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及细虑。

他先跟她止血。

疗伤。

他毕竟是“天机”组织张三爸的义子,对于敷伤止血,惯于行走江湖的人,自有一套。

(谁伤了她?)(为什么要伤她?)张炭不禁对那伤害这么一个失意而怕冷女子的凶手,感到无名的忿恨切齿。

却听无梦女悠悠噩噩的又说:“……神君……师父……无情……小侯爷……”

——神君?师父?无情?小侯爷?

张炭瞥见雪地上凝了一大滩的血,不觉也感到一阵寒意。

在他以自身功力灌注入无梦女体,内先护住她心脉之后,寒风一吹,他也不禁觉得很有点瑟缩。

——难道他也怕冷了起来?

忽然,奇特地,他又感到头痛欲裂起来了。

那感觉就像他也着了一掌。

 

 

第二章 一张弓和三支箭

 

一 红楼梦魇青楼怨

人已散去。

王小石重掌风雨楼。

也不知怎的,他却没有成就,胜利,意与风发的感觉。

他只觉一片然。

还有惘然。

要不他眼下还有当务之急,他真想从此撤手不理:但这是苏大哥的基业----他要保住它。

发扬它。

风雨楼。

曾经风风雨雨,而今仍是,独峙京师武林的金细雨楼!

曾经楼起,曾经楼塌,但楼仍是楼,谁也抹煞不了这数十年来他在动乱江湖中无以取代,傲视同侪的贡献与地位,权威与气派!

风雨楼:风风雨雨的一座楼!

王小石的怅惘不仅是对历史的烟雨楼台万千感慨,也对人事变迁无限追回。

乃至于对到底不识愁滋味的温柔(白愁飞的死,温柔是最伤心的了,她始终不知白愁飞对她做过什么事----也许不知道,就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以及完全不可捉摸的雷纯(对王小石而言,她既是恩人:不是她配合率同苏梦枕主攻入“金风细雨楼”,王小石此役必凶多吉少;但如不是她意图钳制苏大哥,苏梦枕也决不会自求一死:这使得她又成为王小石的仇人),他都有一极为深刻难以言诠的迷思。

但此际,他都得把一切因惑暂时放下来。

因为他有急务亟需解决。

有大事要做。

因为他是领袖。

京城里第一大帮(“金风细雨楼”已与“象鼻塔”合一,此际在声势,实力上,绝对是城里第一大帮会)的首领。

首领该怎么当?

人人都有不同的说法,有的说:要有魅力;有的说:要有人缘;有的说要有勇气;有的说要有骨气;有人认为得不怕杀头;有人认为要有靠山;有的要武功好;有的讲智谋高;都莫衷一是,人人说法不同。

但当领袖的,首先得要有肩膊:敢担挡。

当然,不管怎么说,天下间还是有太多的“领袖”没有“肩膊”,不敢“担挡”,不过,作为一个真正的好领袖,首要的还是得要有承担责任的勇气。

要做大事,若连面对担待的勇色也付诸阙如,那一定是个误人误己的“领袖”。

其至连“喽罗”都不如。

王小石现刻,就在担当一件事。

大事。

——而且是要命的大事。

王小石正在“红楼”。

对他而言,红楼是一埸梦魇。

青楼是一阙怨曲。

而今青楼己毁……

只剩红楼和当年的梦。

——只是而今梦醒未?

未?

人生本就是一场梦。

不死不休的梦。

至少,是一日不死,一日不休。

因而,王小石正在开会。

开会的目的很简单。

“唐宝牛和方恨少因为殴打天子和宰相,明天就要押瓦子巷前市口斩首,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的意思就是:不是该不该救他们(因为一定应该),而是要不要,能不能救他们?

开会还有另一个重大论题:“苏梦枕死了,白愁飞也死了,象鼻塔与金风细雨楼两大势力合并,势所必然,如果现在为了出兵去救唐,方二人,会不会坏了大事?砸了大好形势?

着了蔡京的阴谋?中了雷纯之计?”

——这本来就是京城两大势力大整合期间,而两大帮派实力都听命于王小石,王小石应抓紧这千载难逢的时机,去巩固侠道实力,壮大成一股足可“外抗敌寇,内除奸恶”的力量才是。

与会的人都很沉重。

因为无论决定是什么,都有牺牲的成分:救唐,方:就得牺牲不少兄弟的性命,还有“金风细雨楼”及“象鼻塔”的大好前程。

不救方,唐:会给江湖人唾为不义,而且,就算武林人士能够谅解,“风雨楼”和“象鼻塔”的众兄弟们自己心里头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怪只怪方恨少和唐宝牛为何要在这节骨眼上,干出这等荒唐事来!

但话说回来:唐宝牛与方恨少这一翻按着人揍,揪着人擂,却是大快江湖好汉心,人人拍案叫绝的逞意事!

怪得了谁?

怨得了哪个?

哪个不表态的,都可能成为日后正道武林的罪人。

同样的,哪个表示态度的,也一样可能成为他日江湖中予人詈骂的不义之徒。

但总是要担当。

总要有人担当。

——江湖好汉,尤其是要担当。

与会的人虽不多,但都经精挑细选,而且,都极为重要(无论是在“象鼻塔”还是“风雨楼”),极受信重,极有代表性。

其中包括何小河。

王小石仍信任她,仍待她当自己人,仍邀她参与极高机密的会议,她极为错愕。

几乎有点不敢置信。

王小石却只是问了她一句:“你已还清雷姑娘的情未?”

何小河答:“还清了。”

王小石再问了她一句:“你还当自己是不是‘象鼻塔’的人?”

这次何小河没答。

她(眼眶汪着泪盈)咬着唇反问:“----不知道还有没有兄弟姊妹当我是自己人?”

“既然是兄弟姊妹,怎么不是自己人,说笑了!”王小石啐道,揽着何小河的肩把她推拥直上红楼专开重大会议的“高云轩”:“快来开会,给我意见,否则才是见外呢!”

你说,遇上这样的王小石,你能怎么办?他对你推心置腹,你总不能狼心狗肺;他跟你肝胆相照,你愿不愿意死心塌地?

V何小河在生死关头,重要关键,毫不客气的射了他一箭。

箭伤的血仍未全凝呢。

他却已把对方当作心腹,浑忘了发生过的事,伤过他那一箭,只把精力集中在:一。要不要营救唐宝牛,方恨少?

二。如何营救方恨少,唐宝牛?

三。营救方,唐后的善后工作。

四。如何稳住并壮大风雨楼和象鼻塔并后而恰又遇上方唐事件的冲击。

“我知道,做大事不拘小节;”何小河仍百般不放心的问,“可是,你真的不恨我暗算你?不记这个仇?”

“你暗算过我么?你只是为了报恩。而且,我和白老二都各自着了一箭,公平得很。一个人要是连‘暗算’人时都讲究公不公平,想来‘奸极有限’。”王小石笑道,“也许我也有恚怒。只不过,我这个人,生气得快,生气得容易,忘得也越快越容易----有什么仇恨有必要让它记住一辈子来折磨你自己一生一世的?嗯?”

遇上这人她没办法。

至少何小河是全没了办法。

二。开会

谁都开过会,不管古代或现代,都一样有会开,有开会,有人开会,而开会通常只有两个理由:一。解决问题二。逃避问题有些会议,是用作拖延,避免某些个问题的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