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歆捏着裤腿,小声地说:“你可以陪我去一趟小镇吗?”

  郁承眼睫稍动:“什么。”

  “我今天,爬山的时候磕了一下,想去买点跌打损伤的膏药。”怀歆抿着嘴角,“可是现在比较晚了,我有点害怕。”

  “……”

  “要是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她很快补上,咬着唇说,“我、我一个人也行的。”

  郁承视线在她身上停驻须臾,而后松开了握着门把的手。

  “好,等我穿件外套。”他转身向里屋走去。

  怀歆暗暗松了口气:“那我也回去换身衣服!”

  “嗯,去吧。楼梯口见。”

  香格里拉镇不好停车,两人选择直接走路过去。一路上郁承的话仍旧不多,怀歆也没有刻意扯些话题要他参与,只是简单地把自己爬短线的经历分享了一下。

  她语气轻快放松,很自得似的:“我只用了一个小时多一点。还被途中遇到的姐姐夸了呢。”

  怀歆听到郁承轻轻笑了声。

  不着痕迹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似乎恢复得与往常无异。

  “进步显著,值得表扬。”郁承嗓音温缓,少顷话音一转,“不过好像磕磕绊绊的习惯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怎么变。”

  “……”

  “这也不能怪我吧。”怀歆摸了摸鼻子,尴尬地替自己找补,“有些人连平地走路都会摔跤诶。”

  男人低垂着眼淡淡地笑,不置可否。

  到了药店,买了酒精棉球和碘伏,还有一些外用的膏药。怀歆眸光一扫,看到很稀奇的东西。

  “诶,这里竟然有金银花露。”她走过去,举起一瓶对着郁承扬了扬,“我小时候可喜欢喝这个了。”

  “为什么?”

  “说不上来,就是甜甜的,感觉不像是药。”

  怀歆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对着瓶身照相,郁承耐心地看着她上上下下地摆弄,结完账后,两人从楼梯上并肩走了下来。

  药店正对面是家私人影院,Hela营业到凌晨一点。

  怀歆随口一提:“也不知道这种店的坪效如何。”

  学金融的对这种数字很敏感,商业模式、单店模型、毛利率、年度销售额等等,郁承瞥她一眼,接上:“按这里的生活水平来说,不会特别高,低频次消费的小本生意罢了。”

  “哦,这样。”她侧身看向他,“那我们要不要帮助他们提高一下日均营收?”

  “……”

  是认真且恳请的语气,但水灵灵的眸子却莹润着黠意,很理所当然的一个提议。

  郁承扬了下眉,难得失笑。

  “你想看电影?”

  “嗯,可以吗?”怀歆微抬眼睫,“想看那种轻松一点的,可以舒缓心情的片子。”

  顿了下又小声解释:“……我就是看着现在还有点时间。”

  郁承低敛眉目看着她,眸光温沉,神情有些难辨。似乎略带某种审视意味,又像是细致的打量。

  半晌,他淡声回:“那就看吧。”

  私人影院的老板在前台留意他们很久了,眼见着两人过来,忙笑脸相迎:“我们这边片子很多的,只要网上能搜到的都能播放,两位想要看什么?”

  他电脑里有个文件夹,里面存放着客人常点播的电影,怀歆一眼就相中其中一部:“《寻梦环游记》,听说很好看的。”

  说完便有点期盼地看向郁承。

  是部三四年前的动画片,皮克斯出品。当时上映时便好评如潮。

  男人正低头回复短信,闻言扫了一眼,没什么异议。看上去也不是非常在意。

  老板笑眯眯地和他们敲定下来:“好嘞,那就这部,请二位跟我过来。”

  他带着两人来到一间不大不小的放映厅,屏幕还比较大,房间装饰也很新,十分干净,沙发柔软,只不过看着好像是情侣座,中间没有任何扶手或者阻隔。

  郁承仍在看手机,边打字边在一侧坐下。怀歆也就很自然地坐在了另一侧,和他隔着不远不近半只手臂的距离。

  不一会儿,背景音乐响起,电影开始播放。

  “祝两位观影愉快!”老板贴心地替他们关上了门。

  房间里的灯光整个暗下来,主角米格的自白随着欢快的音乐互相应和,郁承的注意力也终于回到屏幕。

  怀歆感知到他的视线从侧面掠过来,下意识也转头。两人在黑暗中对视一瞬,谁也没有出声。

  其实是个挺有想象力的故事。

  米格出生在墨西哥一个制鞋工匠世家,他痴迷于音乐,可惜家人都强烈反对。圣灵节这天,按照节日传统家家户户要祭祀祖先,而米格由于和亲人发生争吵,意外穿越到了亡灵国度。

  在这里,他邂逅了逝去的亲人们,发现他们其实都以另一种形式生活在这个世界中,并且每年都可以在圣灵节这天,凭借家族灵台上的照片作为通行证回到现世去看望生者。

  在探险的途中,米格碰到一位落魄的音乐家埃克托,由于无人供奉照片,无法回到现世和亲人团圆,所以请求米格将自己的照片带回去供起来。

  背景声和画面搭配得恰到好处,活泼轻快,又是音乐主题的电影,所以常有插曲弹唱。

  有一段怀歆看得略微入迷,某一瞬间突然想起,这可是她和郁承第一次面对面一起看电影。

  和线上打电话不同,此刻的他是真实的,呼吸在身侧,轻缓而悠长。

  原本以为这大概就是个小男孩在异世界冒险的故事,谁知情节上有一个非常巧妙的设计——如果现世里没有人再记得逝者时,他们的灵魂就会在亡灵国度完全消散,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米格和埃克托来到旧友家拜访时,虚弱的老友躺在床上,在柔浅的吉他乐声中听完了他此生最为挚爱的一首曲子,然后安详地闭上双眼。

  他化成了无数片亮着金光的万寿菊花瓣,随着扬起的风轻飘飘地散了。

  “他怎么了?”年轻的男孩睁大双眼。

  “他被人遗忘了。”埃克托说。

  “如果在活人的世界里,没人记得你了,你就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生老病死是自然常态,无力抗拒也无法逃避。其实死亡与分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人遗忘。

  被自己所爱的人彻底忘记。

  已经是亡灵的埃克托,摩挲着一张几十年前的残损旧照片,上面是女儿可可孩提时的模样,彼时她还是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而现在已经成为白发苍苍的老人。

  “我一直希望能够再见到她。”他的语气轻而怅惘,“希望她还会想起我。”

  埃克托是在外出闯荡的时候不幸离世的,他没能见到女儿长大时的样子。但是他为她写过一首歌,每当想念她的时候都会轻轻哼唱。

  Remember me

  请记住我

  Though I have to say goodbye

  说再见是不得已

  Don't let it make you cry

  希望你别哭泣

  For even if I'm far away

  I hold you in my heart

  就算我远行

  也会将你放在心底

  怀歆看着屏幕上的画面,忽然就哭了。

  她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极力想要克制,但却无法掌控自己氤氲的泪水,模糊的双眼看着年轻的埃克托单膝跪地为女儿可可弹唱吉他的画面。

  此时此刻,最动人、最真实的情感轻叩心扉。

  I sing a secret song to you

  Each night we are apart

  每个分开的夜晚

  我都要偷偷唱歌给你听

  Know that I'm with you

  The only way that I can be

  Until you're in my arms again

  要知道是我与你在一起

  在你重新回到我怀抱之前

  那是我存在的唯一方式

  窄小的放映厅内,细微的啜泣声却显得格外清晰。

  怀歆下意识地掩唇,觉得尴尬,却也无法抽离自己——那些因缘际会,阴差阳错,她总觉得好可惜。哪怕知道只是电影,只是为情节服务的人物角色,还是忍不住为他们的命运嗟叹感慨。

  有时候太强的共情能力不见得是好事,她的那些细腻柔软的情感在别人眼中可能只不过是矫情又病态。

  也不知怎么回事,或许是太冷了,怀歆抱着膝盖簌簌地发着抖,同时伸出手指,试图悄无声息将汹涌的眼泪抹去。

  可是忍得有点艰难。

  黑暗中蓦地伸过来一条手臂。

  温热的,带着安抚意味的修长手指缓缓搭在她的手背上。短暂地触碰一瞬。

  “冷么。”他说,“坐过来一点。”

  男人的嗓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只有一道轻而温沉的吐息落在耳畔,将散未散。怀歆含着水汪汪的两包泪,本能地蹭过去一些,将将挨上他。

  沙发扶手上放着一条薄毯,他将它展开,延伸,也搭在她的腿上。

  柔和的木质沉香气息铺天盖地地将怀歆包裹在内,这一瞬间她像是得到了庇护和默许,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哭出了声。

  她想起许多事情。

  她想起自己已故的外婆。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忙于打拼,每逢暑假老人便会专程坐火车过来照顾她,每次都会给怀歆带一盒新鲜烘烤的绿豆饼,用报纸精心裹好,拿出来时还尚有余温,外表和着铅墨的余香。

  她也好羡慕可可,她的爸爸从未这样为她唱过一首歌。他的世界有太多嘈杂的东西,只有很少的那一部分赠予了她。

  而她的妈妈,离婚之后重新组建新的家庭,很快也渐渐淡忘了自己曾经这个女儿。这个和她有过争吵,有过不快,但仍旧爱着她的女儿。

  新的爱人,新的家庭,她总是被他们忘记,胆怯畏葸地躲在记忆的角落,又要去和谁相依为命呢。

  二十年来怀歆很少这么恣意地哭过,她一直都装得好累。所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委屈得要命。

  半晌,温缓的气息袭近了她——是郁承倾身靠过来。

  柔软的纸巾沾上怀歆湿漉漉的眼尾,他抬起手,很温柔地擦拭掉那些滚烫的泪水,嗓音低而沉。

  “别哭了,小朋友。”

  怀歆恍惚地抬起眼,撞进郁承晦暗深沉的眼眸。

  似海似雾,望不穿,看不透,如暮色融融。有那么一瞬间,她也在他眼中看到形似悲伤的东西存在。

  郁承深深地望着她,片刻后又弯了下嘴角,如私语又似呢喃,轻轻浅浅。

  “哭出来就好了。”

第28章 骑马

  第二天早上怀歆起来看了日出。

  她裹着一件薄外套,坐在窗台边,看着那轮火红的太阳缓缓升起,在清冷皑然的雪山间映上暖融融的光辉。

  这种温度似乎也暖和了赏景的人。

  出来旅行的意义就在于此,思想沉静,忘却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让心灵也涤荡片刻。

  怀歆正坐着,忽闻隔壁稍远处一声啪嗒,有人走了出来。

  ——郁承披着件深灰色呢子长衣,倚在栏杆边远眺。

  他好像是在进行一通重要的电话。

  纤长的睫羽低垂,眉宇似微锁,英挺的面容冷峻,看起来气场凝肃而紧绷。

  他在等待,过了好一会儿,那头似乎说了什么,怀歆看到郁承的眉眼舒展开来,神情放晴了,如同云卷云舒的天色。

  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好事情。

  少顷,郁承挂了电话。

  怀歆转头,软糯着声线和他问好:“承哥,早。”

  他显然也看见了她,隔着两间客房,远远的,应该是勾了下唇:“早啊。”

  “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她站起来,尾音略微上扬。

  “这边待的差不多了,收拾一下东西,下午就往稻城那边开了。”郁承稍顿一瞬,问,“你呢?”

  “我应该也要往稻城那个方向去。”怀歆苦着一张小脸,“可是还不知道怎么解决车的问题。”

  顿了下补充:“这里打的应该不方便走长途,租车又感觉很难找……”

  她的意思几乎昭然若揭,可偏偏又不说明白,明目张胆地耍着小心眼。

  郁承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屈肘倚在栏杆旁,懒散问道:“想让我给你当司机?”

  男人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勾,略含着点兴味,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怀歆没想到他这么直截了当,感觉自己被杀了一血。她干咳一声,堪堪维持面上笑容,索性不再曲折迂回,也支起身,颇为直白地请求:“可以吗?”

  在熹微的晨光里,小姑娘像是被一圈暖融融的金边裹住了似的,纯白色的针织毛线帽,外层的发丝儿呈现棕栗色,漂亮白净的奶油肌,双眸清亮有神,卷翘的眼睫轻轻扑闪。

  郁承凝视她片晌,漫不经意地笑了。

  他不急不缓地摘下眼镜,放进前襟口袋,修长十指相扣交叠在前,对她温声说道:“下午两点发车,这位乘客如果确定要启程的话,记得准时下楼。”

  他说完便进去了。

  怀歆低下头,扯了扯自己围巾一端细碎的流苏,少顷,在无人看见的角度,隐秘地牵了下唇。

  她把行李箱搬下楼的时候还没到两点,就在前台和老板娘聊了会天。

  老板娘这两天经常看到她和郁承同进同出,八卦兮兮地问:“幺妹儿哦,你和89房的客人什么关系呀?”

  怀歆将头发挽至耳后,自然道:“他是我领导。”

  “哎,一起来的嘛?”

  “不是,就是旅途中恰好遇到。”

  彼时郁承恰好从楼上下来,老板娘朝她不动声色递去一个眼波,话音就戛然而止。

  她想说什么怀歆也清楚,她半倚在前台边,脸上揣着笑,目不转睛地看着英俊挺拔的男人阔步靠近。

  “收拾好了?”郁承问。

  “嗯。”

  怀歆步伐轻盈,跟老板娘最终作别之后,跟着他走到那辆越野车边。

  车尾箱很宽敞,带来的行李都能放下。怀歆看着郁承把她的箱子垒在他自己的上面,微提了下嘴角,没说什么,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在离开之前怀歆没忘记把自己的行程嘱咐告知周燕,车子发动上路之后,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后视镜,周燕果然很上道地跟在后面,怀歆便放心地收回视线。

  车厢内安静,郁承说:“如果想听手机里的歌,可以连蓝牙。”

  怀歆唔了声,反问他:“承哥,你有什么想听的歌吗?”

  “我都可以。你选就行。”

  他在很多事情上都是这样温和无谓的态度,看似没有什么偏好,怎样都行,天生一副让人无法挑剔的好脾性。

  但怀歆知道,越是这样表面圆通的人,其实越是不容易走近的。

  她没作声了,连上蓝牙之后,在歌单里随便选了首歌,很快具有动感节拍的乐曲便在车内响了起来。

  《Sentimentos》,一首拉丁沙发乐曲,电子混音和传统弦乐的结合。

  极致慵懒舒缓的阿根廷风情,随性又浪漫。可小提琴悠扬的尾音中却似含着余音袅袅的忧愁,旋律缱绻流淌,让人回味无穷。

  丰富的肢体语言,张力拉到极致,中间有一段富有节奏感的探戈小跳,每一个重音落下都像是舞者旋转裙摆时的惊艳回眸,情人间的呢喃絮语,进退之间暧昧试探的真心假意。

  越野在平坦道路上平稳驰骋,窗外的雪山覆盖着纯粹的白,树林和草甸仍旧生机勃勃,两旁景色稍纵即逝飞速倒退,怀歆浅浅地弯着唇,靠在椅背上欣赏美景。

  郁承眄了她一眼,问:“喜欢听这种歌?”

  “还不错。”怀歆侧眸,“我比较看重旋律,爵士也挺喜欢的。”

  “是么。”他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一望无际而又银装素裹的白色旷野,蓝灰色的公路纵横蜿蜒,郁承姿态闲适,将车开入一道岔路,一侧茂盛的树木遮蔽了视野,明显偏离了主干道。

  怀歆茫然地眨了眨眼,趴在窗边左顾右盼:“诶,我们要去哪里呀?”

  “放心。”男人嗓音低醇,兴味道,“不会把你卖掉的。”

  “……”

  很快看到一个红色屋顶的平房,他把车开过去停在附近,推开门下去。

  屋内很快有人出来,热情地同郁承打招呼。怀歆也下了车,目光掠过不远处的马厩和马路对面起起伏伏的山丘,这才了然。

  是个马场。

  这显然是他计划中的一环,看起来似乎已经提前和这里的老板打过招呼。对方差人牵了几匹马出来,扬着笑道:“随便挑。”

  怀歆新鲜得不得了,但她以前只在马场简单地骑过几次,没有受过系统的训练。听说这边的马比较野,也不知道能不能掌控得住。

  郁承垂下眸,问她:“会骑么。”

  她微抬眼睫,迟疑地点了点头。

  老板上下打量怀歆一眼,向她招手:“小姑娘,放心,实在不行你的马我给你牵着,郁先生他自己骑就行。”

  这里不比北京的马术俱乐部,也没有什么太过正统的骑装,仅仅是戴上头盔和手套,穿一件缓冲的气垫马甲。

  怀歆站在平房内穿戴装备,却没太搞清楚绑带要怎么系扣,纠结地拉扯了半天也没弄好。

  她正疑惑的时候,忽然头顶循近一道清缓气息,接着有人俯下身来,着手为她调节头盔系带。

  怀歆抬眸,看见一双俊逸眉目。

  男人敛着眼,目光很专注地落在她颊侧。他离她很近,温热的呼吸呵在怀歆下颌,和着一缕浅淡又冷冽的雪松香气。

  若即若离,似蓄意撩拨。

  怀歆停顿了一会儿,站着没动,片刻后抬起了指尖,去稳固头盔的位置,只不过时机恰好,在男人收回手的那一刻堪堪触抚过他的手背。

  温度相接,极短的一刹那。

  郁承抬起睫,深长眼眸对上她的视线。

  怀歆只是笑笑:“谢谢承哥。”

  两人都上了马。

  怀歆选了一头白色的,很英俊,听说比较温顺,不太会颠人,而郁承的那匹正是老板的爱骑,纯黑色的,鬃毛极其漂亮顺滑,看上去便威猛健壮。

  郁承在大学的时候上过马术课,他之前提过的,所以显得游刃有余举重若轻。怀歆时隔许久再次坐上马背,刚开始有种轻微的不适和恐慌感,半晌后觉得逐渐消化了一些。

  老板亲自带他们上山,出发前先叮嘱了基本的一些指令和注意事项。他牵着两匹马,一匹是怀歆的,一匹是他自己待会儿要骑的,郁承便纵着马,慢悠悠地跟在他们旁边。

  从马厩出去,穿过一条宽敞的马路,迂回曲折地上山。坡倒是不陡,但一路上都是土道,碎石子颇多,马蹄儿老是站不稳,常打滑,怀歆下意识握紧了马鞍,精神高度紧张地低头看着路况。

  “身体前倾,放松。”

  身后传来郁承温和低沉的嗓音,少顷,稍浮起点笑意:“要信任你的同伴,它们很有经验。”

  怀歆闷着嗓应了一声,依言照做,立刻觉得重心有所支撑,也没有那种总要掉下去的感觉了。

  上了山之后,她发现这里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平原,绿草青葱,蓝天白云,阳光柔和温融,简直是跑马的天堂。

  郁承拽着缰绳行至她身侧,怀歆怕他顾忌着她,便主动道:“承哥,你先去吧,我没问题的。”

  男人注视她须臾,似是觉得她状态还行,略一颔首:“行,那我去转一圈。”

  郁承抬腿轻踢马肚,黑马霎时就扬起蹄子飞奔起来,转眼之间就驰骋出去,英姿飒爽,一道卷风从怀歆身边经过。

  妈的,帅得要命。

  怀歆目瞪口呆,看着他背影远去。

  老板笑一笑,插话道:“郁先生技术很好。”

  郁承的马已经在视野中缩成了一个小点,怀歆看看那边,再低头看看自己,咽了口口水,深刻地感觉到了实力的差距。

  人天生就是对未知的刺激是有种好奇的,越感觉危险越想去尝试,怀歆对老板说:“要不您放开我,我自己也试着跑一跑?”

  她以前不是没有自己骑过,基本上都还记得一些。

  老板牵着她走了近百米距离,也有点心痒,想自己骑马,便确认般地询问:“真能自己骑?”

  “嗯嗯。”怀歆点头。

  “行。”

  老板把缰绳递还给她,而后上了另外一匹马,慢慢地踱开去,片刻也渐渐加速跑了起来。

  两人都走远了,怀歆回想老板刚教的方法,试探地踢了下马肚子。

  白马哼哼两声,甩了下头,却一动不动。

  “诶?”

  是方法错了吗?

  怀歆又扬了下缰绳:“驾——”

  白马静止在原地,懒洋洋地甩尾巴,一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悠闲姿态。

  怀歆:“……”

  早听说你温顺,但也不必温顺成这个样子,怪不得老板方才一点都不担心。

  她又开始踢马肚,怀疑是之前自己太温柔了所以它感觉不到,这次稍微狠了点心,加大了力气。

  白马象征性地往前走了两步,而后原地转了几圈,再度变成一座静止雕塑。

  怀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每次试图鞭策它动起来的时候,这马就会很无辜地扭两下,然后就结束了,极度敷衍。有一次甚至转过头来,眼观鼻鼻观心地看了她一眼。

  怀歆几乎气笑了——她懂了,这是一匹抓马。

  尝试过10086种方法后,怀歆放弃了。

  再抬头——很好,人家的马都活力四射。

  一阵寒风吹来,平原空旷了无人烟,她莫名觉得有点萧瑟。

  怀歆心想,自己大概是第一位在马背上无聊到玩手机的女士。

  这边信号也不太好,刷了两下屏幕,微信并没有任何新信息跳出来。她就象征性地浏览了一下之前加载出来的朋友圈。

  “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

  温沉悦耳的声线从一旁传来,怀歆抬起头,对上郁承略微含着笑意的眼。

  他控着马踱近几步,扬了下眉,看她,意思不言而喻。

  怀歆见到他就觉得心中憋屈,鼓了鼓颊,哭丧着小脸告状:“这马它不听我的!”

  郁承牵了下唇,笑意深了。

  “想跑起来?”他浅笑着问。

  “嗯,但我试过了,没用呀……”

  话音没落,郁承翻身下了马。

  怀歆以为他是想让自己试试他的那一匹,心里本能有点怵,但又好奇,正做着复杂的思想斗争的时候,男人已经扶着马鞍坐了上来。

  ——在她身后。

  郁承手臂一伸便拽住了缰绳,这个姿势也恰好让她的后背完全贴上他的前胸,半陷于一个沉香调的怀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