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远萤没再说什么,起身去新装的书柜那里,随手抽本漫画书来看。

  客厅里不时发出鼠标键盘的声响,以及纸张翻页的声音。

  付烬画完半张图,又忍不住抬眼看向不远处的人。

  她身后是拉开窗帘露出几块不规则图案的玻璃墙,深秋微含暖意的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她的身上。

  一个看电视和漫画都会自言自语停不下来的人,大概是怕打扰到他,现在看着好笑的漫画,也只是弯起唇角,忍着笑意。

  他本就是无趣的人,怕钟远萤来这里陪他觉得无聊,以后不会再来,于是给她买漫画看,和初中一样,借此来增加和她相处的时光。

  但现在她真的看漫画目不转睛了,付烬又觉得有什么虫子在啃噬心肺,密密麻麻,很不舒服。

  付烬看她许久,也没见她抬眼看他一下,委屈的情绪抽丝剥茧般发酵。

  钟远萤看到喜欢的漫画,会自动开始沉浸模式,这本漫画除了笑点还有悬疑点,她默默记下些剧情,晚点打算和付烬讨论谁是真反派的时候,忽然伸来两根指节压在书页上。

  钟远萤盯着那两根指节,视线往前递去,看见冷白手腕处的黑色纹身,再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

  一道斜斜的日光正好透过玻璃,落在他的眉眼上,眼眸变成剔透的浅棕色,还有层薄薄的弧光。

  也许因为学了太多年的美术,钟远萤很擅长捕捉事物的美感,眼前画面的美感令她怔了怔神,想画下来,又怕画得不够好而失真。

  钟远萤缓了缓神,说:“怎么了?”

  “看我。”他说。

  “什么?”

  “你好久没看我。”他就这么俯身与她平视,指节在书页上敲了两下,声音有点委屈。

  钟远萤这才想起来,他之前画画,她都在一旁边吃零食边看,今天是一直在看漫画。

  “那你回答我两个问题。”钟远萤借势说。

  “嗯。”

  钟远萤伸手握住他纹身的手腕,缓缓说:“你对我撒过谎吗?”

  付烬眸光动了动,“嗯。”

  “你说过最大的谎言是什么?”钟远萤捏紧他的手腕。

  付烬垂下目光,缄默不言。

  钟远萤吸口气,换个问法:“是什么时候?”

  斐悦然之前只告诉钟远萤,付烬自闭症复发之后自杀过一次,钟远萤猜是割腕,但他之前说是纹身没纹好。

  这回付烬眼睑低敛着,沉默得更久。

  钟远萤看得心尖发疼,抬手抱住他,“我只是随便这么一问,别当真。”

  付烬环住她,下颌搭在她的发顶,轻轻摩挲着。

  过了许久,钟远萤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感觉他胸腔微振,轻轻浅浅的气息好似低叹——

  “高二那年元旦。”

  那时他说。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钟远萤。

  ***

  一道手机铃声响起,打破这微妙的氛围。

  钟远萤起身去衣帽架那里,打开自己的包包拿出手机,见是斐悦然的来电,便按下接通键。

  那边传来声音:“远萤,我在北棠市,有空出来聊聊吗?”

  钟远萤看了眼远处仍在画画的付烬,应下来:“好。”

  挂断电话,钟远萤拎上包包,走到沙发旁,对他说:“待会儿我有点事,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付烬放下笔,抬眼看她,“去见人?”

  “对。”

  “是谁?”

  “贝珍佳。”

  付烬点点头,起身说:“我开车送你。”

  “不用,”钟远萤说,“你现在有时间赶稿,晚上就不用熬夜那么晚。”

  见钟远萤坚持,付烬只好作罢。

  钟远萤出了洋房,再走一段路到街边打车,将斐悦然发来的地址告知司机。

  地点定在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厅。

  钟远萤赶到的时候,斐悦然坐在靠窗的位置办公,笔记本电脑旁边有本心理学的书籍和一沓资料。

  斐悦然见到她,就将电脑合上,连同书籍资料推到一边,叫来服务员给她点咖啡。

  “您怎么突然来北棠市,是出什么事了么?”

  钟远萤心底有些紧张,因为一见到斐悦然,就会想到付烬的病。

  “其实那年付烬自闭症复发,为方便他的治疗,我在北棠市买房住过几年,”斐悦然说,“现在我刚结束在楠青市最后一个病案,过来这里辅助付烬度过最后的治疗阶段。”

  服务员端盘过来,钟远萤没心思留意咖啡和甜点,继续问:“那他现在的情况是?”

  “总结概括来说,”斐悦然笑了笑道,“大有好转。”

  “他这次复发倒没有小时候那么严重,治疗起来没那么麻烦,唯一棘手的是他有自杀倾向,如果这个数值回归安全区间,代表他的自闭症由中度自闭转为轻度,可进入到减药阶段。”

  小时候他封闭自我,症状严重,后来的他有了一条羁绊,这条羁绊像他灰暗世界里出现的裂缝,他仰头就能看到裂缝里的星空。

  当他发现这样的星空只是假象,即将破碎消失,心理期许的落差让他走向自毁。

  斐悦然当初做的便是让付烬寻求到和钟远萤的联系,通过画画的方式,建立一种微妙的关联,但这还远远不够。

  沅尽这个笔名实则为钟远萤而生,以她之所爱来续命,又能因她而轻易折损。

  付烬通过微博看到“缘尽”二字之后,状态崩坏得极快。

  斐悦然别无他法,只得堵上一把,对付烬说:“今年过年付菱青会找理由让远萤回楠青市吃年夜饭。”

  “你要不要试试?”

  神情漠然的付烬终于有了反应,侧目看来,“试什么?”

  “你这样下去,身体也熬不了多久,不如在死前去见她一面。”

  “不去。”付烬果断拒绝。

  “付烬,你在害怕,”斐悦然一针见血地指出,“害怕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被她看见。”

  “但你想想,如果你借此得以离开洋房,不就有机会自杀了么。”

  她以他真实的想法来诱导他直面心理的极端和渴望。

  对于付烬,斐悦然不是个合格的心理医生,这个好友的儿子,又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她包含的私人情感太多,说出这些话,手心都是冷汗。

  付烬当时是没反应的。

  距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

  看着倒计时的日期,他心里燃起零星的期许,想见她的念头一旦有了实现的可能,便如野草疯长一般,难以抑制。

  付烬看见镜子里瘦得脱相的自己,像个丑陋又见不得光的怪物。

  他不能这样去见她。

  他太害怕她会出现厌恶的情绪。

  心理疾病的人对负面情绪尤其敏感,他也不例外。

  付烬开始主动吃东西,对着镜子模仿林辰彦的笑容,学习如何装成正常人。

  到了那天,他带着“标准”笑容,走出洋房。

  斐悦然仍然清楚地记得那天的心情,她像个赌徒一样,心骇到狂跳,带了几个付家派来的人,开车跟在付烬身后,一旦发现他有自杀的举动,立马制止。

  他的车里装了两个隐形摄像头,付家上下皆在紧紧盯着,神色紧张严肃。

  所有人都心跳如鼓,希望付烬会去见钟远萤,而不是选择在外自杀。

  当付烬的车子忽然停在路边。

  斐悦然几乎心脏骤停,立即叫人做好冲上前的准备。

  然后她看见付烬下车,走在炮竹声中,经过红色的春联和窗花,进入一家纹身店。

  她让两个人跟着进去,佯作纹身的顾客,时刻做好拦下付烬的准备。

  付家及斐悦然在无限的紧张中等了两个小时,好在付烬平安出来,继续赶路。

  从店里回来的人说他在手腕处纹了一圈黑色纹身,遮掩伤疤。

  ......

  “你们再次相遇之后,他的检测报告显示各项指数都有所好转,唯独自杀倾向的数值仍处于危险区域,从大体上看没有太大的波动。”

  “这一点我做个最坏的假设,他也许只是延缓自杀时间,定下一个日期,或准备完成一件事情,”斐悦然继续说,“远萤,我不太懂漫画,所以想让你注意一下他的《长夜萤灯》。”

  “画里的结局,也许是他给自己预设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不长,大概还有三四万字吧,辛苦大伙儿追更了,超级感谢~

  每天都有你们留言的生活好幸福呀=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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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长夜萤灯08

  话题过于沉重, 以至于咖啡厅里舒缓的音乐和窗边的暖阳都无法调节滞闷的气氛。

  “不说这些了,”斐悦然淡抿一口咖啡, 看向出神的钟远萤, “这次约你出来, 主要想问问你的情况。”

  钟远萤愣怔半天没缓过神, 从和付烬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她以为他快好了的。

  “远萤。”

  “啊, 什么?”

  “你——”斐悦然正想开口问,被手机铃声打断。

  电话那头说话的人语气很急,钟远萤没听清, 只见斐悦然微微蹙眉,回应道:“我马上来。”

  斐悦然挂断电话后, 边收拾东西, 边对钟远萤说:“抱歉,现在有急事,下次再聊。”

  钟远萤点点头:“路上小心。”

  斐悦然走之后, 钟远萤仍坐在原位, 望向窗外,目光放空。

  正午垂直的阳光, 随着时间流逝, 慢慢偏移角度,最后变成傍晚的斜阳余晖。

  不知过了多久,天彻底暗下来,路灯亮起, 天边挂满繁星,行人走在霓虹灯光的街道上,车辆拉出一道道光带。

  钟远萤害怕面对感情,更害怕承担一个人性命危险的压力,放在几年前确实如此。

  但现在,有种冲动似利竹般破土而出,催促她再勇敢一点,再往前走一步。

  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前方不是荆棘迷雾,脚下也不是万丈深渊。

  恰在此时,响起一道脆生生的声音。

  “是你要跟我来的,回去敢跟你妈妈告状,我以后就不带你了。”小女孩凶巴巴地说。

  比她个头稍矮一些的小男孩轻轻点头。

  钟远萤被吸引注意,看向窗外的他们。

  小女孩走了两步又问他:“怕不怕走丢?”这回声音缓和不少。

  看样子他们是趁大人不注意,偷溜出来玩。

  小男孩看她一眼,小声问:“那你会来找我吗?”

  小女孩脚步停下,想了下,似乎觉得找人很麻烦,于是扯过小男孩的书包,从里面掏出两根塑料荧光棒,把它们拧亮,弄成两个扣在一起的圈。

  小女孩:“伸手进来。”

  男孩照做。

  黄色微光的塑料棒连住他们的手腕。

  “这样谁都不会丢啦。”女孩动了动手腕,男孩顺着动作靠近她。

  感觉到有目光长时间注视,小女孩抬起头,看见钟远萤,便靠近窗边,歪头问:“阿姨,你为什么哭啊?”

  钟远萤一愣,抬手摸到脸颊上的湿痕,指了指桌上的杯子说:“咖啡太苦了......”

  小女孩没喝过咖啡,看向杯子,嘟囔了句什么,便朝钟远萤挥了挥手,拉着小男孩走了。

  钟远萤想起认识付烬的第一个新年,两人去文绘桥看烟花,那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她也像这个小女孩一样,将荧光塑料棒弄成两个扣在一起的手圈,连住她和付烬的手腕。

  而他给她买回桥上所有的荧光塑料棒。

  似乎在那时已暗中注定,有人要付出所有。

  ——

  因为斐悦然的话,钟远萤提心吊胆好几天,漫画也看不下去,直盯着付烬画《长夜萤灯》。

  《长夜萤灯》讲得是一个青梅竹马的故事,女主仲萤从小唯一的梦想便是成为明星,向她的偶像靠近,因为各方面的阻碍,没能实现,男主黎夜想帮她实现梦想,可他什么都没有,只得拼了命的在娱乐圈摸爬滚打,想得到好的资源帮她。

  这是付烬第一次画现代类型的作品,没有太多跌宕起伏的悬疑剧情,男女主之间的相处刻画细致,画风成熟,笔触温暖,目前大受追捧欢迎。

  因为故事简单,篇幅也不长,加之付烬时常连夜赶稿,《长夜萤灯》已经接近尾声了。

  付烬似乎在卡结局,好半天没落笔画。

  钟远萤将看教程做出来的西瓜布丁端过去,抬手捂住他的眼睛,“看太久了,休息一下。”

  付烬眨了眨眼,睫毛轻轻扫过她的掌心。

  过了会儿,钟远萤松开手。

  付烬忽然问:“阿萤喜欢什么样的结局?”

  付烬的意思很明显,她喜欢什么样的,他就会画什么样的,可画漫画本就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不该以她的喜好作为唯一标准。

  但钟远萤想到斐悦然说的话,声音有些紧张地说:“希望有个好结局,就是那种没有人死的结局。”

  付烬明显一怔。

  钟远萤怕被一眼看穿,佯作随意地补充道:“你还记得你的第一本书吗,全员死得只剩下漫画名,当初我看完难过好久。”

  付烬这么一听,就答应下来:“这两天会构思好。”

  之后三天,钟远萤紧张得难以入眠,辗转反侧到深夜,实在没忍住,拿起手机给付烬发短信:【太期待结局了,好想知道剧情,求透露。】

  钟远萤追他的连载,没让他透露过剧情,这次没办法,没等到他一笔笔画完结局,她可能就先猝死了。

  付烬:【仲萤实现梦想,黎夜退出娱乐圈,只做她的幕后,最后仲萤公布恋情,两人在一起。】

  没想到他短信回这么快,钟远萤:【还没睡?】

  付烬:【现在睡。】

  钟远萤:【那我也睡了。】

  付烬:【晚安。】

  钟远萤看到结局剧情,终于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心神一松,被困意席卷。

  第二天一早,她将结局情节发给斐悦然过目,不知那边在忙什么,大半天没回消息。

  因为付烬经常画稿到很晚,钟远萤就想着自己在的时候,督促他多休息一点,让他养成睡午觉的习惯。

  现在到了下午两点,钟远萤用眼神示意一下,付烬就乖乖放下笔,上楼睡午觉,她会在旁边看漫画陪着,或者插耳机看艺术视频。

  付烬入睡许久,钟远萤手机轻震了下,她拿出手机看到斐悦然发来的短信:【远萤你去过他的画室吗,找个机会去看一下,别被他知道。】

  钟远萤心头一沉。

  除了洗手间,洋房只有画室这个房间没有装监控,最初因为这点,付烬和付菱青有过争执,没人希望一直活在别人的眼皮底下,但他是病人,有些时候没有选择的权利。

  付烬自杀过一次后,付菱青就叫人装了监控,有安保二十四小时盯着,只要他有什么自伤举动,就会有人冲进来阻止他。

  画室是他争取来的自我空间,唯一的条件是门锁会被卸掉,不过除了他,也没人会进去,斐悦然知道里面有大量的叶陀罗碱,也没进去拿走,不能将人逼得太紧。

  钟远萤如坐针毡地看了付烬良久,确定他处于熟睡状态,心里默默推算一下,他还要一个小时才醒来。

  她轻手轻脚地离开卧室。

  画室在三楼的走廊尽头,刚好背着阳面,走廊狭长无灯无窗,这种昏暗给人一种拒之门外的感觉。

  她缓步走到画室门前,抬手一推,门开了。

  里面太暗,除了影影幢幢的模糊轮廓,什么也看不真切。

  钟远萤摸到墙上灯的开关。

  灯光一亮,入目所见清晰明了,钟远萤愣在原地。

  偌大的画室没有窗户,地板是黑木,四面墙壁是大片暗沉的血红,还刻有波纹,远远看上去像死人叠堆所流下一层层浓厚的鲜血。

  压抑沉重的气息扑面而来。

  地上掉落几颗白色的药片和一些颜料,钟远萤为了不让自己留下痕迹,绕过它们,走向长桌。

  桌上凌乱地堆放许多画稿,她低头下来看了看。

  画有人体各种腐烂的器官,有残忍杀戮,有性/爱,颜色大多两种极端,黑色和红色。

  画的人脸都笑得阴狠诡谲,还有很多人如何血腥自残,极致至死的画面。

  痛苦的、疯狂的、极端的、卑劣的......

  付烬内心所有的阴暗和肮脏,如此清楚地剖开在她的面前。

  钟远萤大致扫了眼,走到画架旁边,打开一个木盒,发现里面是漫画的一些画稿。

  还是......《长夜萤灯》的!

  她连忙拿起来翻开,看了两页明白过来,这才是《长夜萤灯》最真实最原本的结局。

  男主黎夜得到一次转折性的机遇,被一位知名导演赏识,得以主演一部电影,电影爆红,他也因此彻底走入大众视野,而他和仲萤之间隔阂误会不断,仲萤不接受他的帮助,慢慢远离他。

  结局是领奖无数的黎夜患上严重的抑郁症,他生日的晚上,包场看完仲萤新上映的电影,然后他开车到他们第一次相识的地方。

  那是一个小山坡后面的丛林,有不少萤火虫,小时候一次偶然,他们都因偷跑来这里抓萤火虫而相遇,那时在星星坠落般的萤光背景下,穿着小裙子的女孩笑着招手和他道别:“今天好晚了,下次碰上再一起玩吧。”

  场景幻梦,她像是黑夜出现在林间的小精灵,又在萤光中消失。

  而时隔多年后的这个夜晚,黎夜自杀在这里,他微微笑着的,似乎带着期许进入好梦。

  长夜漫漫,萤火虫像一盏微亮的萤灯,落在沾染血液的花瓣上。

  ......

  ——画里的结局,也许是他给自己预设的结局。

  斐悦然的话,再次回响在钟远萤的脑海里,她捏紧这本画稿,呼吸停滞,表情空白到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她最后的视线落在左上角的数字上,2016年2月5日。

  付烬有个习惯,会在最后一张画稿的左上角留下日期。

  也就是说,付烬在见她的过年前,已经画好了这本书的结局,《长夜萤灯》是他唯一一本先有结局,才开始连载的漫画。

  似有冰锥扎入身体,寒气缓慢侵袭,钟远萤心尖瑟缩,手指发凉。

  恰在此时,低沉地两个字音响起——

  “阿萤。”

  钟远萤整个人僵硬在原地,心脏骤停。

  脚步声渐近。

  钟远萤转身看向他,付烬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笑容,像他画的那些人脸一样,恶劣又有血腥感的笑意。

  “都看到了?”他的语气也很诡异。

  钟远萤有些心虚地点头。

  “害怕吗?”

  付烬一步步逼近,压迫感太强,钟远萤下意识后退,直到后腰撞到长桌边。

  这间画室满载他的极端和疯狂,负面情绪和心底阴暗处的肮脏,在这样的氛围下,付烬终于展现出平时克制压抑的另一面。

  “我在这里第一次吃叶陀罗碱产生的幻觉。”

  付烬靠近,垂眸看她,眼神近乎魔怔,“阿萤想知道是什么吗?”

  不等她回答,他就说:“像这样,和你拥吻。”

  话音未落,付烬倏然将钟远萤压在桌面上,动作太大,旁边的画架被碰倒,桌上的纸张掉落满地,未盖好的颜料洒出,染红她的半边手臂。

  他低头吻她。

  一触即燃。

  沉闷压抑的空气瞬间升温,好似四周墙面的暗红变成炭火的猩红,带着炽热的温度。

  他极具侵略性地撬开她的贝齿,唇舌厮磨,毫无间隙。

  钟远萤被他这个样子吓住,眼角慢慢湿润,声音细碎模糊地含在唇齿之间。

  不知谁的唇舌被咬破,淡淡的铁锈味弥漫开,付烬反而更加兴奋,她听见他低低地笑了,感觉到他浑身都在轻颤。

  他的眼眸漆黑暗沉,浓烈的情绪不加掩饰,又仿佛如坠梦端。

  付烬抬起头,伸手触及她手臂上鲜红的颜料,指腹好似沾染了她的血。

  “还像这样,和你做。”

  和她在画室里,这个桌上,抵死缠绵,至死方休。

  在那次的幻觉里,他指尖沾染颜料,触摸她白皙的皮肤,留下鲜艳的痕迹,像是一幅画。

  一幅最贴近他心底欲念的画。

  当眼前之景与幻觉重合,他不愿区分真假,只想在这一刻,让她明白——

  他对她的卑劣渴望。

  “姐姐做么。”

  她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指腹摩挲她的颈脖,鲜红的颜料覆盖她血管的淡青色。

  远远看上去,像极了丈夫疯魔般爱着妻子,亲手割破她的咽喉,然后自杀殉情,共同赴死的极致场面。

  付烬漆眼沉沉地盯着她,嗓音暗哑。

  “在这间画室里做/爱吗?”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你清醒一点!!!别忘了,你不行.....[なつめ獨].

  下一秒。

  作者盘腿坐下,拿出可乐薯片,捂住眼睛,展开手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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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长夜萤灯09

  付烬眸光沉沉地盯着钟远萤, 不放过她任何细微的变化。

  她没有出现用手推开他的抗拒行为,甚至没说一个不字, 但她隐约表现出不舒服, 眉头微蹙, 咬着下唇, 似乎在克制忍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