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告诉他我怀孕的事儿?”

“没有。”

“别告诉他,不,谁也别告诉!我不想第三个人知道。”

“除非你不生下这个孩子,不然瞒不住的。”

“至少要瞒到离开他!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变成他争夺家产的筹码。”一想到唐晋那番“亲外孙”的说辞,喻白就心寒无比。

“预产期在明年五月,正好避开了初试复试,离开学又隔了个暑假,我报所离这儿最远的学校,谁也不告诉。”

“……自己怀孕生子哪有那么容易,你一个女孩子……”知道此刻的喻白尚未冷静,怎样的劝告都无用,因此,只说了一半雍佐就没再继续,转而催她去休息,“现在的你折腾不起,回房睡会儿,我弄点吃的给你送去。”

……

送水蒸蛋和热牛奶进去的时候,喻白正坐在落地窗前的睡榻上发呆,屋内一盏灯也没有点,唯有窗外映进来的些许光线,雍佐将托盘放在桌子上,坐到了她的身旁。

虽然还记恨着雍佐,不敢不吃东西的喻白却没有拒绝他送来的食物,端起牛奶喝了一口,又是一阵反胃。

雍佐拍了拍她的后背,笑着问:“知不知道雍家和唐家为什么会闹到如今这种水火不容的局面?”

喻白冷声说:“不就是因为利益纠纷么。”

“当然不是。竞争太正常了,再没气度也不至于交恶。我爸和你妈曾经订过婚,那时候唐锋是我爷爷的得力助手,他家境不好,虽然大学只念了不到一年就出来工作,却非常有能力,所以很得我爷爷的赏识。我大伯走仕途,公司日后要交到我爸手里,我爷爷为了磨练他处处打压,总骂他浮躁,说他远不如唐锋。我爸不服,十分不喜欢他,却没有想到,不止父亲,连自己的未婚妻也喜欢上了他。据说,退婚之后,当年还是你妈主动追的唐锋。”

“我爸放不下你妈,因为分手深受刺激。闹到这样唐锋在公司呆得也不舒服,干脆辞职,他们同在一个公司根本没法正常工作,我爷爷虽然欣赏唐锋,却肯定偏帮儿子,就没挽留。”

“后来唐锋自立门户,我爸去找你妈挽回了几次,发现完全没有可能了之后很快就和我妈结了婚生下了我。几年后唐锋和你妈闹分手,我爸知道后,大半夜地扔下我和我妈去海边安慰你妈,谁知道遇上了三个抢劫的,他逞英雄护着你妈,人就那么没了,那时候我才三岁。”

“知道了这一段后我才明白,你妈妈那种性格的人怎么会待我那么好,原来是因为内疚啊。那时候我还有一年就高考了,我妈不准我再在这些上头浪费时间,暑假的最后一节课我原来的老师没空,正巧是你妈妈过来代,我只是无意中抱怨了一下,她就说还有兴趣的话随时可以过去找她学,别告诉家人就好。”

“我们在一起半年的时候,这事儿被我妈知道了,她的反应很大,我惊讶极了,根本不敢相信原来他们嘴里的坏女人就是看起来那么温柔的白老师。我爷爷和我妈妈怎么都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为了安抚他们,我只能撒谎说会立刻和你分手。所以后来才一直委屈你。”

“我爷爷就不必说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或许是他这辈子受到的最大打击,所以他恨你妈妈和唐锋,他认为没有唐锋,你妈妈就会安分地跟我爸爸结婚,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意外。我妈妈其实更可怜,年轻的时候,书念得好,工作能力也出色,一直活得很骄傲,与我爸相识不久他就求了婚,嫁了这样一位如意郎君,她一度以为自己很幸运,直到我爸死后才发现自己居然只是个安慰品。”

“我明白这种感受。”喻白插了句嘴,“一瞬间被打回原形太残忍,还不如永远被蒙在鼓里。”

“我不能再刺激他们,又不想放弃自己的感情,所以只能委屈你。”

“我爸刚走半个月,你妈就和喻教授结了婚,我爷爷恨她没有心肝,后来你出生了,他才猜到你妈急着结婚是为了什么,在那个年代,没有单位开的证明正规医院根本不给做流产手术,未婚生子更是抬不起头的。我爷爷一度还以为孩子是我爸爸的,暗中派了人调查,所以知道你的生父是谁。”

“我始终幻想着他们会慢慢接受你,直到你被绑架。我求我爷爷去救你出来,他却说,你死了才好,让唐锋也尝尝失去子女的感受。我去求他,他和我妈妈自然就知道了我们并没有分手,听到我想娶你,他们比两年半以前还要激动。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我们永远都没有可能。”

喻白怔了怔:“我被绑架不是误会吗,不是弄错人了吗?”

雍佐没回答,只说:“那时接到你打的电话,我立刻就赶过去了。远远地望见你被困在风雪里,我却不敢走过去,只能让旁边的人装成路人去搭救。我想,既然要分手,你怪我恨我或许可以早点忘掉我们的曾经。”

喻白完全没有缅怀过去的兴致,沉默了许久后,她忽而问:“是不是唐睿泽?”

“啊?”

“那时候他找人调查过我,先绑架再说搞错了,这么无聊的事情一定是他做的!你为了救我只好让家人知道,我们势必会分手,这样他就可以趁虚而入了!选在你订婚的当晚,时间都刚刚好。”

喻白的曲解让雍佐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踟蹰了一刻,他仍是没有说出实话。

他起身揉了揉喻白的头发:“不早了,别胡思乱想,睡吧。”

……

喻白自然睡不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竟听到了门铃响,不过十几秒,门铃声又换成了重重的砸门声。

睡在隔壁的雍佐起身去开门,如他所料,门外的果然是唐睿泽。

唐睿泽一言不发地推开雍佐直接闯了进去,顺利地找到喻白的房间后,冷着脸拉起她就往外走。

喻白有孕在身,雍佐怕唐睿泽伤到她,立刻去拦。

“没关系的雍佐,我和他回去,今天谢谢你。”看到唐睿泽,她反而平静了许多。

雍佐闻言松开了手:“有什么事儿立刻打给我。”

喻白点了点头,抓起自己的包,先唐睿泽一步走了出去。

一直到了楼下,唐睿泽才开口:“怎么回事?”

喻白不想看他,垂下眼睛说:“去你那儿吧,别在这儿说。”

47,

“无论我说错做错了什么,你都不该去他的家里。”回忆了一遍唐睿泽才发现,从昨天晚上起喻白就十分反常,只是他最近太忙,没顾得上细问。

面对这样的指责,喻白只回了声冷笑。

唐睿泽皱了皱眉,强迫自己心平气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何必问我,你连自己做了什么都想不到吗?不准我去雍佐的家里,自己却背着我私会林艾杉,原来你我之间非但没有感情,连平等都不存在。”

趁唐睿泽尚在发愣,喻白打开后座的门,钻进了他的车。

唐睿泽也跟着坐了进来,虽然疑惑,他却不敢问这件事她从何而知,只得边发动车子边坦白:“我找她是谈事情,算不上私会,最近传了些对我不利的事情出来,我怀疑是她在背后捣的鬼,没告诉你是怕你多心,你知道的,我和她过去就没有什么感情在,更别说现在……我瞒了你,你不高兴也是正常的,你可以问我骂我,但动不动就往雍佐家里跑,根本什么都解决不了。”

“你一句实话都没有,我问你又有什么用,除了继续被欺骗利用,到底能解决什么?”

“谁告诉你我骗你利用你?雍佐吗?”

林艾杉没有这样的胆子,她自己不怕死也总要顾着父母。她的父亲不成器,原本颇为雄厚的家业早被败得七零八散,稍稍一逼,就会无路可走,让林枚接不到工作、从此销声匿迹更是容易。林艾杉太明白唐睿泽可以毫不费力地毁掉自己的原本优渥的生活,所以前一天他只问了一句,她便立刻矢口否认,当即发誓邮件并不是自己所发。

以唐睿泽对她的了解,向来敢做就敢认的林艾杉并没有撒谎。

他派了人去找那位私家侦探,那个人搬了地方,暂时还没有结果。

除了林艾杉,清楚整件事情又有动机的,便唯有雍佐。

“不关雍佐的事儿。唐睿泽,当初你为什么要向我求婚?”

唐睿泽隐约明白,喻白的身世已然瞒不住了,却假装不知,没有立刻解释,竭力维持住面上的平静:“原因当时说过,在见到你之前我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婚姻,因为你才想有个自己的家庭。或许在别的事情上我骗过你,但这一句话绝对是出自真心。”

“我知道你是真心想娶我,毕竟林艾杉再漂亮你再喜欢她,她也不能帮你赶走唐晋。对你这样的人来说,感情算什么,能得到唐家的财产才最重要。”

“连你也这么想我?我还以为只有林艾杉和唐晋那种人才会生出这样可笑的念头。”唐睿泽寒了脸。

他的公寓和雍佐家离得不远,夜里车少,区区几分钟就开进了小区,他将车停住,不急着入库也没有回头,连声音都听不出一丝波澜,唯有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泛出了青白之色。

“知道了真相后,在我看来,你和唐晋根本一样。硬要说有什么区别,那么就是你比他更高明,将欲望和野心藏得更隐蔽。”喻白知道,对于唐睿泽来说,和最看不上的唐晋被比作一类,简直称得上是最高的侮辱。

她没有料到的却是,看到他脸上的神色,解气之余,自己竟还会感到心疼。

“这些是雍佐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雍佐不是你认为的那种小人,他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你一句不好。昨天下午唐晋来学校找过我,这些是他告诉我的,除去给了我一个文件袋,他还带我去了林艾杉参演的电影开新闻发布会的酒店,我亲眼看到口口声声说自己那时在公司忙碌的你进去捧场,结束又把车绕到后门,接她离开。”

“唐晋?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还是那句话,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不清楚吗?何必让我再重复,你不认为自己无耻,我都替你感到不堪!躲躲闪闪地玩地下情不累么?既然你想要的都得到了,那就不用继续委屈林小姐了,我们离婚吧。”

“你说什么?”“离婚”这两个字让唐睿泽觉得难以置信,他甚至不愿意重复,只斩钉截铁地回绝,“想都别想,我不会同意的。”

他忽而觉得身心俱疲,推门下车拉后座的喻白出来:“先回家吧,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回去我慢慢跟你解释。”

喻白却不动:“那是你家,我不想上去。你不用解释,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信,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只要回答是不是就好。”

“……你问。”

“我的生父是不是唐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