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蔡璇确有暧昧关系棗他特别疼爱这个女儿,但由于他行事十分小心谨慎,他跟她也并没有太多独处的机会。

他也故意让黑光大师隐隐约约的知道他们的事,他对詹别野的聪明和善解人意,有着绝对的把握,他知道黑光上人是既不会问,也不会说予人听的棗就算说了,他也不怕,他已只手遮天,打个喷嚏就能翻云覆雨,他还怕什么!

只不过,一听是蔡璇,他心道好险,也真有点不是味道。

他马上去查蔡璇的一切资料:在这同时,孙总管发现有两名亲兵,给点了穴道,软倒在帐幔之后。他们外服尽去,孙总管初还疑为是敌。

蔡京即命人解开他们的穴道,才知道他们本是守在“心震轩”的,但就给王小石欺入房门之前给点倒了。

蔡京看到他们,跌足道:“一爷他们那一趟万岁山是白跑了。”

童贯不明:“怎么说?不一定追不上呀!”

蔡京道:“王小石和阿璇刚才真的没有走,还留在屋里,声东击西,故布疑阵,让我们以为他从地道遁走,害我们分散人手,白追了一趟。”

童贯大吃一惊,王黼忙按锷四顾道:“他……他在这里?他他在哪里?”

蔡京道:“不。刚才他是在的,但现在却已真的走了。”

王黼狐疑地道:“你怎么知道他已走了?”

蔡京道:“他才不会留在这儿等我发现。他见我身边一直有高手护着,没把握杀我,就一定走,绝不会呆在这儿让我们发现。”

童贯瞪着铜铃般大目,顾盼虎吼:“他在哪?叫他滚出来!本将军要他死得好惨好惨。”

蔡京的长眼尾睐睐一瞄,微笑下令,到处彻底搜索。

王黼兀自不肯相信:“他走了?他怎么走的?他怎能从我们眼前大刺刺的走过去?不可能吧?他会隐身法不成?”

蔡京道:“他确是明目张胆的走出去的。刚才一爷领的兵,其中有两个便由他们乔装打扮的。大家都忙着去追他,却不知追他的人便就是他。”

王黼这才放了心,怒道:“他好大的狗胆!”

蔡京还没说话,却听詹别野呈来他所发现的:在蔡京刚才坐着接见叶云灭的太师椅下有一张纸。那纸上写着几个字:“狗头暂且寄下,信约不守必亡。”

蔡京看得怒哼一声,劈手将信纸一甩,卟的一声,纸沿竟直嵌入台面里去。

众皆大震,知蔡京功力高深。

蔡京向黑光法师略微点头,表示嘉许:刚才他长时间为王小石持箭所胁,颜面全失,现至少捞回了个彩头。

不过他也确心寒骨悚:王小石刚才确在这里,且在自己身后不远处,要取自己性命,着实不难,幸好自己一直留有高手候在身边,否则,只把重将全派去追捕,后果不堪设想。

更可怕的是蔡璇。

棗一个就常在自己身边的人!

他想到王小石和蔡璇这两个“危机”,就警省到:自己日后一定要更小心、更慎重,更要有万全的防范,不可以有轻微的疏失。

棗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何况这样子的“失足”,也得一失足成千古笑呢!

六、哭笑难分

蔡璇的“资料”,很快便送上来了:这些“来龙去脉”的记录,在这儿都有孙姓总管为他编排整理。孙收皮在“别野别墅”里的身份一如苏梦枕身边有个杨无邪一样。

蔡京一看,却顿时哭笑难分。

原来蔡璇竟不是他亲生女儿!

这当然十分荒诞,一个人怎会连自己儿女是不是亲生都不记得?更何况以蔡京之精明机心,更不致如此糊涂。

棗一个大奸大恶的人,通常都要比忠诚正直的人聪明。

也就是说,奸臣往往比忠臣更有机心。

但世事偏就有这样不可思议的事。当时虽然男女分际森严,对伦常纲纪,亦十分注重,不过因为皇帝本身就荒淫奢靡,乃致上行下效,大家说一套,做一套,到头来,反而是民间百姓,严守纲常,但对当朝得势有权者而言,只要兴之所至,淫心一起,什么伦常分际,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许多豪门大室,根本就是沆瀣一气,胡来一通。

蔡京可谓是当时得令的人物。除了皇帝,谁能节制他的权力?就算天子,也未必不听他的,因为失去了这个人,当皇帝就当得没那么快意了。是以,蔡京更为所欲为、肆无禁忌,妻妾成群,仆从如云。

妻妾一多,儿女更多不可胜数了。

多得甚至连蔡京本人也搞不大清楚。

他不清楚,但他并不迷糊,就像宫廷里自有太监对发生大小事皆有记录一样,他的起居生活,家庭细节,都有人详作记录。

监督和搜集这些记录的是总管孙收皮。

蔡璇便是这样一个“畸型”的特例。

她原来根本就是狱吏章宰之后。章宰因上书向皇帝陈情,提出蔡京私改“盐钞法”,印钞废钞,全力谋私,危害天下,宜以禁止约制。赵佶不办此事,却交给了蔡京。蔡京一怒,削其官,把他黥面刺字,发配充军,中途毒死。王小石刚才在怒斥蔡京尽除异己的时候,就提过这个人。

至于这清宫章宰全家,都贬为奴隶。其中章璇儿及其胞妹章香姑,因长得雪玉可爱,巧恰给蔡哀的五妾陈氏看中,陈氏又并无所出,故就纳了来当干女儿。

当时,章璇儿和章香姑年纪还小。一个八岁,一个六岁,大家都以为她们都未懂事,也不怎么为意。事实上,蔡京家族已无限膨胀,财雄势大,人丁旺盛,他也搞不懂哪个儿子、女儿是干的还是湿的,亲生的还是过继的。

其实,章璇儿、香姑已懂事。她们眼见父亲全家遭受迫害,而今又卖身蔡家,受种种苦,力求生存,她们只好忍辱吞声。

陈氏让这对姊妹花改姓蔡,把名字的最后一字去掉,于是就成了蔡璇、蔡香;蔡京于是乎又多了一对“女儿”。

日子久了,蔡京也忘了这对宝贝儿是不是真的自己所生了。棗何况,他为争权,不惜斥弟杀子;为淫欲,也不怕乱伦通奸:蔡璇、蔡香,到底是不是“女儿”,已不重要了。

问题是:棗是不是仇家的女儿,却非常重要。

还十分的重要。

因为这是要命的事。

现在已查出了个“究竟”:棗蔡玻竟是章宰的女儿!

难怪在这重要关头上,会给自己倒上一耙了。蔡京心道好险。他是个善于自惕的人。一个人已手握大权,又有足够的聪明,他却用来思虑周划如何巩固自己的权力和财富上,另一个他所注重的,就是怎样保命、延寿。

他再次想到自己日后得要多加提防:王小石能混进别墅里来,蔡璇居然是常年在身边的卧底……自己再要是大意下去,只怕就得要老命不保了。

棗没有了命,还有什么富贵?哪提什么享受?

所以,他日后对自身安全防范,更是讲究,更做足了功大,致使日后谋刺他的侠客志士,都不能顺利得手。

这不啻是王小石这次箭逼蔡京要他下令放囚的反面效果。

蔡京也立即下令孙收皮追查另一名“奸细”:蔡香的下落。

孙收皮立即领命。

一直以来,因为他觉察蔡京跟蔡璇有暧昧,故不便对蔡璇来历作仔细审究,而今发生了这样的事,他知道蔡京难免会迁怒于他,他为保家安命,所以查得分外落力,连蔡京五妾陈氏的家世来历也一并清查了。

不过,蔡香却在七年前,已“神秘失踪”了。

蔡璇跟王小石跑了。

蔡香夫踪了。

棗章宰一家的后人下落,到此就断了线。

蔡京知道在这些人面前,不可以有受挫的表情。

所以他想笑。

笑总代表了成功和胜利。

不过他笑容未免有点哭笑难分。

棗无论是谁,忽然发现自己的女儿竟背叛了自己,都不会好受。

何况这个他养了多年的居然不是自己的“女儿”!

还好,总管老孙是一个很聪明、机警且善懈人意的人:他呈报那些不利于他的资料,都是私下的。

当蔡京审阅那些资料之时,孙收皮就拼命的跟大家说话棗说话不是肉搏,也许不是拼命,但孙收皮的确说得十分“卖命”。

他要吸引住大家的注意力,好让蔡京可以回复/掩饰过来。

棗也就是为了孙收皮有这个特点,蔡京不惜重金礼聘,把他原从“山东大口神枪孙家”

的总管一职,挖来了当自己府邸的大总管。

一个好的助理当然懂得什么时候挺身出来替主人当“恶人”。

棗大家都想暗中观察蔡京看“报告”时的脸色,但却给孙收皮东问一句、西笑两声扰乱了心神。

一位好的主管自然知道替自己的老板在重要关头争取“歇一口气”的机会。

棗孙收皮在这关节眼上,宁可自己缓不过来一口气,也得让主子先透七八口气再说。

他成功了。

蔡京已转过了脸色。

其实他也不需要太辛苦、太刻意。

因为他有一个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万一形诸于外,也能迅速恢复、莫测高深的主公。

蔡京一手把“资料”和“报告”掷于地(当然,孙收皮立即便收了起来),不在乎似的哈哈笑道:“在我好心好意,替贪官章宰养大了女儿,而今她竟恩将仇报,勾结王小石这等逆党,真是知人口面难知心。我早知她暗怀祸心,但总予她改过自新,她三次害杀我不成,没想到还勾结了王小石,今日来个倒耙一招!”

童贯悻悻然道:“太可恶了。相爷真是宅心仁厚,以德报怨!什么东西嘛,敢在大岁头上动土!我们该怎么对付这些逆贼是好?”

“我会请皇上颁诰天下,请各路英雄好汉、衙差捕役,务必要缉杀王小石毋赦!我,王兄、童将军,各派高手千里追杀王小石和他在逃的同党!”蔡京说杀人的时候脸上眯眯的笑纹看来竟有些儿慈祥,“我会向京畿路传下命令,不许再给王小石踏入京城半步!”

王黼忽问:“王小石当然罪不可恕,但这次在菜市口和破板门二处官兵俱受乱党劫囚冲击,这些暴民恶贼,一日不诛,京城岂有平静之日?”

蔡京嘿嘿一笑,欲言又止。

他当然更想一气把反对他的人全部铲除,一个不剩。

但他也记起王小石的话:棗你要追究,只能追究主谋。

棗我就是主谋人。

棗你至少有七道伪诏矫旨落在我手里!

棗只要你一不守信,我自会着人呈到圣上那儿去,就算你有通天本领,看皇上这次还信你不!

是以蔡京垂着目,像看到自己须角有只小蜘蛛在结网,嘿嘿的只笑着,孙收皮即接道:

“这个当然,但擒贼先擒王,先把乱贼群寇的首领拿下了,其余的还怕不一一授首嘛!”

童贯、王黼是何等人物,官场已混到成了精,做人已做到入了妖,一听明了三四分,再看更白了五六成,都说:“对,先格杀了王小石这罪魁祸首再谈其他的!”

“便是!王小石不除,其余小兵小卒宰一千一万个也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