了一口气又说道:“常大侠九年前突然失踪,却原来是隐居至此了。”

常漫天微微点头,面上的忧郁之色更浓,道:“两位既是知道我的名字,那再好也没有,我今日权且做主,只要两位留下两样东西来,便可走出此谷……”熊倜接口道:“什么东西?”

“便是两位的眼睛和舌头。”

熊倜及尚未明都以为这玉面神剑甚为通达情理,再也想不到他会说出这句话来,一愕之下不禁气往上撞,冷笑齐声道:“不然呢?”

“敏敏”冷笑道:“不然,你们就得把命留下。”

熊倜朗声答道:“我两人虽然是武林后辈,但自出世以来,可还没有见到像阁下这样的人物,来,来,我两人的眼睛和舌头都在此,阁下只管来取就是了。”他又朗声长笑,一扬剑,道:“只是光凭三两句话,却也不行呢。”

常漫天一怔道:“你要动手?”

他十七岁便名满天下,此刻虽仅三十余岁,但辈分极高,十年前江湖中人,只要听到他的名头,莫不头皮发麻。

他成名在星月双剑之后,却又在熊倜艺成之前,是以他并不知道这两个少年,竟是江湖中声名赫赫的人物,听到他们居然没有被自己的名头所吓,不禁惊异,熊倜却已接口道:“正是。”

“敏敏”道:“大哥,快动手嘛,还跟他罗嗦什么。”

常漫天转脸向他说道:“你先让我一个人试试。”

“敏敏”笑道:“我知道这几年你憋得慌,手在发痒是不是?”笑得仍是那么动听。

常漫天回过头去,悄悄闭起了眼睛,似乎将“敏敏”的笑声看作世上最美妙的音乐。

然后,他眼帘上仿佛挂了一颗泪珠,他伸手抹去,反腕撤出背后的长剑,剑气森然,也是口利器,他朗声说道:“两位请动手吧。”

熊倜傲然一笑,也向尚未明道:“二弟,你也让我先试试,我不成你再上。”

玉面神剑常漫天当剑平胸,一弹剑身,“呛”地发出一声龙吟的声音,道:“两位还是一齐上吧,这是性命相搏,可不是比武,两位也用不着客气。”语气之中,显然自负已极。

熊倜紧闭着唇,手持剑,左手微捏剑诀,一招“金鸟初升”,剑尖下垂,慢慢右手平伸,突地向上斜削,正是“苍穹十三式”里的起手之式,他这一招神完气足,意在剑先,劲式,功力,无一不是恰到好处,比在临城初遇强敌天山三龙钟天仇时,功力又增进了不少。

他此招看来平平无奇,但其中却包含着无穷变化,玉面神剑自是识货,脱口赞道:“好剑法。”

熊倜微微一笑,剑尖带起一溜青光,直取常漫天的面门。

玉面神剑身形走,平剑横削,刹那间但见剑影漫天。尚未明一旁点头忖道:“点苍剑法,端的名不虚传。”

熊倜二次出师,满腔壮志,此时斗逢强敌,当下抖擞精神全力应付,“苍穹十三式”里加上“飘然老人”亲传的剑法,身形纵横起落,剑光如花雨缤纷,两人拆了三数十招,居然未分胜负。

常漫天暗暗心惊:“武林中怎地出了个这样的好手?”

尚未明在旁边看得眉飞色舞,却又不免提心吊胆,生怕熊倜动手时间一长,便抵敌不住这个名满武林的点苍名剑手。

“敏敏”的一双眼神,也随着这两人的身形转动,但是他的脸上,却仍然没有一丝表情。

当年玉面神剑接掌点苍门户时,天下武林都认为他年纪太轻,而有轻视的意思。 

须知那点苍派乃五大剑派之一,好手自是极多,大家却是由这一年仅十七岁的少年来任掌门,心中不服。

常漫天当时少年性傲,曾邀武林各派剑手,集会点苍山,当众声言只要有人能胜得他一招,此人若是点苍门徒,他便将掌门之位相让,此人若非点苍门人,他便立刻拜此人为师,退出点苍派,由点苍门人重选掌门。

点苍山集会三天,武林中稍有名气的剑手,都不远千里来到云南,参与此盛会。

玉面神剑在这三天里,连败十一个名家剑手,武林中这才大为震惊,玉面神剑之名,遂也传遍了武林。

他此刻和熊倜动手数十招,却并未分胜负,暗忖道:“这少年剑法怪异,竞似不在当年我闯荡江湖时之下。”

他激起好胜之心,身法突的一变,但见人影闪动,剑光或左或右,四面八方地掠了过来。

两人转瞬斗了数十招,熊倜丝毫没有败象。

“敏敏”忽然轻轻一笑,慢慢说道:“大哥,你刚刚说这不是比武,所以用不着客气是不是?”

“敏敏”缓缓又说:“那么,我就出手了。”

话声才落,突探手入囊,抓着一把精光耀目的极小的弹丸,双手一挥,那些弹丸便倏地飞出,穿入看似点水难入的剑影中,专向熊倜身上招呼,有的打在地上的,突地跳了起来,袭向熊倜。尚未明大惊之下,不假思索,也撤剑进身,身随剑走,刚刚一剑刺向常漫天,突地风声嗖然,已有三五粒丸上下左右向自己袭来,他不得不撤剑自保,但这时常漫天已一剑刺来。

熊倜及尚未明不禁手忙脚乱,这种暗器和剑式互相配合的打法,他两人连听都没有听过,何况是亲自对敌,只有将剑先在自己身前排起一片剑影,暂求自保。

常漫天“刷刷”两剑,上挑眉心,中刺玄关。

熊倜一剑斜削,从他剑光的空隙中穿了过去,身形左侧,避过来招,本来连削带打的妙着,哪知突地几粒弹丸,袭在自己和常漫天的剑上,嗖地,又反激而出,分袭熊倜右腮、咽喉、前胸、胁下、下阴等六处要害,风声嗖然,显见得劲力惊人。

常漫天也乘势两剑,刺向熊倜臂弯的“曲池”、太阳穴上的“神封”两处大穴。

熊倜但觉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对方的攻击之中,竟似有八个武林好手,同时持刃向自己袭来,尚未明眼角微动,也自发觉,但此刻满天弹雨,他自保尚且不暇,也无法出手援救。

多年来武功的锻练,多少次动手的经验以及他本身那一份过人的聪颖,都告诉熊倜他无论左避右闪,仰或是上拔,都无法躲开这八处攻击,除了……除了下避。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刹那,他决定了应该做的方法。

他身形急遽地下倒,手中的剑,乘势上挑,格住了常漫天的一剑,削开了袭向额角,右腮的两粒弹丸。

其余的四粒钢丸,以及常漫天后发的一剑,都在他身形倒下的那一刻打空,然而却已都快触着熊倜的衣服,若他稍微踌躇或身形稍慢,都绝不可能避开这八处的攻击。

他暴喝一声,左手扬起一股劲风,向常漫天劈去,右肘以及脚跟,猛一点地,向后急蹿。

然后,他左臂向右一划,身形翻转,倏地变了个方向,向上蹿了丈许,腿肘微一曲伸,又一转拆,剑光前引,正是“苍穹十三式”里的第五式的“落地流星”,带起一缕锐风,直取站在旁边的丑人敏敏。

“苍穹十三式”的绝妙招式,再加上“潜形遁影”的无上轻功,就在瞬息间,他变幻了两个方向,全力一击,剑尾的寸许寒芒,在微弱的晨曦里,仿佛是一道电闪,前后十二年的苦练,已使熊倜成了空前的剑手,超迈了数十年来许多在武林中享有盛名的人物。

从山谷的夹隙里射出的一道旭日的金光,照着熊倜的剑光一闪,“敏敏”的眼光里,突然有一种奇异的光芒,像是也作了个重大的决定,望着剑光的来势,非但不避,反有迎上去的意思。

熊倜“嗖”地一剑,已刺中敏敏的肩下与前胸之间,却“噗”一声,发出一种极奇怪的声音。

这种声音,绝不是当一柄利剑,被持在一个内家高手里,而刺中人体的声音。

而这时熊倜的感觉,也是奇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