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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晚丁晓回到家时,已是鸡鸣将晓,他游斗半夜,筋疲力倦。可是禁不住思潮起伏,辗转反侧,竟直到天明方始睡着。这一觉睡得很甜,不知什么时候,才给父亲叫醒过来。

  他在烦恼之中入梦,又在烦恼之中醒来了。他的父亲叫醒他后,第一句就是:“你这孩子,怎的睡得这样不醒人事?昨夜做什么来了,你瞧客人都已走了!”

  丁剑鸣那天早晨不止一次地来看过他,见他睡得烂熟,摸摸他的额角又似有点潮热,不忍把他叫醒。现在来访的客人都已去了,天也将近午了。他担心丁晓生病,再把他叫醒,看他精神面色,还是如常,这才消了愁虑。只是丁剑鸣却不由得很是纳罕:怎的他会这样熟睡不醒?尤其是练太极派武功的人,一早就要起来练习太极行功,他怎的连惯常功课都记不得了。这样熟睡,内中必有古怪。

  丁剑鸣暗暗纳罕,丁晓比他更纳罕,他听父亲说什么“客人”,自然而然地朝窗外望了一望,这一望顿时使得他心中突突跳个不止。

  看官,你道那些客人是什么人物,令得丁晓如此吃惊?原来他一眼望出窗外,见着三个人正缓缓地走出大门。三人中有两人竟是自己的“新认识”——索家大护院和华家的一个武师。另一个则是自己的“父执”,平时也常来的索家的三公子索志超。

  他这一吓,睡意全消。他不禁怔怔地问他父亲道:“这些人是做什么来的?”他还以为索、华两家的护院武师找他算帐,在他父亲面前说他坏话了。

  不料他一看父亲面色,却毫无愠怒之容,反而满面笑容看着自己,看了半晌,却又蓦然兴叹道:“岁月如流,我来到保定霎眼就是廿多年,你已经十九岁了,哎,十九岁了!”

  丁晓给父亲弄得糊糊涂涂,不知父亲为什么突然提起自己的年岁?正待发问,只见他的父亲盯了他一眼,感喟中带着喜悦之情,微笑着缓缓说道:“你十九岁了,也该给你定婚事了,我……”

  丁剑鸣话未说完,丁晓急忙截住道:“爸爸,我还不想定婚!”

  丁剑鸣说话被截,很不高兴,摆摆手道:“你听我说下去,做小辈的不要胡乱打断长辈的说话,懂吗?

  “你十九岁了,年纪不算小了,定了亲就更成了大人了,别尽是这么不懂事!你看见那几位客人吗?他们就是给你说亲来的。女家是这里有名的华家。我已答应了。”

  “爸爸,你答应了?他们是为官作宦人家,和我们的练武家子,怎能登对?”丁晓急得青筋暴露了。

  丁剑鸣冷冷地看着丁晓:“缙绅人家的女儿有什么不好?他们不嫌我们,难道你还要挑三拣四?”

  丁晓忍着气,委婉地又说道:“爸爸,你不是曾和我说过:咱们爹爹的‘家训’是不许做满洲人的官,我们怎能和这样的人家结亲?”

  丁剑鸣怒道:“你这孩子越来越不听话了。现在是叫你做满洲人的官,叫你替满洲人做事吗?怎胡乱扯到‘祖训’上来?华家以前是曾为官作宦,可是人家早已‘退隐林泉’了,而且人家是像索家一样的‘积善之家’,不是什么贪官污吏,你挑什么眼?

  “给你说的亲是华员外的一位近支侄女,据做大媒的索公子说,这女子品貌俱佳,知书识礼,针线精巧,你得到这样的妻室,还不是你的造化?”

  丁剑鸣又白了丁晓一眼,冷笑道:“你成天在外面闯荡,敢情是看上什么野女人了?可是,你说咱们是练武家子,那你的意思是要找个也会把式的姑娘了。”

  丁晓低下头来,面红红地轻声说道:“我没有这样说过。”

  丁剑鸣手指轻敲桌面,得得作声,说道:“你没有这样意思,那就很好。咱们虽是练武家子,可是我却偏不喜欢会把式的姑娘,你想想看,做妻子的应该讲求‘贞顺贤淑’、‘知礼守法’。那些江湖女子,只知走绳跑马,舞马弄剑,拈一根针却比舞大刀还难,你说这样的女人怎能‘善相夫子’?”

  丁剑鸣又得的一声敲着桌子道:“比如姜老头的什么孙女儿……”丁晓听了,不禁吃了一惊,吓了一跳,以为他父亲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数说他了,只听得他父亲接着往下说道:“那个号称什么红衣女侠姜凤琼的,整日价抛头露面,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马上马下,闯荡江湖,较技争胜,你说像这样的姑娘懂得什么‘妇道’?”丁剑鸣原来并不知道丁晓和姜家的“过节”,他只是夹叙夹议,顺便把姜凤琼姑娘奚落了一番。

  当日丁剑鸣不管丁晓怎么说,他是把丁晓的婚事包办下来了。他还要丁晓练武之外,多读一点书,学得“斯文”一些,免得女家以为咱们只是“粗人”,惹人笑话。

  丁晓听了自是十二分的不舒服。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家像一个“枷”了。本来就是没有这次“强迫定婚”,他已经和父亲的思想有了距离,何况父亲又要他和他所鄙屑的缙绅女儿结合。

  只是他父亲的话,也在他心里激起一点波纹,那就是他父亲奚落红衣女侠姜凤琼的一番话。他并不像他父亲一样,认为女儿家抛头露面就不是好事情。可是他听了父亲的话,却蓦然想起了红衣女侠既频年闯荡江湖,想已在武林中觅得佳侣,敢情那中年汉子,就是她的意中人?

  丁晓自那次打猎之后,脑海里就深深印下了红衣女侠的影子。他尽管受了闷气,吃了苦头,可是对红衣女侠还是念念不忘。他虽然也并未想到对红衣女侠有什么所求,可是他在感情上又很不愿意她有亲密的男友。只是他想念红衣女侠又有什么用呢?他现在是已经定了婚了。

  在丁晓的那个时代,“父母之命,媒约之言”,还被认为天经地义,是做儿女的所不能反抗的。丁晓空自不满,却毫无办法。和金华商议,金华也没有主意。

  就这样过不了几天,丁剑鸣就径自送了聘礼,而且做得很是铺张。保定武家都知道这么一回事,议论更是沸沸扬扬,丁晓也更遭受他们的白眼,弄得短叹长嗟,竟连大门也不敢出了。

  就在他父亲过礼后的第二天晚上,丁晓一直胡思乱想,过了午夜还是睡不着,正自朦朦胧胧的当口,猛听得屋顶微微一响,接着玻璃窗扇,无风自开。丁晓急自床上一跃而起,一手护胸,穿出窗外,只见星河耿耿,明月在天,远处似有两条人影,倏起倏落,疾如闪电,那后面的一人,竟似是一个少女。

  丁晓大骇,急忙往前追,可是那两人身法奇快,已似惊鸿掠水,一瞥不见。丁晓思疑不定,折回房中,只见桌子上用梅花针钉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天空海阔,何处无家,大丈夫岂当俯仰由人,抑郁牖下?”

  丁晓怔怔地对着这张纸条,直疑梦幻,他想了又想,猛的如大彻大悟,摘下单凤剑,拿了十多两银子,他竟自留书父亲,独自出走,天空海阔,剑闯江湖去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仆仆风尘求绝技

  茫茫来日太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