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甄戴上帷帽,自己扶着沿角,下了马车。

此刻的沈甄,自己都说不清,为何会如此不安。

他们进了二楼的一间包厢。这里是陆宴名下的酒楼,倒还算安全。

陆宴点的都是她爱吃的,他坐到她身边,捏了捏她的耳朵,“你多吃点。”

陆宴总觉得,他家小姑娘太瘦了。

沈甄用完了手里的奶羹,打开支摘窗,心不在焉地看向窗外。

夏日的风甚是和煦,四周树叶扑簌簌地颤抖,晚风拂起了她鬓角的碎发。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好大的动静。

敲锣打鼓,鞭炮齐鸣。

有人大喊,“长平侯回京了!”

“那是长平侯?竟生的如此英俊?”

“当然!那可是咱们大晋的少年将军,你可知他一刀便砍下了敌国将军的头颅?”

“不愧是苏家的儿郎,有护国公当年的风采。”护国公的称号,是老长平侯战死沙场后成元帝对他的追封。

长平侯。

沈甄一愣,想起了长姐同自己说的话,立马起身朝外望去。

梦境与眼前交叠,陆宴好似又看到了沈甄依偎在那人怀里的背影。

他心脏骤跌,钝痛,就连四周的空气都变得稀薄。

男人起身,“啪”地一声将窗子阖上。

沈甄一愣,美眸瞪圆。

旋即,陆宴便将沈甄抵在了包厢的墙壁上,深深浅浅地吻了起来。

沈甄,你别看外面。

一眼都别看,

——

第63章 修罗场

陆宴用的力气不小,沈甄被他牢牢桎梏着,根本逃不开,四周皆被身上的檀香味所包围。

即便是阖上了门窗,外面的喧哗声、叫卖声、鞭炮声、敲锣打鼓声,仍是不绝于耳。

男人喉结滚动,极力地克制着自己的力气,须臾,他松开了她的手,一把环住了她的腰。

此刻的沈甄,就像是一条绷紧的弦,稍一拨弄,便会发出“唔唔”的挣扎声。

不过很快,这侵略性十足的吻,就变成了轻轻柔柔的啄。

陆宴抵着沈甄的唇,哑着嗓子道:“甄甄,把眼睛闭上。”

沈甄哪敢闭眼睛,闭了眼,那不就是同意他随意索取了么?她下意识地夹紧了自己的双腿,用拳头抵着陆宴的胸膛,“大人,我不行,这是东市,我真的不行。”

小姑娘最后那个尾音,比山间的回响,还要更颤一些。

陆宴低头看了看杵在自己胸膛的拳头,十分牵强地勾了勾嘴角。

沈甄。

你就那么想见他?

苏珩才刚入京,就坐不住了?

陆宴用双指正过沈甄的下巴,微抬,看着她隐隐发肿的、晶莹剔透的唇,手指亦是在隐隐颤抖。

所以说,再成熟、再运筹帷幄的男人,也有遇到铁板的时候,就像现在。

他倏然发现,外面的那个劳什子武夫,很有可能就是上辈子给他种了一片青青草原的那位。

哪怕他极力说服着自己,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

也仍是无法忘掉,梦中沈甄依偎在那人怀里的样子……

这世上,根本没有哪个男人能做到心平气地面对这一幕。

陆宴深吸了一口气,敛了目光,怕自己弄伤她,骤然松了手。

“走吧,我送你回去。”

此刻,男人的双眼,已辨不出喜怒。

沈甄感觉他有些奇怪,就算自己拒绝了他,他总不止于红眼睛吧……

他们下楼的时候,长平侯的一众车马已经变成了东市尽头的一个点。

陆宴扶着她上了马车。

回澄苑的方向,和长平侯府的方向是截然相反的,半晌后,沈甄终是没忍住,抬手掀开马车的帷幔,朝后看了一眼。

陆宴微不可查地冷哼一声,随后干脆闭上了眼睛,眉头都没皱一下。

就是手上捻动白玉扳指的动作有点狠罢了。

将沈甄送回澄苑后,陆宴想了想,道:“明日有早朝,今晚我回国公府了。”

话音一落,陆宴咳嗽了两声。

沈甄知道他公务繁忙,也不敢耽误他的时间,只是柔声开口道:“放才听到大人咳嗽……莫不是受了风寒?”

“我没事。”陆宴淡淡道。

沈甄拽住他的衣袖,“身子又不是铁打的,大人……要记得吃药。”

陆宴一顿,回身亲了亲她的额头,“我知道了。”

走出澄苑,上了马车,他不禁嗤笑。

是,他确实该吃药了。

——

翌日早朝之后,整个长安城乃至后宫里都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长平侯打了胜仗,皇帝自然龙心大悦,不仅赏赐了无数金银珠宝,还封了苏珩的母亲,也就是护国公夫人为一品诰命夫人。

安华殿。

六皇子捏着手上的折扇,咬牙道:“母后,那苏珩实在可笑!方才父皇问他要何赏赐,他竟敢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要父皇替他寻沈甄和沈泓的踪迹!他这是何意思?刚回来就要站在太子那边?”

“慌什么?”许皇后喝了一口血燕,缓缓道:“苏家与沈家本就有过命的交情,从他打了胜仗的那一刻,你就该知道,沈家救命的稻草回来了。”

许家世代文官,六皇子这些年结交的对象大多也都是文臣之后,这也就是为什么,许皇后一眼盯上了镇国公府。

反观太子,本就有兵部支持,如今长平侯若是站了东宫,那可真是如虎添翼。

六皇子有些坐不住了,他低声吼道:“母后就不怕沈家再有一日起来吗?当年他们看不明白的,到如今,怕是都想通了。”

六皇子用手腕摁着眉骨,后悔道:“当初云阳侯入狱,儿子就该将沈甄和沈泓带走的。”

话音一落,许皇后立马将勺子磕在了碗盏边沿上,“烨儿,你沉住气,该是你的,跑不了。”

六皇子还欲再言,但一看许皇后的脸色已然不好,便闭上了嘴巴。

六皇子走后,许皇后眯了眯眼睛。

苏珩想用一身军功护着沈家,也要看他护不护的住。

今日的长安,早与当年不一样了。

她不可能再让沈家活过来了。

其实早在多年前,许皇后便知道,留沈文祁在太子身边,绝对是后患无穷。

且不说沈文祁本就是有大才,是个实干派,就说他那三个好女儿,真是没有一盏省油的灯。

许家嫡女的婚事,皆是许皇后点过头的,一桩上好的亲事能带来多少利益,她再是清楚不过……

那一年,许皇后正在给许家二姑娘议亲,

与此同时,沈姌与兵部尚书之子的婚事、沈谣与宣平侯世子的婚事,也都在暗暗行进中,而沈家那位尚未及笄三姑娘,不出意外,将来不是嫁给苏家,就是嫁给鲁家。

兵部,宣平侯,长平侯,这样的姻亲要是成了,东宫一系便如同拥有了一道牢不可破的墙。

她贵为皇后,都无法为许家的女儿挑选这样的婚事,他们沈家凭什么?

当时的她,只能想个法子,搅和了这一切。

许皇后捏了捏眉心,回想起了庆元十二年的某个晚上。

六皇子的幕僚王广拿着几个人的户籍摆在了许皇后眼前。

许皇后一一筛过,不停摇头,哪个都不满意,半晌过后,独独拿起了李棣的那一张。

一个狼性十足的寒门之子,可比那些小官庶子强多了,更何况,他还有一个天大的把柄在她手上。

贿赂官吏,篡改户籍,这人竟然胆大包天地隐去了自己娶过妻的事。

许皇后勾了勾唇,对王广道:“带他来见我。”

翌日晚上,李棣扮成小太监,进了安华殿。

许皇后笑着给李棣出了一道选择题。

要么滚出京城,要么为她所用。

李棣握紧拳头,低声道:“皇后娘娘要我做甚?”

许皇后笑道:“本宫要你娶云阳侯长女为正妻。”

这么多年过去了,许皇后仍记得李棣那个不慌不忙的模样。

“鄙人永记皇后娘娘提拔之恩。”

沈姌之后,便是沈谣,回鹘二皇子想来和亲,许皇后一早就从枕头风里听到了消息。

沈家女貌美,是福也是祸。

她只是稍稍提了两句,那位皇子便上了心,剩下的一切,便顺理成章。

沈谣被封了公主又能如何?不过是表面风光罢了,女子一旦走了和亲这条路,也许一辈子,到死那天,都无法踏入大晋半步了……

她与沈家,只能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想到这,许皇后的右眼皮连跳了几下。

她唯独算错了一件事,那便是苏珩会活着回来。

——

下朝之后,陆宴被成元帝留下。

他随着内侍穿过长廊,来到了听政殿门口。

内侍躬身,小声道:“陆大人,陛下此刻正与长平侯议事,还请您稍等。”

陆宴的眉梢跳了一下,随后淡淡道:“谢公公告知。

半晌过后,殿门打开,苏珩从里面缓缓走出来。

褪去铠甲,换上一身官服,倒是重现了几分他从前谦谦君子的模样。

熹微的日光透过乌云的罅隙缓缓散开,定格在他的眼尾处。

曾经面如冠玉的少年,眼里已是多了太多戾气。

他走下石阶,缓缓抬眸,与一人四目交汇……

苏珩虽然同陆家这位世子无甚来往,但多年以前,却也在白鹿书院同读过一年书。

既然同朝为官,自然要打个照面,苏珩一顿,向陆宴做了一个礼。

陆宴回礼。

擦身而过时,微风渐起,草木隐隐而动,苏珩倏然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特殊的、久违的、熟悉的味道。

他蓦地停下了脚步,再次对望,眸中的寒意好似结了一层冰。

第64章

苏珩的目光由上至下,最终定格在陆宴腰间的香囊上。

“陆大人的香囊瞧着倒是特别,不知是在哪间铺子买的?”苏珩凛着嗓子道。

“家妹送的。”陆宴低头看了一眼,面不改色道:“苏将军还有事吗?”

二人的气氛变得越发紧张,夏日的风还在吹,只是不再和煦,呼呼的声音,越来越烈,落在耳畔,就像是沙场上的号角的一般。

苏珩冷着眼梢,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无事,只是觉得巧罢了,苏某要找的人,用的竟是和陆大人一模一样的香。”

“是么。”陆宴道。

这时,一个內侍弯腰跑过来道:“陆大人快进去吧,圣人还等着呢。”

二人就此作别。

陆宴从宫中出来后,脸色铁青,足足嗤笑了两声,才弯腰上了马车。

回想苏珩今日的举动,真是让他的心口真是窝了一口血。

近来他与沈甄日日同榻而眠,身上难免会沾上一些她的异香,因为今日上朝,他特意在身上挂个檀香味的香包用来遮掩,如此平淡无奇的味道,真是当不起苏珩的那句特别……

杨宗见自家主子面色不对,立马道:“主子,时候不早了,咱们可是往那边去?”那边,指的就是澄苑。

“不了。”

杨宗又道:“那是回国公府?”

陆宴揉了揉眉心,半晌才道:“去宣平侯府。”

宣平侯府的侍卫,无一不认识镇国公府的马车,张管家一见是陆宴,立马招呼人开了大门。

张管家一边将陆宴往里面引,一边回头吩咐婢女赶紧备茶,等会儿快点送到书房去。

行至书房,张管家躬身道:“陆大人里面请。”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黄花梨木的桌案,左边放的是黄卷,层层叠叠,堆的老高,右边则是文房四宝,笔尖上的墨汁尚未干涸,斜放于笔架之上。

随钰手上端着一摞案牍,从书架后绕过来,看着陆宴道:“我听说近来京兆府忙得很,你今日怎么有功夫过来?”

陆宴淡淡道:“京兆府有哪日清闲?我只是路过你府上,想找你下盘棋。”

随钰一脸无奈。无奈于陆宴连个像样的借口都懒得找,宣平侯府距离镇国公府不过是一条街的距离,要说路过,他怕是天天都要路过。

随钰放下了手中的案牍,道:“成,恰好我这也差不多了,下一盘吧。”

二人围着棋桌坐下,外面的婢女端着新沏的茶走了进来,放下后,抬起手臂,恭恭敬敬地斟了两杯茶,随后退下。

随钰拿起,抿了一口,落下一白子。

二人无言对弈了半个时辰,随钰见陆宴眉头紧皱,随口道:“你可是有心事?”

陆宴用拇指搓了搓手上的黑子,又道:“你那上百坛的好酒,喝完了吗?”

随钰先是一愣,随后便懂了陆宴话中的意思,原来,他今日是来讨酒喝的。

随钰起身,将手里的棋子掷回棋篓,然后道:“酒在外面老地方放着,走吧。”

他们绕过假山石畔,行至主殿的水榭中。

宣平侯府的水榭建的别致,四面有窗,左右连着回廊,横于池中央,推开窗牖,便可垂钓,环顾四周,还有绕成圈的灌木丛。

确实是个喝酒的好地方。

入座后,随钰拿出了一套精美的酒具,和两坛好酒。

他替陆宴斟了一杯,笑道:“这算是我的珍藏了,多了没有,就这两坛,你尝尝吧。”

陆宴接过,一饮而尽。

他看着仅剩的两坛酒,不由回想起了从前,就沈谣刚被圣人赐婚那会儿,宣平侯府的酒,摞起来定比长安的城墙高。

“没想到,你这儿还有缺酒的时候。”陆宴道。

“自打我成婚后,便再没喝过了。”随钰笑着举起一杯,比量了一下道:“就是陪你,我也只能喝这些。”

随钰不喝酒,不是他的夫人不让他喝,而是他不敢,酒后吐真言,若是他念了别人的名字,对谁都不公平。

陆宴了然地点了点头。

今日也不知怎的,他看向随钰的目光里,莫名多了一丝惺惺相惜的意思。

陆宴闷头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偶尔停下,说两句无关紧要的话。

一坛酒见底,随钰指了指头顶,随意道:“陆时砚,再不说,天就要黑了……”

陆宴眉头微蹙,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与沈甄的事,实在不知该从何开口。

“啧。”随钰笑了一下,率先开口道:“要我说,三妹妹长安第一美人的名号,果真不是虚的。”

陆宴一顿,唇角向下一撇,“楚旬告诉你的?”

随钰点点头,若无其事道:“你方才喝的茶,便是他在这个月初从扬州寄过来的,同书信一起。这是我没想到,你竟会把沈泓送扬州去。”

陆宴冷嗤一声,“他楚子业的嘴,真是比老鸨的嘴还碎。”

随钰挑了挑眉,又给他开了一坛酒,一脸促狭道:“三妹妹的脾气够好了,陆时砚,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坐在我这儿为她喝过酒的,可不止你一个。”

“别欺负她。”

陆宴想都不想就回道:“你叫谁三妹妹呢?”

随钰不紧不慢道:“两年前,苏珩,也就是刚入京的长平侯,也在我这儿讨过一坛酒喝,巧了,还就坐在和你同一个位置上。”

陆宴眸光一凛。

随钰全当没看见,继续道:“三年前,三妹妹刚及笄,满京想去云阳侯府提亲的人可谓是数不胜数,可偏偏那阵子大晋周边不太平,没过多久,长平侯便接到了要领兵驻守边疆的圣旨。苏珩一直犹豫要不要提前去沈家提亲,他想了许久,终究还是忍下了,其原因,无非是两个,一来是舍不得三妹妹跟着他去边疆受苦,二来是三妹妹那年还小,等两年议嫁,也使得。”

三妹妹,三妹妹……

陆宴的脸瞬间就黑了。

“欸,你跟我黑什么脸,沈甄小时候还跟我爬过树呢,是她先叫的我钰哥哥。”

陆宴又饮了一杯。

“就你这脾气,应是没少欺负她吧……”随钰皱眉看他。

说实在的,这个月初,就在收到楚旬书信的那一刻,随钰真是眼前一黑,惊地把手上的杯盏都扔地上了……

他实在不敢相信,陆宴和沈甄,竟会变成那种关系。

沈家刚出事的时候,随钰不是没想过替沈家还钱,可宣平侯夫人为确保他不再同沈家有任何牵连,不仅烧了他的名画,砸了瓷器,更是把他名下的地契、银钱都拿走了。

甚至,还上演了以死相逼的戏码。

很长一段时间,宣平侯府的东院和西院都没有任何来往。

无奈之下,他只能跟沈姌通气,替沈甄和沈泓在户部伪造了一份足够以假乱真的户籍。

谁知道,自那之后,沈甄和沈泓便失踪了。

他猜过无数人,太子、鲁思、兵部的孙大人……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沈甄竟然一直都在京城,且是被陆宴藏了起来。

得知这个消息时,他虽然松了一口气,也捏了一把汗。

陆宴同他一起长大,那是个什么脾气,他再清楚不过,沈家与陆家无甚情分,沈甄不论是何原因落他手上,起初,定是没少掉眼泪的。

当日晚上,随钰坐在水榭中,看着回鹘的方向,思考了良久。

这才明白,为何陆宴暗地里,总像是在帮太子的忙。

思绪回拢,随钰看了看眼前喝闷酒的男人,再次笑道:“说真的陆时砚,正所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人家青梅竹马回来了,你慌不慌?”

“随钰,你故意的吧!”

陆宴“哐”地一声,将杯盏砸在桌案上,勾着嘴角道:“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当年我不过说了你两句,你至于记到现在?”

“陆宴,你拍拍良心再说话,不过两句?你那是两句?”

随钰钟情于沈家二姑娘,满京无人不知,沈谣离京之后,随钰整个人的魂都像是被抽走了一般,身边的好友,都在好言相劝,劝不动的,也都表示沉痛和理解……

独独陆宴,顶着一双看透世俗,薄凉又不近人情的双眸,居高临下道:“随钰,至于么?”

“沈瑶是给你下蛊了,还是给你下迷魂汤了?”

陆宴沉默以对,抬手摁了摁眼眶。

沈家的事,他以前压根就没注意过。

青梅竹马,提亲……

半晌之后,陆宴看了看手中空空的杯盏,忽然觉得尝到了喝酒的坏处。

第65章

月色沉沉,水榭外的池塘泛出了银色的清辉,晚风拂过,周围的的灌木丛沙沙作响。

陆宴用拇指捻着杯盏的边沿,侧目,低头,看着水中摆尾的鲤鱼怔怔出神。

随钰又同他说了许多,大抵都是与沈甄有关。

准确来说,是与他不认识的那个沈甄有关。

比如,她不仅会爬树,还会投壶;再比如,她有次在赏花宴上喝多了果子酒,出了糗,云阳侯府夫人气急,正准备罚她,太子还替她求过情。

他从不知道,她竟还有那般顽皮的时候……

她在自己面前,向来乖顺。

辰时三刻,主院的一个婢女,举着金丝楠木的描漆盘子走了过来,“世子爷,夫人说夜里凉,让我给您送件衣服。”

随钰神色一顿,接过,柔声道:“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夫人,叫她今夜不必等我,她风寒刚好,早些歇息。”

“是。”婢女躬身道。

陆宴晃了晃空荡荡的杯盏,起了身子,“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随钰送陆宴至门口,关大门前,突然对杨宗道:“杨侍卫,我院里的酒有些醉人,回去记得给你主子弄点醪糟汁饮下。”

杨宗道:“多谢世子提醒。”

须臾,陆宴低声道:“我有人照顾。”

“成,时砚,若是你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随钰笑意未减,但语气里却又一丝认真。

出了宣平侯府,风一吹,陆宴才明白,为何随钰说这个酒醉人。

他的酒量不错,旁的酒饮两坛,吹个风便能醒个大半,他院里的酒,倒是让他体会到了一回头重脚轻的滋味儿。

待马车轱辘到澄苑之时,陆宴看沈甄,都似乎看到了双影。

沈甄不知道今夜他会过来,见他步伐不稳,连忙起身扶住了他,她的鼻尖紧了紧,闻到了一股酒味。

“大人,这是喝酒了?”沈甄仰头看他。

陆宴单手扣住了她的臀,勾着唇角,低低地“嗯”了一声。

沈甄正准备扶着他坐下,哪知他竟用另外一只手,抬起她的腿,迫使她盘在了他的腰上。

他醉的瞳孔有些散,却拼命盯着她的眼睛看。

陆宴生了一双桃花眼,当他深情望着你的时候,当真会给人一种浪子回头,非你不可的错觉。

沈甄避开他炽热的目光,偏过头去。

可她一动,身上的味道不由沁入他的鼻尖,香馥撩人。

男人覆在她臀上的手紧了紧,眸光越来越暗,随后几不可闻道:“这么香,难怪招蜂引蝶。”

沈甄没听清,忙低声道:“大人说什么?”

下一瞬,陆宴便咬住了她的唇,有些重,有些狠,或者说醉酒的人,根本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道。

沈甄吃痛,用手推他,然而他的胸膛,就似铜墙铁壁一般,丝毫不为所动,转眼的功夫,就被他摁在了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