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应是要下雪了的,天气也有些阴晴不定,明明之前温煦的阳光还在冉冉升起,转眼的功夫,北边的阴云便开始弥漫过来,罩在头顶,天空犹如被人泼了一层墨般,乌沉沉地压下来。

萧铎离开了房间后,便一改之前和阿砚玩闹的场景,脸上笑意尽数收敛,负手而立,他挑眉扫了眼身旁俯首听令的宁非。

冰冷的眸子,毫无感情的温度,他不言不语,就那么盯着他看。

宁非漠然的眸子里开始有了波动,整个人渐渐紧绷起来。

他感到了爷对他的不满。

萧铎沉默了许久后,望着远处冉冉而来的黑云,忽而扯唇一个冷笑:“是谁允许你这么没规矩的?”

宁非闻言,身形一震,当即一跪,垂首沉声道:“宁非知错,是宁非莽撞,请九爷处罚!”

萧铎微微眯起眸子,危险而低凉的语调轻轻地道:“我记得你是金衣卫出身?”

宁非单膝跪在那里,咬牙,垂首:“宁非乃西南宁家长房第三子,七岁送入宫中,十三岁入金衣卫候补,十五岁因执行公务受腿伤,自此后退出金衣卫,幸得爷仁慈,收留在身边,侍奉爷左右。”

萧铎看都没看地上的人一眼,冷蔑一笑,却是挑眉道:“朝堂动乱,树欲静而风不止,纵然我来到这荒僻之地,不问世事,可是却总是有不长眼的来送死。掐指一算,不说其他,便是厨房里,死了多少人,你还记得吗?”

宁非低首,恭敬地道:“宁非记得,七皇子收买厨房,意欲毒害九爷,当时厨房大小十七口,尽受牵连,全部处死。”

他停顿了下,诚恳地道:“九爷,宁非知今日行事不当,愿受责罚,可是宁非一直跟随在爷身边,对爷忠心耿耿,从无二心。今日九爷既问起,宁非愿断臂以明志。”

说着,他骤然左手拔剑,剑气逼人,直削向自己右臂。

力道凶猛,寒光凛冽,并无半点凝滞。

萧铎在他剑气即将刺上右臂的那一霎那,手腕一动。

一片树叶以着寻常人根本无法看到的速度如闪电一般挡在了那剑尖上,一时白芒闪动,剑尖和树叶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宁非虎口一震,手腕剧痛,定睛再看时,却见自己宝剑已断,地上落叶已经粉身碎骨,而自己的胳膊上,衣衫划破,一道血痕缓慢溢出。

他脸上变了又变,大口地喘着气,半响后终于匍匐在那里,恭敬地道:“谢九爷。”

其实宁非和孟汉都是金衣卫中一等一的高手,他们都是从许多年前就开始守护在萧铎身边的。

他们也隐约知道,这些年纪并不大的九皇子,剑法了得。

可是其实一直以来,也没有太多机会细看。

这一次宁非为了明志,以剑削臂所用的力道其实是毫无回旋余地的,十成十的剑气和速度,当这一剑刺下去后,宁非便是自己后悔也是来不及了。

可是萧铎却能挡下,而且是从容不迫地挡下。

宁非仰起脸来再看萧铎,永远平静漠然的黑眸中有了震动,敬佩,不敢置信,和服膺。

萧铎勾唇,望着远处荒凉萧瑟枯树上一片尚且挂着的落叶,低哑冷冽的声音响起。

“这个世上,能让我看在眼里的对手,还没有。”

“爷的剑法,世上无人能敌。”宁非说这话并不是奉承。

“刚才你要禀报什么事?”提起这个事,萧铎依然眸中带着不悦。

坏他好事!

低头跪在那里的宁非,略一犹豫,还是禀报道:“属下刚刚得到线报,三皇子勾结了玉香楼的人,已经潜伏在府中。”

说出这话,其实是颇应该有些尴尬的,因为他刚才因为行为失当才被萧铎警告了,结果现在……

不过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提起这个线报。

“喔。”这么重大的一个消息,萧铎的反应是一个“喔”字。

“九爷?该如何处置?”宁非抬起头,略显诧异地望向萧铎。

此时天色越发阴沉,北方乍起,片片雪花飘落。

“既然有人图谋不轨,那就杀了吧。”

萧铎抬起手来,看着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在手心里。

在他出生之时,钦天监曾为他批命,说他杀破狼格局,命中回照擎羊、陀罗、火星、铃星、地空、地劫等六大煞星,上克天下克地,是数百年难得一遇的凶格,注定无母无妻,一生孤苦,断子绝孙。

他并不知道这些是真是假,不过却明白,他是天生凉薄的性子,就连身体中流淌着的血也是凉的。

一片雪花落在别人手上会慢慢融化,可是落在他手心,却永不会消融。

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地收拢,将这片雪花攥在手心里。

其实不会消融,那又如何。

该杀的他依然会杀,该握手不放的,他便绝不放手。

阿砚用过了早膳,又用了午膳,还找来了夏侯皎月玩了一会儿叶子牌,可是萧铎一直没回来。

她纳闷:“九爷忙什么呢?”

“皎月不知。”夏侯皎月低头,恭顺地这么说。

阿砚两手托腮,眸中充满了期盼:“外面下雪了,我们去玩雪吧?”

夏侯皎月闻听这个,抬头看了看窗外。

此时已经是向晚时分,暮霭沉沉,这府邸是依山而建,从窗子里可以看到远处的群山,苍茫朦胧,仿若泼墨一般的暗色剪影,一时又有团团墨云层叠而来,让人心也跟着压抑起来。

她抿了下唇,不知为何,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

“九爷刚才出去后,吩咐说请姑娘留在屋里,不要出去的。”她柔声说道。

阿砚顿时有些扫兴:“这么大半天了,他不回来,也不让我出去,这算什么!”

“这……”夏侯皎月面有难色。

阿砚挑眉,望定夏侯皎月:

“皎月,你是谁的侍女?”

夏侯皎月低头,忙道:“自然是姑娘您的。”

阿砚点头,满意地道:“你既然是我的侍女,那就应该听我的,更不应该拿九爷的命令来束缚我,你说对不对?”

夏侯皎月无奈,轻叹了口气:“姑娘说的太对了。”

阿砚得意扬眉:“既如此,现在,我们就当九爷说的话是放屁,咱还是出去看一看!我总觉得他不让咱们出去,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而且一定是大事,这种大事,她能错过吗?一定不能!

夏侯皎月拧了下眉,想制止,不过想起刚才阿砚说的话,也就不再吭声了。

她确实是要视阿砚为主的,卖身契也在阿砚手中,所以,九爷说的话……全都放屁?

“现在,咱们先去厨房看一看吧。”阿砚这么提议。

她这么说也是有缘由的,昨晚上那个毒,是韩大白下的,她迫不及待想去警告下韩大白。

真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好好侦查过,人家是百毒不侵的体质呢,本来以为这次他们是想出了什么能克制萧铎的毒,谁知道根本不起作用!

以后还是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白白让她遭受池鱼之灾!

当下夏侯皎月自去取了金雀银丝大髦给阿砚披了,穿上香云鹿皮靴,又拿了几个铜暖炉来给她备着,这才准备出门去。

其实阿砚自小生在乡下,也是在雪地里跑惯了的,哪里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呢,不过是看夏侯皎月非要坚持,也就从了。

身边有个夏侯皎月这么温柔备至又风华绝代的侍女伺候着,怎么看怎么舒服,又怎么忍心拒绝她的意思呢。

阿砚就这么准备起来,一身的雍容华贵,走出了院子。

刚一出院子,便见一个黑色的影子在空中盘旋,引得雪花四处飞溅,腥风四起呼啸不止。

“非天,安静点。”阿砚就知道这是非天又开始起舞了。

非天咯咯咯一声,收起翅膀,落在了她的肩头。

“九爷在哪呢?”阿砚微拧了下眉头,总觉得清冽的空气中隐约有一丝血腥的味道。

“咯咯咯。”非天低头在阿砚肩头轻轻磨蹭。

“罢了,不问你了,我们先去厨房看看吧。”阿砚抬手揉了揉非天的秃头,前去厨房。

一路上,却见此时天色越发暗了,远山都已经笼罩在团团墨云之中看不真切,北风袭来,将洒落院中的雪花吹起,地上那层雪白便起了层层波纹。屋外各处已经挂起了灯笼,树影在灯笼忽明忽暗的光影下显得斑驳陆离。

阿砚提着裙子往前走,心里有些纳罕,想着这一路上,怎么连个侍女侍卫都不曾见呢?难不成下雪了,他们也开始偷懒了?

就这么踏在被雪覆盖的青石板上,穿过一道道回廊,她来到了厨房所在的跨院。

谁知道还未踏进去,刚才那似有若无的血腥之气便越发浓重了。

阿砚微微拧眉,不自觉地便打了一个寒战。

她定定地望着那个月牙形门,看着那在风中飘舞的莹润雪花,陡然间感受到了那股扑面而来的杀气。

她的两腿一软,险些就栽倒在那里,夏侯皎月见此,忙扶住了她。

“姑娘?”

阿砚耳边嗡嗡嗡地响,不过还是努力地摇摇头,深吸口气撑起身体,字啊风雪飘扬之中踏入了这个月牙门。

院子里,积雪早已将一切都笼罩上一层白色,曾经也算热闹的厨房门前,竟是一片死寂,周围万籁俱静,唯独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寒鸟掠过林间,引得枝头雪花扑簌簌地落下。

阿砚仰脸,看向这里黑压压的人群,顿时明白,为什么一路行来,竟然连个侍女侍卫都没有了。

他们全都聚集在这里,在这冰天雪地之中,犹如僵硬的石人一般矗立着。

院子里有灯笼早已挂起,橘红色的光芒在那大片的雪花中投射出晶莹动人的光泽,然而人们却丝毫没有心情欣赏这难得的雪景。

在那纷至沓来的大雪中,萧铎挺拔的身影傲然立在这冰天雪地之中,狭长的眉眼凛冽冰寒,握剑的手指修长完美而富有力道,紧抿的唇角带着嗜血的残忍,就那么居高临下睥睨地望着地上挣扎着的人影。

阿砚的目光僵硬地从他身上往下,却见他身着尊贵的紫袍,袍角随着风雪吹起,衣袂翻飞,露出那沾了些许血迹的鹿皮靴。

地上,有一个人已经半死了。

阿砚只看了一眼,便颤抖着紧闭上了双眼。

之所以说他是半死,是因为任何人看到他那个样子,都知道他一定活不成了。

可是他到底还没死。

其实阿砚在死了这么多次后,她已经颇有些心得了。

当头一刀直接死掉,是幸福的。

有什么比明知道自己要死了,却迟迟不能死更折磨人呢。

地上这位,目前就处于知道自己一定会死,却在苟延残喘地还没死的境地。

地上的人,是韩大白。

阿砚脑中懵懵的,就好像被人直接用石头凿了那么一下。

她试图想点什么或者说点什么,可是膝盖一软,她整个人直接瘫坐在地上了。

她这么一摔,万籁俱静的院落一下子有了动静,人们纷纷朝这边看过来。灯笼在风雪中飘摇,光影陆离,不过人们还是看到了,摔在地上的是小厨娘阿砚姑娘。

人群中的何小起担忧地皱起了眉头,几乎就要迈步而出去扶起她。

柴明儿赶紧死死地揪住了他的胳膊,不让他出去。

“放开我!”何小起不想连累她,咬着牙这么说。

“你出去,她不会死,你会死!”柴明儿压低声音耳语。

何小起一下子愣住了。

是啊,现在任何人都知道,阿砚是九爷最心爱的小厨娘,几乎同进同出,甚至……同睡一张床的。

何小起咬了咬牙,紧握住拳,担忧地看向摔倒在地上的阿砚。

而此时的阿砚已经怔怔然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雪花在飘,凉寒彻骨,纵然身上有金丝大髦,可是她依然没有感到任何的温暖。

往世留在脑中的记忆开始不断地涌出,并在她逐渐模糊的眼眸中和眼前的一幕重合。

围观的侍卫,冰冷阴婺的眼神,沁凉的雪花,地上一滩滩的血迹……

阿砚茫然地摇了摇头,试图将过去的那所有的记忆都从脑中挥去,可是那些记忆却越发清晰,四肢血脉中开始泛起一种叫惊恐的颤抖,她怕得浑身无力双唇哆嗦。

钉有铁钉的靴子踩踏在雪地上,发出倾轧式的吱吱声。

萧铎迈步,走到了阿砚面前。

阿砚惊惶中仰起脸,却见苍茫白雪之中,他眉眼深沉冷然,不羁的黑发狂舞在这风雪之中,几乎与那暗黑的夜融为一体。

萧铎蹲下身来,微皱了下眉,抬起手,轻轻落在了阿砚脸上。

整个世界在阿砚眼中已经成为了背景,她的心里眼里只有那双手。

那是一双修长优雅指骨分明的手,在晶莹雪光映衬下,如白玉雕刻,又若冰雪堆彻,竟仿佛散发着莹白的光泽。

那双手里流淌着的血液,是凉的。

沁凉的手指碰触到了阿砚的鼻尖,阿砚在这一刻,竟然分外的安静。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知道了自己和韩大白其实有过密谋的。

韩大白被折磨成那样,他招供了什么吗?

自己,是不是也要死了?

可是沁凉的手指抚过她的鼻尖,却只是捻下了她鼻尖上的一点雪花。

黑暗中,萧铎仰起墨黑的眉,狭长的眸子里泛起些许笑意:“阿砚,你怎么过来了?”

阿砚茫茫然地望着眼前男人的笑,愣了好久后,一个后栽葱,直接倒下去了。

他好像……并不是想杀她啊……

绝处逢生,喜极而泣,她有点承受不住。

晕倒没商量!

阿砚直接病倒了。

这一场病,来得气势汹汹,几乎要了阿砚半条小命。

萧铎一直守在阿砚身边,亲自照料,几乎不假于人。几天下来,阿砚的病没好,他反倒是整个人都削瘦了许多。

夏侯皎月从旁看着此番情景,叹了口气。

她跟随在萧铎身边已经四年了,这是第一次见他这般对一个人牵肠挂肚。

当今九皇子是怎么样的人,天底下又有什么能被他看在眼里呢?如今倒是好,真是被个阿砚吃得死死的。

夏侯皎月温柔地递上了汤药:“爷,姑娘该喝药了。”

萧铎端过碗来,取了银勺,试图喂药,可是只要他喂一勺,阿砚吐一勺,很快便见暗褐色的药汁从苍白干涩的唇角溢出,打湿了锦被,浸润了下面汉阳巾,甚至纤细的锁骨染上了一层褐色。

“爷,还是我来吧。”夏侯皎月放轻了声音,小心翼翼地提议。

萧铎沉着脸,冷瞥了她一眼,皱眉道:“好。”

几日不曾合眼,他现在嗓音沙哑,犹如砂砾和铁器相磨,冰冷瘆人,便是夏侯皎月这般在他身边侍奉多年的,乍听之下也觉得毛骨悚然。

夏侯皎月走到阿砚床边,细致地用银勺取了一些药汁,然后温柔地喂给阿砚吃。重病中的阿砚,明明是昏迷不醒的,却竟然双唇微微蠕动,下意识地将这药汁咽了下去。

萧铎一见此情此景,脸上就难看了。

这都好几天了,为什么夏侯皎月喂药,她就吃。

自己喂药,她不吃?

正在喂药的夏侯皎月,忽而便觉得后背一阵发寒,几乎情不自禁地就打了一个冷战。

她抿紧唇,深吸口气,当下并不敢说什么,只尽心尽力地给阿砚喂药。

自从阿砚晕死过去染上重病,这上下府邸里几乎人人噤若寒蝉,唯恐一个不小心开罪了这位爷,那到时候可真是性命不保。

她如今只想着阿砚的病能快些好,到时候九爷便是有再大的怒气,也能浇灭。

在萧铎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夏侯皎月总算是把那大半碗汤药喂进去了,她微松了口气,先帮阿砚擦了擦唇角的药汁,然后起身,向萧铎一拜,柔声道:“爷,这药是一日三次,我先出去看看,晚上那一次也该准备着了,顺便让厨房熬些猪肤汤来。”

“猪肤汤?”

“大夫说了,姑娘如今阴虚炎浮,脾不健运,又引发了咽疼,再者这几日都未曾用食,用猪皮炖成浓汤,再放些白蜜慢慢熬成汁膏,既能滋液润燥,也能扶脾活血。”

萧铎点头:“去吧。”

夏侯皎月得了这个令,躬身拜退,自去了厨房。

萧铎走到了阿砚床边,看着她小脸越发瘦得厉害,苍白到毫无血色,乍一看就仿佛透明的一般,还有那小嘴儿,以前也是粉嘟嘟的红润,惹人喜欢,现在呢,仿佛脱了水般,上面干涩枯燥,甚至还有裂痕中溢出血丝来。

他墨黑的眉越发压了下来,狭长的眸子里泛起难辨的情绪,抬起手来,帮她把发涩的长发收拢在耳边。

弯腰压低下去,他低哑地喃道:“阿砚,你快醒过来啊。”

可是阿砚听得这话,只是轻轻蹙眉,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反应。

他的手留恋不舍地来到她的唇边,大拇指轻轻磨蹭着她干涩蜕皮的唇角,低叹一声,他忍不住压上去,用自己的唇轻轻地吻上那干涩。

曾经他很喜欢这嫩生生的小嘴儿,探进去一吸,里面都是甜蜜馨香的滋味,可是如今,他的舌尖舔上去,滑过那带了血丝的裂痕,感受到的是微涩的咸味。

他笔直的黑发垂下来,轻柔地扫在阿砚苍白的脸颊上,犹如杨柳拂过堤岸。望着那紧闭的双眸,他的唇瓣不由得用了力道,就那么压上她干裂的双唇。

无奈地合上双眸,他心里泛起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沮丧。

为什么明明大夫说了,其实只是一个普通的伤寒,她却就是无法醒来呢?

而就在萧铎心痛地舔舐着阿砚唇角的时候,阿砚正做着一个永无止境的梦。

梦里,她赤着双脚,走在一个白雾缭绕的地方,周围都是光怪陆离的情景,上演着她的一生又一世。

一次又一次的死去,重生,又死去,周而复始。

她抱紧了胳膊,想逃离,可是眼前并没有路,入眼的都是白雾,她分不清东南西北。

恍惚中,她仿佛听到有人喊着她的名字,那个人用温柔沙哑的声音喊着她。

多么熟悉的一个声音,可是她却想不起,这个人到底是谁?

她顺着那个呼唤的方向,迈开双腿拼命地往前跑,跑得气喘吁吁两腿酸疼,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骤然间却见前方白雾消散,有万丈金光射出,又有凛冽寒气扑面而来,一时仿佛坠入冰窖,她浑身了酷寒,血液在这一刻都仿佛停止了流淌。

艰难地仰起脸来,她看到前方是一把剑,虚悬在半空的剑,黑色的剑柄,插在了银白色的剑鞘中。

看到此情此景,她脑中轰隆一声,仿佛炸开了一般。

猛地醒来,躺在床上的阿砚陡然间睁开了眸子,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是谁,黑发,墨眉,幽深狭长布满红血丝的眸子。

如同厉鬼。

怔忪间,她感到唇瓣上一阵刺痛。

一个含糊粗噶的声音响起:“阿砚,你再不醒来,我就吃了你。”

“啊——”

记忆回笼,风雪夜,冰寒刺骨,半死不活的韩大白,凛冽残暴的萧铎……

阿砚直接闭上眼睛,再次晕死过去!

萧铎的唇僵硬地停靠在阿砚唇畔,眼看着她明明睁开了眼睛,结果一看到自己,又重新晕死过去了……

黑亮的发丝垂在额间,他紧紧地皱着眉头,死死地盯着刚刚晕过去的阿砚。

“大夫!”凛冽森寒的声音,仿佛从牙缝里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