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肖局长想了想说道,“那起凶杀案有一个目击证人,据说那个人看到了凶手的真面目!我知道他的下落!”

“太好了,他在什么地方?”李鹏追问道。

6

S市的天气依旧炎热无比,尤其是午后,更是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李鹏眉头紧锁,开着车,沈玄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虽然车内的冷风已经开到了最大,但李鹏始终觉得大汗淋漓。他瞥了一眼一旁的沈玄,只见沈玄此刻面无表情地盯着正前方。

“说句话!”李鹏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抽出一根烟递给沈玄。

沈玄机械地接过那支烟,迟疑了半天,幽幽地说道:“你是说专门有一群人是处理这类案件的?”

李鹏双眼直视前方沉闷地点了点头,刚才在宾馆的时候,李鹏已经将今天早晨在市局见到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沈玄。

“我……”沈玄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想见见他们!”

李鹏一愣,瞥了一眼沈玄,他心里清楚沈玄之所以变成这副模样,与之前发生在他身上的那件案子有关。虽然他并不知道沈玄随身携带的那个铁箱内还有什么,但是据他猜测,一定是这些年沈玄从各种报刊和媒体上搜集到的关于这类案子的资料。他想要见那些人,无非是想得到更多关于这类案子的线索。

“你能帮我吗?”沈玄见李鹏迟迟不说话,目光炯炯,满含期待地望着李鹏说道。李鹏有些不忍地舔了舔嘴唇:“这个事情有些难办!”李鹏之前从不知道这些人的存在,和他们几乎没有交集,想要帮沈玄这个忙确实有些困难。

沈玄从李鹏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什么,失望地长出一口气,窝在靠椅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面已经晒裂的柏油马路。

“不过……”李鹏思索了片刻说道,“不过我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沈玄立刻来了精神,充满期待地望着李鹏。

“现在这个案子所有的资料都已经被重案组的人拿走了,案子也转交给他们处理,不过我想如果我们能够赶在他们之前破案的话,他们一定会主动来找我们。到了那时候,你不就见到他们了!”李鹏这样说一方面想让沈玄帮助自己破案,而另一方面也确实不失为一个绝妙的办法。

“好!”沈玄斩钉截铁地说道,他皱了皱眉头,“刚刚你说1995年那起凶杀案的目击者在什么地方?”

李鹏有些无奈,原来自己刚刚说的话这小子根本都没听进去。李鹏指了指前面的一座山说道:“就在那座山后面!”

沈玄顺着李鹏手指望去,只见在不远处有一座光秃秃的小山。

车子飞速地绕着这座小山走了一圈,沈玄隐约看见这座小山的背面竟然是一个很大的山坳,山坳中植被丰富,高大的松柏中隐约有三层白色建筑。车子在岔口处下了大路,头顶上一块牌子写着:北山康复中心。

“这是……”沈玄疑惑地指着前面的牌子说道。

“精神病医院!”李鹏说着将车停在路边,随手拿出一根烟点上说道,“目击者叫黄炳良,1995年41岁,案发时是S市棉纺六厂职工,离过一次婚,无儿无女。凶杀案发生不久,我们便在距离案发现场五百米处的巷口发现了昏迷不醒的他。他醒来之后便一直神志不清、疯疯癫癫。在调查凶杀案的时候,我们也曾想从他口中得到一些线索,然而最终还是失败了。”

李鹏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打开车窗将烟蒂丢到外面说道:“刚刚我已经和康复中心的人联系过了,据说目前黄炳良的精神状况良好,希望他能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吧!”

说完李鹏发动了车子,而在此期间沈玄却一直沉默着,手指轻轻捏着那根香烟,烟丝已经被他揉了出来。

因为之前李鹏已经和康复中心的人联系过,所以当他说明来意之后,很顺利地见到了黄炳良。他住在二楼最中间的一个只有十平方米的独立房间中。轻轻地推开门,里面开着灯,厚重的窗帘将屋子封得严严实实,室内有一张床,在床脚处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台20世纪90年代的十二英寸黑白电视机,四壁贴满了报刊剪纸。此时电视机里全是雪花,发出“唰唰”的声音,而黄炳良穿着一件白色的康复服,蓬头垢面,满目血丝地盯着黑白电视机里面的雪花,正看得津津有味。

李鹏见此情形有些失望地皱了皱眉,扭过头对随行的大夫说道:“刚刚不是说黄炳良的精神状态良好吗?怎么……”

“哦,这已经算是好的了!”大夫解释道,“他来这里十几年,几乎每天都会大吵大闹,可不知为什么这几天却忽然安静了起来!”

李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在路上他还对黄炳良满心期待,可是此情此景却让他失望透了。他有些无奈地走到黄炳良身旁,而黄炳良似乎完全被黑白电视里面的雪花吸引住了,根本不予理睬。李鹏站在黄炳良面前轻声说道:“你是黄炳良?”

黄炳良木讷地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李鹏,接着又低下头。李鹏凑近黄炳良,说:“你还记得1995年冬天你看到了什么吗?”

李鹏这句话一出口,只见黄炳良的身体猛然一颤,再次抬起头,眼神慌张地望着李鹏,胸脯剧烈地上下起伏,呼吸急促地摆着双手说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没碰过那个女人!”

李鹏有些无奈地扶住黄炳良的肩膀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不是凶手,你还记得那天晚上看到了什么吗?”

黄炳良听到李鹏的话,呼吸渐渐平缓了下来,眼睛低垂着望着前面的桌角,双手拼命地绞着衣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声说道:“你相信我说的话吗?”说着他又抬起头渴望般地望着李鹏的双眼。李鹏犹豫了一下,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微笑的动作给了黄炳良极大的鼓舞,他的身体激动地颤抖了起来,双手紧紧抓住李鹏的手,目光惊恐地说道:“狼……狼……”

“狼?”李鹏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沈玄。沈玄此时正盯着墙上的报刊剪纸,当他听到黄炳良说出“狼”这个字的时候,立刻扭过头向李鹏的方向望过来,正好与李鹏四目相对。

“狼!”黄炳良点头的幅度很大,似乎想拼命证明自己所说的一切,“一头巨大的狼!”

黄炳良说到这里目光忽然浑浊了起来,嘴里不停地重复着:“是狼,一头巨大的狼!”

李鹏见再继续问下去也没有意义,便拉着沈玄离开了北山康复中心。坐在车里,李鹏有些郁闷,本以为可以从黄炳良口中获悉一些线索,谁知黄炳良的状态竟然如此糟糕。想到这里,李鹏用力地拍了一下方向盘。

沈玄微微笑了笑说道:“怎么了?”

“唉,本以为可以有所斩获,可最后还是一无所获!”李鹏长出一口气说道。

“呵呵,黄炳良的话至少证明了一点!”沈玄神色淡然地说道,“1995年冬天的那起凶杀案和今天我们所面临的这起案件属于同一类案件!”

“嗯!”李鹏点了点头,“虽说如此,但我们的线索也就此中断了!”

沈玄摇了摇头说道:“未必,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什么猜测?”李鹏渴望地望着沈玄。

女子的身上散发着一种低劣香水和红酒混合的味道。她将靠在自己身旁黑胖的醉汉向一旁推了推,醉汉睡得很香。女人掀开被子捡起掉在地上的黑色蕾丝内裤轻轻地穿上,又抓起床头柜上的文胸走进了卫生间。

镜子中的女人脸色绯红,这是红酒和激情留下的痕迹。她在镜子前面仔细地打量着自己的脖子和肩膀,在她的肩膀上有一块已经有些泛红的牙印。女人有些小小的恼怒,她对这些痕迹十分厌恶。她拼命地在肩膀上有牙印的地方抓了抓,用几道红色的指痕掩盖住牙印。当她看见镜子中那牙印已经完全被掩盖住了之后,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收拾停当的女人穿着一身粉色旗袍从卫生间里走出来,这时之前一直酣睡的黑胖男人已经醒了过来,正赤裸着上身靠在床上,被子盖着下体,一只手拿着遥控器,看着无聊的相亲节目。

“要走了?”男人目不斜视地望着电视说道。

“嗯!”女人光着脚走到床头柜旁躬身提上鞋子。

这时,男人从衣服口袋中掏出几张百元大钞晃了晃,说道:“下次我来S市还会找你!”

女人的脸一红,接过男人手中的钱,说了一声“谢谢”,便离开了房间,走出宾馆。

已经过了午夜,街上冷冷清清的,夜风吹过,女人觉得有些凉,伸手在包里摸了摸,恰好碰到那几张百元大钞,她欣慰地笑了笑。她来自四川省一个偏远贫困的山村,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女人十五岁便出来打工,她吃够了没有文化的苦,因此她想让自己的弟弟妹妹可以接受更好的教育,免受歧视。可是在这座陌生而冰冷的大城市里,她那点微薄的收入仅够自己生活所用,她省吃俭用节省下来的钱根本无法支撑那个贫困的家庭。

女人为了多赚点钱,上班之余摆过地摊,在天桥上卖过小商品。那段时间她不但要忍受路人的冷眼,还要被城管追着满街跑。后来有一天,她发现与自己同住的女孩花钱总是大手大脚,那个女孩自称有个大款将自己包养了。那个女孩告诉她,如果她需要钱的话,可以帮她介绍“生意”。女人虽然很穷,但是很传统。她知道女孩口中所谓“生意”的含义,所以只是微微笑了笑。

半个月后,一个冬天的晚上,女人穿着一件破旧的羽绒服,瑟缩着身体在天桥上出摊。她的摊位上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小商品,指甲刀、眉笔、廉价口红,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物品。女人的手在口袋里瑟缩着,里面有一封家书。幺妹在信里说她考上了市重点高中,这是全家乃至全村人的荣耀。然而荣耀的背后却是高昂的学费,女人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却连学费的一半都不到。

正在这时,一辆写着“城管”两个字的松花江停在了天桥下面,两个大汉推开车门向天桥上奔来。当女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两个如强盗般的大汉已经将女人的摊位包围了。女人死死地抓着一个大汉的手臂,拼命地抢夺自己的东西,然而那两个大汉熟练地将女人踹到一旁,用布袋装上女人的小商品,无所顾忌地离开了。周遭的行人远远地望着天桥上发生的一切,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仗义执言。

女人麻木地坐在天桥上,她觉得唯一攥在自己手中的那根救命稻草忽然间被人抽走了。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失魂落魄般向出租屋走去。一面走,她的脑海中一面回想着同屋女孩对她说的话,“这事只要不说出去,谁也不会知道”,“身体不过是一副臭皮囊而已”,“既然有臭男人喜欢,还肯出钱,何乐而不为呢”……想到这里,女人忽然停下了步子,她抬起头望着天愣了一会儿,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一样,脚步瞬间变得轻盈了。

红酒,暧昧的灯光,男人丑陋的身体,撕裂的疼痛,让人作呕的酒气,男人沉闷的喘息,血红的床单,一叠厚厚的钞票……女人那晚的记忆就像是掉在地上的玻璃一样,只剩下无数的片段,无法拼起来,也不想拼起来。

男人走后,她走进浴室拼命地用沐浴露擦拭着自己的身体,可是无论如何她总能闻到一股怪味,那种味道就像是烙印一样印在了自己身上。之后女人不停地接活,有了钱,便供弟弟妹妹上学,给自己买新衣服,买昂贵的香水,然而却丝毫掩盖不住那种奇怪的味道。

女人一路上没有遇见一辆出租车,抑或是她根本不想坐车,她更愿意在这深夜中享受这座城市的夜景。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3点多了,女人觉得有些累,却并不困。她换上睡衣,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红酒倒了一杯,熄灭了房间内的灯,靠在床头。她喜欢这样的感觉。

女人喝了一口红酒,脸上立刻红润了起来。一股浓重的睡意袭来,女人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就在她即将入睡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窸窣之声,那声音像是从窗外传来的。女人迷迷糊糊地发现窗外似乎有个黑影在乱窜,她微微笑了笑睡着了。

7

穿着睡衣头发凌乱的谢小沫打开房门的时候,见沈玄和李鹏正站在门口,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说道:“色狼先生……”

“能进去看看吗?”沈玄对于谢小沫对自己的称谓并不介意。

“哦!当然可以!”谢小沫一面用手整理着凌乱的头发,一面闪身让两个人进来。

走进房间后,沈玄的目光一刻不离地打量着这个屋子。这是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客厅和卧室之间有一个两层台阶的跃层,客厅的阳台上晾晒着女人的衣服,沙发上凌乱地摆放着各色零食。谢小沫一面收拾沙发,一面让李鹏和沈玄两个人坐下。

“今天没去上班?”李鹏坐在沙发上下意识地抽出一根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可以抽吗?”

“呵呵,可以!”谢小沫尴尬地说,“我先去换件衣服!”

趁着这个机会,沈玄轻声对李鹏说道:“味道!”

李鹏点了点头。他刚一进入这个房间,便闻到了之前在凶杀现场出现过的那种味道,而且此时的这种味道似乎更重了。沈玄轻轻拍了拍李鹏,指着阳台上的女性内衣。李鹏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那种味道就是从阳台上的衣服上传来的。

沈玄微微笑了笑,这时候谢小沫已经换上了一身合体的家居服走了出来。她给沈玄和李鹏两个人倒上水,坐在一旁。

“你是自己一个人住?”沈玄首先问道。

“不是!”谢小沫微笑着说道,“这是公司给我们租的房子,除了我之外,还有两个女孩子也住在这里。因为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所以今天我没有去上班!”

“哦!”沈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有些尴尬地低下头。

“你们今天来是不是为了昨晚上的那件事?”谢小沫见沈玄一副为难的样子,便抢在前面说道。

“嗯。”李鹏指着阳台上的衣服说道,“这些衣服都是你的?”

“不!”谢小沫有些尴尬地说道,“是我们三个人的!”

“哦!”李鹏站起身说道,“为什么这些内衣的颜色和款式都一样?”

“呵呵!”谢小沫的脸有些红,“我们三个人的关系非常好,经常一起出去买衣服,而且大家的眼光也都差不多,所以不光是内衣,有些外衣的款式和颜色都一模一样!”

“那不会穿混吗?”

“偶尔也会!”谢小沫不知这两个大男人为什么会对女人的内衣这般感兴趣,不过为了配合警察办案,她还是如实地回答了他们的问题。

“还有一件事想问你!”沈玄像是忽然下定决心一般朗声说道。

“嗯?”谢小沫好奇地盯着沈玄。

深夜的S市终于有了一些凉意,李鹏拉开车门将一块面包和一瓶矿泉水丢给靠在车后座上的沈玄。沈玄接住面包,打开包装三口两口吃了下去。李鹏看着沈玄的吃相,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沈玄瞪了李鹏一眼说道。

“我笑你啊,你还真是够木讷的,那种事怎么能当面问人家女孩子呢?”李鹏想起下午沈玄问谢小沫是不是晚上出去做一些不正经的事情。谢小沫当即就怒了,如果不是李鹏在场拦着,恐怕谢小沫就要和沈玄打起来了。就这样,两人灰溜溜地离开了谢小沫的家。然而李鹏记得沈玄说过下一个受害者肯定是谢小沫,所以便一直将车停在小区内暗中观察和保护谢小沫。

“那要怎么说?”沈玄拧开矿泉水瓶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接着说道,“问清楚了总比她被杀强吧!”

李鹏笑了笑,坐在驾驶室内不再说话。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所幸S市的夜晚并不是很凉,两个人在黑暗的车内点着烟沉默着,不时向谢小沫家的方向看一眼。

“喂!”李鹏向身后的沈玄喊了一声,说道,“我出去买盒烟,你先看着啊!”

沈玄贴着车窗望着谢小沫家的窗口,向李鹏挥了挥手。

李鹏推开车门向小区外面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走去。他刚一离开,沈玄隐约看见一个黑影出现在谢小沫所住的楼顶,只见那个黑影在天台上晃动了两下,身体忽然从天台上闪了出来。沈玄心知不妙,见李鹏买烟尚未归来,等不及了,便推开车门向对面的那栋楼奔去。

沈玄一面跑一面在心中祈祷千万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出事。楼道口的门紧闭着,沈玄用力晃动了两下门,却根本打不开。沈玄焦急地站在门口,正在这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绕到了楼房后面。楼房后面的那扇应急门是敞开的,沈玄推开应急门沿着楼梯向顶楼爬去。

刚爬了八九层,沈玄便觉得体力不支,双腿像是被注入了铅锭一般沉重。他咬着牙拼命地向上爬,终于来到了谢小沫的家门口。他用力地敲着谢小沫的房门。

“里面有人吗?快开门!”沈玄大声呼喊着。

可是良久房间内一点声音也没有,沈玄更加焦急,难道谢小沫已经遭遇了不测?正在这时,他的耳边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门轴转动的声音,谢小沫穿着睡衣打开了里面的那道门,惊异地望着焦急的沈玄说道:“你?你怎么又来了?”

“总算……总算赶上了!”沈玄见谢小沫安然无事,长出一口气说道。可这口气还没喘匀,沈玄便看见一个黑影出现在谢小沫家的阳台外。沈玄双目大睁着,对着门内的谢小沫喊道:“快,快开门,快开门!”

谢小沫白天与沈玄发生了口角,此时见到沈玄忽然猛砸自己的房门,更加不快,便怒道:“凭什么给你开门?”

“快!”沈玄焦急地指着谢小沫的身后说道,“你后面……”

谢小沫见沈玄神色慌张,似乎并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顿时觉得脊背冰冷,她缓缓地扭过头,只见昨晚遭遇的那只毛茸茸的怪物此刻正用四肢紧紧地抓着阳台上的护栏,身体紧贴着玻璃向里面望去。谢小沫的身体立刻颤抖了起来,慌忙之间竟然打不开房门。

那怪物抬起头正好与谢小沫四目相对,一双如铃铛般大小血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谢小沫,接着用头猛地向阳台上的窗子撞去,这一撞可是非同小可,玻璃应声而碎。那怪物一纵身从外面钻了进来,谢小沫颤抖着双手不停地晃动着门把手,终于在那个怪物即将扑上来的瞬间打开了房门。

沈玄见房门已开,立刻将谢小沫从里面拽了出来。那个怪物进入房间之后打量一圈,用一双鼻孔呼哧呼哧地嗅着,似乎是在寻找某种味道。正在这时,窗外忽然一声枪响,那怪物一愣,立刻警觉地从刚刚的入口蹿了出去。而几乎是在同时,一男一女从楼梯间奔了出来,这两个人手中各握着一把枪。男人径直冲进房间,而女人在门口打量了一下沈玄后跟着冲了进去。

“他们是什么人?”谢小沫惊讶地望着沈玄说道,沈玄茫然地摇了摇头,他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几分钟之后,楼道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李鹏手中握着一把枪出现在楼道口。见到沈玄和谢小沫安然无恙,他便大口地喘着粗气对沈玄说道:“快跟我来,那个东西现在在楼顶的阳台上!”

谁知李鹏的话音刚落,一个人便怒气冲冲地从楼道里走了出来。这个人李鹏认识,正是早晨在局长办公室见到的那个一直冷冰冰的宋一。宋一见到李鹏便不由分说地冲上去,在李鹏的胸口重重打了一拳。

李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打了一个趔趄,他怒视着宋一道:“你干什么?”

宋一根本不解释,上前又是一拳,李鹏眼疾手快早有准备,身体微微向一旁一侧,躲过了这一拳,接着反手上前去擒宋一的手腕,谁知宋一的力气极大,李鹏反而受制。宋一将李鹏的双手反拧在背后,挥起拳头就要打下去。正在这时,从屋子里赶出来的卞虎死死抓住宋一的拳头,道:“宋队,你冷静点!”

宋一停在半空的拳头缓缓放下,长出一口气,放开了李鹏。李鹏见双手被放开,立刻冲了上去,却也被卞虎拦住了。

“你们究竟要干什么?”李鹏本来对这几个人就心怀不满,本来是自己手中的案子,却硬生生地被这几个人夺走,此时又被莫名其妙地打了一顿,自然更加恼怒。

“你问我?我还要问问你究竟要干什么呢?”宋一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一般大吼道,“这个案子本来已经告诉你不要插手,如果不是你刚刚的那一枪,我们今天晚上就能把它抓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沈玄见李鹏似乎和这几个人认识,又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于是疑惑地问道。

卞虎皱着眉打量了一下沈玄,迟疑地瞥了一眼宋一,宋一轻轻点了点头。卞虎道:“本来我们三个人已经在这里给它准备好了陷阱,宋队负责天台,我和小黄负责这一层人员的安全。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事先并没有通知她,本来那东西已经来了,可是刚刚李队长的那声枪响却将它惊走了!”

“你们是怎么知道它会来到这里的?”黄怡婷向李鹏询问道。

“这……”李鹏瞥了一眼旁边的沈玄,说道,“是他说的!”

黄怡婷好奇地打量着沈玄,她的眉头渐渐拧紧,说道:“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你们见过?”李鹏和宋一异口同声地问道,接着两个人对视了一下,互相瞪了对方一眼。

“不是,只是觉得很面熟,可忘记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了!”黄怡婷的眉头渐渐松开了,说道,“不过你是怎么知道它会回来继续袭击这个女孩的?”

“不,恐怕它想袭击的不是她!”沈玄思忖着说道,“它刚刚进来的时候,本来有机会对她动手,可是它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寻找什么?”黄怡婷开始对眼前这个叫作沈玄的人产生了一些兴趣。

沈玄忽然一把抓住谢小沫的手说道:“还是中午我问过你的问题,你究竟有没有在外面做过那些事!”

谢小沫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她盯着沈玄大声说道:“没有,现在你满意了吧!”

“不对!”沈玄自言自语道,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那和你同居的女孩有没有做过?”

“你……”谢小沫觉得眼前这个人绝对是个疯子,“不知道!”

“你不是说你们的内衣都差不多,偶尔会有穿错的时候吗,你昨天晚上是不是穿错了?”沈玄追问道。

“你……你怎么知道?”谢小沫惊讶地望着沈玄,而沈玄此刻却兴奋了起来,抓着谢小沫的手说道:“快告诉我那个女孩在哪里?”

气味,一种会让它愤怒的气味从巷口传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子背着一个小包走在一条小巷子里,她叼着一根女士香烟,嘴里满是酒气。今天的客人是一个湖北佬,人长得猥亵,出手也格外小气。她在离开的时候有些鄙夷地往湖北佬的鞋子上吐了口痰,想到这里,她心里稍微平衡了一些。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街面上空着的出租车很少,她便索性步行回去,而且路上也能想出一个合适的借口,骗过和自己同居的舍友。毕竟她在外人面前还是一个十分保守而正派的女孩子,毕竟出卖肉体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她沿着路走了几步,前面有一个公共厕所,她毫不迟疑地钻了进去,将衣服换下,换上一身素朴的衣服,然后照着镜子将一脸的浓妆卸掉。当她将这一切做完之后,抬起头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满意地笑了笑。

而她的笑容很快便凝固在了镜子上,因为她从镜子里看见自己身后的窗子上竟然趴着一只浑身毛茸茸的狼。

她大声尖叫了一下,丢掉手中的包,没命地向外奔去。那只狼的速度极快,一个纵身便从窗口跳到门口,挡住了女孩子的去路。那只狼缓缓站起身来,简直和一个年轻人一般大小。它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嘴角流淌着白色恶臭的液体,一步步向眼前的女孩逼近。

女孩已经被眼前这只怪物吓傻了,竟然连呼喊救命的本能也瞬间消失了。她一步步地后退,最后退到水池边。那只狼凑到女孩的身旁,在她的前面嗅了嗅,忽然张开大嘴向女孩的脖子咬去。

正在这时,厕所的门口传来一声枪响,一股炙热的液体喷溅到女孩的胸口上。女孩缓缓睁开眼睛,只见那只狼的头上被打出一个窟窿,鲜血正从它的脑袋中汩汩流出。那只狼怒吼一声,便重重地摔在地上,身体抽搐了两下,再没有了动静。

开枪的正是站在门口的宋一。

当沈玄向谢小沫询问内裤的来历之时,谢小沫告诉他前一天晚上她错拿了舍友薛泓的内裤。沈玄继续追问薛泓的去向,才知道原来薛泓说晚上陪朋友过生日,去了酒吧。宋一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如果那只怪兽的目标不是谢小沫的话,那么肯定便是这个薛泓。

宋一立刻带着人向谢小沫所说的那家酒吧的方向跑去,李鹏和沈玄紧紧跟在他们的车后面。不久之后,他们便听到薛泓在卫生间里尖叫。宋一停下车冲进卫生间,见那只狼正将薛泓逼入绝境,便迅即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枪。

这起发生在S市的连环杀人案到此为止便已经告破。后来宋一告诉李鹏,关于这个案子,李鹏他们疏忽了一点,就是之前所有的受害人都在暗中从事过卖淫工作。至于那只野兽为什么会选择她们,主要是她们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气味。李鹏再继续追问,宋一便只是用微笑作答。

在离开的时候,李鹏向宋一提了一个请求,他说之前见过面的那个沈玄想要见见这个重案组的人,宋一微笑着,算是默许了。可是让李鹏不解的是,当他兴奋地来到会馆的时候,却发现早已经人去楼空了,沈玄失踪了。

重案组接到了新的任务,要离开S市,虽然李鹏再三挽留,但宋一还是拒绝了。经过这个案子,两个人算是不打不相识,约好以后宋一再来S市的时候一定要喝个痛快。宋一打趣道:“最好还是别再见面的好,如果见面,就说明又发生了离奇案件!”

李鹏笑了笑,目送重案组的车缓缓离开,心里有些落寞。他觉得有些对不起沈玄,起初自己对他有太多的误会,唯一答应他介绍重案组的人给他认识,他却失踪了。

重案组的车通过高速路出口时,黄怡婷忽然惊叫了一声,说道:“哎,对了,我想起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了!”

“谁?”卞虎好奇地望着黄怡婷。

“就是那个沈玄!”黄怡婷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兴奋地说道。

“咦?”卞虎似笑非笑地说道,“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和你说正经的呢!”黄怡婷轻捶了卞虎一下说道。

“那你说说在哪里见过他。”卞虎笑眯眯地说道。

“宋队也应该见过他!”黄怡婷十分确定地说道。只见宋一讳莫如深地笑了笑,对黄怡婷轻轻摆了摆手。

第2章 第二案 饕餮之宴

引子

2001年初夏,天未亮,晨风中的街道上有一股淡淡的臊腥味。京郊这条有些偏僻的街道上间或飞驰而过一辆出租车。

两个头发蓬松的民工,一老一少,站在尚未正式运营的地铁入口的高台处向下撒尿。年老的明显没有年轻的有持久力,半分钟后身体颤抖了两下结束了战斗。年轻的民工叼着一根烟,扭过头得意地瞥了一眼年老的民工,回头继续向下面的入口“发射”。

尿液在下面的台阶上汇集成“河”,顺着台阶向下流去。年轻的民工得意扬扬地看着缓缓流淌的“尿河”向入口深处流去,忽然怔住了,面色铁青,余下的尿液都被吓了回去。

一只如树皮般枯干的手!

一只枯干的手在昏暗的光影下显现了出来,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烟蒂从口中滑出,落在入口处的地上。

“手……”年轻的民工嘶哑着声音指着下面的入口喊道。

年老的民工此时的表现显然要比年轻的民工沉稳得多,他虽然心里慌张,但脸上依旧淡定。缓缓两步走上前去,借着昏黄的光影,他隐约看到了那只骨瘦如柴的手,松垮的皮肤堆叠在手骨上。一时间,他的身体也猛然颤抖了两下。

年老的民工壮着胆子拉着年轻的民工从高台绕到入口处,二人一前一后沿着入口拾级而下。因为这段地铁还不曾正式运营,因此入口处有一道巨大的铁门,那只手便是从铁门中伸出来的。当他们走到铁门的前面时,不禁完全怔住了。

一个穿着肥大睡衣的女人用一只枯干的手抓着铁门,另一只手从铁门中伸向外面。她的脸夹在铁门上两根钢筋之间,脸上的皮肤如同受热的蜡一般从两腮垂下,松软的肉皮包裹着两旁的钢筋,双目圆瞪,眼睛里布满血丝,呈现出一副痛苦的表情。那只从铁门中伸出的手,指甲上涂着鲜红的指甲油。整个人宛如活鬼一般。

两个人早已经惊得面面相觑。正在这时,那女人伸出来的手忽然猛地抓住年轻民工的脚踝,圆瞪着的眼睛动了动,用近乎皲裂的嗓音说道:“救救我……”

接着,那年轻的民工看见入口深处有一双幽蓝色的眼睛……

他一屁股重重地坐在地上,双脚慌乱地乱蹬着,甩开了女人枯干的手,一骨碌爬起来,一面跑一面大喊道:“鬼啊,有鬼……”

当天早上5时许,警察就把地铁4号线的这一入口严密封锁了起来,并且紧急找来了负责该路段的相关部门打开了铁门。铁门内受害者为一女性,警察赶到的时候已经死亡。

打开铁门之后,警察在其身后五米处发现了一个红色的女式挎包,挎包中除钱包外,还有一部手机、一些廉价化妆品、两包减肥茶、一包卫生巾、一串钥匙。在挎包的夹层放着一些零钱和一张地铁通磁卡。

警察随即在死者的钱包中找到了身份证,死者名叫黄飞燕,23岁,河南平顶山人。让警察觉得怪异的是身份证上的照片与死者的相貌大相径庭,而更为怪异的是死者的身体。

死者被发现的时候,一直保持着一只手从铁门的缝隙中向外拼命地伸展,而另外一只手牢牢地抓着铁门上的钢筋,脸颊卡在两根钢筋的缝隙之间的姿势。死者脸上的皮肤松弛,从两颊垂下来,嘴角却带着一丝极为诡异的微笑。而在搬动死者的时候,警察发现她非常轻,只有七八十斤的样子。

尸体被抬走送往法医部。随即警察在给那两个最先发现死者的民工做笔录的时候发现,二人惊人一致地提到了出现在隧道深处的一双幽蓝色的眼睛。这使办案民警觉得哭笑不得,难道凶手会是长着蓝色眼睛、披头散发的鬼魅不成?

而从法医那里得到的消息就更让这个案件变得离奇了。经法医鉴定,死者生前没有发生过性行为,可以排除凶手见色起意的可能性。而让法医们备感困惑的是,死者骨瘦如柴,身上的脂肪几乎被抽得一干二净。同时在死者身上发现三十六个细小的针孔,针孔主要集中在腹部、胸部和臀部。而且在死者的身体内残存着一些静松灵成分。静松灵常用作动物麻醉剂,具有镇定作用,能使动物出现精神抑郁、嗜睡和熟睡的状态。当两个民工最初发现死者的时候,她应该正处于熟睡状态。

这份尸检报告送到局里的时候,办案民警个个面面相觑,一头雾水。死者的财物没有损失,生前未遭到性侵犯,而身上的脂肪却被人在麻醉的状态下硬生生地抽干。凶手必定是一个极度变态的杀人狂,抑或真的如那两个民工所述是鬼魅。

而紧接着外线调查的民警带来了另外一个消息,黄飞燕生前在一家财务公司就职,来京两年有余,与人合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小公寓。她性格随和,待人宽容,从未与人发生过矛盾。用同事的一句话描绘,她就是“心宽体胖”。民警在黄飞燕就职的公司发现了一张摆在她办公桌上的照片,可是让民警觉得惊讶的是,照片上的黄飞燕确实如同事所说的那样长得很胖,这张照片上的人与他们发现的尸体似乎完全不是一个人。

这些线索一一汇集到局里,很快办案民警就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一个漆黑的夜晚,一个穿着睡衣背着背包的女孩子独自一人来到尚未正式运营的隧道中究竟是为了什么?还有那两个民工口口声声说在隧道中见到了一双幽蓝色的眼睛,那是他们的错觉,还是真有其事?这些疑问令办案民警极为困惑,难道那隧道中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为了解开这个谜团,局领导决定派人进入隧道一探究竟。之后一个民警走进了隧道,只是他再也没有出来。后来几个民警一起进入隧道,可是从这个入口一直走到尽头,却始终没有发现之前那个民警的一点痕迹。他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而就在这时,另一起案件发生了。死者依旧是一个单身女性,死亡地段是地铁4号线的另外一个入口,死亡现象与之前极为类似。死者生前很胖,而被发现的时候身上的脂肪已经被吸光殆尽。关于这个案子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媒体便以“闹鬼隧道”“吸脂狂魔”这样惹人眼球的字样连续报道,一度引起市民恐慌,很多人对地铁敬而远之,谈地铁色变。市民一方面恐惧,另一方面则指责警察的不作为。

形势十分危急,面对这个情形,市局决定将之前的两起命案并案侦查,成立“7·12”专案组。可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案件却没有丝毫的进展。越来越多的离奇事件让一些民警隐约觉得这将是一个悬案,也许真的让那两个民工说对了,这世上真的有鬼魅存在。

就在这时候,局长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是自己多年前的战友,当年在一次车祸中受了伤,现在隶属于公安厅重案组。这个重案组正是负责处理这一类离奇案件的。于是他拨通了老战友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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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怡婷的手指飞速地在键盘上敲击着,一双灵动的眼睛盯着电脑上不时闪过的页面。卞虎靠在旁边的桌子上,手中拿着水杯看着黄怡婷的屏幕,不时喝一口水。

忽然黄怡婷停了下来,重重地敲击了一下回车键,然后拍了拍手,指着屏幕自信满满地对卞虎说:“你自己看!”

卞虎皱了皱眉,见屏幕上闪出一份档案。

这是发生在河北山区的一个离奇案件,受害人是一个叫田雨的女大学生。据说死者是陪同男友回老家过暑假,却在当晚发生了不测。死者被发现的时候内脏丢失殆尽,尸体上有一些离奇爪痕。而与死者同时被发现的还有其重伤昏迷的男友沈玄。

沈玄醒来后竟然对那天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一直沉默不语,因此警方一度怀疑沈玄是杀死女友的凶手。经过一个月的调查,终于排除了沈玄的嫌疑,然而之后沈玄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压力,退学回家。

黄怡婷轻轻按了一下向下键,立刻弹出了沈玄的照片。照片上的沈玄是个阳光男孩,与之前见到的那个颓废成熟的沈玄判若两人。

“嘿,真的是他!”卞虎放下手上的杯子,竖起大拇指对黄怡婷说道,“黄姐果然不愧是警队的万花筒,这所有案子的记录都了然于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