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宴喉结一动,“晚辈今日前来,是有一事要同沈大人说。”

沈文祁笑了一下道:“三郎有话直说便是。”

一句三郎,陆宴的头皮又是一麻。

他连忙将手里的名单递了过去,“这是鸿胪寺刚送到晚辈这儿来的,今年年底,永和公主回朝。”

话音坠地,斧凿声骤停。

沈文连忙拿起眼前的名单,目光定在左下角,久久缓不过神。

再抬眼时,看陆宴的目光,都不禁变得柔和了……

第115章

长安一连下了两场大雪,地上结霜,天气骤寒,但陆宴和沈文祁的这段翁婿情,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了温。

在沈文祁看来,陆宴虽不是他打心里满意的女婿,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镇国公府的陆三郎,不论是出身,还是才貌,确实都是京中翘楚,前阵子之所以刻意疏远,说白了不过是为人父的私心。

人生路漫漫,谁也不知陆宴的眼下这份炙热,经过时间的打磨,未来还能剩下几分。

沈文祁只希望,多年后的陆宴回想起此刻,还能记得沈甄是他用心求娶回来的便好。毕竟,男人最是了解的男人,唯有费尽心思的得到的,才知道珍惜。

只要陆宴能疼她些,他亦是别无他求。

而沈文祁想的这些,陆宴自然也是懂的,别说沈文祁只是给了他两个下马威,便是他有意为难,他也会受着。毕竟啊,就他对人家女儿做的那些事,他自己心里比谁都有数。

自那之后,陆宴便是偶尔登门,礼数也是十分郑重,除了谈公事,也是就陪沈文祁下盘棋,从未踏入过内院一步,也未再翻过沈府的高墙。

当然,眼下,想翻也是翻不过去的。

陆宴捏着指腹算日子,自赐婚之后,几乎就没怎么见过她。

他本想趁自己生辰带沈甄出去一天,但一想到年底的万国来朝,再想许家,就连这点心思都没有了。

陆宴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道:“鸿胪寺那边儿有动静吗?”

杨宗低声道:“许大人那边监管的严,咱们的人安插不进去。”

陆宴眉宇微蹙,转了转手上的扳指。

晋朝大典,祭祀、经筵、奏请,宾客、进春、传制、郊庙、吉凶仪礼之事,以及外史朝觐,诸国朝贡,皆由鸿胪寺掌管。

眼下的京城,与梦境中的京城全然不同,他若想知道许后眼下的什么主意,必须要在鸿胪寺安插个人手。

可偏偏鸿胪寺的主事,是许相的弟弟,许康林。

默了半晌,陆宴道:“只能从那位邱少卿下手了。”

这位邱少卿,名为邱少青。此人虽是满朝皆知的魏王一派,但他有个弱点,还是男子最常年、又最易误事的弱点——只要瞧见美人便移不动步。

据说邱家夫人生了一副男人像,下颔有须,嗓音还粗,单手便可将邱少青举起,邱少青只要一看见她,心就止不住哆嗦。可邱夫人是鲁国公的小女儿,所以,纵然邱少青心里百般厌恶,但面上仍是一口夫人,一口心肝地叫着,还生了一个孩子。

男人在家曲意逢迎,那外面的花花事自然是少不了,邱少青在外挑“知己”要求直接了当,皮肤要白、腰要细、臀要翘,嗓子眼越细越好。只要跟邱夫人截然相反就成。

陆宴用食指敲了敲桌子,道:“找两个腰细的胡姬送到澄苑去,切记不许她们进澜月阁,明日请邱大人来澄苑一坐。”

杨宗道:“属下明白,今晚便去。”

陆宴道:“你即刻就去,”

杨宗顿了顿,看了陆宴一眼。

陆宴蹙眉道:“想说甚?”

杨宗道:“主子,您也算是定了亲了,眼下是白日,这时候把胡姬往您别苑接,若是被有心人瞧见……不大好吧。”

陆宴横了他一眼,堂堂正正道:“无妨。”

杨宗嘴角一抽,道:“那属下这就去。”

眼瞧着杨宗要走到门口了,陆宴突然道:“你还是晚上去吧。”

杨宗背对他撇嘴,恭敬道:“是。”

——

时间一晃,到了十月二十五,沈甄清楚的记得,今日是陆宴的生辰。既是生辰,总是要送一份生辰礼的。

可送什么,便是难到沈甄了。

论贵重吧,那人什么没见过?论心意吧,两人住在一处的时候,便是小衣,她都给他做过。

沈甄思考了大半个月,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到了最后只好上街去挑一样。

沈甄从布匹铺子一直瞧到了书肆,摇头叹息间,她还是决定中规中矩,送块玉佩为佳。

西市的玉器铺子琳琅满目,沈甄挑了好半晌,才挑中一块羊脂白玉的玉佩,她轻轻地摩挲着上面的纹路,掌柜在一旁惊呼,“娘子好眼光,这可是我的镇店之宝。”

沈甄看了掌柜一眼。

掌柜瞧她年纪不大,目光也澄澈,便继续吹捧,“我们卖玉,也是替玉寻个有缘人,前些日子也有娘子相中了这块玉,我连价都没告诉她。”

沈甄心里默默道:亏她小时候还觉得自己眼光天下第一好,去哪都能摸着镇店之宝,直到自己做过营生才知道,这些恭维之词,一句信不得。

沈甄直接道:“多少钱?”

掌柜心还挺诚,便道:“一百零一贯,百里挑一,娘子信我,绝对值得。”

沈甄摸了摸自己的荷包,伸出小手付了钱。她这个身份,是再也不能同人砍价了。

掌柜笑成一朵花,“娘子真有福气。”

清溪在一旁道:“马备好了,姑娘准备何时过去?”

沈甄瞧了瞧天色,道:“再等等吧。”

眼下是冬季,又无甚宴会,她想光明正大见陆宴并不容易,小姑娘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把东西放澄苑最好,也算是她的心意,反正棠月和墨月自会告诉他的。

冬至将至,才傍晚,天就渐渐转成深蓝色。

马车缓缓朝城北行去,兜转好几圈,才在一处深巷停下来。沈甄弯腰下了马车,回头对清溪道:“你在这等我,我放下东西就来。”

清溪道:“姑娘当心些。”

沈甄没走正门,是从小门进的。这间院子她住了大半年,处处熟悉,闭上眼都不会走错。

她走过逶迤弯曲的小路,来到了北侧的竹苑,刚踏上池塘的小桥就隐隐察觉出不对来,这里,怎会有丝竹之声?

依稀间,还有女人的轻笑。

她迟疑了一下,顿住了脚步,身后传来了一道十分熟悉的声音,“沈姑娘?”

沈甄回头,低声道:“棠月?”

棠月快走了几步,笑道:“姑娘怎会来此?”棠月听闻沈姑娘和世子爷定亲那日,在院子里捂嘴跺脚,甚至留下了两行泪。

沈甄捏了捏袖口,道:“今日是他生辰,我是要去澜月阁放个东西。”

棠月笑道:“巧了,世子爷也说一会儿过来。”

闻言,沈甄疑惑道:“他来此作甚?”

就在这时,竹苑里跑出来两个胡姬,五官生的妖娆媚人,颇有异域风情,明明都已是深秋,两个姑娘还露着腰,细、非常细的腰。

她知道,他好细腰。

沈甄美眸瞪圆,耳畔忽然想起了张姑姑的话,“娘子看郎君,是不能光看皮囊的,要知道多少人过了一辈子也是知面不知心,在家里瞧着一本正经,说不准外头还有个外室藏着……”

真叫姑姑说中了?

陆大人他,竟然又置了外室,可……他们马上就要成亲了啊?

若是不她今日贸然前来,兴许要一直被蒙在鼓里。

沈甄咬了咬嘴唇,也是,他那样的人,若是想瞒她,她又怎会知晓呢?

小姑娘脑袋里乱成一片。

眼前的路骤然分成两半。

是装傻走回去,还是留下来等他过来?

小心脏怦怦地跟着跳,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选,指尖跟着轻颤。

棠月看着不远处的两位胡姬,忽然意识到了甚,连忙道:“夫人你可别误会,这二位是世子爷昨日差人送来的。”

沈甄看了她一眼。

昨日、今日、前几日,有什么区别吗?

犹豫之时,澄苑的正门停下了马车,鸿胪寺的邱大人,和京兆府的陆大人。

到了。

第116章

脚步声由远及近,沈甄向后退了两步,整个人退到了梧桐树后面,只见两个胡姬连忙迎了上去,娇滴滴地喊了一声,“大人。”

陆宴低低地“嗯”了一声。

果然,邱少青一见陆宴身边这两个胡姬,眼前顿时一亮,双眼不受控地瞥向寒风中的蛮腰。

就在这时,胡姬踮起脚,陆宴倾身配合,也不知是说了甚,反正隔得老远的沈甄是没听见,但两个男人却一齐露了笑意。

陆宴那双眼笑起来一向勾人,晃的沈甄眼睛疼。

邱少青幽幽道:“陆大人这艳福真真是不浅。”

陆宴淡淡道:“陆某备了好酒给邱大人。”

邱少青大笑,“邱某之幸。”

佳人美酒,不由让人想入非非。

树梢上明明还挂着积雪,棠月的汗却都要下来了,“姑娘,世子爷这是公事,绝不是……”棠月当着沈甄的面,还是无法将养外室这三个字说出口。

“我知道的。”沈甄顿了顿,转移了话锋道:“澜月阁可有人住?”

棠月摇头道:“没有,世子爷不许别人碰澜月阁。”

沈甄点了点头,道:“你去侧门同我的婢女说一声,就说我这有点事,叫她多等我一会儿。”

棠月道:“奴婢这就去。”

棠月走后,沈甄抄近路去了澜月阁,推开内室的门,熟悉感铺面而来。

黄花梨木的架子床、剔红短榻、铁梨四屉橱、夔龙纹方桌,红漆木镂空圆凳。

这里,什么都没变,还是之前的样子。

沈甄走过去坐下,缓缓地拿出了袖中的玉佩,这是给他的生辰礼。

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忽然高高扬起,想砸在地上,但终是轻轻放下……

红了眼眶。

她整个人,和这动作一样。

只愤怒了那么一下,便迅速冷静下来。

不得不说,环境对人的影响是极为深刻的,沈甄若是在沈府得知他的风韵事,兴许她还真能发次脾气,可眼下是在澄苑,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似乎都在提醒她,元庆十六的她,曾道尽途穷,若无那人,便不会有今日的沈家。

旋即,小姑娘自己默默劝了自己两句。

“圣人赐婚,这辈子,你都是他的夫人了。”

“女子不得善妒,他身居高位,来往交际无数,在别苑养一两个歌姬招待同僚,亦有可能为了是公事。”

“夫妻要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要……”

可劝两句之后,她转念又想到了方才他对那两个胡姬含笑的眼睛,不禁咬牙切齿道:“可恶、负心汉、浪子。”

她深吸了一口气,拿出张帕子擦了擦眼角,将玉佩放到了枕边,起了身子。

与此同时,另一边,主院。

陆宴和邱少青坐于榻上,胡姬分别跪在二人身边倒酒,陆宴身边的胡姬柔声道:“奴给二位大人跳支舞吧。”

陆宴侧头,淡淡大:“去吧。”

胡姬颔首,立马起身,对邱少青身边的胡姬道:“妹妹给我打个鼓。”

鼓声一起,胡姬将纤纤玉手举高,一边要摇晃着腰肢,一边往下蹲,看着邱少青眼睛都热了。

须臾,邱少青幽幽道:“陆大人府上的歌姬,真是‘才貌双全’。”

陆宴笑道:“哪儿的话,鸿胪寺掌大大小小的宴会无数,邱少青见过的伶人胡姬,该是比我多多了。”

陆宴犹记得,他中的箭,就是鸿胪寺送来助兴的六十六名伶人中的一个射的。

话音一落,邱少青道:“得,陆大人您还真别说,最近鸿胪寺来了六十六名伶人,舞姿确实不错,但论起姿容,不及陆大人府上的十之一二。”

陆宴不动声色地饮了一口酒,道:“六十六名?可是为了年底万国来朝?”

邱少青眼神闪躲,下意识摸了摸嘴唇,随意道:“还不知选不选得上她们。”

见他有意避开此事,陆宴也并未继续追问。

胡姬舞毕,转身回了邱少青身边,胡姬与邱少青贴的极近,双锋简直快要夹住男人的手臂,细细的嗓音格外动听,“奴来喂大人酒如何?”

邱少青看了一眼陆宴,见他眸色如常,并未有一丝不满,邱少青也就不客气了,手放在胡姬的腰上,摸了一把。

陆宴正抬起酒杯准备饮伤上一口,心口便开始隐隐作痛,他抬手揉了揉,哪知疼的更重了。

这熟悉的疼法,不禁让他蹙起了眉头。

不是在沈府好好的?

怎么了又?

主院院外,棠月来回踌躇,杨侍卫嘱咐过今日不得去主院打扰,可眼下这状况,她怎么着都得过去说一声才是。

棠月颔首走过去。在雪地上踩出一串脚印,小声道:“杨侍卫。”

杨宗拽过她,低声道:“不是叫你们别来此处打扰吗?”

棠月摇了摇头,极小声道:“实在是不得不来。”

杨宗道:“到底怎么了?”

棠月皱眉道:“方才夫人过来了……”

夫人,还有谁能称为夫人。

杨宗面露惊慌,道:“夫人、夫人今日来这儿了?”

“好似是为了大人送生成礼。”棠月捏了捏手心,皱眉道:“杨侍卫,夫人刚刚看到了两位胡姬了。”

杨宗听懂了棠月话中的意思,顿觉不妙,忙道:“我这就进去通报。”

说罢,杨宗转身,快走几步叩了叩门,“主子,国公府来人,长公主有急事找您。”

陆宴目光一顿。

他知道,若非要紧事,杨宗不会在此刻开口。

陆宴对邱少青一笑,“邱大人随意,陆某得先出去下。”

邱少青心神都被胡姬勾搭跑了,忙笑道:“国公府的事,自然是要紧。”

陆宴走出去,阖上门,一边揉着胸口,一边对杨宗道:“怎么回事?”

杨宗低声耳语了一番。

陆宴转了转手上的扳指,须臾,对杨宗道:“看着里面。”

男人大步流星地朝澜月阁走去。

然,推开门时,内室已是空空如也,陆宴上前,看到了枕边的玉佩,他攥紧,随后朝侧门追了过去。

人背起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他想。

陆宴到底是拦住了那辆缓缓行进的马车,他一把掀开幔帐,与沈甄四目相对,低声道:“跟我回去,我有话对你说。”

“改日吧。”她不能跟他发脾气,难道还不能摆个脸色了?

可陆宴怎可能让她这么走了,还改日,就沈家的那个墙,改日也见不到。

四周飘起了尴尬的风,清溪十分有眼色地下了马车。

沈甄看着他道:“大人,暮鼓要敲了,我再不回去便宵禁了。”

陆宴知道今非昔比,自己不能随意把她扣下,便弯腰进了马车,坐到了沈甄身边。

在他追出来的那一瞬间,他想到了前世她离开长安的那一幕。

他握了下拳,伸手揽住了小姑娘的腰,沈甄没躲,却低声道:“陆大人,我真得走了。”

瞧这称呼,加了个姓,生分多了。

陆宴置若罔闻,拿着手里的玉佩低声道:“这是给我的?”

沈甄冷冷道:“嗯,今日是你的生辰。”

陆宴立马将自己身上的玉佩摘下,换成了她送自己的,这样的动作,讨好的意味十足。要知道,他毫不犹豫摘下来的那块,可是御赐。

说实在的,这人的性子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沈甄不是,陆宴亦不是。你让他抱着沈甄说,“心肝我错了”、“我满心都是卿卿,万容不下旁人”、“苍天可知我心意”这样的肉麻话,估计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说不出。

他摸了摸小姑娘纤细的腰身,沈甄越推他,他抱的越紧,暗暗折腾了好半晌,男人鼻尖的呼吸磨得沈甄耳朵的都开始发痒,才道:“夫人误会了。”

第117章

“夫人误会了。”

陆大人这话说的柔,还是对着沈甄的眼睛说的。

小姑娘眸中的一丝寒意被“夫人”二字震的立马收回半分,她的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小声道:“眼下还不是。”

四目相对,男人提了下嘴角,好像在说,很快就是了。

沈甄立即发现自己被他带跑了,偏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陆宴伸手摩挲着小姑娘的腰线,上上下下,“你看见什么了,同我说,我解释给你听。”

听他如此说,沈甄立马想到了那胡姬踮脚靠近他的耳,他配合着俯下身的模样。

眼角的笑,是掩饰不住的浪荡!

沈甄扒拉开了他的爪子,看着他道:“陆大人是不是也这样碰过那两个胡姬?”胡姬的腰那样细,他定然是喜欢的。

陆宴向后一靠,不急不缓道:“那两个,只是公事。”

“既是公事,那陆大人还是快些回去吧,莫要误了正……”事还没说出来,陆宴就以唇堵住了她的小嘴。

轻轻的啄,慢慢的咬,捻弄下,终是撬开了她的牙关,碰着了她舌。

呼吸间,沈甄凝眸睇来,单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用力握紧,问出了藏在心里的那句话,“陆三郎在外面,到底养了多少个……姑娘?”外室、胡姬、平方康坊的头牌,到底还有多少?

陆宴低声在他耳畔道:“只养过你一个。”

沈甄显然不信,不过这种话,他既是不想说,自然也逼问不出,便道:“我们既已定了亲,这些事,陆大人还是藏深些吧,别叫旁人知道,就像以前那样,行不行?”

藏深些,别叫旁人知道,别叫我阿耶阿姐知道,更别叫我知道。

小姑娘这句“就像以前一样”,真是让陆宴醍醐灌顶,他原还不理解,自己明明对她这样好,为何她在男女之事上从不信他,现在倒是让他找到郁结所在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和她的开端不美。

细想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甭管外面看他陆三郎多么洁身自好,可这男人坏透的一面,沈甄却是都见过。

他是怎么逼她当外室的,又是怎么教她伺候人的,谁能比沈甄这个当事者知道的清楚?

陆宴默了半晌,拉住了她的手,一本正经地解释道:“里面那位,是鸿胪寺少卿邱少青,掌管各国使臣的来京朝贡之事,年底永和公主回来,便是由他接待。”

提到年底,沈甄不由得一愣,“大人是说万国来朝?”

陆宴点头,又道:“是。”

他没法将梦中的事直接告诉沈甄,只好换了个方式说,“近来京兆府得了封密信,鸿胪寺新来的一批伶人可能会混进了敌国细作,我今日邀他来此,便是想知道那些伶人如今在何处。”

陆宴顿了顿,又道:“可那邱少青是个贪色的,尤爱身段纤细的女子,想与他结交,只能如此。”

说完,陆宴又将杨宗交给他的卖身契递给了沈甄,“那两个胡姬也是前几日,杨宗出去挑的。”

一套让人找不出漏洞的说辞,一份强而有力的物证。

娇靥绯红。

陆宴看着她,抬手去捏她的耳垂,一下轻,一下重:“还想问甚,一次都说出来。”

沈甄深吸了一口气,几不可闻道:“没了。”

陆宴垂眸看她。

又是一年十月。

十六七岁的姑娘,正是女儿家一生中最美、最纯的时候,瞳孔有潋滟,身段有春光,随手一碰,都是我见犹怜。

陆宴捏了捏她的脸。用了点劲儿,

沈甄拍了两下他的膝盖,喊疼。

陆宴没放手,而是继续道:“我对你,起初是算不得好,可当初,也没有理由对你好。”这话说的真是够直白了。

无异于是在说:我心里没有你,又不爱你,所以对你做那些事,也无甚愧疚。

寒风涌进,素白色的幔帐微微卷起,沈甄的心,不由跟着一紧,她既不想听他说下去,又想听他说下去。

“三姑娘貌美,我却不是个怜香惜玉的。”陆宴捏在了她脸上的手一松,换成了摩挲,“此刻回头去想,确实让你受了许多委屈。”

沈甄对上他认真的双眸,捏了捏泛白的指尖,道:“陆大人不欠我的,一直以来都是我欠您的。那些算不得委屈,我知道。”

陆宴勾了勾嘴角,轻笑了一声。

他的小夫人,确实招人疼,生起气来,无非是在大人面前,加一个陆字。

男人用拇指去擦她的眼底,道:“我曾以为,自己会有一位门当户对的正妻,会有两个貌美合心意的妾室,会多生几个孩子。”

沈甄呼吸一窒。

只听陆宴又道:“我不热衷于那些鬼祟之事,也不信纸能包住火,更不存侥幸之心,所以,我若娶妻,定不会养外室来折辱我的妻子。”

外室、折辱、妻子。

男子看待问题的角度与女子的角度终究是不同的,沈甄品了品他话中的意思,颤声反问道:“陆大人若是先有了外室,再娶妻呢?”

陆宴道:“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他说的模糊,沈甄却听的明白。

如果他今日娶的是旁人,那么自己,想必早早就被他送走了,又或者被他送给谁?一时间,她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沈甄掀开帘子去唤清溪,推了一把陆宴,“多谢陆大人今日以诚相告,不是有要事吗?您还是快回去吧。”

陆宴将帘子放下,示意清溪不许近来,又道:“还没说完呢。”

既是知道了她心里的刺长在哪,今日便定要拔出来。

沈甄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可我不想听了。”

陆宴将她的两只小手从耳朵上挪开,牢牢攥住,又一字一句道:“你得听。”

小姑娘被他逼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陆宴忍着疼,轻笑了一声,“你自己都想不到,你是怎么治我的。”就你这一滴又一滴的金豆子,我哪敢,再让你伤心。

男人呼吸在她的耳朵上摩擦。

沈甄又挣扎了一下,哽咽道:“你起来,别攥着我,我要回家。”

她最后悔的,便是今日来给他送生辰礼。

可小姑娘的力气,实在是不够看的,陆大人用一只手,便能制住她。

陆宴将沈甄抵在马车的角落里,深深呼吸,须臾,又低叹一声,才在她耳畔道:“我只说一次,你听清楚。”

沈甄放弃挣扎,纤长浓密的睫毛被泪水浸湿,眼前跟着模糊不清。

“若是没有你,我大抵会像方才说的那样过日子。”

“可人生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