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莫非他又从后面走了?”她蓦然想起这个念头,却未想到人家武功远胜于她,若要对她不利,早可动手,根本没有逃避她的理由。

但是这黑衣人将她引入此间,又突然失去踪迹,为的是什么呢?她方待离开这阴森森的屋子,突然有个红色的影子在她眼前一晃,她脚跟点地,身若惊鸿,飞扑过去,却见她方才脱下放在墙头的红色风氅,此刻却挂在一间房子的门楣上。

到此刻,她方自觉得有些恐惧,这黑衣人的神出鬼没,已极为强烈地使她害怕了。

她脚跟猛旋,顿住身形,仗剑四望,这废宅里仍然是渺无人迹,除了她那鲜红的风氅在清晨的寒风里飘然飞舞着。

她剑式一引,以剑尖挑下挂在那里的风氅,眼光过处,发现门里的一间房间竟是桌椅俱全。

她剑微回旋,将风氅交到左手,剑式又一吞吐,发出一道青白的冷辉,身躯随着走进那间房里,脚步一错,将剑在自己身前排成一阵剑影。

但是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她这预防敌人暗算的措施,显然是白费了。

这间房间却远不同这宅子里任何一间废屋,非但桌椅俱全,而且靠墙还放着一张床,床上被褥整洁,是经常有人居住的样子。

在这样一栋阴森、荒凉的废宅里,居然有这样一间房间,萧凌更觉得奇怪了。

她将手里的剑抓得更紧了,眼睛滴溜溜地四周打转,看到这房间虽小,却布置得井井有条,想是这房间的主人必甚爱干净。

“但是这房间的主人是谁呢?会不会就是那个黑衣人?那个黑衣人又是谁呢?会不会就是古浊飘?……唉,古浊飘又是谁呢?”这两天来,她脑子里有无数个问号,却是一个也没有得到解答。

这许多问号在她心中翻腾打滚,再加上她本身的失意,一时间,觉得全身软软的,长叹了口气,倒坐在椅上。

但她突然又站了起来,伸手一抄,将她面前桌子上平放着的一张字条抄在手上,一看之下,心头不禁突突乱跳,更惊更疑。

原来那字条上写的是:“凌儿知悉:此间已无事,不可多作停留,速返江南勿误,屋后有马,枕下有银,汝可自取,回堡后切不可将吾之行踪泄漏,切记切记。”

下面写的是“父字”。

萧凌从头至尾又仔细看了一遍,认明的确是父亲的亲笔,但是父亲不是明明留在堡中没有出来吗?她心里闷得要发疯,忖道:“爹爹足迹向不出堡门,绝不可能会一下跑到河北来,但是这字条上写的明明是爹爹的亲笔字迹呀!”

“但是爹爹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呢?难道刚才的黑衣人就是爹爹吗?难道爹爹就住在这间房子里吗?”

“他为什么叫我早些回去,又叫我不要将他的踪迹泄漏呢?”她越想越闷,越得不到解答,急得在房巾团闭乱转,怎么样也拿不定主意。

最后她只得放弃了寻求这一切答案的念头,暗忖道:“爹爹叫我回去。我就回去吧,反正我也早就想离开这鬼地方了。”

她缓缓伸手到床上的枕头下面一摸,果然有一包硬硬的东西,她知道就是银子了,长长叹了口气,走出房间,到后院去找马。她只觉全身恹恹的,一点也没有精神,初出潇湘堡时的那一分争雄江湖的雄心壮志,此刻早就没有了,她只想好好回到家里去,像以前一样地过着平凡而安详的生活,忘记这些天来所发生的一切,但是她能吗?她漫步走到后院,果然有一匹马系在一株树下,此刻她心中不知是愁是喜,突然双腿一软,扑的倒在地上。

她一惊,挣扎着想爬起来,哪知浑身的力气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伸手一摸自己的脸,触手滚烫,像是被火烧的一样,脑海中也自天旋地转,晕晕的,她暗暗叫苦,知道自己病了。

虽然这“病”之一字,在她说来是那么生疏,从她有知识以来,就仿佛没有病过,但是她却能了解这“病”之一字的意义。

这些日子来,她受尽奔波之苦,情感上又遭受到那么大的打击,雪夜之中,又受到那么多惊吓,也难怪她会病了。

须知凡是练武之人,尤其是内功已有根基之人,绝难病倒,但只要一病,那病势就如黄河决堤,澎湃而来,是以萧凌在这片时之间,就被病魔劫取了全身的力气,她无助地躺在地上,地上的雪是冰凉的,但她全身却愈来愈烫。

她甚至没有力气站起来,但她也知道自己绝不能就这样倒卧在地上,她挣扎着、缓慢地爬到房里去,这一段路,若在她平日,真的霎眼之间便可到达,然而现在她看来,却是那么艰苦而漫长。

她勉强爬到床上,神智都已渐渐不清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又迷迷糊糊地醒来,看到房间里已黑暗成—片,知道已到了晚上,她只希望这房间的主人快些回来,无论房间的主人是谁都可以。

她浑身像是被火在烤着一样,嘴唇也烧得裂了开来,此刻,她甚至情愿牺牲一切去换取一滴水。

她无助地扯开衣襟,辗转在床褥上,在这样荒凉而阴森的废宅里,有谁会知道正躺着一个受着“病”的折磨的女孩子呢?时间,在昏晕中溜过,她得不到水,得不到药,也得不到些许食物。

她只觉得她正向“死亡”的黑暗中沉沦,没有任何一只手来援救她,渐渐,她热虽然退了,然而却更虚弱,对于水和食物的需求也更强烈。

第五回 疑云起

又是一个黑夜。

院中忽然落下两条人影,静寂中,只听得有些轻微的喘息之声,显见是经过了一番剧烈的奔跑。

这两个人影身法都极快,围着这院子一转,其中一人说道:“看来这是一栋废宅呢。”

另外一个长长喘了一口气,这:“这最好也没有了,我们在这里躲一阵再说,再跑我可受不了啦。”又说道:“不知道孙家的叔侄两人怎样了,据我看,十成里有九成是没命了。”

另一人道:“这魔头真的名不虚传,不说别的,单是身法之快,我简直见都没有见过,喂,你有火折子没有,点上看看再说。”

接着“啪”的一声,黑暗中顿时有了光亮,却正是八步赶蝉程垓和金刀无敌黄公绍两人。

此刻他两人脸上,仍带着惊吓。

金刀无敌黄公绍手持着火折子,走在前面,手里执着一柄亮闪闪的金刀,八步赶蝉程垓亦步亦趋,掌着一对判官笔,紧紧跟在后面。

金刀无敌边走边说:“这里真是一个人也没有,只希望那魔头不要找来。”

八步赶蝉程垓突然“咦”了一声,惊慌地说道:“那边好像有人的声音。”

黄公绍连忙停下脚步,果然听得有一阵阵呻吟的声音传来,此时此地,听到这种声音,黄公绍不禁头皮发麻,倏然变色。

他将金背砍山刀一横,厉声叱道:“谁?”

但除了那呻吟之声外,别无回答。

八步赶蝉程垓道:“听来像是个女子的声音,莫非是受了什么伤?”

金刀无敌没有答话,全神戒备着,向发着呻吟之处走去。

穿过一间房子,黄公绍突道:“你看,这里居然还有人在,这女人的呻吟之声,也是由那里发出的。”

程垓借着微弱的光线一看,果然看见房中有桌有椅,两人不约而同地将掌中的兵器一抡,防备着袭击,一顿脚,窜人房中。

房中的正是玉剑萧凌,她越来越觉不支,突然隐隐发觉有人走到床前,恍惚中听得有人声呼道:“这不是玉剑萧凌吗?”

原来金刀无敌走到床前,火折一闪,望见床上呻吟着的人正是玉剑萧凌,不由惊呼了出来。

八步赶蝉也自一个箭步窜了过来,惊异地道:“萧姑娘怎会跑到这里来了?看样子不是受了伤,就是病倒了。”

金刀无敌仍记着雪地被辱之仇,他却不想那是自己自取其辱,看着奄奄一息的萧凌,大有袖手旁观之意,说道:“我们别再管人家的事了,眼看着我们自己也是自身难保呢!”

程垓一愕,随即想到他的心意,正待开门,突然身后有人阴恻恻的一声冷笑。

程垓与黄公绍两人,一听这笑声,毛骨悚然。

金刀无敌一抡掌中刀,“八方风云”,刀光将身躯紧紧地包围住,猛一转身。

程垓同时错步,判官双笔自胁下穿出,身躯一扭,也转过身来。

两人同时转身,同时一声惊呼。

在龙舌剑林佩奇暂时寄居于相府的当晚,在他等所住的侧轩屋上,突然轻微一响,屋中人皆江湖老手,不约而同跃身而出,见一黑影向后园中逸去,天灵星当先追去,八步赶蝉程垓、金刀无敌黄公绍与孙琪等也忙跟随追去,四人先后追至园中,已不见人影。

四人在园中一转,看到东北角又有人影一闪,不约而同扑了过去。

他们这身形一露,却忘了身在相府,警卫何等森严,一个卫士看到屋上有人影,一声呼哨,墙下暗影处走出十名弩手,单脚半跪,手中弩匣一扬,箭如飞蝗,直向孙清羽等四人射去。

这种弩匣劲力极强,又能及远,孙清羽一看惊动了相府的卫士,暗暗叫苦,手中兵刃拨打着利箭,低喝道:“退出去。”

四人齐一长身,几个起落,掠出墙外,幸好相府卫士虽多,却没有一个武功高强的。

他们四人纵身出了相府,远远那人影又是一闪,八步赶蝉大怒,施展开身法追了上去,一边怒喝道:“相好的,是好朋友留下来亮亮相,别藏头露尾的。”

程垓闯荡江湖,武林中名之八步赶蝉,轻功自是不弱,但饶他全力而施,那人影却只一闪,便失去了踪影。程垓略一张望,天灵星也飞身过来,问道:“追丢了吗?”

八步赶蝉脸一红,他本以轻功成名,现在却将人追丢了,心下好生难受。

低低嗯了一声。

天灵星心思何等灵巧,瞬即发觉,道:“这人影不知是哪一路朋友,身法好快。”

孙琪和孙清羽也绕了过来,突然远处又是一声冷笑,人影又是一闪。

八步赶蝉方待追去,孙清羽一把拉住,说道:“别着急,我看那人是存心诱我们进去,我们不追也没有关系,只是那人身手太高,我们四人千万不能失散,最好能一致行动。”

程垓暗暗点头,忖道:“天灵星果然临事不乱,不愧武林中的第一号智囊。”

这次四人保持着同一速度,果然,前面又有人影一晃。

孙清羽低喝:“走。”

四人同一身形,飞扑过去,方自掠过一重屋脊,夜色朦胧中,看见对面伫立着一条人影,动也不动。

四人同时止步,只有孙琪功力稍弱,无法收住这前进的猛烈势道,人又向前冲了两步。

脚步一停,他们才发现那人身穿淡金衣裳,虽然是在黑夜里,但借着满地积雪的反映,仍显得异常刺眼,孙清羽一声惊呼:“残金毒掌。”

一闻此名,程垓、黄公绍、孙琪齐都一震,紧紧抓着兵刃,两只眼睛瞪得滚圆,瞬也不瞬地望着这名闻遐迩的人物。

残金毒掌冷然一笑:“姓孙的,你也没死呀。”语声冷极、酷极。

天灵星素以应变之灵见称武林,此刻心中虽在打鼓,脸上却仍装得一脸笑容,道:“一别二十年,阁下仍是如此,故人不老,真叫我孙清羽高兴得很,只是阁下将在下等召来此处,有何见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