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这话,上官雅笑起来。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

她甩下这一句,便提步往督查司走去,苏容华愣了愣,便见上官雅穿过庭院,疾步走到李蓉房间之中。

李蓉还低头写着字,上官雅走到李蓉面前,将李蓉手中笔猛地抽开,认真道:“殿下,别写了。”

李蓉顿住动作,就听上官雅道:“殿下,你若想和离,就早一点和离。若你还想留住驸马,现在就回去。”

“你怎么还不走?”

李蓉笑起来,抬眼看向上官雅,有些无奈道:“小小年纪管这么多干什么?”

“殿下,您今年也不过十八岁。”

上官雅认真看着她:“算来我比殿下还要年长几分。殿下听我一句劝,回去吧。”

李蓉不说话,她神色平静,似乎完全没听懂上官雅说什么一般。

上官雅皱起眉头:“殿下,您素来行事果决,何必如此逃避呢?您总不能在督查司一直批折子批到死,总得见他。”

李蓉听着,片刻后,她笑起来,转头看向灯花:“你觉得我如今优柔寡断,很不讨人喜欢是不是?”

上官雅愣了愣,李蓉将笔从她手中取过来,温和道:“如果我回去了,裴文宣要见的,就是这样的我。”

“那又怎么样呢?”

上官雅忍不住开口:“裴文宣心里有你,你也不是不在意他。”

“谁告诉你我在意他?”

李蓉低着头,一字一字落在纸页上,上官雅气笑了,也顾不上尊卑,直接反问:“殿下,你给别人喂过汤吗?”

李蓉顿了顿笔,上官雅继续道:“你伺候过任何人吗?你小心翼翼在意过其他人的感受吗?你关心别人对你喜欢或者不喜欢吗?”

“你对不上心吗?那天杀手说要杀你的时候,你同我说不用管,可他们刺杀了裴文宣,你就要把他们一网打尽,如今明明杀谢兰清太过冒险,可你为了警告他们还是要杀他……”

“你放肆!”

李蓉大喝出声,上官雅抿紧唇,她盯着李蓉:“殿下,你这样下去,你想过你的一辈子要怎么过吗?你这样下去你会活生生把所有你喜欢的喜欢你的人都逼走的!”

“我没过吗?”李蓉冷静回应着上官雅的询问,她说得异常认真,“我想得很清楚,我不在乎别人,我也不需要别人在乎我,我这辈子让我在意的人过得好好的,我自己有钱有权,想要谁在我身边就让谁在我身边,我一辈子想得清清楚楚,我要怎么过一辈子不需要你来告诉我!”

上官雅听着李蓉回话,有几分震惊,李蓉放下笔,似乎是有些懊恼自己竟然同上官雅说这些。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情绪站起来,让自己尽量冷静一些:“我明白,你们觉得所有事都该有个结果,裴文宣要这个结果逼我,你如今也要逼我,他说得没错,我就是不想付出又希望他在我身边,”李蓉说着,又停了下来,她努力控制了自己的语调,让自己和平日看上去没什么不同,“我知道,这就是自私,不管我对他再好,给不了他想要的,就该把一切说清楚,不该留。”

“今日之事是我的错,”李蓉说得理智,语调都没有半分起伏,“是我心里一直在逃避他的感情,所以凡事都要往不好的地方想。今日但凡我多留几分心,也不至于伤害他。我应当同他道歉,也应该同他说清楚,我不能自以为是的对他好,觉得这样就可以弥补他给我的付出。他要什么,我得给什么,给不了,我得说清楚。你不必说了,我回去。”

上官雅愣愣听着,李蓉果断摔袖,便出了门,上官雅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可思议道:“殿下。”

李蓉顿住脚步,上官雅回头看她:“为什么你从来没想过要同他在一起呢?”

李蓉没说话,她背对着上官雅,好久后,她平静道:“回吧。”

说着,李蓉便提步走了出去,她上了马车,一个人坐在马车里。

一个人的空间将她吞噬的刹那,她捏紧了手掌。

她反复张合着手心,调匀呼吸,把自己所有涌出来的情绪又逼回去。

这些都是小事,不必在意,她不该为这些事乱了分寸。该解决的就该解决,不应该拖着。

她所有理智都在控制着她,然而某一瞬间,她就会涌出上官雅那一句询问,为什么从来没想过要同他在一起呢?

为什么呢?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可是每一次当她幻想未来时,她就会不经意想,他们会在一起多久,他们会不会分开,在一起后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分开之后又要如何。

她见过她母亲坐在北燕塔里一坐一夜的时光,她见过宫廷里无数女人得了许诺又因种种别离的模样,她牢牢记得十八岁那年她听见裴文宣说那句“我放不下她”时内心的屈辱和对自己的厌恶自责,也清晰记得她试探着询问苏容卿“我可以同他和离”时苏容卿跪在她身前那一刻的茫然无措。

那些过往都刻在了她的骨子里,她从不肯将这样屈辱的一面拉扯出来给其他人看。

她只愿所有人眼里的李蓉,哪怕傲慢,也绝不低头。

她在回顾过往时一寸一寸冷却自己的内心,让自己平静下来。

过了许久后,马车停下来,她听见静兰在外恭敬出声:“殿下,到了。”

李蓉在马车里缓了缓,才应了声,她伸出手去,由静兰搀扶着下了马车,冷风轻轻吹来,有一阵无端的寒意卷席了她,她站在公主府门口,扬起头来看着那块金字牌匾,她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上一世的公主府。

她记忆里的公主府,一直阴冷,安静,哪怕有苏容卿跟在她身后,像影子一样悄无声息陪她走过所有角落,可她也会觉得有彻骨的冷翻涌上来,渗进她的骨子里。

可这一世的公主府,她从来没这么感觉过。

苏容卿在她身后时,像是她的影子,另一个她,他们太像,一起埋在这公主府里,死气沉沉,没有人比苏容卿更了解她,可正也是如此,他们一起沦于黑暗时,谁也救不了谁,只能一起沉沦。

而裴文宣不一样,他和她是完全不同的人,他站在她背后,她就知道他的存在,她能清晰感知到,有一个人,无论她沦于任何境地,他都能伸出手,将她拉出来。

这样的感觉让她害怕又无可抑制地渴望,所以明知自己身处于烂泥,她还是会忍不住朝他伸出手。

可她清楚知道,自己的感情就是一滩沼泽,她向裴文宣伸出手,不过就是把一个岸上的人,拉到沼泽中和自己一起溺死。

她会毁了裴文宣。

她的敏感,她的多疑,她的自私,都消磨这个在感情上怀以最美好期盼的人,然后让他一点点变成和她相似的人。

李蓉一步一步走到院子里,然后她就看见站在长廊上的青年。

他身着单衫,外面披了一件纯白色的狐裘大衣,静静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银霜挥洒而落,李蓉停在长廊入口,她没敢上前。

裴文宣轻轻侧头,便看见李蓉,他们隔着一条长廊,静静凝望。

看见李蓉那一刻,裴文宣也说不出是怎么的,就觉得心上有种难言的刺痛泛开。

他觉得自己好像见到上一世的李蓉,她每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冷漠又孤傲的模样。

他们两谁都没有开口,就这么静静看着对方。

好久后,裴文宣先笑起来:“殿下回来了。”

“嗯。”

李蓉应了声:“还没睡啊。”

“有事放在心上,想等殿下回来问,便一直等着了。”

“你问吧。”

李蓉仿佛答得坦诚,仿佛已经做下决定,便无所畏惧。

裴文宣看出她的情绪不对,他顿了顿,还是道:“今日殿下最后提及上一世同我发火,我见殿下似乎是伤心了。殿下性子向来内敛,能说那样的话,应当是因上一世的事伤殿下太深。我知道问这样的话不应该,可我还是想问一问殿下。”

说着,裴文宣认真问她:“上一世我伤了殿下,是不是无论我如何解释,殿下都难以释怀?”

“不是,上一世的事情,你解释得很清楚,我也放下了。”

李蓉垂眸。

“那殿下今日说,不是不是我一个人觉得感情被践踏过,也不是我一个人觉得自己可怜过,又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何时都应保持理智。”

就像她当年一样。

听到这话,裴文宣动作僵了僵,片刻后,他深吸了一口气,似是觉得有些荒唐,想说什么,又克制住自己,最后轻笑出声来:“殿下始终还是殿下,是微臣多想了。”

说着,裴文宣抬手行礼,恭敬道:“殿下,微臣近日早出晚归,颇为繁忙,为免叨扰殿下,微臣打算近来夜宿书房,还望殿下应允。”

李蓉低着头,应了一声:“嗯。”

“谢殿下,”裴文宣直起身来,平淡道,“夜深露重,殿下早些安歇吧。”

说着,裴文宣便转身离开,看着裴文宣的背影,李蓉终于开口:“对不起。”

裴文宣顿住步子,李蓉低下头,盯着地面,轻声道:“以前不曾和你说清楚,一直躲着你,是我不对。辜负了你的心意,也是我不对。”

裴文宣听着她的话,有些想笑,又觉得难以开口,好久后,他吐出一口浊气,淡道:“殿下不必在意,一切是我自己的决定。接受不接受,本就是殿下的事,没有对错可言。今日是我冒昧,还望殿下见谅。”

李蓉不说话,裴文宣不动,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可他总觉得,若是此刻他走了,或许就回不了头。

所以他不敢挪步,而身后人也没有离开。

两人僵持着,李蓉在这样的沉默里,缓慢抬头。

她静静看着裴文宣的背影,灯光在他身上笼了一层光晕。

他这个人,身上无一处是不好看的,哪怕是个背影,也高挑修长,似如修竹利刃,一看就极为漂亮。

这么好的人,此刻只要挪了步子,应当就和她再也不会有交集。

裴文宣这个人,想要什么,能伏低做小,但其实骨子里傲得很,拒了他这一次,就不会再有第二次。

她不曾拥有过他,便要失去他。

这个人不在的公主府,会像上辈子一样阴冷;这个人不在的人生,或许也会像上辈子一样,除了权势,再无其他。

其实路上她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但在这一刻,她却发现,什么准备都是不够的。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上官雅问她的话:“殿下,你这样下去,你想过你的一辈子要怎么过吗?”

这话之后对应的,是成婚那一晚,裴文宣静坐在她面前,认真告诉她:“因为你想要过很好的一生。”

“你不想像上一辈子一样过。”

“你想要太子殿下好好的,想要一个美好的家庭,想要一个人爱你且你爱着,想要孩子承欢膝下,想要晚年的时候,有一个互相依靠着的人,一起共赴黄泉,不是么?”

不是么?

李蓉的手微微发颤,她静静注视着那个人的背影。

她看着那人一直站在那里,似乎是一直等着她,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生出了几分微弱的勇气。

裴文宣等了好久,终于有些倦了,他疲惫开口:“殿下,微臣累了,先告退了。”

“裴文宣。”李蓉骤然叫住他,她声音有些发抖。

裴文宣疑惑回头,就看见李蓉站在长廊尽头,她注视着他,眼里满是认真:“你能不能,再等一等我?”

其实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当李蓉出口那一瞬,他便觉得,她像一个跋山涉水的人,撕开刮得她鲜血淋漓的荆棘,凑在他身前,奋力出声。

“裴文宣,”李蓉似乎是疲惫极了,“我不是个讨人喜欢的人,我知道感情这件事上,我让人讨厌,我也很不值得,我不好,我没法相信你,也没法相信我自己。我知道无数道理,可我做不到这些。”

“但我纵有千万不是,”李蓉勉强笑起来,“你能不能看在咱们好不容易两辈子都被上天撮合在一起的份上,等一等我?”

裴文宣没说话,短暂的沉默耗尽了她的勇气,李蓉尴尬笑了笑,她低下头来,似有些不好意思:“我就随便一说,你大概也听不懂,觉得荒唐就算了。你顺着自己心意走就是,难过了离开也没什么,咱们也很熟了……”

李蓉说着这些,裴文宣觉得轻微的疼泛开来,在他心上蔓延,细细密密落在软肉上,看得人难过又酸涩。

他看着李蓉,打断她那些自贬的话,低声开口:“蓉蓉。”

李蓉听得这声称呼,缓慢抬起头来,就看裴文宣站在灯光下,面上浮起笑容来,他神色温柔又包容,像是拂过细柳的春风,轻轻缠绕在人心上,抚平所有苦痛。

“你不要怕,”他温柔开口,“你慢一点没关系。”

“我在的,一直都在。”

“你知道吗,”裴文宣笑出声来,“上一世,我等了你三十年呢。”

说着,裴文宣缓步走到她面前,伸手轻轻放在她的面容上:“我很有耐心,我可以等很久很久,蓉蓉。”

他垂眸看着她,声音低哑里带了几分缱绻:“我喜欢你,喜欢好久了。”

李蓉听着他的话,也不知道怎么的。

这一生再难过都未曾落过眼泪,却就在那一刹那,让眼泪奔涌而出,落在他的手掌上。

这份迟了三十年的告白,终于在这样狼狈又平凡的时刻,送到她面前。

“你……”李蓉声音低哑,她似乎想笑,又笑不起来,“怎么不早点说啊。”

“都三十年了,”李蓉抬起头来,红着眼看着他,“告诉我,又想做什么呢?”

“想同你在一起。”裴文宣神色平静,他果断开口,注视着她,“想不放手,想在你哭的时候拥抱你,在你笑的时候陪着你,想在下雨的时候为你打每一次伞,想在你每一次狼狈、欢喜、荣耀、低谷、生死、黄泉,都与你在一起。”

“你看上我什么了?我脾气又不好,又老欺负你。”

李蓉笑起来,裴文宣也笑了。

“大概我瞎了吧。”

他声音里含着春日一样带着温度的笑意:“所以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李蓉,”他手指轻轻摩挲过她的面容,“我会等着你,你只管往前走就是。”

“我一直都在。”

第84章 战术

李蓉没说话。

她听着这些话, 觉得有种无言的柔软, 将她轻轻裹挟。

这样的温和让她难以理解, 又格外安心,有那么片刻,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十八岁。

只有十八岁的自己,才有这样的资格, 把情绪毫无遮掩的释放出去,还能有人体谅安抚。

她低着头, 缓了很久, 终于抬起头来,有些不好意思道:“让你见笑了。”

“怎么会, ”裴文宣笑起来, “看见殿下狼狈的样子,我才高兴。”

李蓉听到这话,用还红着的眼瞪他:“你一日不被骂, 就皮痒是不是?”

“殿下,”裴文宣双手拢在袖中,“今日是你对不住我,你是不是该做出些表现来?你知道今天你炸掉的花多贵吗?”

“多贵还不是我的钱?你怕是忘了你钱哪儿来的。”李蓉冷笑出声来,“一天把钱花在这种有的没的的地方, 我不找你麻烦就算好的了,你还敢要我赔钱?”

“殿下,”裴文宣掸了掸衣袖,颇为骄傲道, “您怕是忘了,我可是继承我爹财产的人。”

李蓉被裴文宣这么一怼,这才想起来,打从裴家闹了那一次后,裴文宣就把他爹留下来的钱都攥到了手里来。

李蓉挑了眉来:“我还小看你了?”

裴文宣矜雅点头:“殿下知道就好。”

李蓉一时语塞,摆了摆手,便往前走去:“算了,不同你说,冷死了。”

说着,李蓉便往房间急急走去,走了没有两步,就感觉带着裴文宣暖意的披风盖了下来,李蓉转眼瞧他,裴文宣身着单衫,走在长廊上,唇边带着笑,也没说话。

李蓉迅速挪开视线,低头往前。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说话的时候不觉得什么,等一番话说完,裴文宣这么一打岔,就感觉有种难言的尴尬涌上来,让她整张脸都热了起来。

裴文宣用余光看向李蓉,便见得她面上浮现的薄红,他压着唇边笑意,也没在这时候添油加醋。

两人进了房间,裴文宣送着李蓉进了屋中,李蓉一想到夜里还要和裴文宣面对面再睡在一起,她更觉得有些紧张。

可她又不想在好不容易说好的时候又把人推出去,她就只能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背对着裴文宣去净手忙活。

裴文宣看着李蓉故意忙些有的没的,就是不回头看他,他也不进门,双手拢在袖中,斜斜往门边一依,笑着看李蓉忙活了一会儿后,李蓉听见身后没动静,终于有些奇怪回头,就看见站在门口的青年,她不由得道:“你怎么不进来?”

“殿下不是允了我在书房睡了吗?”

裴文宣回得理直气壮。

李蓉愣了愣,她不知道怎么,紧张突然就消下去许多,与此同时升腾起来的,是对裴文宣是不是还在生气的担心,可这个念头一上来,她又生生制止,觉得自己在意他生气与否有些别扭。

一时之间她思绪翻来覆去,裴文宣就瞧着她眼神变来变去,最后听李蓉道:“那你还站在门口做什么?”

说完,李蓉似乎又觉得话语太过生硬,软了调子道:“早些休息吧,明天还要上朝。”

裴文宣听着她说这些,当即笑出声来,他直起身来,朝李蓉行了个礼,恭敬道:“谨遵殿下吩咐,微臣先告退了。”

李蓉硬邦邦应了一声,就看裴文宣转身悠然而去。

她在屋里静静站着,一时有些摸不透裴文宣的意思,方才还说得好好的,怎么又要睡书房呢。

她正想着,又听外面传来脚步声,随后便见裴文宣折了回来,他来了门口,笑道:“差点忘了件事。”

“什……”

话没说完,就见裴文宣到了她身前来,弯腰在她脸上轻轻一吻,柔声道:“殿下,晚安。”

而后不等李蓉反应过来,他便直起身,转身走了出去。

李蓉站在原地,面无表情,过了片刻后,她抬起手来,擦了擦脸,嘀咕道:“花里胡哨。”

说完,她终于才真正放松下来,将裴文宣的外衣脱了下来,挂在了一边,随后自己走到床边,轻轻坐下。

她在床边坐了没多久,就听静兰进来,打量着李蓉,克制着道:“殿下,奴婢听闻驸马今日要睡书房。”

“嗯,”李蓉淡道,“给他加床被子。”

“殿下,”静兰艰难道,“夫妻哪儿有隔夜的仇……”

“我们没仇,别瞎操心了,”李蓉抬了眼皮,淡道,“我和驸马这叫情趣,别烦我们。”

“啊?”静兰诧异出声,李蓉站起身来,往净室走去,吩咐了静兰道,“等会儿给驸马送碗姜汤,让他别受寒,再让人去打听一下,驸马最近买芍药这些花了多少钱,从库房里支出银子,给他送过去。”

静兰默默听着李蓉的话,越听越心惊,连花钱都要还回去,这叫哪门子的情趣?这明明是分居啊。

可李蓉的性子她也明白,此刻她要再多说,李蓉怕是烦她,连带着她一起不待见,于是静兰只能把话都憋回去,一言不发,将李蓉的吩咐都记下来。

而裴文宣自己往书房走去,等进了书房门,他将门关上,想着李蓉最后惊诧的神情,便高兴得笑出声来。

他往小榻上也一躺,没了片刻,就听童业的声音从外面穿来:“公子,被子拿过来了。”

裴文宣忙坐起身来,扬声道:“进来吧。”

童业抱着被子,推门挤了进来,裴文宣站起身,看着童业铺被子,童业一面铺被,一面忍不住道:“公子,你和殿下置什么气啊?你这么主动搬过来睡,殿下怕是被你气死了。”

“唉,你懂什么,”裴文宣嫌弃道,“我这叫以退为进,欲迎还拒,这是战术。”

“您的战术我不懂。”

童业铺着床,嘀咕道:“奴才就知道,书房这小榻硬死了,您要真想分床,不如找个客房睡去,睡书房,不是自个儿折腾自个儿吗?”

“去去去,”裴文宣见童业把床铺得差不多,挥手道,“书房和客房能一样吗?睡书房,是为了等着殿下召我回去。睡客房,我还有理由回去吗?”

“那您怎么不直接留下呢?”

童业问得理直气壮,裴文宣被他问得语塞,片刻后,他反应过来,‘嘶’了一声道:“我说你胆子怎么越来越大了?是不是不想干了?”

“我这是操心您,”童业语重心长,“公子,感情经不起折腾,您既然把殿下放在心上,就该直接一点,死皮赖脸,烈女怕缠郎,您本来近水楼台先得月,现在给自己搬到书房来,又冷又硬又寂寞,图个什么啊?”

“图什么?”裴文宣挑眉,“当然是图公主啊。别说了,”裴文宣走过来,挥了挥手,“下去吧,我要睡了。”

童业见裴文宣不听自己的,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等童业离开后,裴文宣熄了灯,自己躺到床上来。

他先是平躺着,等一会儿便翻了个身,想着李蓉此刻大概是在做什么,在想什么。

他看出来,李蓉对他今日说完这些,大约是很尴尬的,她或许需要很长一段的时间来接受自己,所以他便退开,给李蓉这一段时间。

也给自己一段时间。

他没想过李蓉会同他说这些,然而李蓉说出口时,他才第一次清楚看到,原来上一世留给李蓉的,是这么深切的伤口。

他以为时光让这些伤口愈合了,可如今却才知道,没有凭空愈合的伤口,它只是被人藏在了更深的角落里,仿佛不见了。

可它一直存在,那它就会在人生无数次选择里,悄无声息发挥着作用。

李蓉害怕感情。

她骄傲一辈子,却在感情这件事上,对自己没有半点信心。因为知道自己是必然的输家,所以她才会在每一次开始时,就果断抽身离开。

这才是他们之间的死结,她无法认可自己,他也太过软弱。

所以上一世,哪怕没有秦真真,没有苏容卿,他们最终也会在其他事情上,将这段感情走向绝路。

他不能逼她。

裴文宣静静想着,李蓉就像一个刚刚来到感情世界的猫儿,她害怕一切,他只能让她去探索,不能一次性把所有搬到她面前。

来得由她,去得由她,只有有足够的决定权,才会有足够的安全感。

李蓉要的等待,大约就是如此。

他们的距离,该由李蓉来决定,而不是他。

而李蓉愿意走出第一步,愿意去决定这份距离,就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裴文宣在夜里抿了唇,忍不住笑起来。

两个人各自想着当夜的事迷迷糊糊睡过去,等到天亮时分,李蓉隐约听见有人叫她起床。她下意识想叫裴文宣,才想起来裴文宣去睡书房了。

她迷糊着唤了一声,静兰便掌着灯进来,刺眼的光让李蓉一时无法适应,随后她便被唤下床来。

以往裴文宣先起了,会先用一块帕子蒙住她的眼睛,然后回到窗前,用影子挡住光,一面骤然亮起来的灯光刺了她的眼。然后他会把衣服拿到被子里帮她穿,确保她不收半点寒气侵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