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人起行,向玄荒深处行去,只不过一人往左,一人向右。

此时百万天兵各回所部,诸仙也自散去,只有昊明随仙帝入了昆仑。待左右清静,昊明问道:“大罗天君行事虽有不妥,可是攫取混沌之气,逼迫九幽修建修罗塔,皆于我仙界有益,不是一举两得之策吗?陛下又何以想毁了此塔?”

仙帝并不化气而去,仍保持着人身,微笑道:“盘古开天地,清轻者为天,浊重者成地。于天地源处生发的混沌之气,也半上青冥,半下九幽,此方是平衡之道。大罗天君封堵混沌元气,使之多向青冥流溢,逼迫得九幽群魔修筑修罗塔,上天与我仙界决一死战。修罗塔即使筑成,九幽群魔也必大伤元气,决战输多赢少。这即是大罗之计。只是,昊明,你且仔细想想,如此与大道背向而驰,真是好办法吗?如果这般简单采掠可证大道,朕何不将混沌元气一口吞尽,说不定就堪破此界,破空而去了。又何必在昆仑中枯坐十万年,参悟天地大道?况且没有了九幽之炎,九地之下,也自会生出新火来,此为大道生生不息之意。那大天妖之所以只追朕三周便罢,只是因为他也知道,若他坐在朕这位置了,也会如此做而已。”

昊明正仔细体味之际,仙帝忽然又是一笑,道:“你看,人间那九幽之炎,自行熄灭了吧。”

昊明即运起神通,向下界望去,面色便有些古怪了。

仙帝悠然道:“若有余暇,朕倒是想到人间一行,好好的走一走,看一看。”

昊明也有些心向往之,道:“臣自当相随。”

转眼间,已是匆匆十年过去。

自纪若尘解散妖军,不知所踪后,安禄山每况愈下,战局渐渐不利,终为其子安庆绪所杀。史思明与安庆绪又辗转杀戮,内乱纷呈,因此败亡更速。到了此时,战火已熄了数年,神州各地,渐渐恢复元气。

西凉古道上,又逐渐有了远行的旅人。不知何时,道旁多了间客栈,供过往旅人稍作休憩。

这一日秋高气爽,天晴云淡,古道上风尘不起,正是适宜出行的好天气。

客栈中堂不大,堪堪能放得下四张桌子,打扫得倒是十分干净。

纪若尘坐在靠近柜台的一张桌旁,在一只西北独有的大海碗中倒满了烈酒。酒气一出,他身上青影一现,一条小小青蛇自他领口弹出,落在碗边,探头入碗,咝咝地汲起酒来。青蛇身体虽小,酒量却是极好,转眼间已将满满一碗烈酒饮尽,仍是意犹未尽,只是不知道它小小身子,是怎么把一碗酒尽数装入的。

掌柜夫人又拎了一坛酒出来,望着这条小小青蛇,笑道:“小家伙长得很不错,看样子再过个一两年,就可灵智初开了,不过要想早点化形成人,还需寻些灵药服食。”

纪若尘轻轻抚了抚青蛇的小脑袋,微笑道:“无妨,反正时间多得是,慢慢找就是了。”

青蛇又饮了一碗酒,轻轻一跃,自纪若尘袖口钻入,沿着肌肤爬行,游至脖颈处,寻个舒服地方盘了。

纪若尘身旁则坐着张殷殷,十年光阴,她已脱去青涩,初现成熟,然那妩媚清丽,依如往昔。她怀中抱了个婴儿,虽然刚刚足月,看起来却是极漂亮的,已有了她七分影子。

纪若尘颈中青蛇似乎有些不喜欢张殷殷,时时会向她亮一下小牙。张殷殷一边轻轻摇晃着婴儿,一边也会向青蛇回一个鬼脸。

掌柜的提了个青铜小酒壶,懒洋洋地走了过来,在桌边坐了,先自斟三杯,方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地道:“世道太过太平了呢,也有些不好。这日子过的,就叫一个平淡如水。一天到晚也见不到几个客人上门,而且都是些没啥油水的。唉,已经快十年没见着肥羊了!天上那班家伙,真不知道都在干些什么,也不怕闲出病来!看来俺起的这‘有间客栈’的名号,财运有些不旺啊!”

听得掌柜的如此长吁短叹,纪若尘不禁莞尔。

此时日头西斜,就要到了关门闭客的时辰。忽听外面蹄声得得,然后但见两个少年骑两匹青毛健驴,停在了客栈外面。

两人年纪不大,方当弱冠,看上去是云游天下的书生和随侍书僮。二人均生得面红齿白,相貌俊朗,主仆都端的是一表人材。

他们将毛驴栓了,书僮即提起行李书囊,跟随着少年书生走进了客栈,寻了靠门口的桌子坐下。书僮便叫道:“店家,打酒上菜,再准备一间上房。菜要两荤两素,不要太咸太油腻,再来一坛好酒,烈些也无妨。我们家公子吃过饭要早些歇息,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跑堂的少年应了,即刻到后厨忙碌,不片刻的功夫,已将酒菜准备齐整,流水价端将上来。

那少年书生饮了一杯酒,只觉一股火辣辣的气息自腹中直冲而上,不觉赞了声好酒。三杯下肚,他不禁豪气渐起,指点着店外,向书僮道:“你看这莽莽风沙,斜阳如血,这才是塞外风光,才是育得出西北铁血汉子的戈壁荒原!只有如此地方,才会有如此烈的酒!”

纪若尘和掌柜的不禁面面相觑,掌柜夫人也自后厨探出一张大脸,不住打量着这少年。纪若尘颈中青蛇微微张开眼睛,向那少年看了看,便又昏昏睡去。

此时客栈中跑堂的少年凑上前去,赔笑问道:“我们这块地方风硬水咸,前面百十里地更是没几户人家。小的看两位可是神仙般的人物,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未知二位客官要去哪里,小的说不定可以为两位指一指路。”

那书生端然坐了,面带微笑,朗声道:“巍巍者,昆仑。”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