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蓉静静听着,她抬眼看他,认真道:“我并非全然只是利用。只是这个结果,对大家都好。”

“裴文宣,”她看着裴文宣的眼里满是真诚,“我这个人,或许有时顾及不到太多,可是我将你当朋友放在心上这事儿,并没有杂质。你若不辜负我,我不会辜负你。”

裴文宣看着李蓉的眼睛,那一双眼坦诚又明亮。

李蓉这个人,她明明活在深宫,却又有着几分不该属于深宫里的温柔与明亮。

只是她总是小心翼翼隐藏着那份光芒,于是偶然露出的瞬间,便能猛地击溃他人的新房。

裴文宣静静看着她,许久后,他笑起来:“你别说这样的话。”

“怎的呢?”李蓉有些奇怪。

“你长得太漂亮,”裴文宣叹了口气,“我单身久了,你说这话我怕我心动。”

李蓉听到这话,忍不住用扇子遮了半张脸,低笑出声来。

然而裴文宣说完后,似是不愿见她嚣张,接着道:“毕竟,现在我看只母猫,都眉清目秀的。”

第46章 反骨

(前一章有修改, 若是接不上可重看)

李蓉在公主府睡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 就接到了宫里的宣召。

她早已准备好,宫里的人一来, 她就跟着侍从入宫,她心里清楚, 昨天她强行搅了柔妃和皇后的局,这事儿不可能这么简单善了。

她在路上思索着如何应对皇后的质问, 很快就到了宫中, 她刚入未央宫,就看见李川跪在地上, 皇后坐在高座上, 捂着额头,似乎又犯起了头疼。大殿里的人都已经撤了,就留母子两人一坐一跪在大殿中央, 李蓉进去之后便笑了,看了两人一样道:“这是做什么,上次我来就这样,这次还这样,你们又吵架了?”

“你还敢说?!”上官玥听见李蓉的声音, 大喝出声,“跪下!”

若是李蓉年少,听到上官玥这样发火,早就慌了, 但好在她已经是五十多岁的心性,便从容跪了下来,笑着道:“母后今日是怎的,发这么大的火?”

上官玥听着李蓉假作什么都不懂,她冷着眼神抬起头来,盯着李蓉:“你我母子,还需如此虚伪吗?”

李蓉看着上官玥冷下来的神情,她面上笑容也收起来。

“昨夜你是什么意思?”

“这话当我问母后,”李蓉平静道,“母后是什么意思?”

“本宫的意思很清楚!”上官玥大喝出声,“本宫要上官雅做太子妃!本来我已经告知了川儿选雅儿的香,你进来瞎搅和什么?他是太子!”上官玥抬手指向李川,盯着李蓉怒喝,“他胡闹,你也跟着胡闹吗?!”

“是儿臣的错,”李川听上官玥骂人,立刻叩首在地上,急促道,“一切与姐姐无关,儿臣说了,是儿臣请姐姐帮忙,还请母后息怒。”

李蓉听明白过来,是李川把所有责任揽了,说昨夜的事是他让她干的。

上官玥听得怒从中气,她站起身来,在高台上来回疾走,一面走一面骂:“昨夜多好的机会,就让你这么白白浪费了!你是疯了还还是傻了?你父皇一直压着你和阿雅的婚事,昨晚我们都准备好了,只要你选了阿雅的檀香,你舅舅会就带人出来当场逼出一道圣旨,你选你姐姐的做什么?你知道再得这么一个机会要费多大的劲儿吗?!”

“是儿臣不是,请母后息怒。”李川麻木重复,跪在地上没有起身。

李蓉看着上官玥在上面发火,心中有种难言的屈辱涌上来。哪怕这个人是她的母亲,可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李川这么静静跪着听训时,她觉得可怜又可悲。

“你们到底在想什么?你们不肯和杨家合作,这就罢了,如今连上官家,你们都要抛弃了吗?!家族联姻何等大事,你们若不娶了雅儿,你舅舅还要如何信任你?”

“不娶一个女人,他就不肯信任了吗?”

李蓉骤然出声,上官玥和李川都愣了,李川抬起头来,呆呆看着李蓉,诧异出声:“姐?”

“川儿有什么错?”李蓉平静出声,看向上官玥,“上官家已经是三朝皇后,如今父皇与我们的矛盾从何而来您还不清楚吗?!”

“所以我们必须绑在一起!”上官玥倾身向前,她盯着李蓉,“你以为川儿还有退路吗?他是上官家的孩子,注定已经没有退路了。”

“既然绑得这么死了,我们必须依赖上官家,那舅舅还有什么不放心?一定要把他们凑在一起成亲有什么价值?什么意义?”

这话把上官玥问愣了,李蓉看着她,平静道:“母后,其实我们都清楚,舅舅要的不是太子妃位,是皇后之位。是这李氏每一代血统里,都留着一半上官家的血统。你已经是上官家的现在,舅舅想要川儿许诺的,是未来。”

“可这是李氏的天下,”李蓉认真看着上官玥,“上官家,该退了。”

“你说什么?”上官玥不可置信看着李蓉,“你再说一遍?”

“我说,”李蓉提高了声音,“上官家若还想好好的,它该退了!”

全场骤然静默,上官玥愣愣看着李蓉,李蓉站起身来,神色从容:“水溢则满,盛极必衰。”

她看着上官玥,神色平静:“母后,父皇不可能容忍上官雅成为川儿的太子妃,一旦上官雅成为川儿的太子妃,父皇绝不可能让川儿登基。他容忍不了,下一位帝王,还有一个上官氏的皇后。”

“让上官氏逐渐退出皇城吧,母后,”李蓉低声道,“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上官玥愣愣站在高台上,李蓉转头看向李川,淡道:“起来,走吧。”

李川看了一眼上官玥,李蓉见他犹疑的模样,大喝出声:“起来!”

李川被李蓉一喝,慌忙起身,李蓉朝着上官玥微微点头,随后道:“母后,我们先退下了。”

说完,李蓉便领着李川走了出去。

出了未央宫,李川还有些回不过神,等走了好一截路,李川猛地反应过来,激动道:“姐,你刚才太厉害了!”

李蓉瞪他一眼,用扇子敲在他脑袋上:“没出息。”

李川被敲了脑袋,依旧还是很高兴,他追在李蓉身边,虽然已经努力克制,却还是听得出他情绪里的激动:“我真的没想到你会这么说,我一直以为阿姐也觉得我想得不对,会帮着母后来劝我。”

李蓉和李川漫步到御花园里,她听着李川的话,神色有些恍惚。

其实上一世,李川娶上官雅和四个侧妃,的确是她劝的。

那时候她觉得李川任性,然而如今想来,却才觉得自己幼稚。

没有任何人,会因为单纯的一段婚姻,就愿意倾力相助。

秦晋之好,本也只是秦晋之间各怀鬼胎,利益冲突之时,一个女人又算得了什么?

李川娶不娶上官氏,只要核心利益一致,上官家就一定会和李川绑在一起。

娶上官氏对李川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只是当年上官氏欺他们年幼,以不支持李川相威胁,那时候她尚未看透整个朝局里各方真实意图,才会受制于人。

她思路一路散漫而去,李川在旁边絮絮叨叨着昨夜的具体情况,说了一会儿后,他小心翼翼开口:“姐,你为什么,突然会帮我啊?”

“我不是一直在帮你吗?”

“不是这种帮,”李川想了想,形容道,“就是,你好像突然知道我在想什么了。你以前肯定不会帮我这事儿的,你肯定要跟着母后一起找我麻烦。”

“我找你麻烦,你就接受了?”

李川听到这话,没有出声,李蓉见他哑声,转过头去,就看见李川低着头,似是有些愧疚。

“怎么不说话了?”

“其实的确是我任性,”李川苦笑起来,“你自个儿嫁的人不是自己挑的,我又凭什么要这种特权?算啦,不说啦,你能帮我,我就很开心了,改天找个日子,我请你吃饭去?”

李蓉听着这话,低头笑起来。他们停在水榭前,李蓉想了想,缓声道:“川儿,其实你不是任性,你只是不够强大。”

李川转头看向李蓉,李蓉平静道:“人只有在足够强大的时候,才有选择权,你想要选择的权利,我永远支持,可前提是,你有这个能力。”

“所以,”李川注视着李蓉,“如果我有能力做到这件事,不伤害不该伤害的人,那姐姐就不觉得我有错,对吗?”

“只要你觉得自己没错,”李蓉将目光从会面收回,看向李川,她笑起来,“就算我认为你有错,也不重要。因为我不是永远正确。”

“那如果我的想法和你不一样呢?”李川问得认真,眼神中带了些许惶恐。

李蓉看着面前的少年,她从他身上,依稀看见日后几分李川的影子。

她突然意识到,当年的李川,一个人奋力走在一条怎样孤寂的绝路上。

他的父亲憎恨他,他的母亲利用他,他的姐姐也与他立在两端,从不曾支持他,更不曾理解他。

李蓉静静注视着他,好久后,她缓声道:“就算有一天,你和我想法不一样,你也是我弟弟。”

“我永远不会放弃你。”

李川听着李蓉的话,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红了眼眶。

他察觉自己的失态,低头笑起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哑着声道:“对不起,姐,我有些……我有些……觉得你太好了,没能保护你,”李川顿住声音,好久后,他才出声,“对不起。”

少年他担心李蓉和亲,一心想日后平定四方。但还没等他少年长成,他的姐姐,就已经被迫嫁给一个不相爱的人。

李蓉听出李川言语里的愧疚,她愣了愣,片刻后,她迟疑着道:“其实……裴文宣,也挺好的。”

“你不用担心我,”李蓉笑起来,“我嫁得还可以。”

李川笑出声来:“我感觉到了。”

李蓉挑眉:“嗯?”

“我觉得你成婚以后,”李川抬眼看她,“笑得越来越多了。”

李蓉有些愣神,就是这个时候,侍从从小道赶过来,恭敬道:“公主殿下,驸马在门口等着,说来接人了。”

“他烦不烦!”李川听到这话,立刻道,“我不会送我姐回去吗?让他滚!”

“殿下,”裴文宣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来,“殿下事务繁忙,就不劳烦殿下了。”

“孤忙你不忙?你是不是闲得很?你闲和孤说啊,孤有的是事儿给你干!”

李蓉听李川骂人,忍不住笑起来,裴文宣笑而不语,转眼看向李蓉,解释道:“刚下朝,听说你在宫里,便想着接你一起回去。”

“行,”李蓉点了头,转头同李川道,“我们先走了,你下次再送吧。”

“那姐你什么时候有空,告诉我一声,”李川赶紧道,“我请你下馆子。”

李蓉背对着他摆摆手:“随时。”

两个人一起走出宫门,李川看着两个人的背影,过了好久,他忍不住笑起来。

而这时候,未央宫里,上官玥也哭得差不多。

她缓过神来,侍奉着她的嬷嬷翠玉低声道:“您也别太难过了,公主和太子现下长大了,刚好是年轻气盛的年纪,您别同他们计较,等以后他们就知道您的苦心了。”

“蓉儿这样就罢了,”上官玥哭着道,“她毕竟嫁出去了,与宫里也没多大关系,可川儿这个样子,你让我同哥哥怎么说?”

“娘娘别多想,太子殿下一贯孝顺,突然这么逆反,一定有他的原因。”

这话点醒了上官玥,她猛地反应过来:“他怎么会这么抗拒婚事?他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人?”

翠玉从旁边端了茶,恭敬道:“殿下年纪不小了,身边有些杂七杂八的人也是常事,被人蛊惑了心思,也未必不可能。”

上官玥沉吟下去,片刻后,她立刻道:“让人去查,最近太子身边可有什么可疑的女子。他去过那儿、做过什么、遇见过谁,让他身边人统统报上来给我!”

第47章 争夺

李蓉和裴文宣一起走出宫外, 李蓉刚才想起来:“今日不去官署?”

“本有些事同你商量, ”裴文宣解释道, “刚好听闻你在宫里,就直接来了。”

“哦?”李蓉有些意外, “什么事让你这么急着过来?”

“今日朝堂捷报,前线大胜。”裴文宣话出来, 李蓉挑起眉头,随后听裴文宣接声道, “萧肃报上来领赏的那批将领名单有了争议。”

李蓉将这话过了一遍, 立刻便明白过来。

萧肃是柔妃的哥哥,以前就是个寒族, 读了几年书, 靠柔妃的关系一路提拔上来。

这次李明端了杨家,再把李川派到战场,通过操纵李川, 让世家被迫出力,费了不少力气才把西北的局势稳定下来,结果李明在立功前夕把李川缓下来,让萧肃强行换上战场当了主将,这股气估计还压在上官家心里。

上官家乃百年名门, 在朝中多有姻亲,此番和杨家对垒,朝中各家大族怕是出了不少力气。

而萧肃乃寒门出身,是李明专门用来打压这些世家的利刃, 他给的领赏名单,就算不是他的人,也绝不可能是世家的人。世家前期废了这么大的劲儿,如今若是不捞点本回来,又怎么可能松口?

所以如今前线大获全胜,这份名单送回来,世家立刻就要和李明吵起来。

“那他们是如何说呢?”

李蓉手里转着小扇,思索着道:“萧肃他们是动不了的,柔妃正得盛宠,要能动,他们早动手了。他们也就能捡软柿子捏。”

说着,李蓉想起来到:“萧肃报了哪些将领?”

“一共十七位将领,”裴文宣说着,分析着道,“基本是科举、寒门、或者二流世家。”

“秦临可在里面?”

李蓉马上追问,裴文宣摇头:“他不在,但秦风在,我听了战报,应该是萧肃怕他资历太浅,把他的功劳按在了他叔叔头上。但都是一家人,这也无妨。”

李蓉应了一声,秦临如今还太年轻,太早冒头,的确不好。但只要秦家能在西北站稳脚跟,秦临出头,就是早晚的事。

“那么,”李蓉轻敲着桌子,“世家怕是会从这些普通将领身上下手找麻烦了,陛下不会就这么看着的。”

“对,”裴文宣应声道,“下朝陛下就将我二叔叫了过去。”

裴家从裴礼之开始,就是李明专门扶持对抗士族的核心,裴礼之病故之后,裴礼贤继续了他的路子,虽然才能并不如裴礼之,但还是占据了门下省纳言的位置。

这位置虽不似裴礼之当年尚书省左仆射之位一般管辖六部,有实际执行权,但是却也有封驳审议之权,与皇帝走得极近。

李明将裴礼贤叫过去,大约就是要商议如何和世家撕咬西北边境这一块大瓜。

李蓉更没有说话,裴文宣坐在一边,等了一会儿后,才道:“殿下怎么想?”

“今日我与母后起了争执。”

李蓉淡道:“她一心想要川儿和上官家的人成婚,尤其是上官雅。昨日宫宴的事情她很愤怒,训斥了我和川儿。”

“殿下怎么说?”

裴文宣知道李蓉不可能就这么屈服于上官玥,便直接问了李蓉的应对,李蓉缓声道:“我将利弊同母后说清楚了,川儿娶上官雅没有必要,反招祸端。但她看上去并没有听进去。”

“娘娘不可能听进去。”

裴文宣端茶轻抿,只道:“娘娘毕竟是上官氏的女儿,与上官氏密不可分,此番西北边境战乱,朝中世家都出了不少血,如果不以太子妃作为奖赏安抚世家,上官氏心中怕觉得不平,娘娘需要承受的压力太大。”

李蓉沉默不言,裴文宣知道李蓉是在思考,他等了一会儿后,不由得轻笑起来:“殿下为何担心?”

李蓉颇为不解,她抬起头,看向神色中带了几分好奇的裴文宣:“什么?”

“其实此事与殿下没有太大关系,”裴文宣分析着道,“就让世家和陛下斗法,世家赢了,他们本就支持太子,没什么大碍。若是陛下赢了,萧肃所举荐的名单里,一部分是我们的人,另一部分我们再另作办法,殿下又有何担心?”

李蓉沉吟,许久后,她缓声道:“你真的觉得,世家将他们的人安排到西北边境之后,他们的人,就是我们的人?”

裴文宣笑而不语,低头倒茶,李蓉见他并无回答的欲望,不由得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殿下,这得问你,不问我。”

“什么意思?”

“殿下上一世,”裴文宣抬眼,神色平静,“不就是世家吗?”

从李蓉成为长公主,李川登基开始,他们就已经不再是一路了。

“殿下上一世手中的权势,完全等同于太子殿下的权势吗?”

李蓉说不出话来。

裴文宣双手拢在袖中,轻轻一笑:“只有我活着的时候,殿下有一个需要打倒的人,一直需要太子殿下的帮助,才会和太子殿下一直站在一起。若有一日我不在了,朝中唯有长公主一家独大的时候,长公主的利刃,指的可能就是太子殿下了。”

李蓉抬眼看向裴文宣,她静静看着裴文宣,许久后,她终于道:“那么,你的权势,又属于我吗?”

“未来不知道。但至少此时此刻,”裴文宣答得诚恳,“连裴文宣这个人,都属于殿下。”

李蓉微微一愣,她看着裴文宣清明的眼,明知裴文宣是在说政事,却仍旧忍不住心跳快了一拍。

她生生拉过眼神,看向窗外,摩挲着金扇上的纹路,继续道:“你同秦临联络好,他需要什么帮助,都给他送过去。朝廷这边,我会让拓跋燕帮秦家暗中打点,但这事儿不会让其他人知道。秦家和我、和太子的关系看上去越远越好。”

“明白。”

裴文宣说完,两人没有多话,过了一会儿后,李蓉转过头来,她将裴文宣上下一打量,看了许久后,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过头去。

裴文宣被李蓉看得一脸茫然,不由得道:“殿下什么意思?”

“裴文宣,”李蓉颇为无奈,“你这官怎么升这么慢啊?”

裴文宣听得这噎人的话,轻飘飘看了李蓉一眼,无事人一般道:“殿下,您看来还是不够受宠,不然我升官应该很快的。”

“看你那小嘴,”李蓉用扇子在裴文宣手上轻轻一敲,“可真招人烦。”

裴文宣笑了一声,没有搭理李蓉,自己取了折子,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后面几日,李蓉就让人盯紧了各方动态,朝堂上就边境各大将领封赏的问题争论不休,核心不在于钱,在于职位。

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个位置让这个人上,另一个人就不能上,而杨家倒下后,西北这么大块肥肉,谁都想分一杯羹。于是每日就在朝堂上打嘴仗,世家攻击着萧肃推选出来的人,每次李明要赏,就说这个人有问题,李明强行要赏,中书省不肯下令,好不容易中书省下令,门下省又驳回,说也有问题。

李明气得在宫里砸了一夜的东西,等世家提出了一个奖赏的方案名单后,李明就直接撕了,驳回都不驳回。

两方僵持了好几日,在朝堂上天天吵。

裴文宣在御史台,虽然官不大,却是这次李明核心战力,毕竟吵架这事儿,裴文宣以一打十毫无压力,于是每天裴文宣回来,都累得要死,往床上一躺就睡。

李蓉本也不想打扰他,但每次她一回床上,就会听见裴文宣迷迷糊糊问:“回来了?”

“你今天做什么了?”

李蓉也不知道他是清醒不清醒,不过他问她就回答,她每日睡得足,精神好得很,有的是力气回答裴文宣的问题。

她的日子比裴文宣悠闲许多,每日干得最多的事儿,就是各处走一走,联络联络熟人,到茶楼里听听士子清谈盛会,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接近的人才。

她的日子或许太过无聊,随意说几句,裴文宣就睡了。

李蓉不免觉得好笑,不知道裴文宣这是个什么习惯,一定要同她说几句话,才肯睡过去。

转眼吵了五六日,李蓉把上官雅叫出来,偷偷同她打听了消息,估摸着世家怕是不会再吵,应当会动真格了。

他们拿萧肃没办法,拿李明没办法,便从这些封赏的官员里,找出一个来杀鸡儆猴,让他们知难而退。

要选一个人来吓唬,当然得选这批软柿子里最硬、占据的位置最好那个。

李蓉拿着名单看了一圈,揣测着这些世家打算动的人应当是萧肃最器重的山南蒋氏,再不济也该是另外一些和萧肃走得密切的人。

世家动了萧肃的人,等于动了李明的人,李明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怕是要狠狠回击,这么一来二往,等他们累了,李蓉就可以出面暗中去说合世家和李明,选一堆不沾边的二流世家来充填位置。

李蓉算盘打得好,她连人选名单都准备好了,谁知第八日夜里,她正睡着,外面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那晚大雨,雨声淹没了外面的声音,李蓉只隐约听到人声和雨声交织,她还睡得迷糊,便被人抬手盖住眼睛,提醒她道:“点灯了。”

李蓉缓过神来,裴文宣缓缓放开手,让李蓉适应了光线,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说着,裴文宣便披了衣服起身走出去。

李蓉见静兰进来点了灯,便知一定是出了事,她倒也不慌忙,起身穿了衣服,刚穿好外衫,就见裴文宣折了回来。

他面色极为难看,手里捏了一张纸条,冷着声道:“刑部的人把秦家封了。”

听到这话,李蓉猛地抬头:“什么?!”

“昨天下午,由御史台递交的折子,参奏秦家参与了杨氏案,同杨氏一起勾结戎国,通敌卖国。刑部连夜处理,由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司一起下的搜查令,此刻已经调了城南军的人将秦家围住了。”

“那你还站着做什么?!”

李蓉大喝出声,直接往外道:“你即刻进宫禀告陛下,我这就带人过去。”

“你带人过去做什么?”裴文宣一把抓住她,急道,“你若是过去,秦家与你和太子的关系就暴露了!”

“我若不过去,他们搜查完就什么证据都有了!还在意什么暴露不暴露!”

李蓉伸手推开他,连伞都来不及取,便大喝着调了人手赶了出去。

裴文宣咬了咬牙,终于还是要了一匹马,拿着令牌直冲入宫。

李蓉领着人一路奔向秦府,等到的时候就发现秦府哭喊声成了一片,士兵将秦府围得严严实实,李蓉不敢贸然出去,她站在暗处观察着形势,思索着对策。

大雨浇得整个世界雾蒙蒙一片,根本看不清周遭,李蓉站在雨里,心中又惊又怒。

这批人是怎么看上秦家的?

明明她早已经暗中让拓跋燕打点过世家里的人,而且秦家也绝不像山南蒋氏等人一样引人注目,怎么算,世家动手都不该从秦氏开始。

李蓉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先不管其他,上去拖住时间再说。只是她刚一动作,就有一只手骤然伸出来,一把抓住了李蓉的裙角,李蓉猛然回头,就看见旁边的竹筐中,一只手从里面探出来。

李蓉一把掀翻了竹筐,看见里面蹲着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她浑身颤抖着,脸色煞白,李蓉瞬间认出她是秦真真身边的侍女,李蓉蹲下身去,冷静道:“我与秦临相识,是来救你们的,你家小姐呢?”

姑娘颤抖着唇,抬起手来,指向北方,结巴道:“跑……跑……”

李蓉立刻明白了这姑娘的意思,站起身来,便领着人按着她指的方向追了出去。

以她对秦真真的了解,秦真真虽然中正得近乎天真,却并不蠢,她这么拼死跑出去,一定是她知道发生了什么,带着什么东西离开。

李蓉追了片刻,便看见巷子墙壁上有剑痕,李蓉顺着剑痕一路追出过去,没多久后就看到了血,雨水将血液迅速稀释,李蓉在黑夜里努力辨认着雨水、血水、剑痕还有各种打斗的痕迹。

这些痕迹一路蔓延到窄巷尽头,这巷子尽头似乎是普通百姓用来堆放杂物的,那些东西堆了半墙高,所有人下意识就往墙后面追去。

李蓉没动,她在周边扫视了一圈后,将目光凝在了杂物中央的一个木箱里。

她疾步上前,一把掀起木箱的盖子,也就是那一瞬间,寒光斩破夜雨,一把染血的剑直直抵在李蓉脖子上。

李蓉看着浑身染血,面色苍白的秦真真,对方似乎是受了很重的伤,她低低喘息着,和李蓉仅只有咫尺之隔。

秦真真审视着李蓉,手中的剑握得极稳。

李蓉俯视着面前这个似如斗兽一般的少女,神色平稳,许久后,她平静开口:“把剑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