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放弃治疗之后》作者:三日成晶
文案:
宴春在命魂镜中,照出自己是一个开场全体人员都爱她,最后下场众叛亲离,爱人变心的糟烂命。
传说中的天煞孤星,谁沾边谁不得好死那种。
宴春不服。
但无论她怎么尝试去改变,最后一切都会变得更糟,一番折腾甚至被爱人和亲人当成了疯子……
然后宴春选择了彻底放弃治疗。
我至少可以选择死亡。
抢男人时同她相像的女修含泪控诉:你不过是仗着生得好,近水楼台他才会喜欢你!
宴春嗤笑:生得好怪我喽?我瞅着你那脸皮还是按着我长的呢,你怎么不扒下来还我?
昔日好友刁难,试图道德绑架逼迫宴春道歉,煽动同门指责宴春。
宴春轻摇食指:只要我没有道德,没有人能够指责的了我。
秘境生死崖边,面对需要血祭生人才能平息的魔窟,命魂镜中该是宴春将竹马师兄推了下去。
宴春被同门女修刺激,视线环视一周,故意看着她师兄道:在场有哥哥爱我吗?跳下去,活着回来我嫁你。
然后她师兄没动,场中有个戴面具的外门弟子跳了进去。
十几年后他又活着回来了。
——
我以为我这样的蝼蚁,一辈子也碰不到我爱的那颗星辰,直到有一天她说,跳下去,活着回来我嫁你。
然后我爬过了尸山血海,摸到了星辰——尹玉宸
我流修为设定:入妄(强身健体),破妄(容颜常驻),脱凡(涨二百五十岁,中期五百岁,巅峰一千岁),茧魂(可随意灵降他人身,灵合(共天地同寿)
魔修设定:锐化(入魔)、摧魂(中魔头)、暴灵(大魔头)各分前、中、巅峰三境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姐弟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仙人抚我顶,结发,为夫妻。
立意:永远不要被安排的命运折服。
作品简评:
本文讲述了男女主角相识于各自身陷困境的时候,相知相守到相爱。他们给与了彼此最好的信任和成长,如同大树的树冠羞避,给与彼此最健康坚定的爱和退让,也给与了彼此重新活过来的机会。
故事用“配角”视角,揭秘了修真界五百四十多年联合逼死天道继承人的阴谋,命运到底能不能更改?天道的意志到底由谁来传承?是魔族和仙族本身同源,还是大家都是窃取生机为己用的小偷?行文跌宕起伏,文笔浓墨重彩,故事环环相扣,值得细细品读。


第1章 入妄一 像一个结结实实的吻
“你说!那对阴阳锦鲤,是不是让你给私吞了!”
“你一个人害我们所有外门弟子跟着你遭受内门盘查,我劝你要是藏起来了,就赶紧拿出来!二百年的锦鲤灵气,岂是你这等低贱的入妄境初期能受用得了的?!”
一群外门弟子,在衡珏派的一处隐秘地方,围着一个人疾言厉色拳脚相加。
那个被围在中间谩骂殴打犯了众怒的弟子,头脸上戴着一张四象面具,把真实模样遮挡得严严实实。
四象面具在修真界很普遍,连凡间繁华一点的市集也有,算一种低品阶灵器。戴在脸上凝成灵雾,灵雾根据人心具象化,简单点理解就是——戴上了这个面具,看你的人想谁,你就是谁。
宴春就想着找个地方躲着,谁料到躲到这快出山门的犄角旮旯了,竟还不得清静,撞见了外门弟子聚众斗殴。
被围殴的人始终闷不吭声地挨着,不还击,不试图逃跑,甚至不抬手挡一挡自己的头脸,就这么直挺挺地挨揍,活像个杵在地里的傻柱子。
他只在最开始的时候说了一句:“食用开智生灵,有违天道……”
那之后无论再怎么被人逼问殴打,也不见松口。
但是就连一直撑着手臂坐在不远处看着的宴春,都能轻而易举地看出来,那一对儿据说是某位弟子要献给山中长老食用的锦鲤,就是被这个遭受殴打的外门弟子藏起来了。
“啐!还是个硬骨头!昨晚上就只有你进过放阴阳锦鲤的饭堂,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了?今天你要是不把阴阳锦鲤弄哪去了说出来,信不信我们打劈了你!”
说话的人脸涨得猪肝似的,眉目还算周正的一张脸因为着急,已经彻底扭曲了,下手也越来越重。
拳拳到肉,脚脚生风。
他身边跟着的外门弟子,很显然是以猪肝脸马首是瞻的,见他下了狠手,也都跟着下了狠手。
宴春可有些年头没有见过这种揍人的方法了,不掐法诀,不动法器灵盾,就这么生揍……她有点心惊肉跳,虽然被法器遮蔽着身形,没人能够看见她听到她,但她还是怕溅一身血似的,朝身后树丛里蹭了蹭。
这要是放在十一年前,宴春肯定在那外门弟子被围殴的第一时间,就冲过去救人了,她从前最爱干那种事儿,比他奶奶的佛修还能普度众生呢。
整天不是怜惜人间疾苦,就是感叹落花成泥,但凡是谁过得比她不好了,她恨不得以身代之,单纯的就像个天字一号的大傻逼。
结果呢?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狗操得什么善有善报,她“普度众生”这么多年,下场比谁都惨!
况且她现在自顾不暇,但凡她敢撤掉法器庇护,很快就会被逮猪崽子一样逮回康宁院,没完没了地泡在涤灵池里面治疗。治愈灵府开裂的疼痛,和裂魂之痛不相上下,岂是面前挨揍这小子一点皮肉之痛能比的?
宴春换了个姿势,靠在树上,继续看着,心里无关痛痒地想:这小子还真够倔得,入妄境就只比凡人强一点点,受了伤或许恢复得快一些,但打得狠了一样会死,这哥们儿都被打趴下了,还不肯招?
“还不肯招?!你真打算让我们把你送去刑罚殿,把你交给那些司刑弟子搜灵府,你才肯说出那阴阳锦鲤的下落吗!”猪肝脸一脚踩在烂泥一样已经坐不住的人肚子上,恶狠狠地说。
宴春听了“刑罚殿”和“搜灵府”,一直百无聊赖的神色微微变了。她浅淡发白的唇微动,秀眉蹙了片刻,又很快展开。
“吹牛不上税啊这是……”宴春仗着法器隔绝声音气息,低声嘟囔了一句。
刑罚殿确实很严厉,司刑弟子个个都像阎罗在世铁面无私,搜灵府更是重刑,若非重罪不招是绝不会用的。因为修士一旦被搜了灵府,便如同肥沃的土地变成了盐碱地,补不回亏空,修为将毕生停滞不前。
修为低微的直接会灵府开裂溃散,小命不保。
不过……就外门这几根加一起还没有脱凡境的“葱”,找两条做菜都嫌灵气不足的阴阳鱼,还敢劳动刑罚殿的司刑弟子?
怕是这猪肝脸也没有办法了,又不敢将人真的打死,毕竟这衡珏派哪怕外门弟子,也是有命牌记录在天命阁的。
打死同门可比偷鱼的罪大多了,偷鱼这小子又长了一身滚刀肉,死活不开口,猪肝脸没办法,这是吓唬人呢。
只可惜搬出了刑罚殿也没好使,偷鱼郎烂泥一样瘫在地上,像条被刮了鳞的鱼一样惨兮兮,嘴却和蚌壳一样紧。
宴春叹了口气,看着几个外门弟子不敢再打人,又不甘心就这么走,大马猴儿一样围着他又跳又叫,倒是有点佩服这偷鱼郎了。
“你给我说话!”猪肝脸狠狠地把死鱼一样的偷鱼郎翻了个个。
偷鱼郎本来一直趴着,被这么一翻,面朝上,又被抽了一巴掌,头被抽得一歪,正对宴春这边。
在宴春的视角,那张四象面具上面什么也没有,只覆着一层薄薄的灵雾,灵雾时而扭曲,因为宴春的思想太乱太快,凝不成一张正经人脸。
但就在宴春盯着偷鱼郎的四象面具看的时候,那个猪肝脸突然一脚又踢在了偷鱼郎的后脑,偷鱼郎还是一声不吭,可四象面具却被猪肝脸这饱含怨气的一脚给踢掉了。
宴春还没等把这偷鱼郎的模样看清楚,就见一直死鱼一样被翻来覆去收拾的偷鱼郎突然间打挺了!
他被打成那样都没有什么反应,四象面具一掉,就跟让人扒了亵裤似的,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
他捂着自己的脸从地上爬起来,发了疯一样地从嗓子里发出尖叫,在一群人的围困之下横冲直撞,许是他发疯的样子太吓人了,那些人一时愣怔,竟然真的让他冲出了包围圈。
宴春还没等给偷鱼郎喝个彩,就见这冲出包围的偷鱼郎直接朝着她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来——转眼就要到她的面前!
宴春:……操!
接下来的场面有些滑稽,宴春身上罩着的法器,名叫归真,能隐匿身形和气息声音,但这玩意不能凭空把她变没。
偷鱼郎眼看着是要朝着她身上撞,被撞到踩两脚是小事儿,暴露了身形被老娘亲爹逮住事儿就大了!
谁料到隔岸观火,还烧到近前来了!
被殃及的宴春只能咬牙爬起来,迈动她时不时就不太听使唤的四肢,跌跌撞撞地挪开地方,一时间连滚带爬,好不狼狈。
本想着躲开就好,可谁料到她不知道怎么和这偷鱼郎“心有灵犀”了——她朝哪跑,这哥哥就朝哪跑,要不是归真乃是她大师兄送她保命的生辰礼物,是绝对不可能被轻易发现的,宴春简直要怀疑这偷鱼的看到她了准备祸水东引呢!
于是她逃,他追,后面还追着猪肝脸和一干叽哇乱叫的大马猴。
宴春跑了几步,气喘的就要死了一样,本来是钝痛的灵府,开始尖锐地疼起来。
她脚步稍稍一迟钝,紧跟着她的偷鱼郎就十分不客气地撞上了她的后背。
“啊!”宴春短促地叫了一声,法器被触碰顿时失去了作用,她直接被扑倒在地。
她后背上的人似乎也很震惊,跟着倒抽了一口气,毕竟跑着跑着,面前突然冒出来个人,也挺吓人的。
不过两个人都来不及想什么,因为很快他们就像一对儿缠缠绵绵的粪球儿,叽里咕噜滚下了斜坡。
后面追着的大马猴们一见他们滚得比跑得还快,顿时调转方向开始追,喊的动静响彻这一片平时荒芜的山谷。
而就在这一刻,一直试图追踪宴春气息的人,猛地睁开了一双寒星般的凤眸。
他手捏法诀,从室内消失,朝着这处偏僻的山峰掠来——
而此时此刻的宴春,翻滚间腰不慎狠狠撞到了树干上,疼得像渴水的鱼,无声张了下嘴。
然后她就和偷鱼郎一起滚下了一处陡坡,摔在了一片铺满树叶的大坑里面。
腐烂的草木气息钻入口鼻,宴春连哼哼一声疼都来不及,也顾不上去管她身下压着的到底是死鱼还是活鱼,连忙摸进腰侧,抖开储物袋,再度催动法器,将她和偷鱼郎一起罩住了。
就在他们的踪迹消失的瞬间,追踪的人身形在林中一闪,已然到了。
他落地之后,正站在那一群追逐宴春和偷鱼郎的大马猴面前。
白衣曳地,眉目凌厉,开口更是碎玉裂冰一般:“你们在做什么?”
他肩上一只追踪灵鸟栖落,但很快化为灵雾消失不见,失去了宴春的踪迹,他眉头微蹙,看着这一群外门弟子,询问他们是否看到宴春。
只不过他还没等细问,就见这群外门弟子一个个头摇晃的拨浪鼓一样。
“绕山跑……跑步,锻炼身体!”
“对对对对,见过……大师兄。”
“见过大师兄……”
一群人哆哆嗦嗦地躬身见礼,恨不得脑袋和屁股扣在一起的卑微,只因为面前这位不是别人,正是衡珏派首席弟子——荆阳羽。
谁人不识荆阳羽?但是荆阳羽是字面意义上的目下无尘,不可能认识这些外门喽啰。
“你们可曾见过……可疑之人?”
荆阳羽本想问他们有没有见过宴春,但一想宴春昏睡十一年,门中新弟子尚且认不出她,这些外门弟子朝来暮去,不可能见过宴春。
“啊?啊……没有没有,谁也没见到,我们就是锻炼!”猪肝脸带头狡辩,毕竟他们欺负外门弟子的这件事可大可小。
要是没人看见就算了,有人见了往小了说是无视门规,往大了说就是残害同门。
尤其荆阳羽可是出名的,比司刑弟子还要铁面无情,现在滚下山的那小子没音儿了正好,要是等会儿吭出声,他们这些外门弟子定然要因为残害同门被赶下山去。
猪肝脸身后的弟子想说“刚才看见了一个凭空出现的女人”,但才动了动舌头就把话压回去了。
他们何尝不知道这件事的厉害,只盼着荆阳羽快些消失,他们好赶紧下山坡去找那小子……
荆阳羽短暂的沉默,身上威压无声扩散,猪肝脸犹如在烈火之上煎熬,他的姿态又低了一些,喉间被压得阵阵犯腥,恨不得直接跪在地上,艰涩说:“大师兄……我们确实……”
“走了。”
“走了,我天啊……”
“呕……”
有人直接连吓带被威压压的,荆阳羽身形一消失,就跪在地上吐了出来。
“快!我们下去找!”猪肝脸连忙指使着众人下山坡。
但是他们找遍了山坡下面,也没有找到人的踪迹,这一片儿山林茂盛,要是真跑了,他们也不好找太远,万一越过了外门活动范围,就又是个事儿。
“怎么办,这小子跑的倒是快!”
“刚才跟他一起滚下来的女人也不见了哎,我匆忙看了一眼,她穿得好似内门弟子服。”
“少扯淡,看见女的你就迈不动步子吧,内门弟子会跑来这鬼地方?”
“啐,我就不信,他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我们回去等他,等我再堵住他,我一定活扒了他的皮……”
说话声和脚步声渐渐远了,树叶底下被法器罩着的两个人总算是狠狠松了一口气。
紧张的情绪褪去,他们才发现,彼此现在的状况……有点不好说。
宴春趴在偷鱼郎的身上,严丝合缝地贴着他,连他狂乱的心跳都能清晰听见,当然了,这狂乱是二重奏,因为另一重是她自己的。
且她不光心跳得快,还因为身体原因,喘得厉害,就贴在偷鱼郎耳边,呼哧呼哧……
偷鱼郎试图起身,动了下腰。
宴春连忙贴着偷鱼郎耳边道:“……别,呼,动!”法器能笼罩的空间有限,是大师兄按照宴春的身形炼制,他们不紧紧贴着,就会暴露,大师兄神识肯定还在附近。
但是她太着急,不小心嘴唇碰到了偷鱼郎耳垂上,像一个结结实实的吻。
宴春连忙想要抬起头,可巧了,这会儿工夫,她身体又犯病不好使了,抬起一点又砸了回去……很好,这次直接嘴唇印在偷鱼郎侧脸上了。
偷鱼郎微微偏着头,但因为两个人贴得太实了,他躲不开她粗重呼吸,更躲不开她压下来的嘴唇。
他身体一僵,之后轻微地颤抖起来,宴春能感觉到他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简直……简直像个被恶霸土匪压住羞辱的小媳妇儿。
宴春:“……”我可以解释。
算了,她没法解释。
现在她嘴唇贴着人家脸呢,一动嘴唇,那就更是耍流氓!


第2章 入妄二 软绵绵地靠近了才刚刚起身的小……
宴春老老实实趴着,等着身体恢复。
但她身下的人也不知道是疼是怕,还是被她轻薄的羞恼,哆嗦得越来越厉害,呼吸也越发急了,宴春被他影响的也呼吸难以平复……
没几息的工夫,两个人俱是大汗淋漓。明明什么也没干,场面却莫名的不堪入目。
等过了不知道多久,久到身下的人不怎么抖了,大概是认命了。
宴春也已经气喘得宛如拉了三天磨盘没停的野驴一样,终于她艰难地找回了身体的控制能力。
但是宴春依旧不敢有什么大动作,生怕出了归真笼罩的边界,隐匿作用一失灵,下一瞬,她那好大师兄便要凭空出现把她抓回涤灵池。
宴春只是总算能把嘴唇从偷鱼郎烧红的脸蛋上面挪开了,小幅度地把手臂撑在身下人的脸侧,缓缓吸了一口气。
整理了下思绪,清了清嗓子,看着身下人说:“咳……嗯,我要说我刚才身体不受控制,你信吗?”
偷鱼郎面上的四象面具已然没了,之前又兵荒马乱,宴春到了这会儿,才顾得上低头看一眼被她压了半晌的身下人。
嚯。
了不得。
现在修真界这么难混?长成这样还用去偷鱼吗?
他长发散乱在枯叶之中,侧颈还有些许血痕,连嘴角都挂着半干的血迹。
但许是因为他之前戴着四象面具,那些外门弟子也没朝着他脸上招呼的缘故,他的脸上只有一点轻微擦伤,应是掉下深坑的时候不慎划的。
宴春几乎要由衷地叹出声,“卿本佳人,奈何做贼”,这偷鱼郎的样貌,便是在这修真界遍地俊男美女看不出年岁的老妖怪中间,也能称上一句清隽出尘。
鬓若刀裁,挺鼻丰唇,面若桃花……眼睛闭着看不见,但是眼型狭长,睫毛更是浓密如扇。
宴春打量的视线过于直白,身下之人双眸紧闭,扇羽一般的睫毛颤了颤,又偏开了一些头,就是不睁眼看她。
宴春只是欣赏美罢了,见他这么别扭,想了想又干巴巴地解释了一句:“我刚才身体真的失去了控制,我有病。”
这话没头没尾,说出来确实像是病得不清。
宴春正要再解释她为什么不能马上起身,便见身下之人睫毛又颤了颤,竟然慢慢把脸转了回来,点了下头。
“嗯?”宴春有些讶然:“你信我刚才是动不了?”
这一次偷鱼郎又慢慢点了下头。
宴春抿了下唇,眼中漫上了笑意,这偷鱼郎还挺有趣儿。
许是这次的笑带上了一点真心,再加上被迫活动了一场,眼中郁气散了不少,这般微微一弯,清澈清亮宛若悬月倾落,秋水送波。
只可惜这一副好颜色,做给了“瞎子”看,偷鱼郎这会儿的眼睛,比他之前被揍的时候紧闭的蚌壳嘴还要紧,竟是死活不睁。
宴春倒也不在意他不看她,只是又解释道:“我刚才确实不能动,而且不要你动,也不是要占你便宜,只是罩着你我的法器太小,若不慎出了法器笼罩范围,就要被人察觉到所在……毕竟你我如今都要逃命是不是?”
宴春看着偷鱼郎又闭着眼轻轻点了下头,身体因着宴春轻声细语地解释,慢慢放松下来,一副软绵绵糯叽叽任人说什么都应都信的样子,不由再次发笑。
“你怎么不睁眼?话也不说,莫不是刚才让那几个大马猴打得伤了内府?”
宴春说着便去伸手探脉,只是抓住了偷鱼郎的手腕,这才发现自己灵府开裂,修为倒退得厉害,方才一通折腾,还撞着了树,灵府裂痕加大灵气无以为继。
现在她就是个打水的竹篮子四面漏风,纵使在这灵气繁茂的灵山之中,也是难以凝聚灵气为己所用。莫说像从前一样以灵气探脉了,她现在绝不比身下挨了一顿臭揍的偷鱼郎好到哪里去。
宴春抓着人家的手腕,顿了顿又叹口气放下,说:“哎,我忘了自己也是个废物了。”
宴春这话说得满是自嘲,却并没有伤心。
这些年她在涤灵池底,从最开始的满心惊惧,到悲痛难忍,到发疯魔障,再到最后看清自己,甚至现在能对一切都看得淡然,其中心绪难为外人道。
反正宴春只觉得,要不是她灵府崩了,无法修炼,说不定这十一年她能把道心灵盾给琢磨出来。
“不过虽然我是个废物,但伤药我有很多。”宴春立刻松了偷鱼郎的手腕,转而到自己腰侧的储物袋里面摸。
她并不在意偷鱼郎只点头不开口也不睁眼,不觉得他无趣或者不知好歹。宴春在涤灵池底这些年,说出什么话都被当成疯话,到最后只能对着石头自言自语,习惯了。
她把伤药瓶子摸出来,手指捻了一粒,正要解释这是什么,一直不说话的偷鱼郎喉结滚动一下,竟然开口了。
他说:“你不是废物……”
他声音很低,不似他之前说“食用开智生灵有违天道”的执拗,低低缓缓响在宴春耳边不远处,让宴春想起了她那大师兄对着空山抚琴时,回荡在山中的琴音。
“我没事。”偷鱼郎依旧闭着眼睛,淡淡说:“这些伤于我,不算什么,你不用管我。”
宴春本就因为摸药瓶微微侧着头,因此他的声音打着卷的同这晚春的暖风朝她侧耳钻。
宴春只觉得耳朵里面痒了一下,然后撑着手臂,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你把那对阴阳鱼藏哪了?”
宴春实在好奇。
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和人这般正常谈论,从涤灵池醒来之后,她就急不可耐地将她在命魂镜之中看到的一切都一股脑的说了。
未来她的命数如何凄惨,门中掌门堕魔,衡珏派四分五裂……
但是没人相信。
连向来疼她爱她的母亲,也不肯相信她说的话,她说的越多,她的表情便越是悲伤。
只以为她是在说疯话求得关注,只会摸着她的头安慰她,一定会治好她。
宴春倒也能够理解母亲,毕竟命魂镜非茧魂境以上修士不可窥探,即便是大能修者,无不在窥过命魂镜之后,非死既疯,怎会是她一个灵府崩裂的小丫头片子能够看到的?
到最后无论宴春说什么,他们都是小心翼翼应下,以安抚她为主。只当她是灵府崩裂经年痛苦摧残了性情,不肯再好好听她说一句话,更遑论相信。
久而久之,宴春也不肯再好好说话,性情当真也乖戾起来。
像这偷鱼郎一样将她当成正常人说话的,已经许久没有过了。
虽然他根本不看她,是有点怪,但是宴春觉得更怪的是她自己。
她凭空出现,刚才还干了那么多引人误会的事情,可这位到现在都被她压着的偷鱼郎,一句话也不曾问过她来历。
甚至还说她不是废物。
她说什么他都点头相信,还不是敷衍,宴春能感觉到他是真的信。
这让宴春对他越发好奇了,才会忍不住问了那对阴阳鱼的事情。
但她问出这句话,便代表她一直看着他挨揍的事儿,却根本没管。
宴春问完就盯着偷鱼郎看,好奇他怎么反应怎么说。然后她就看到偷鱼郎始终闭着的眼睫又是微微一颤,不问她怎么知道阴阳鱼的事情,直接回答道:“那鱼……在这处后山的一个水潭里。”
宴春眼睛又弯了下,她不知道多少年没有露出这种鲜活笑意。
她表情奇异地又追问:“你……就这么告诉我了?之前那些人那么揍你你都不说,你告诉我,不怕我告诉他们去讨赏,再扭着你去刑罚殿受罚么?”
偷鱼郎侧颈发上缠了几片半黄的叶子,被风一吹,犹如枯叶蝶振翅,他喉结再度慢慢滚动,放缓了呼吸,似乎怕惊到栖落他身上的“蝴蝶”,又似每一个字都椎心泣血斟字酌句一般。
最后才缓缓吐出几个字:“告诉你,不怕。”
“哦?为什么?”宴春本来兴致盎然,但是猛地想到了什么,连表情都阴沉下来了,问他:“难道你认识我?”
要是这偷鱼郎认识她,那他的举动也就不稀奇了。
毕竟宴春是这衡珏派两位长老衡珏双尊唯一的女儿,是修真界靠玩命修炼的修士们,咬牙切齿不屑又羡慕得要死的仙二代。生来就在仙山,入道是直接靠灵气经年淬体冲开的。
虽然修为实在不堪,但光这个身份,只要她爹娘不出意外,她就是庸碌到死,在这门中的尊贵程度,也不亚于生于凡尘皇城的公主。
不过偷鱼郎很快又开口说:“……不认识。”
宴春却有些不信了。
偷鱼郎又说:“我修为卑劣,勉强拜入外门不过两年,虽然识得你身上穿的内门弟子服,却不知你是内门之中哪位师姐。”
他说得缓慢,又坚定,拜入山门两年,连内门都不得入,怎么能认识昏睡十一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