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这个爹,极容易满足,性子又憨直,如果没有天大的倒霉事,他基本总是乐呵呵的!

杨氏和青木也嚼得嘎嘣响,吃了几口才道:“这东西难得碰见,再想弄这么大一只可不容易。那赵大嘴忙一场倒便宜了咱家。”

菊花笑了,暗想,要是中午赵大嘴找哥哥问这老鳖咋办?她抬头对青木道:“哥,中午赵大嘴要是问这老鳖,你就说昨晚上烧着吃了。中午我多烧些菜,到时候你分些把他们――咱也算吃人家的嘴软。再说,不定他下次弄到了老鳖还送把我哩!”

青木应了一声,见妹妹笑得弯月牙似的双眼,心里也爽快起来。他说道:“赵三叔不也说弄到了这东西会送把你么,反正他们也烧不好。”

乡下人就是这样,有些人烧一辈子的锅,也不见长进,总一个味儿。

杨氏道:“其实这清炖还是有些腻的,不如昨晚红烧的好吃。不过这锅巴正好又香又脆,还带点酱的咸香,拿这汤一浇味儿刚刚好!”

青木大口地咀嚼着,含糊应了一声:“好吃。特香!”

郑长河则笑着对菊花道:“往后早上也这么吃。没有老鳖汤用别的汤也成!”

杨氏瞪他一眼道:“哪里能有那许多锅巴把你吃?一次又炕不了多少,还费柴!”

菊花嚼着香脆的锅巴,想起上辈子有名的“老鸭汤泡锅巴”,比这差远了。还有一道菜,名为“滋啦”,是将锅巴丢到油锅里炸的焦脆酥松,再趁热浇上滚烫的肉汤,浇的时候那锅巴便“滋啦”响个不停,因此取了这个名儿。那些商家也算是别出心裁了!

只是她连炒菜放油也要省着用,更不要说炸锅巴了。看来等猪长大了,杀了卖肉,一定要把猪油留下来。

她对杨氏道:“娘,那后山上的树叶子厚厚一层,弄回家烧锅多好。烧过的草灰还能肥地。费些功夫咱全家上山忙几天,能整好大一堆哩。”

郑长河忙道:“花儿说的对,我闲了就去耙些回来!”他非常好脾气,一刻也不闲,老黄牛似的,任劳任怨。

吃完饭,菊花将漂好的橡子果仁,掺在剁碎的猪草里喂猪。大猪掺的多一些,小猪娃掺的少一些。果然都吃的倍儿欢!

菊花将爹娘和哥哥叫来瞧,全家人都欢喜不已!

杨氏雀跃又心急地说道:“赶紧得抽时间到山上去捡。嗳哟!最近偏偏还忙哩。他爹,今儿咱俩先捡一天。这东西折腾起来费事,还要不停地换水泡,直接喂又不成。”

青木佩服地看了一眼妹妹道:“我晚上早点收工回来捡。”

郑长河一挥手道:“村里的活儿,不干完你还能先走?急啥?我把手头的事情放一放,先捡这橡子果,顺便耙些树叶柴草。”

于是,为了几头猪,家里又忙活起来。爹娘上山捡橡子果,菊花洗衣做饭喂猪喂鸡。

中午,她特意多煮了些干鱼,又用虾子炒了韭菜,再拿虾子熬些酱,蔬菜是菠菜,想了想,又抓了些卤花生米装了一碗。

给青木送饭时,装了好几碗,加上饭,放在篮子里实在不轻。杨氏便说她去送,跑得也快一些。菊花乐得不动弹,让她娘去了。

下午的时候,青木果然早早地收工――到底人多力量大,祠堂很快就修好了。

他想着赶快回家还能多捡些橡子果,一边收拾竹筐扁担,一边对赵三问道:“三叔,明儿有空不?要是有空的话,给咱家帮一天忙――咱家想挖一口井哩!”

赵三见他不当自己是外人,十分高兴,忙爽快地回答道:“有空,有空。放心,明儿一准去。”

旁边李长星笑道:“青木啊,缺人哩?我也去帮把手吧!”

青木不想麻烦太多人,便谢道:“我和我爹,再加上请了赵三叔,也差不多了,就不难为你了。”

赵大嘴笑嘻嘻地说道:“不难为!明儿我也去帮把手,人多干活热闹么!”

青木只当他说笑,并不当一回事。遂赶紧回去捡橡子。

绕出村尾,还没上那条小路,忽然从旁边的一株大树背后,窜出一个人来,正是柳儿!

第16章挖井

第十六章挖井

柳儿站在青木的面前,死死地咬住下唇,红着眼睛盯着青木。

青木因为菊花告诉自己柳儿喜欢他,一时觉得再不能像上次那样转头就走,但又不想掺和柳儿家的事情,因此心里也很纠结;又见她红了眼睛,想起她娘的贪财,不禁也有些同情!

但他到底还是没有主动开口,静静地站在那,微微皱眉,心想要是被人瞧见了,又是一场口舌是非!

柳儿一再的鼓起勇气,不顾羞耻,为自个筹划,无奈青木明显对她不甚在意,这使得少女芳心酸楚而绝望。她轻轻地问道:“青木哥,你……你一点也不喜欢我么?”

青木不料她就这么直接地问出来,大感意外。

见她可怜巴巴地等自己回答,便仔细思索了一番,方才认真地对她说道:“我实在帮不上你哩!你快回去吧。被人瞧见了,你娘该打你了。你跟你娘好好说,她总归是疼你的。”

柳儿低声哭道:“为啥你们都这样说?你这样说,菊花也这样说。要是我娘是个好的,我哪里会这样不顾羞耻!”

青木见她哭得可怜,叹了口气,闷声道:“你家的事儿,旁人怎好插手?你快家去吧。我走了。”说完从柳儿身边绕了过去。

身后传来的低泣,使人心生不忍。他暗想,你为啥不去找槐子?他指不定能帮你,我还有爹娘和妹妹要顾哩!

他本就对柳儿不上心,遂甩甩头,不再想这事儿,大步去了。

于是,下午菊花家捡橡子果的人又多了一个。天擦黑的时候,收工家来一算,今天居然整整捡了八袋橡子果,也算是收获丰厚了。

“往后可没这么便宜了。往常没人捡过,地上多的很,这第一回只要弯着腰捡就是了;下回得慢慢地找了,要不再等几天,待它多落些再上山。”杨氏总结经验道。

青木却说:“不碍事的,只要对着树使劲地一踹,那长好的橡子果就落下来了;再不,就扛一根竹篙,把它打下来。”

郑长河道:“就按青木说的弄。早点捡家来好收拾,再往后天也冷了哩!”

菊花看着堆满厨房的橡子果,对她爹说道:“还要把院子里那坑挖大一些,再挖一条水沟好放水。”

“嗯,明儿我就挖!”郑长河倒是干脆的很。

青木又道:“我找了赵三叔明儿来帮咱挖井哩!”

杨氏说道:“那我明儿早上去下塘集称些肉回来。他爹,你多砍几根粗竹子和树搭架子,挖的深了可要小心哩!”

郑长河扬头答道:“这我还不晓得?还要你嘱咐!”

第二天一大早,杨氏匆忙去集上,郑长河和青木则砍了好些竹子和几根粗壮的树干,绑了个架子好挖井。

等菊花他们吃过早饭没一会儿,赵三便带着小石头过来帮忙了。

“菊花姐姐,我来了。”小石头老远便大声叫着,一溜小跑到了搓衣服的菊花跟前,站定后,气息微喘地笑看菊花。他觉得这菊花姐姐脸上的癞皮好像也没那么怕人了,心里还生出一股亲近之意!

菊花见他跑得小脸红红的,一副我来了很稀客的模样,要是自己不表现高兴点,只怕他要受打击。

于是,便轻笑着对他说道:“我刚在想三叔指不定会带你来哩,谁知你就来了。你先乖乖地自己玩,待会中午做好吃的把你吃。”

小石头连连点头,两眼发亮。

他蹲在菊花的跟前,看她搓衣服,又说道:“我爹说,你把干鱼烧的好好吃,说是放了醋。我娘听了不高兴,烧鱼的时候也放了些醋。嗳哟,酸死了!菊花姐姐,你是咋烧的,爹说没那么酸。”

菊花见他一说话就讲到吃,抿嘴笑了。她答道:“醋不能放多。中午我烧些把你尝尝。”

石头大喜,笑道:“菊花姐姐,你喜欢吃黄鳝和乌龟呀?上次我和狗蛋捡了一只小乌龟,放在灶洞里烧熟了,没啥味儿!”菊花脑海里马上显现出两小娃子将乌龟扔进火光熊熊的灶洞,乌龟努力往外爬,他们又锲而不舍地将它扔得更深一些,这情形使她打了个寒颤。

忙郑重对他说道:“下次可别这么调皮了。乌龟要杀死了,才能烧。这么的活活烧死太吓人了,知道么?”

石头连连答应。他跟在菊花的屁股后头去河边洗衣服,像个跟屁虫似的。

等菊花带着石头从河边洗完衣服回来,发现院子里多了好几个人,有赵大嘴,李长星,还有一人是张槐!

可是青木拦在张槐的面前不让他去帮忙,神色很不善。

原来张槐听赵大嘴说青木请人挖井,忙丢下手头的活计,赶来帮忙,也有想趁机和青木言归于好的意思。往常他可是和青木关系最好,如今连赵大嘴和李长星都来帮青木,他当然要来了。

可是,到了这里,青木却坚决不让他帮忙,说是人够了,请他回去。

张槐又是难堪,又是难过,满眼哀求地看着青木道:“青木……”

青木拦住他,根本不为所动!

菊花回来就看见这么一副僵持的情形。

她暗想,哥哥还真是维护她,想来是怕自己见了张槐不痛快吧。但是,这事本也怪不上人家,再说,她心里对那回事也不在意,总不能让哥哥就因此少一个好朋友吧?

想到这,她走到二人面前,先静静地瞧了张槐一眼,见他头脸涨红,尴尬又委屈,然后对青木道:“哥,槐子哥来给咱家帮忙,你这样对人家多不好!多个人也多个帮手不是?”

见青木和张槐都诧异地看着自己,连小石头也仰头瞧热闹,又轻笑着细声细气地说道:“我本对那事不在意的,哥你要是老跟槐子哥闹别扭,不是把话让人说嘴么?明明没啥事儿,最后搞得跟仇人似的,这不是招人说闲话么?”

说完,便对小石头招招手道:“来,我拿锅巴把你吃!”小石头大喜,欢呼雀跃地跟着去了。

张槐长大嘴巴看着菊花的背影,心里诧异又高兴,还有些极不是滋味。

青木见妹妹这样平静坦然,心里宽慰,又得意万分,扫一眼张槐,心想,你小子就是娘说的那没眼光的,当然也是没福气的,竟然发现不了妹妹的好!

他狠瞪了张槐一眼,闷声道:“来吧,帮我挑土!”

“嗳!”张槐松了口气,急忙上前挑起一担空竹筐,来到井边。

井才挖了没三尺深。井坑里的郑长河看见他眼神不善,但也没多说啥;赵三呵呵笑,意味深长地瞧他;李长星和赵大嘴则好奇地打量他一番,终究没有探根寻底,这让他暗自抹了一把汗。

一群人说说笑笑地挖井、挑土,干得热火朝天!

李长星忽然扬声对菊花叫道:“菊花,我昨儿下午钓了些黄鳝。今儿带来了,放在那个小木桶里。你瞧瞧!”

菊花听了,急忙跑到厨房门口问道:“在哪哩?”

她这样儿让知道内情的赵大嘴和赵三都笑了,一齐停下手中的活计看着她。

李长星笑道:“喏!就在那小木桶里。”他用下巴指了指菊花身边。

菊花扭着身子,眼睛转了一圈,才发现厨房的屋檐下果然放了一只小小的木桶,走近一瞧,里面的黄鳝弯弯曲曲地扭动着身子,钻来钻去;有的往桶壁上费力地爬着,爬了一半又滑下来。大大小小的怕有两斤多哩!粗的有哥哥大拇指粗,就是细的也有自己的大拇指粗。

这真的是……呵呵!菊花乐得眯了眼。思量着中午来个酱爆黄鳝,再来个清淡的炒了自己吃!

小石头也挤到菊花身边看黄鳝,问道:“菊花姐姐,黄鳝好吃么?”

菊花笑道:“当然好吃了。待会中午你吃了就晓得了。”

那边李长星又问道:“要我帮忙杀么?”

菊花忙道:“不用了,我会弄!”她怕李长星弄的不好。

张槐看着菊花大大方方地跟李长星说笑,这还是那个见了自己羞涩地轻声叫“槐子哥”的丑丫头么?不知怎的,他心里忽然很不舒服!

按说菊花不怪他,也没有流露出喜欢他的意思,自己该丢开才是,从此以后就不用担心了,可为啥这几天老想着她,来到这帮忙又总想瞧她,见她和李长星赵大嘴说笑又心里膈应?他跟她之间的距离越远,印象却越清晰,像这秋天的天空一样,天高云淡,碧空如洗!

菊花帮小石头洗了手,抓了些锅巴给他,叮嘱道:“别吃多!我娘去集上买肉了哩,中午有肉还有黄鳝,回头你该吃不下了。”

小石头忙睁大眼睛道:“我晓得了。就吃两块,剩下的我先揣着。”他对中午的饭很是期待,这肚子是一定要留着的。

菊花笑着点点头。她抓紧时间晾晒衣服,又喂猪喂鸡,然后到小菜地里摘了些韭菜、茼蒿和芫荽什么的,满满一篮子,端根小板凳,坐在那里摘菜。

赵三大声笑道:“菊花,中午你可要好好地做黄鳝。要是好吃,我往后一定多抓些来送你!”

菊花扬头对他笑,并不言语!

她飞快地摘好了菜。在柴火堆里寻了根木板,又削了根长长的细竹签,将竹签插在地上,木板靠近竹签放好。

拿了把剪刀,夹住一条黄鳝,使劲往地上一摔,然后将摔得昏头昏脑的黄鳝捡起来,脑袋往竹签上一摁――挂住了,身子垂在木板上;再将脖子剪开,顺着肚皮往下一划――就将它开膛剥肚了;先扒出肚里的脏东西,再用剪刀挑起脊骨,依旧是往下一划拉――骨头也剔除了。

她拎着那根细细的脊骨,对自己的手艺满意无比!

小石头在一旁瞧得目瞪口呆,大声道:“菊花姐姐,你好厉害呀!”

干活的人也都跑来瞧。李长星啧啧称奇,连道这法子好,这样收拾出来的黄鳝,吃起来就没那么碍事了。他实在对这个丑女好奇不已,不住地打量她,似乎她真的很聪明哩!

赵三嘿嘿笑道:“今儿中午可有口福了。”

赵大嘴也咧嘴直乐――昨儿的老鳖他就没吃着,这黄鳝却叫他赶上了。

张槐看着菊花纤细的手指沾满血迹,将一条条黄鳝灵活地开膛剥肚、剔骨,再剪成一段一段的,动作飞快,熟练无比!他赶忙回身,脑里挥之不去的是菊花那难看的脸和纤弱温柔的身影,交替闪现!

青木看了他一眼,轻哼一声低下头继续挑土,一会又跳下井里换郑长河上来。

等菊花到河边将菜洗干净了,杨氏也家来了。她割了两斤五花肉,还买了大骨头炖汤――这骨头汤菊花爱喝!

娘俩一齐动手,厨房里的香味顿时飘的满院都是,招的挖井的人直咽口水,想到中午的丰盛菜肴,干起活来也格外带劲;小石头更是围着菊花转,一边跟她掰扯些村里孩童间的趣事!

杨氏看着张槐的身影,又看看菊花,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问菊花什么!

菊花微微一笑,也不解释。多大点事儿,闹的全家人跟着烦心。这一恢复来往,就啥事也没了,时间长了,说闲话的人也就没劲头了。

休息的时候,菊花拿泡好的菊花茶给大伙各倒了一碗。黄亮亮的菊花茶在粗瓷碗里翻着水花,溢出一股扑鼻的清香味,随着袅袅的水汽蒸腾。

听到赵三不住口的称赞,她只是抿嘴笑,并不接腔!

到了张槐的跟前,趁着菊花倒茶的当儿,他偷偷抬头瞧她,猛一接触那如镜湖般清澈的眼睛,只觉心脏一颤,手一抖,差点将碗给撂了出去。

第17章少年情怀理不顺

第17章少年情怀理不顺

菊花诧异地看着张槐――难道自己吓着他了?不会吧,这张癞皮脸他不是也瞧了好多年么?

这一定睛凝视,更加使得张槐无措!

他就奇怪了,咋往常瞧菊花的时候总能打眼就瞧见她脸上的癞皮,如今却老是漏掉它,总是先瞧见那双眼睛?

往常菊花见了他总是很怕羞的样子,那水润的眼神如小鹿般惊慌躲闪,但那时他因为她满脸的癞皮,从没注意到这些;如今翻出记忆的画面,蹦出来的却尽是那水润的眼神,害羞的跟小鹿似的躲闪,让人心跟着颤动!

见张槐局促的样子,俊脸也开始迅速泛红,菊花暗想真没劲。她转身就走――免得人家难堪!

张槐瞄着她的背影,心中懊恼不已!他掩饰地喝了一口菊花茶,清淡香甜,吞下去后,依然觉得口齿生津!淡香盈盈的雾气中,一双清澈的眼眸落在心底,怎么也挥不去!

赵三大嗓门响了起来:“下午就能挖出水。这泥是越来越湿了,离水肯定不远了。”

郑长河笑道:“我也是这么想。挖起来倒容易,就那井壁砌起来有点儿费事!”

赵三道:“这也没啥!下午我跟你一块下去砌。”

又忙活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吃晌午饭的时候。小石头奉命出来叫道:“开饭喽!”声音中气十足!

见他嘴边还残留着油渍,赵三笑道:“儿子,你是不是偷嘴了?”

小石头气恼地说道:“才没偷嘴哩,是菊花姐姐让我替她尝尝味儿的。”

众人哄然大笑起来,一齐丢下手中工具;青木也从井底攀上来,洗手吃饭。

菊花将各样菜都搛了些下来,看得杨氏一愣,问道:“花呀,这是干啥?”她以为闺女舍不得全端上桌。

菊花道:“娘,他们要喝酒哩,也不知要吃到啥时候!我搛些菜出来,咱们三个人就在厨房吃不好么?多清静!”

小石头立即应道:“好,我跟菊花姐姐就在厨房吃!”反正他爹也不会让他上桌的,还不如跟菊花姐姐吃痛快!

郑长河招呼几人围着那斑驳老旧的四方桌坐下,菊花与杨氏不停地端菜上桌,帮他们摆上碗筷,并放下一坛老酒。

赵大嘴瞧着满满一桌子的菜,乐呵呵地对菊花说道:“菊花,光瞧这菜的长相就好吃。我今儿算是来对了。”

李长星笑道:“原来你今儿不是来帮忙挖井,是来混饭吃来了。”

赵大嘴瞄着那盆色泽油亮的红烧肉,不客气地笑道:“顺带么。两样都不耽误!”

桌上的菜确实很丰盛:一大盆红烧肉,里面还有干笋,一大碗煎得黄灿灿的鱼干,一碗酱爆黄鳝,一碗青蒜炒鳝片,一砂锅肉烧干蘑菇,一碗韭菜炒虾仁,一碗酱烧虾仁,一碗炒鸡蛋,还有家里种的各种青菜三四样,满满摆了一桌。

赵三高兴地扬着手中的筷子,挽了挽衣袖,说道:“长河大哥,我可不客气了。嫂子和菊花也来坐吧,都是乡里乡亲的,没那许多穷讲究。一会咱们吃起来嘴下不留情,等你们上桌吃的时候,啥也没了。”

杨氏笑道:“我家菊花搛了些菜下来,我们娘俩带着石头就在厨房开小灶,还自在哩!”

李长星笑着冲外边叫道:“菊花,你没扣下啥菜,自己留着偷吃吧?”

大家都哄笑起来,只张槐拘谨一些,不敢抬头看杨氏。

青木给所有人的大碗都斟上酒,大家也不客套,一起端起来抿了一口,遂甩开膀子吃菜。一时间,那赞叹声就不绝入耳!

桌上除了郑长河年纪大一些,连赵三都是爱说笑的;李长星和赵大嘴更是玩闹的性情;青木虽不爱说话,到底年轻,也是活泛的;张槐只是因菊花一事拘谨罢了。

因此,一碗酒下肚,桌上气氛就热烈起来。大家都赞菜好吃,不免抢了起来,哄笑声不断响起,一阵阵地冲出那草屋!

张槐每搛起一筷子菜塞进嘴里,都恍惚见菊花在一旁歪头羞涩地瞧着自己,似乎在等着他的夸奖。

他好几次猛然抬头向门口张望――哪里有菊花的影子!幸好无人注意到他。这顿饭他是吃得极舒服又极不舒服,迷糊中被李长星和赵大嘴灌了好些酒!

厨房里,小石头也吃得满嘴流油,小肚皮撑得圆滚滚的。还是菊花怕他吃多了油腻,硬哄着他吃了些青菜。

菊花自己也是吃得美滋滋地――这黄鳝的味儿实在是好,绝不是前世里那些养殖的可比。她嘴里吃着,心里想着,怎么叫哥哥也去钓些回来。

吃完饭,干活的人闲话了一会,才继续挖井。

菊花仔细地将锅巴用虾酱刷了薄薄的一层,炕得焦黄焦黄的,准备晚上浇上大骨头汤,也算一个菜。

下午又挖了一个多时辰,就听井下面的赵三大喊道:“出水了,出水了!哈哈哈……”上面运土的人也长出了一口气,互相对视着笑了起来。

小石头飞奔入厨房,对着正在制作卤花生米的菊花兴高采烈地嚷道:“挖出水来了。菊花姐姐,挖出水来了哩!”

菊花笑道:“出水了么?呵呵,也该出水了,都挖了这么久。”

杨氏解下围裙,到厨房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两手拢了拢头发,然后往井里伸头瞧了一眼,问青木道:“大概有多深啊?”

青木脸上也满是笑意:“也没多深。不到两丈吧!”

剩下的工作就琐碎一些,往井底铺石子,砌井壁,紧赶慢赶的,也到天黑才完成全部的工程。

井台边缘铺上了青木找来的大石板,还挖了一条下水沟直通篱笆墙外的阴沟。现在就差一个井盖了。郑长河准备自己用木头拼一张井盖,又不用十分好看,结实能用就成了。

事情忙完了,晚上的酒桌上更热闹了。

菜依旧很丰盛,除了中午有的菜,还添了一个骨头汤泡锅巴,一个卤花生米,菠菜和芫荽也不是炒出来的,而是用盐开水焯过后,在油锅里用蒜末一拌,油绿清香!

大家一边赞锅巴和花生米味道香浓,一边吃着菠菜和芫荽,本以为这么绿油油的,肯定半生不熟,谁知吃到嘴里,十分软和。

赵三大赞道:“我明儿要让娃他娘来跟菊花好好学学。咋青菜也弄得这么好看哩!咱家炒青菜可不是都烧的烂黄么!”

张槐只觉得那碧绿的菠菜似菊花的眼睛般,泛着盈盈的光彩,撩得人心里不停地悸动。

偏他想这许多,别人只是一个劲地猛吃,赞这菜味儿好,哪晓得他的心里已经是百转千回、思绪万千!

一时酒足饭饱,赵三等人喝的微醺,顶着一脑袋的星月光辉踏上了回村的路。

张槐期盼着能瞧见菊花相送的身影,但又害怕见到她。最终,只听到厨房里传来小石头和菊花告辞的声音,而菊花根本就没出来。他先是一颗心放了下来,紧跟着又满是失落!

杨氏还不放心小石头,觉得他们都喝多了,石头跟着不安全,谁知正说着,石头娘就来接了。

石头娘埋怨地对男人道:“你是来干活的,还是来喝酒的?这样馋?”又拉着石头的手道:“儿子,一天不着家,跟着你爹吃啥好的了?”

赵三酒上了头,大声笑道:“他今儿可吃了好多东西。我瞧他要赖在菊花姐姐家不舍得走了。”

小石头今儿算是解了馋,遂兴奋地对他娘说起菊花姐姐做的各种好菜,味道如何好,如何香,一路唧唧呱呱地,清脆的童音在寂静的田野不停地回荡!

李长星等三个少年走在前边,他笑对张槐道:“槐子,你将来可要后悔喽!”

赵大嘴傻呵呵地问道:“为啥呀?啥后悔?”

李长星只是笑,并不理他!

张槐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是菊花的丑脸,一会是那双清澈的眼睛。他拼命地跟自个说,他跟青木是好朋友,菊花也是好姑娘,可自己只当她是妹妹的,并没有想要娶她。

他并不想娶她,是这样的!

李长星斜眼瞧着槐子,月光下,他的脸色也瞧不甚清楚,蒙蒙的,像覆上了一层轻纱。可李长星却似乎能感受到他的矛盾心理。

他忽然轻笑起来,小声哼起歌儿,大步向前。

惹得赵大嘴在后边撵他,连声道:“星子,你跑那快做啥?鬼撵你哩!”

张槐听着那轻快的歌声,没来由地一阵恼怒,越发地烦躁,觉得今晚的月亮真是昏暗,草地上的寒霜也使人浑身发凉!

就这么的满心纠结地回到家,他娘何氏迎上前,在昏暗的油灯映照下,觉得儿子虎着一张脸,不禁问道:“咋啦,槐子?青木还不理你?”

张槐不耐烦地说道:“娘,你说啥哩?尽瞎猜!青木咋不理我?不理我我今儿能在他家帮忙?”说完头也不回地进房间去了。

他娘瞧着他的背影,有些愕然――儿子这是咋了?

小儿子张杨睡眼朦胧地过来问道:“哥哥家来了?娘,我先去睡了,锅里的水也烧热了,你去洗吧!”

何氏忙道:“睡去吧!叫你哥来洗脸洗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