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来诸道家典籍描述天上仙境时,向来是赞叹“黄金为屋,青玉为床,玄烟流霭,丹晖缠络”。可是这一路行来,这太上道德宫在少年眼里实实在在的就是仙山宝境。这里琉璃作瓦,紫金为檐,白玉铺地,水榭生烟。有种种不知名的奇树异花,也有诸般珍禽异兽怡然而行。其中不时有修仙道士缓步走过。他们足带清烟,看似闲庭信步一般,实际上一步跨出就是数丈之遥。

一行人转眼间进了山门,其余弟子皆各自散去,三位真人则亲自带着这个少年,腾空而起,向莫干峰最高处的道德殿飞去。太上道德宫规矩森严,除了各脉之长以及少数地位尊崇的元老长辈之外,无人可以在宫内飞行。事实上,即使没有这等规矩,若无足够功行,也断断不能在宫内飞行。实因这道德宫大也就罢了,却又借天地之元气布下大阵,禁制重重,所有道法效力均被削至极致,是以修为稍差一些的长老,若想违禁飞行,那也是有心无力。

沿途有众多道士见三位真人飞过,都连忙行礼,但他们偷眼间看到那少年竟然需道德宗三位真人护送,心中都暗暗称奇。

整个太上道德宫辉煌处不输于天上仙城,但唯有这道德殿颇显寒碜,一如普通道观的主殿一般。

此刻道德殿居中坐着一位中年道人,一双丹凤眼,看上去面色莹润,一身青布道袍倒是平平无奇,既无纹饰,也无缀件,甚至腰间连一块玉佩也无。道人两边各自端坐着四位真人,大殿中央则跪着那个少年。

那中年道人张口道:“不要害怕,抬起头来。”

少年听得这声音非常悠扬悦耳,当下心中惶恐尽去,抬起头来,悄悄向四周张望了一眼。除了居中而坐的那中年道士外,左右手八人中有五位男真人,二位俗家装束的男子和一名女道士。这当中,紫阳、玉虚和太微三位真人他都是认得的。说来奇怪,分列左右的八位真人身上都隐隐透出宝华,唯独这居中而坐的道士看上去没有一点灵气。

居中正坐的道士正是道德宗如今的掌教紫微真人,他仔细端详了那少年一会儿,方才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一阵茫然,半晌才答道:“小人自幼没了父母,只知道本来姓纪,一直是没有名字的。后来掌柜的收留了我,也没给我取过名字。”

紫微真人略一沉吟,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给你取一个名字吧。你虽然前身渊深如海,如今毕竟是在尘俗轮回。大道苍茫,众生如尘,就给你取名若尘吧。望你日后得道之时,也不忘今生曾下界轮回。”

说罢紫微真人挥了挥手,一个小道僮就将纪若尘带了下去,领他去订制铭牌,领取日用之物。

纪若尘走后,大殿中一时陷入了沉寂,八脉之长都不发一言,等待着紫微真人示下。殿中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紫微真人抚须道:“紫阳、玉虚和太微三位师兄此次将纪若尘携了回来,立下大功一件。此刻我也不瞒诸位,在闭关时我勘破天机,知有仙人被打落凡尘,就在这一世劫难已满,将重行修回仙界。所以我才劳动三位真人仙驾,不惜开罪道上诸派将这纪若尘抢了回来。不过眼下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纪若尘应归哪一脉的门墙。诸位不必有所顾忌,尽管畅所欲言。”

紫微真人此言一出,诸真人皆有所动容,玉虚真人当即问道:“紫微掌教,您不是要亲自教诲纪若尘吗?”

紫微真人这一脉弟子稀少,修为也不突出,主因就是他从无亲传弟子,而且一闭关就是三十年。本来这一次谪仙降世,顺理成章的该入紫微真人门墙。他这一脉虽然凋零,但前后连出两位飞升真仙,不光将稳压道德宗其余八宗,就是修道各派中也是前所未有之盛事。可是紫微真人居然就这样将这大好机会让了出来,实令在座真人意想不到。

此时座中一位中年文士咳嗽一声,恭声道:“紫微掌教,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适才我看那少年根骨颇佳,也有些聪慧,身上还似有一缕仙气。可是以我道德宗弟子而论,也就是中上之质而已。这和谪仙之实实在有些不符。何况他年纪也不算小,以此等资质若也能得道飞升,我实在是难以相信。”

他此言一出,此前没有见过纪若尘的真人们皆微微点头,显然也有相同疑惑。

紫微真人沉吟一下,道:“景宵师弟所言也有道理。只是天机难测,我等肉眼凡胎,不识真仙也不奇怪。或许这样,诸位能稍解心中疑惑。”说罢,也不见紫微真人有何动作,殿门开处,两个小道僮就将纪若尘带了进来。

此时纪若尘已然打扮一新,看上去俊俏洒脱,十分讨人欢喜。

紫微真人和颜悦色地道:“若尘,能将你项中青石给我看看吗?”

纪若尘忙摘下青石,奉与紫微真人。紫微真人又问道:“这块青石你是从何得来?”

纪若尘心中微微一凛,道:“我也不知道它的来处,只知道自我懂事时起,就挂着了。”

紫微真人微笑点头,挥了挥手,两个小道僮又将纪若尘带了下去。待得纪若尘出那殿门之后,紫微真人将青石交到坐在右手边的紫阳真人手中,道:“各位真人仔细瞧瞧,看看这块青石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紫阳、玉虚和太微早已研究过纪若尘所佩之青石,当下只是略略一观即交付身边的真人。其余五位真人都凝神细观,想要一窥青石所蕴之堂奥。按说他们眼光是何等犀利,若这块青石真藏有奥秘,决计难逃他们的法眼。但五位真人看来看去,都觉得这不过是一块随处可拾,再普通不过的石头而已。

此时,青石已传入那女真人手中。她将青石翻来转去,细瞧多时,忽然三指用力一捏,青石竟然纹丝不动。诸真人见了,神情俱是一动。那女真人道号玉玄,功行深厚,她一捏之力,重若千钧,足可断金碎石。受此大力,这青石居然全然无恙,自然非是凡品。

紫微真人微微一笑,示意道:“玉玄,你不妨斩它两剑试试。”

玉玄闻言,伸出右手,虚空一抓,一柄三尺莹色古剑赫然现于指间。她一声清叱,对着青石挥剑斩落。剑身与青石相撞,激起一声金石交击的清音,煞是悦耳动听。但青石依然完好无损,无垢无瑕。诸真人当场齐齐色变,震惊不已。玉玄适才一剑不光用上了真力,那声清喝中也动上了咒法,倍增斩击之威,其力足可斩山断水,可依然奈何不得这枚小小青石!单从这一点来说,这枚青石就不是凡间应有之物。

紫微真人见了,微笑道:“列位真人应该知道,这等仙物皆有灵性,自会认主,所以纪若尘应是谪仙,这点无须置疑。现在该是定他入哪一脉的时候了。”

既然纪若尘已验明了乃是谪仙之身,诸真人都是求道之士,如此一块千古难求的瑰宝,哪里肯轻易放过?况且一旦纪若尘入了哪一脉,那么这一脉就注定要出一位飞升仙人,这又岂是一桩能求来的好事?

然则诸真人俱是有涵养风度之人。虽然极想将纪若尘纳入自家一脉,却又不好若市井小民,自卖自夸,失了身份。是以诸真人皆默不作声,只是你看我,我看你。

大殿气氛日渐凝重。

最后还是玉虚道人最沉不住气,朗声道:“我玉虚一脉功行最深,自当是我来指点纪若尘。”

他话音未落,旁边一位真人立刻道:“玉虚真人道德剑法自然是厉害的,可是金丹大道、三清正法才是飞升之途,这一点上还属我紫云一脉居首。”

本来诸真人都是谦和之人,但此事委实关联太大,这一开了头,诸位真人立刻吵闹起来,连那俗家的张景霄、顾守真也卷入进来,一时间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玉玄真人好不容易才自诸真人中抢得说话机会,立刻道:“我脉向于《太玄三辅经》最有心得,适于年轻弟子打根基,是以纪若尘入我玉玄一脉最是合适…”

玉玄真人话音未落,张景霄就插道:“玉玄真人此话不妥,你那一脉中女弟子众多,我看纪若尘此子眼有桃花,长大了恐怕有些不妥…”

玉玄真人闻言大怒,冷冷道:“敢问景霄先生,如此说来,你那一脉中共有二十六位女弟子,岂不是已经不妥得很了?”

原本诸真人只是拼命地自吹自擂,但景霄和玉玄两位真人一问一答,却为互相抨击开了先河。于是道德殿中刹那间轰雷阵阵、电光隐隐,诸真人口中论道,手里显示,拼尽全力也要证明其它宗脉法门偏颇,唯有自己一脉才最是适合教导谪仙。形势转眼间直转急下,眼见诸真人就要山门斗法、以定高低之际,紫微真人终于忍无可忍,重重地敲了敲紫檀木几,殿中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八位真人中,有七位面有怒容,互相瞪视,唯有紫阳真人面露微笑,根本没有介入到诸真人的争吵中去。只是他这笑容多少显得有些尴尬。

紫微真人环顾一周,忽然叹了口气,道:“列位道友说得皆有道理,这纪若尘放在哪一脉都既妥当,也不妥。然则辅佐仙人羽化飞升,重登仙界乃是我道德宗头一等大事,实在轻忽不得。这样吧,这纪若尘就暂归紫阳真人一脉,其余各脉每月有两天教导他的时间。待五年后宗内大考之时,再由他自行定夺入哪一脉门墙好了。”

出乎意料的是,七位真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尽管相互目光相触时每每有暗雷劫火生出,倒都不反对纪若尘入那紫阳真人门墙。

※※※

既然大事已定,七脉真人遂施礼告退,各自回峰去了。只有紫阳真人留了下来。

众人一走,紫微真人即双目紧阖,面露疲态。紫阳真人也是面色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两位真人就这样端坐大殿之中,静默不语。

一时,大殿之内,静若太古。

方此时,想是已考量成熟,紫阳真人开了口:“紫微掌教,纪若尘入我门墙,怕是不大妥当吧!”

紫微真人摆摆手,说:“紫阳师兄,不要再推让了!八脉真人中您年纪最长,人德最厚,也唯有让他入你门墙,才能让七位真人暂停争执。”语毕,他长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唉,没想到我道德宗内门户之争竟依然如此激烈,三十年前如是,三十年后我出关,仍是这样。长此下去,又怎么得了?”

闻听此语,紫阳真人面有愧色,道:“自掌教闭关时起就是我受命代理门户。三十年都未能令我宗稍有起色,说来都怨我督管不周,有负掌教重托。”

紫微真人嘿然道:“这怎能怪你呢?其余七脉哪个想的不是光大门户,打压别支?他们为的还不是我功行圆满后留下来的东西,你又怎可能压伏得住他们?倘若他们不是醉心于此,凭他们的资质,修为又何止如此?”

大殿之中又是一片寂静,气氛也较之先前压抑了许多。道德宗内的门户之争,始自于千年之前,可谓多年沉疴,早已深入骨髓。单凭数人几十年之功就想扭转局面,又怎么可能。

紫阳真人沉吟片刻,开口道:“掌教此次出关乃我整个正道大事,有您主持大局,又收得谪仙在手,我道德宗领袖正道,傲视群伦,那是指日可待。”

“领袖正道,傲视群伦?”紫微真人嘿了一声,道:“这于我道德宗有何意义?难道如此即可化解七位真人的争斗?所幸七位真人虽已斗了几十年,他们所作所为也还有个限度,尚不至逾越门规,坏了我道德宗的名声。”接着,紫微真人语气一沉,又道:“紫阳师兄,此次我勘破天机,抢得谪仙回宗,已经误我修为不少,再过数日我就要重行闭关,宗内的事务又得师兄费心打理了。”

紫阳真人原以为掌教出关,总得待上一段时日,打理一下宗内事务。以紫微真人的威望,七脉一些积存已久的恩怨或许可以得到化解。只是他万万没料到,掌教居然几日后就要重行闭关。短短几日,他哪能将宗内三十年的事务说个清楚?是以紫阳真人吃了一惊,急急说道:“可是…”

紫微真人略一抬手,没让紫阳继续说下去,他在殿中来回踱了数圈,眉梢紧皱,面透疑惑之色,似是有什么难决之事。片刻之后,紫微真人停下脚步,立于紫阳真人面前,缓缓地道:“我适才起卦暗算,却怎都算不清纪若尘未来运数。虽说他是谪仙转世,却已成凡俗之人,我断无看不透他命数之理。除此之外,这一次竟然有许多门派勘破天机,前来抢人,这事也是蹊跷得紧。按理说以漱石先生、七圣山这些门派的微末道行,怎有可能预晓天机?”

紫阳真人听了倒不以为意,只是道:“掌教真人多虑了!若不是你早了半日勘破天机,我们又哪能抢得先机,得以准备万全,一举压制住了别派诸人?这神通上的差距非小!”

紫微真人摇了摇头,脸色一凛,郑重叮嘱道:“无论如何,师兄你今后可要小心从事,护好纪若尘。如今纪若尘身份已破,无论正道邪门,既然知道了他乃是谪仙降世,必会不择手段的来抢人,说不定有些百年不出世的老怪物也会插上一手,今后我道德宗山门恐怕会是非不断啊。嘿,只是我道德宗三千年传承,怎可毁于我们之手?紫阳师兄,我遥望西山,云霞中隐有血光之色,恐怕我道德宗今后多半会有难以应付之局。那时你尽管唤我出关。我拼却不要飞升修仙之果,也要尽歼来敌!”

紫阳真人连忙应了。

紫微真人又沉思片刻,忽然叹一口气,面有疲色,道:“其实天机难测,我只不过是管中窥豹,只见一斑,就以为得了天机,透了阴阳,知过去未来事,嘿,真是狂妄自大!若真能知未来事,何以这道德宗乱得一塌糊涂,我都束手无策?”

言罢,紫微真人神色怅然,挥一挥手,自入后殿去了。

次日天色方明,纪若尘即被一个小道僮带引,往那紫阳真人所居的太常宫行去。对他来说,此刻每行一步,每见一景,都有种浑然入梦的感觉。瞧那太常宫气势恢宏,借山势林木之掩,如蓬莱仙境,似琼楼玉宇,谓之为仙境也毫不夸张。

倘若依纪若尘还在龙门客栈之时,就是打死他也不会想到天下间竟然还有这般堂皇而出尘之所。此时他当然已经知道这些真人修士并非真的神仙,不过单以神通论,他所能想到的神仙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太上道德宫中斋饭味道差了些,以他新学到一个词来说,那就是充满匠气,不见灵心。若拿这斋饭同掌柜夫人的人肉包子骨头汤相比,实实在在就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紫阳道长的太常宫外观巍峨堂皇,入内则觉精而不俗,雅而出尘,不显奢华。院中遍植紫竹棕榈,又有数株芭蕉,庭院中风和且有暖意,水柔而生涟漪,一派南海风光。纪若尘进了正堂,见居中之人乃一慈眉善目的老道,正是紫阳真人。他乖觉之极,立刻倒头下拜,口称神仙。

紫阳真人呵呵一笑,坦然受了他八个响头,然后也不见动作,自有一道柔和大力将纪若尘托起,立在自己面前。

紫阳真人上下打量了纪若尘一番,缓缓地道:“你既已甘愿列我道德宗门墙,那自然得遵我门规。道德宗领袖正道,以正心诚意为先。我且问你,过去几年之中,你做过多少违逆尊长的恶事?”

纪若尘一惊,立刻跪下,回道:“小人自记事时起,就一路流浪,直至到了关外龙门客栈,这才为掌柜的收留下来。这些年来小人一直记着掌柜和掌柜夫人的收留之恩,尽心尽力的做事,从没有违逆过尊长。”

紫阳真人盯着纪若尘,鼻中重重地哼了一声。这一记重哼如同一声炸雷,轰然在纪若尘耳边暴裂,直震得他头晕眼花。纪若尘心下惊慌,声音发颤地道:“真人,不,神仙!就在您来到龙门客栈的那天早上,我实在抵不住诱惑,动了贪念,偷吃了新出笼的三个包子和一碗骨头汤。我不是因为饿,只是,只是夫人做的东西实在是太好吃了。除此之外,再也没有违逆尊长的事了,再也没有了!”

在纪若尘心中,下迷药打闷棍宰肥羊,那就如打水扫地一般是每日必做的功课,浑不觉其中有何伤天害理之处。

饶是紫阳真人功行深厚,听了之后也是一呆。足足沉默了半炷香之久,紫阳真人才吐出一口浊气。他苦笑一下,早已准备好的大篇说教还没吐出一字,自个都忘了个干干净净。他只得吩咐道:“昨日云风道长已经给了你我道德宗门规宗法,你这两天先用心背诵下来。然后云风道长自会教给你早晚功课、上香礼拜时的规矩礼节。待我先和七脉真人会聚议定你的功课日程之后,再行亲授你我道德宗入门之课。现在宗内事务繁忙,这拜师之仪押后再议,刚才我受你的八个头,就算代掌教紫微真人收你为徒了。以后也不要神仙神仙的乱叫,让人听了徒增笑柄。”

纪若尘点头应了,但仍立在原地不动,半天才诺诺嚅嚅地说道:“师父,弟子还有一事…云风道长的确是给了我三本道德门规,可是…可是书中十个字,弟子还认不到四五个…”

紫阳真人沉吟片刻,道:“你原本不识得什么字,这我倒是忽略了。也罢,今后你每晚抽一个时辰,与今年各地新选上来的童子一起学习读书认字好了。你且下去吧,一切自会有云风道长为你安排。”

纪若尘应了,就随着小道僮向外行去。刚走到殿门口,紫阳真人又唤住了他。紫阳从怀中取出那方小小青石,交给了纪若尘,然后道:“若尘啊,你俗世年纪已有十八,此时入我大道已是太晚了些。但天道酬勤,只要你肯下苦功,无论何时求道都不算迟。只是你成年才始修道,受的磨难必会比旁人多些,这也是上天砥砺你成材之意,切不可因此生怨或者自暴自弃。今后不论遇上何事,你始终要谨记我道德宗乃是天下正道,事事都要占得一个理字,记得了吗?”

纪若尘用力点了点头。紫阳真人又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玉药瓶,递了于他,道:“这一瓶养神丹可缓神倦困乏,一日服一粒即可,于你或会有些用处。”

纪若尘谢过了紫阳真人,即被小道僮领着出门去了。他虽然年纪尚不足十五,可是既然紫阳真人说了他是十八,那么就是十八,他是不会傻到去争辩什么的,倒是最后紫阳真人叮嘱他的几句话,他知真人必有用意,自然是一字一句刻在心底了。

纪若尘走后,一直立在紫阳真人身后默不作声的云风道长道:“紫阳真人,纪若尘年已十八,可是与他一起参修入门功课的弟子最大的也不会超过十二岁,到时他怕是会有些难堪。而且你安排他在太上道德宫中修业,那里面可是有许多七脉的骄横子弟。他们平时没事时都有些恃宠生骄,现在眼见若尘资质中上,却受诸位真人如此重视,又不知他乃谪仙降世,恐怕会多生事端。所以这等安排,会不会不太妥当?”

紫阳真人望了云风一眼,抚须微笑道:“这无非是小小考验而已。若尘在卖人肉包子的黑店中干了六年,不知害过多少人,你以为他会应付不来七脉那些不谙世事、妄自尊大的弟子吗?为师唯一所虑的,乃是怕他被这花花世界的声色犬马迷了心窍,再也不肯痛下苦功。那时纵他有谪仙之质,想要修得功德圆满,又怎么可能?”

云风道长立刻道:“真人英明。”

章四 初悟

此时此刻,在中南一座不知名的深山中,一个全身黑衣的女子自天而降。她足尖刚一触到一座光秃秃的山峰,身周之景忽然如水波般荡漾变幻起来,当空中的波光敛去后,那女子的身影已消失无踪。

整座山峰其实是一玄妙法阵,云舞华转眼就从阵中穿出,出现在一座碧树荫荫,奇花遍地的山谷中。山谷四面围合,呈木桶状。谷底面积辽阔,地势平坦,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在谷中蜿蜒流过。溪旁花树连绵,落英缤纷。人行谷中,犹入画中。

云舞华水袖轻摆,宛如在水面滑行般,在谷中迅如鬼魅般穿行着。山谷中星罗散布着数十栋小屋,谷中可见数十人,或耕种、或采药、或练剑。他们一见云舞华,都慌忙放下手中活计,施礼问好。云舞华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一路径向位于谷地中央的一座雅致院落行去。

众人对于云舞华的冷淡早已习惯,且她今日面色阴沉,身上隐隐透着冰寒之极的杀气,就是那些与她相熟已久的人也不敢上前多说一句。行礼完毕,赶紧低头自做自事,唯恐招惹到她。

院落圆形拱门处立着两个白衣女子,翠眉淡扫,云鬓高耸,玉钗斜坠,倒也俏丽动人。她们见云舞华到来,也是躬身一礼,道:“云师姐,谷主已经在等着你了。”

云舞华轻哼一声,若一阵急风卷入了院门,消失在照壁之后。那两个白衣女子悄悄互望一眼,眼中都隐有怨毒之色。

院落幽深静谧。转过照壁,即见一花木扶疏,蜂飞蝶舞,青竹流泉的庭院,颇有如至江南之感。庭院前方则矗立着一座精巧别致的青砖瓦舍,依“三房一壁”的格局而建,有正堂一间,耳房两间,加照壁一个。

这间正堂不若那些大富之家,绘金描彩,镶金砌玉,反倒是古色古香,简洁大方。斑驳的阳光从檀木雕花窗中透进,将室内映得暖意融融,室中布置得清雅而不失古意,中堂上挂一幅泼墨山水,笔法飞动,气势雄浑;两壁则是数轴狂草,龙飞凤舞,酣畅淋漓,皆是前代名人之作。屋角两只青铜云兽香鼎线条雄奇,古意盎然,一望可知必是大有来历之物。堂中垂一袭竹帘,透过竹帘隐约可见帘后端坐着一位老人,另有两位侍女正为他缓缓打扇。

云舞华进门的刹那,整个房间都瞬间暗淡下去,变得阴冷了许多。她看不清帘后老人的面容,这并非她目光不够犀利,而是竹帘上隐约的花纹实际上乃是一个五行遁阵,竹帘本身又是南荒滴血竹制成,就算云舞华道行再高上一倍,也绝无可能看得透这幅竹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