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童早拖着孙果躲到玉台的另一端,只向着无尽虚空猛看,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纪若尘此际心境坚定,与前生实已相去无已,当下早将心神激荡平复下来,重归无喜无悲的冰寒。

他向玉台外的无尽虚空一指,淡淡地道:“欲到人间界,只要从这里跳下去即可。你二人皆曾被我以熐炎炼魂,重入轮回之后当会记得此间之事。轮回后你们各寻机缘,三年内来与我相见。好了,这便去吧!”

玉童一惊,忙叫道:“大人,可是…”

玉童话未说完,便见纪若尘已一跃而下!玉童大惊,扑到玉台边缘,向下望去,只见纪若尘身影急速下坠,转眼间已隐没在无尽虚空之中!

“这…这…”玉童看着玉台外的茫茫虚无,就是没有勇气跳下去。

这在此时,忽听得背后孙果阴森森地道:“便让贫道来助你一臂之力!”

一股柔和力道传来,刚好将玉童的头颅碰出了玉台边缘。连绵不绝的惨叫声中,玉童也坠入虚空之中。

孙果推落玉童,冷笑一下,也纵身自玉台跳下。

纪若尘心中无悲无喜,任由自己在无尽虚空中似是永无何止地坠落。

自降生苍野时起,他每行一步,都似是无意而为,又似是冥冥中自有天意。细数往事,挑战焢,破六界壁障,赌斗贪狼,直到此际的跃落虚空,每一步都可说绝不给自己留半分余地。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做,或许极柔处是至刚,在心中极致的冰寒之下,另有无法形容的刚烈。

若定要分说些理由,孤峰、夕阳、古剑、青莹,抑或都有关联。

如需纵横六界、横扫八荒,一世便已足够,何须百世千年的轮回不休!是以他毁去后世无穷果报之时,心中绝无半分犹豫。他断了自己的退路,也不需要退路。

无论前生还是今世,早该如这般的一往无前!

章八 无归处

已是开春时节,北地幽冀各州尚是朔风劲吹,长江两岸早已遍染新绿。

距荆州城百余里处,有一座小小集镇依河而建。小镇黛瓦粉墙,青石铺路,搭木为楼,植木成荫,十分的素雅洁净。镇东首有一座颇有气势的宅院,占据了两街之间方方正正的一整块地,乃是镇中首富玉大善人的宅子。

此时院门外早挂上两盏大红灯笼,但还没点亮。庭院中,生得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玉大善人正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地转来转去。好不容易听得东厢房中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他当即一个跨步冲了过去。厢房中出来一个稳婆,贺喜道:“恭喜玉大善人,母女平安!”

“母女?”玉大善人闻言一怔,面上喜色登时去了三分。过不多时,丫环便抱出一个女婴来。只是那张粉妆玉琢的小脸,一望而知长大了必定是个大美人,玉大善人面色这才算好看了些。他倒没注意到,这女童的相貌其实与他大不相同。

那女婴只哭了两声,就收声不哭,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个不休,打量着玉大善人。眼见这女婴如此诡异,玉大善人的笑容登时僵在了脸上,院中的下人们也觉察到些许不对,似乎风骤然冷了起来。一时间,整体庭院中都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面色发白的稳婆才勉强笑道:“恭喜玉大善人得了千金。小姐长大了,定是个绝世的美人,还请玉大善人给小姐起名。”

玉大善人同样面色雪白,白净的面皮不住跳动,半晌方道:“就叫…就叫…嗯,叫…”

女婴忽然轻笑一声,竟然开口道:“就叫玉童吧。”

骤变突生,玉大善人惊得啊呀一声大叫,手一颤,就不由自主地将女婴摔了出去,然后只觉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倒在地。厢房中丫环老妈子们自是一片鸡飞狗跳,尖叫连连,一边不住大叫着妖怪,一边四处乱窜,想要寻个地方躲避。

眼见女婴头下脚上,就要摔落在青石地上。地上虽铺着厚绒地毯,可是她才刚刚出生,脑门都是软的,哪里禁得住这样一摔?一众下人们只顾得惊惶失措,又有谁敢来救一个刚生下来就能口吐人言的女婴?

玉大善人虽然吓得不轻,可见女婴性命危在旦夕,不知从哪来了一股力气,竟然身躯一扭,一只白生生的手掌竭力向前探出,居然赶得及,堪堪垫在了女婴头下!

女婴本来从襁褓中伸出一只小手撑向地面,见玉大善人身躯扭曲,痛得满面是汗,却仍竭力伸长了手臂的样子,眼珠一转,小手在地面上轻轻一点,身体在空中横了过来,慢慢落在玉大善人掌中。

玉大善人见女婴安然落地,这才算松了一口气。这口气一泄,周身上下登时剧痛传来,痛得他大叫连天。原来方才那一番动作,却不是他这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大老爷能够做得出的,只这么一下,就扭伤了三四根筋不止。

下人们定下神来,这才一拥而上,将玉大善人扶起,但均不敢碰触女婴一下。玉大善人环顾一周,细目中闪过一丝杀气,冷道:“这个…玉童乃是我玉某人的千金,今天的事,你们哪个敢多嘴,泄露了一字半句出去,可别怪我玉某人翻脸无情!”

一众下人们噤若寒蝉。玉大善人将女婴交给稳婆,命喂她吃奶,自己便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回房去了,打算好好喝上一碗参汤压惊。

入夜时分,玉大善人惊魂初定,心中记挂着女儿,便又向东厢房行去。还未到房门前,便见服侍女儿的老妈子一脸惊慌地冲了出来,差点撞在他怀里。

“何事如此慌张!”玉大善人面带寒霜,厉声喝道。

“小姐,小姐她…她长大了!”老妈子只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便眼睛一翻,倒地晕去。

玉大善人心头一阵大跳,拎起衣襟,忙冲进房去。一进门便见大床上只躺着女婴,正望向他笑着。女婴眉目如画,已依稀有了三分绝世佳人的模样,只是那身体…却是比下午方生出来时大了不少,至少长出一个手掌的长度来。

一股寒气自玉大善人心底升起,他强作镇定,向左右问道:“她都吃了些什么?”

一个丫环便回说小姐几口就吃光了夫人的奶,然后还喝光了府中存着的三大桶牛奶羊奶,可还是没饱,现在管家已打发下人去乡下提牛奶去了。这当中有一个时辰,小姐是饿着的。

玉大善人面色阴晴不定。三大桶奶!这可是够府中上下三日所需的,竟然被这个小小女婴喝了个干净!这不是妖怪,还有什么是妖怪?!

此时府中老管家忽然撞开了门,冲了进来。他面色灰白,四肢抖如筛糠,向玉大善人颤声道:“老爷,大事不好!后厩里养着的一匹马不知被什么东西吸干了全身鲜血,死得惨不忍睹啊!这…这府中有妖孽…”

玉大善人只觉得一颗心都如沉入了冰水之中,只是望向女婴。便见那女婴忽而嫣然一笑,小嘴中不知何时竟已长出四颗小小虎牙来,那四颗晶莹如玉的小牙上,分明还挂着丝丝鲜血!

玉大善人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一阵天旋地转。好不容易,耳边老管家的声声呼唤方将他的魂魄给唤了回来。

玉大善人宁了宁神,将丫环老妈子们挥手赶出屋去,向老管家道:“玉财,你跟了我有多少年了?”

老管家忙道:“我服侍老爷已有二十七年了。”

玉大善人点了点头,拍了拍老管家的手,向女婴一指,道:“不管她是什么,玉童都是我玉某人的亲生女儿,我一定要将她养大!从今天起,她要吃什么就给她吃什么,这点耗费我玉某人还受得起!还有,从现在起内外府隔绝,下人们不许互相走动,谁也不许把小姐的事说出去!对了,给老二捎一封信,听说他在北莱山上立了个寨子,拉起了四五百号人马。便让他派几个得力手下过来,哪个下人敢多一句嘴,就…”

老管家心领神会,挥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玉大善人点了点头,令玉财也退出房去,再向女婴望去时,见她已睡得熟了。只是精巧的小嘴角上,慢慢渗出一线血丝来。

玉大善人叹一口气,取一方绢帕,将这血线拭去。

第二日天方蒙蒙亮,小镇中居民便已晨起,出门的人都是一声惊呼!在这冬未尽,春方来的时节,满镇的桃树竟然一夜花开,而且结了累累果实。只是那些鲜亮中透着紫红的诱人果子,分明是李子!

小镇上桃树结李,一夜花开的奇事,便再也瞒不得人,消息逐渐向四面八方传了开去。

玉府上下,日日在肃杀中度过,八个满面横肉的大汉将府中各处门户都守了,不许闲杂人等出入,只有最亲信得力的几个仆人得以出府,采买些粮食果蔬。

转眼之间,小姐已然满月,只是她已长得如七八岁的孩童大小,哪有半分刚满月的样子?

玉童满月当日,有两个游方野道士来到玉府门外,口称府中妖气冲天,便要替此间主人除妖解难。玉大善人闻听此事,亲自将两个道人迎入府中,好茶好酒,奉为上宾。只是两个道人方才落座,十余如狼似虎的壮汉便一拥而入,醋钵大的拳头如雨落下,转眼间便将他们打得出气多,入气少,然后牢牢缚了,装入两口大萝筐中,挑入北莱山中,寻个无人处悄悄埋了。

又是一月过去,一个背负长剑的俊美青年来到小镇,径入玉府,说是得了天机,要来此处捉拿妖孽。那些北莱山寨上大碗吃酒的好汉们照样一拥而上,却被这青年挥出一道电光,电得半身焦黑,倒地动弹不得。玉大善人面色惨淡,口中叫声妖道,抢过下人手中一根杆棒便要出来拼命,哪知旁边一只纤纤素手伸出,按住了他的手。

此时玉童眉目如画,坠星眸、点朱唇,体态婀娜,未语先笑。身上只一袭鹅黄轻衫,便衬得盈盈一抹纤腰似在风中飘摇。这分明是一个初长成的二八佳人。直到玉童行到面前,口称少仙,那青年才自目瞪口呆中回过神来,匆忙施礼,手忙脚乱中却不慎将手中宝剑掉落于地。

玉童掩口轻笑,道自己秉天地灵气而生,欲寻大道,却苦无入道之门,今日上天将少仙送来,便是要提携小女子,引领小女子得入大道之门了,还请少仙不吝指教。

俊美青年此时面红过耳,唯唯诺诺,不知如何便跟了她行到镇外,心中犹自想着该当如何教她大道。

玉童来去甚快,出门不过一盏热茶的功夫,便已回了玉府。至于那俊美青年,此时早成荒山中的一具干尸。玉童甚至连他姓甚名谁,师承何处,都不知晓。

转眼间已是玉童百日之期。这一天并无特殊庆贺,也无法如寻常人家庆贺。这个日子,只是在玉大善人心里而已。这日午时,玉童来到了玉大善人书房,还未等她开口,玉大善人便叹道:“你这便要离开了吗?”

玉童一怔,然后嫣然笑道:“这一世我托生在这里,本该待上三年,尽一尽父女之谊。只是我心中挂着主人之事,实在是放不下,不得不提早去寻找主人。”

玉大善人嘴角牵动,问道:“你要到哪里去寻主人?你那主人又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玉童笑道:“主人的事,你最好是不知。我只能说,此行要去洛阳。”

玉大善人一阵失神,道:“洛阳?那不是要走上一个月?”

玉童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她刚踏出书房,忽听玉大善人连叫数声等等,便立定脚步,转过身来。玉大善人手中提着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奔了过来,将包裹塞入玉童手中。那包裹沉甸甸的,玉童打开一看,见里面放满了金银。这包裹包装精细,显然是早有准备,绝非临时起意。

玉童心中微动,本想说我哪需金银?可这一句话怎么也出不了口,便提了包裹,飘然远去。

玉大善人直在阶前立到日薄西山,方才回到书房,将房门牢牢关起。

※※※

河北道,太原府,顾家庄。

村里百来户人家,最东首处坐落着一间破败草房。房顶上蒿草散乱,泥墙开裂,在这乍暖还寒的时节,这间草房让人一望便感觉到寒冷,也不知房中人是如何度过这整个冬天的。

草房不大,中间砌着土炕,炕上卧着一个面色青白的人,看样子颇为年轻,只是闭目不起,似在沉睡。草堂中极为简陋,但床被衣枕均浆洗得干干净净,屋中颇有一尘不染之意。

这日午后,难得是个艳阳天,阳光将薰薰暖意洒入室上,令这间破败草堂也有了一丝生气。

吱呀一声,草堂柴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荆钗布裙的女子来。她将背后负着的一捆柴放下,不及喘息,便忙着生火煮饭。只是她用木碗在米缸中掏了半天,光听得木碗与米缸间的碰撞声,半天取出碗时,碗中只有堪堪一捧小米。她怔了一怔,不由得落下一滴泪来。她马上以衣袖拭去眼泪,将碗中小米分成三份,取一份煮了,又另取过些干菜树皮,另行煮成一碗。

片刻之后,她将一碗稀薄的小米粥端到床前,将床上人扶起,慢慢喂他喝下。那青年男子慢慢喝了,双目却依然紧闭,仍是神志不清,只有进食的本能还在。

女子服侍他吃过,自己将干菜树皮煮成的东西胡乱吃了几口,便提过一只木桶,准备出去提水。只是看她那婀娜弱小的身子,也不知能不能提得动这么大的一桶水。

她刚打开柴门,忽见门前地上放着两大块木薯,急忙出门张望,只见路尽头一个身影一闪,便不见了。女子轻叹一声,犹豫片刻,又向床上卧床不起的男子望了望,终将木薯收起。她再要出去时,门口忽然出现一个高大肥壮的身影,将阳光都遮了去。

她头也不抬,冷冷地道:“张屠户,你又来做什么?”

那张屠户在村中虽是外姓,但家族中也有兄弟七八个,平时好勇斗狠,寻常人多不愿招惹他。听得那女子这一问,张屠户咧开大嘴笑道:“我来看看大妹子家里缺点什么没有?你那病鬼相公还没死吗?”

女子脸愈发地冷了,道:“让开!”

张屠户眼尖,眼珠一转间已看到灶台上放着的木薯,当下笑道:“看来你那堂弟又接济你了。当初你从顾家离开时,可是说过再不受顾家一米一线吧?怎么,现在却忘了当着全村人说的话了吗?是不是不收这些东西,你那死鬼相公就要饿死了?”

“你让不让?”女子咬牙道,握着木桶的手过于用力,指节已发白。

张屠户忽然抓起她左手,在肥大的掌心中抚摩着,嘻皮笑脸地道:“如花似玉般的一个小人儿,现在弄到这双手上都生满了老茧!还是那句话,不如你从了我,今后保证你不再受这种罪。你那睡死鬼相公我也一并养了,你看可好?”

女子用力想抽回左手,奈何张屠户力大,抽了几次也未能抽回,情急之下叫一声“你休想!”,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木桶抡起,便向张屠户头上砸去!

张屠户措不及防,登时额头被木桶砸个正着!吃痛之下自然放开了她的手,又伸手在头上一摸,便见了一手的鲜血。

张屠户本是个凶人,此刻见了血,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欲火合着怒意一同冲上头顶,狞笑道:“好你个不识趣的贱人!今日俺就吃定了你,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他大掌探出,批胸抓住她的衣服,发蛮力一扯,只听哧的一声,那身并不厚实的冬衣便连同里面的粗布内裳一同破裂开来,露出了内里瘦弱的身躯和与身躯有些不相称的丰满双乳。

女子一声尖叫,完全没想到张屠户会突然行凶,慌张间只想着掩盖裸露的胸部。张屠户听到她的尖厉叫声,也吓了一跳,但此时那日思夜想的娇嫩身躯已在眼前,他哪里还停得下来?他睁圆布满血丝的环眼,手上再一用力,撕下一块棉袍,胡乱硬塞进她的嘴里,将下面的叫喊都堵了回去。然后有如老鹰提小鸡一般,将她双手提过头顶,单用一只左手握了,右手上下挥动,几下便将她的棉袍完全扯开,再将如一只白羊似的她牢牢按在了土炕上。

张屠户粗重的鼻息不住喷在她的脸上、脖颈上,狞笑声在她耳边回荡不去:“小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俺就在你那死鬼相公的边上干了你!看你爽是不爽!妈的,你再乱动,俺就先捅翻了你的死鬼相公,然后再慢慢搞你!”

女子听了这句,全身猛然一僵,然后眼中涌出泪水,却更加猛烈地挣扎起来。

张屠户虽然欲令智昏,倒也真不敢杀人,而女子的挣扎终也是敌不过他一身蛮力,被压伏下去。望着她无助挣扎的小脸,以及细嫩白净的脖颈,张屠户直是喜爱到了极致,竟然伸出肥厚的舌头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