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槐子告诉菊花,经过爷爷、舅舅和外公的一致决定·儿子的小名被定为板栗。

菊花失笑,这板栗就那么好么?他们去年就准备给小葫芦用的,没用上,结果用到自己儿子头上了。说起来,家里也有两棵板栗树,就是长得不大好,还是当年从刘黑子那买的哩,种死了几棵。看来往后要精心些护理·怎么着也算有板栗的人家。

于是·到满月的时候,小葱和板栗就被叫开了。

满月那天·张家来了好些亲戚,因张杨中了秀才的缘故·很多原本不来往的远亲,如今又续上了。何氏就算不耐烦,也只能接着,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来恭贺,总不能赶人走不是?

可是,总有人十分讨嫌,让人恨不得赶她走。

满一个月,小葱跟板栗已经长得白白净净的,很逗人爱了,槐子外婆抱了一个,三舅母抱了一个,围着的亲眷将夸赞不要钱似的往外扔,但作为奶奶的何氏是听不厌的,乐得合不拢嘴。

一个不知哪家的媳妇凑趣奉承道:“表姑姑真是好福气,这儿媳妇一胎就生了两个,还是龙凤胎——儿女双全,真让人眼气哩。等明年表嫂再生个双胞胎,那不是四个孙子了?抵得过人家媳妇生好些年的。”

众人哄笑起来,都夸她会说话,哄得表姑姑高兴。

菊花听了心里直抽,当她下小猪崽哩,每年生两个?

何氏的确很高兴,也没想那么多,顺嘴说道:“想得倒好,就是咱菊花这回生娃吃了亏,要养几年才成,明年还不能生哩。”

众人听了纷纷关切地询问。

何氏这才发现说漏了嘴,忙补救道:“菊花身子单薄的很,挣了两个出来,自然是吃了些亏,所以我就让她好好养着。”

槐子外婆跟舅母都将菊花好一番夸赞,仿佛她是张家的功臣;菊花娘家来的亲戚则倍感荣耀,菊花的外婆拉着她的手,心疼地摩挲着。

有个老婆子是槐子未出五服的堂爷爷家的,人都叫她“五奶奶”,住在隔壁村。平时也是不大来往的,这次张杨了秀才,也攀上来了。

她听闻菊花亏了身子,眼珠一转,心生一个想法。

看看菊花蒙着脸,心道槐子娶这个癞皮女实在是亏大了,要长相没长相,如今生个娃儿还弄亏了身子,也不晓得往后还能不能再生。说是养几年,谁知养几年成不成哩,要是不能生了,难不成槐子就两娃?

那哪成哩?秀才老爷家没嫌弃她丑就算对得起她了,要是再生不出娃来,不如休回家算了。

哼,就算能生又咋地?如今张家可不比往常,不娶几个姨娘帮忙开枝散叶,往后这偌大的家业谁来管?再说,张杨那边往后也要兄弟侄儿帮衬着,用自己人总比用旁人好。

她算计得滴水不漏,倒好似她才是张家当家人一样。

等开席吃饭时,总共有四桌人,何氏嫌做两拨麻烦,所以一股脑儿就开了四桌,其中两桌是开在郑家的。

吃喝笑闹中,何氏起身去厨房张罗,那五奶奶见了便也瞅空颠颠地跟了过去。

正好厨房没人,于是拉着何氏殷切地说了一堆关心张家关心槐子的话,在何氏听得不耐烦外加莫名其妙-的时候,才吐口说要帮槐子纳妾,又道她有个外孙女儿就不错,屁股大,一脸福相,看起来就是个好生养的。

“槐子娘,不是我说你,你这个儿媳妇太不像样,长得丑就不说了,那模样看起来就不是个有福的,她这么一折腾,往后还不晓得能不能再生,咱可不能委屈了槐子……”

何氏又惊又气,急忙打断她的话道:“五婶,你说啥话哩?咱就是庄稼人,娶一个媳妇过日子安生的很,说啥纳妾,那是咱这样人家能折腾的么?”

五奶奶不悦地说道:“咋就不能纳妾了?咱张家如今可不比往常……”

正说着,灶洞后边忽然窜出一人来,脸色不善地对五奶奶骂道:“你是哪门子张家人?我咋没见过你这老妖婆?张家穷的时候不见你上门,如今赶着来袱上水,还‘吃咸饭管淡事,,操心人家子孙后代来了。你外孙女儿嫁不出去了,要送人做妾?那也不要送到张家来,下塘集有钱人家多的很。”

何氏一见那人,尴尬极了,忙道:“云岚,五婶也是说着玩的,不当真,你可别跟菊花说。”

五奶奶见这个俊俏的小媳妇说话响脆,骂得她心里火气直窜,忍气狐疑地问何氏道:“这是哪个?”

何氏扯着她胳膊往外推道:“这是菊花娘家嫂子。五婶,快去吃饭吧,再晚人家把菜都吃完了。”

谁知这婆子见何氏一副避让的样子,以为她不想跟菊花娘家人争,并不是反对儿子纳妾,便撂下脸对刘云岚道:“你一个晚辈,还是菊花娘家人,在人面前说话全没点礼数,大呼小叫的,像个啥样子?咱张家纳妾不纳妾,也是你能管的?菊花那个样子·`····”

何氏死命地将她往外推,怕她再说出不好听的来,要不是今儿是孙子满月,她都要开口骂人了。

可是,就算她不骂,刘云岚可是不会罢休的,吵得人都晓得了,也丢人不是,所以她就使劲地推她走。

果然,刘云岚撵过来道:“还‘咱张家人,,也不晓得打哪冒出来的。你这老婆子也不嫌丢人,一把年纪了不干好事,净出坏点子,就为了要把外孙女儿送人做妾。呸!有菊花在,你想也甭想。”

她气坏了,张罗了一圈,才躲到灶门口吃两口饭,却听到这糟心事。

不说菊花是她小姑,两人感情也好,就凭纳妾这事,她就不能接受。试想,要是有人帮青木纳妾,她怎么受得了?所以,将心比心,她自然是要站出来为菊花出头,再者,她是菊花娘家嫂子,就算闹出来也不怕——顶多被人骂不懂事,总比她婆婆杨氏出来闹要好。

五奶奶也气坏了,道:“菊花好了不起么?要不看她生了两娃,就算休了她也是该的。就那模样嫁了槐子,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她福气,槐子就晦气了,娶个丑女本就丢了秀才老爷的脸,如今还不能生养了,没休了她……”

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刘云岚反而不吱声了,沉着脸看向何氏,看她怎样答。

何氏气得乱颤,好好的喜日子都让这老婆子给搅了。

她怒道:“五婶,大喜的日子,你老人家左一个休妻,右一个休妻的,成心给我添堵不是?要是你老人家不想吃酒席,那就请回吧。我家的事不用你老费心,我跟他爹自己心里有数。我们家的人也不会纳妾,要纳妾你帮五叔纳好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纳妾一说

五奶奶见何氏话里有赶她走的意思,顿时沉下脸道:“媳妇,你这是说的啥话?帮着外人顶撞自家长辈,有你这样做媳妇的么?”

何氏也一阵火大:“那五婶是不是要大栓也休了我?是不是要帮大栓也纳个妾?我倒是按礼尊敬,越发敬出一堆公婆来了,往日里鬼毛也不见上门,如今跳出这么些长辈,整日里闲话淡话说一箩筐。”

这时从厅堂出来不少人—吵阄的声音大了,自然都听见了。

槐子外婆沉声问道:“槐子娘,这是咋回事?啥休妻、纳妾?吃饱了饭撑得慌么?”

何氏虽然心里生气,还真不好意思当这么多人的面将事情抖出来,她觉得说出来白让人闲话,实在是丢人,因此强笑道:“娘,没啥事。是五婶说有个人还没赚点钱就不安分,翻尸撂骨地折腾,休妻纳妾,弄得家宅不宁,我听了正骂哩。”

槐子外婆眼一扫五奶奶,又见刘云岚脸色不善地站在一旁,心里明镜似的,也不多话,只对何氏道:“去吃饭吧,丢下客人也不张罗,叫人看了笑话。”说着转身竟去了,也不让五奶奶。

何氏也笑对出来的人道:“都去坐吧,我见大伙爱吃肉圆子,想来端些过去添上。”

众人忙都感谢,都说那个好吃,味儿鲜。

先前奉承何氏的那个媳妇笑道:“表姑姑,你多弄些我们就厚脸皮沾个光,吃一饱。下回也不知啥时候才能这么放开了吃哩。表姑姑可不要笑话我们。”

何氏忙跟她客气了一番,那些媳妇婆子仍旧进屋去吃酒席。

这里何氏转身去灶上端肉圆子送上桌,一边问刘云岚道:“你咋没去坐席?”

刘云岚道:“在哪吃不是一样,我在这里也能看着点猫儿狗儿,就是外头要啥东西也能马上送过去。”

何氏忙道:“害你费心了。”又谢了她一遍,方才端着菜出去了,也不理会五奶奶。

刘云岚也冷冷地瞟了一眼老婆子,自去灶洞后坐下吃饭。

五奶奶见何氏也不理她赌气想要走,又一想饭还没吃饱哩,可是跟那媳妇说的,再想这么放开肚子吃一回也不容易,于是压下火气,沉脸上桌去吃饭。边吃边想道,回去跟老爷子说,这大栓媳妇该管管了,全不把张家的长辈亲戚当个数。

何氏坐在另一桌,隔着桌子见她板脸坐那筷子却夹个不停,吃起来一点也不含糊,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暗想回头要好好跟娃他爹说,这些难缠不知眼色的亲戚往后要远着点。

桌上的人也有看出来的,也有不知内情的,都装作不知道,只顾吃菜。

菊花带着葡萄,在房里看着板栗和小葱。外边吵起来的时候,她隐约听见,也没在意一边做针线一边教葡萄。

“你饿了么?放心好了,我让云岚姐姐帮你留了菜,回头等她们吃过了你再吃不然这会儿你也吃不安。”菊花见小女娃对房门张望,以为她是饿了。

葡萄忙摇头道:“我不饿,先前跟我娘在一块吃了东西的。少奶奶,我听见外边好像在吵架哩。”

菊花道:“不会吧?有些人说话跟吵架似的,你该不会听岔了。”

葡萄有些疑惑,也不追究,继续捏着缝衣针做尿布。

吃过饭,待来客陆续散去了只有几个近亲留下何氏才在房里跟老娘和张大栓说起这事。

张大栓皱眉道:“五婶那是操干心—-—我家的事啥时候要她来管了?再说这样话,直接让她走。听她的话非把家里闹翻天不可。谁要她外孙女儿做妾?说这话也不嫌寒碜。这事菊花晓得么?”

何氏气哼哼地说道:“就不晓得也要晓得了——云岚能不跟她说?你可要拿定主意了,这事不算完依照五婶的脾气,家去准要跟五叔说些闲话,让五叔来说你一顿,说不定还要对这事指手画脚。还有,那边还有大伯、七叔,好些人哩。”

张大栓气笑了:“咱穷的时候,就跟个孤鬼似的,不晓得的人还以为张家就剩我这一房哩;这杨子中了秀才,马上就贴上来了,啥叔啊婶子都冒了出来,这也就算了——世上总是势利眼的多,要想管咱家的事,那可不成。”

槐子外婆板脸道:“这回你俩可不能给他们好脸,不然往后准没完没了,隔三岔五地来聒噪你。好好的喜日子闹出这事,让人心里膈应。说的好听,为了张家,为了槐子,呸!还不是想来沾便宜——她巴不得休了菊花好娶她外孙女儿哩。”

张大栓点头道:“不过看他们是长敬着点儿,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那也要做些让人尊敬妁才成,干些不着调的事,叫人看不上眼。回头槐子听见了,还不知会咋样哩。你也要跟菊花好好说说,免得她心里存了不痛快,对身子不好。”

何氏点头。

槐子当晚就听何氏说了这事,把脸一沉,道:“痴心妄想!再来多嘴搅事,就撵出去。反正这样的亲戚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说完转身就回房去了。

这事菊花是最后一个晓得——都怕她听了心里不痛快,因此暂时没跟她说。就是刘云岚也没跟她说,只跟婆婆杨氏等人说了。

杨氏大怒,就要冲过张家来质问,被刘云岚拉住了。

她急忙道:“娘,你们也别生气。当时我撞上了,自然就骂了那婆子一顿。可是张婶也没答应要帮槐子纳妾,也没给那婆子好脸,咱们这么上门去吵可不好。等过两天,你装作才听见我说这事,再去跟她叮嘱一遍,不失礼,也没显得咱娘家人怕事。”

不等杨氏说话,郑长河却瞪眼道:“我跟大栓多少年的兄弟,说话啥时候讲那些弯弯绕?遮遮掩掩的,倒像咱没理似的。既然听说了这事,当然要问个明白。你小辈哪里懂?他家那些三不知的亲戚,啥品行我比你们都清楚,这事不算完,肯定还有的磨。咱可不能软了,谁要敢欺负咱菊花,老子扒了他的皮。”

杨氏点头道:“是这么回事。我也听槐子娘说过那些人的事。”

青木却摆手道:“爹,娘,这么晚了上门也不好,让菊花晓得了,心里难受。明儿我跟槐子说,爹找个空跟张叔说,不就成了?那些人再难缠,也越不过张叔跟槐子,牛不喝水强按头,他还能咋地?别吵出来让人都知道了,没事也变得有事了。”

听了儿子的话,郑长河跟杨氏虽然止住了动作,却是气未平,晚上嘀咕了半天,竟然一致认为还是原先穷日子好,没这些糟心事。

第二天上午,青木就叫了槐子上山捡橡子果,顺便问了昨天的事。

槐子瞥了他一眼道:“你就甭跟着添乱了,不过是那些亲戚想挑事。他们把自个当张家的祖宗似的,喜欢在咱面前摆架子,你还真当他是回事?好就好,不好撵走,若是跟他掰扯理论,他就越发来劲上脸了。”

青木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不过是告诉你,咱菊花可是有娘家仗腰子的,想欺负她得掂量掂量。”

槐子被他那煞有介事的样子弄得笑出声来。他悻悻地说道:“这些人不想着怎么把日子过好,倒有闲心干这事。谁有空理他们。咱才添了儿子和闺女,昨儿还在跟菊花商量,要使劲攒些家业,留着给儿子娶媳妇,给闺女陪嫁,杨子进京的盘缠也是好大一笔,谁有闲钱养那些吃干饭的闲人?”

青木闲闲地问道:“那要是你有闲钱了,就能养了?”

槐子被他问噎住了,气道:“你就逮我话的错儿吧。我有闲钱了就不能给儿子闺女多留些?往后咱还要生娃哩,挣再多也不够分。你还是管管你自己吧,要是我啥事没有,你回头弄一妾回来了,那才好看哩!怎么着我家也是兄弟俩,我还真不担心开枝散叶的事—让杨子多多的生好了,我跟菊花能生就生,不能生有板栗和小葱就够了。”

青木笑眯眯地说道:“我也不怕。咱家一直单传,有葫芦也够了,再生就是赚的。”

槐子听他说得跟做生意似的,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郑长河跟张大栓说些啥就没人知道了。

只是张家想安静也安静不了,晌午的时候张大栓的远房五叔和七叔果然来了,先不说话,问他也不说,只得端了饭来吃。

等吃完饭后,两人劈头盖脸地将张大栓训了一顿,啥不尊长辈啦,啥治家不严啦等等。

那五叔是个干瘦小老头儿,见张大栓跟槐子都沉着脸不语,以为他们不敢回话,被自己这个长辈震住了,越发严厉地拍着桌子道:“你们也太没个刚柔了,一味怕事。

你五婶为着你们好,也是为了槐子跟杨子好,帮着张罗媳妇,谁知好心不得好报?槐子,你好歹也是秀才的哥哥,往后没准就是举人、状元的哥哥,娶个……”

“五爷爷!”槐子一声大喝,吓得老头儿一哆嗦,惊愕地看着他。

第三百六十四章日子太悠闲了?

槐子起身郑重对张大栓道:“爹,五爷爷和七爷爷吃饱了,我送他回去。咱家的事不用人来管。从我爷爷死后,也没个人来问咱一声,如今也不指望。”

张大栓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说道:“下午还要去麦田,不得闲儿。让你五爷爷和七爷爷自个回去吧——他们硬朗着哩,腿脚利索的很,不用人送。”说完自顾喝水。

两老头儿呆住了,抖手指着张大栓父子,嘴里哇啦大叫,却说不完整一句话,想是没料到张家父子敢这样待本家长辈。

槐子绷着脸转向两老头儿,他身材高大,两人要仰视才能看清他脸,这格外让人觉得压抑恼怒。

五叔首先回过神来,还想跟他们父子理论,刚要开口,槐子冷声道:“五爷爷,你老家里也忙,就不留你们了,我跟爹还要下地干活哩。”

老头儿气得怒道:“这可反了天了……”

槐子打断他话:“我们规规矩矩种田,老老实实过日子,也没跑去人家家里动嘴动舌,天大的事情也是咱自己的事,不劳五爷爷操心。我送五爷爷出去。”

他只管催促,可这两人只是不动,还在那梗着脖子赖着,让他恨不得去拉两人才好,又不想太过暴烈,免得给了他们借口,说他小辈蛮横,不敬长辈。

张大栓也皱眉,觉得这两人实在是没脸没皮的,忽抬头看向槐子身后,神色一冷,站起身拉着五爷爷便往外走,根本不听他啰嗦;七爷爷一呆。见槐子脸色不善地看着他,只好不甘地跟了上去。

槐子转身的时候,就见菊花站在房门口,凝目看着他们,显然是听见了刚才的话。何氏正在一旁低声跟她说着什么,一时间更加生气,等张大栓将人推出院子。他便关照刘黑皮看好大门,不要让闲人进来。

小黑皮气昂昂地答应了。

那五叔被人赶出来了,落不下脸。对着院子大骂道:“这不孝的子孙。张家的祖宗要是活着,都要被你们气死了……”

张槐哪里容他堵在门口骂,也不想让人误以为他爹不敬长辈,沉声道:“这话该我来说。你们干的那些事说出来也不怕丢人?那咱们就传扬传扬,让人评论一番。”他握住拳头,眼光吓人,一时间吓住了两老头儿,也不敢再跳。灰溜溜地背着手走了。

槐子嘱咐黑皮跟着,看他们出了村才回来。

屋里,菊花听何氏解释了昨天和今天的事。并无多话,只不过谢了何氏跟张大栓一声。便回房去了,弄得何氏跟张大栓都十分担心。

菊花回房坐下,想想这事好笑不已。呵呵!果然在哪都躲不开争斗。

张家还没发家哩,不过就是个农户,比一般人家好一点儿,就因为张杨中了秀才,在别人眼里有“前途”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就找上来。

纳妾?真亏这些人想的到。才脱离温饱,连小康也算不上,还纳妾!

她忍不住想道,这是看她日子过得太悠闲了?

很好,五爷爷,七爷爷,这些人家可以列为拒绝往来户。老实说,她嫁过来这么久,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些亲戚哩。

该打起精神了,一味地过安闲日子,最后肯定是这日子变得一塌糊涂,再也不会安闲!

槐子回来后,何氏对他使了个眼色,又朝房门呶嘴儿。

槐子急忙进去房间,见菊花正坐在桌前做针线,安静的很,便直接问道:“菊花,你生气了么?”一边在她身边坐下。

菊花抬头瞥了他一眼道:“气啥?你不是已经赶走他们了么?”

槐子顿时被卡住了,仿佛觉得菊花不该这样安静的,他想要说啥,又不知如何说,想了半天才道:“你放心,不管有没有闲钱,我都不会瞎折腾的,我喜欢跟你过这样的日子。”

菊花诧异地望着他,咋又扯到钱上了?

槐子忽地叹了口气,有些好笑地将上午跟青木说的话告诉了她,“甭管旁人咋想,反正我是喜欢这样日子的。等板栗跟小葱会走路了,满院子跑,我带着他们去摘桃子,去掏鸟窝,多好。还娶小妾哩?光这些亲戚就够头疼了。也不知那些娶妾的人是咋想的,看起来妻妾成群,风光的很,其实不用想也知道日子乱得一团糟,根本是找罪受。你瞧柳儿嫁的唐家就晓得了。”

菊花浅笑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事不是你不想就能躲开的。这五爷爷有句话算是说对了,咱们行事总要有个刚柔,免得啥人都上门来插一嘴。今儿是五爷爷、七爷爷来了,明儿会不会有姑奶奶、姑太太上门?再有家里的事也越来越多,佃户也多了,都要管妥当了。太刻薄了不是咱们家的为人;太宽松了迟早会出事。”

槐子手指敲着桌子道:“这些我心里都有数,你只管好好养身子,让我来应付就成。连村里也多事了哩,今年捡橡子果儿都吵了好几回了。咱村还算好的,有村长压着,他儿子是举人,说话还能管点用;听刘叔说清北村为这个都打伤了人,如今有些人家粮食不够吃,直接捡果子当粮食,自然是抢得你死我活。”

菊花问道:“清北村就不说了,咱村还是跟以往一样,各自捡各自的,有啥好吵的?”

槐子冷笑道:“还不是李家人,张狂的很。长雨自己倒没拿班做势的,那些亲戚却跟家里出了个皇帝似的,处处要强。我不过是让刘叔帮着挑了两担橡子果,三爷爷李明堂就说我雇长工捡果子,又说村长家要是也跟我一样,把所有的佃户都找来捡,村里人不是一个也捡不到了?我也懒得理他。都快进棺材的人了,整天找事。后来村长叫了长雨爷爷来,才把他拽回去了。”

菊花道:“谁家没有难缠的亲戚?他这人不也跟咱五爷爷似的,不知自己几斤几两。李长风中了举人,又不是他孙子中了举人,整天上串下跳的。”

槐子吐口气道:“还有好些李家的人,比他也不差,干旱的时候,为了抢水,吵得一团糟,光欺负杂姓人家。这是咱杨子中了秀才,不然这回的事怕是不能这么算了,就算村长拦着,明面上他不敢咋样,背地里使绊子。”

菊花皱眉道:“他这是不知好歹。村长祖孙三代固然都很明理,不过这也是他们聪明之处——对这村里的事看得真真的,哪像他那老糊涂,还当这村里跟往常一样,李家独大哩。哼,当初要不是因为李家族人多,咱干啥要把如何收拾橡子果儿的法子跟他们说?这个也就罢了,毕竟得益的是大家,咱也算做了件好事,那办作坊我们完全可以自己来,想带谁就带谁,还不是因为在村里势单力孤,怕他们眼红破坏,才索性将大伙全捎上捆在一块的?他不知感恩,总觉得这些都是应当的。”

槐子点头道:“如今是跟往常不一样了,村里人也不怕他们了,至少还有咱家、赵家、刘家能依靠。你不晓得,要不是因为村长处事还算公道,这村里就要分成四党,跟朝廷也差不多了。”

这比喻虽然形象,可是太讽刺了,菊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的确,这个小村也有自己的政治形式,因为张杨等三人中了秀才,张家、赵家、刘家在清南村崛起,小村也是风云变幻,跟当年是不能比了。至少她再有赚钱的买卖,不用担心那么多,跟自己娘家插伙就成,不必拉扯上旁人。

因为李长风的缘故,村长李耕田是肯定要交好这几家的,偏那些不争气的亲戚专拖他的后腿。

她越想越好笑,懒懒地说道:“咱又不想在村里当土皇帝,甭跟他们争强,该捡多少是多少,随他们闹去。只是往后再捣腾出啥赚钱的营生,就不用管旁人了,再想带挈他们,做梦吧!”

槐子点头,笑道:“村长也头疼,他爹是族长,最近很是罚了几个人,才消停些。”

两口子正说着,板栗忽然哭了起来,菊花忙转身去照料他。

葡萄从外边进来道:“我来吧,少奶奶。等我帮他换了尿布,你再喂他们。”

菊花点头,任她帮两个娃儿都换了尿布,然后她抱过小葱开始喂奶,板栗则被葡萄送去刘婶那——刘婶比她奶水足多了,她家小井儿根本吃不完。所以每次她只奶一个娃,省得吃一半没吃饱,惹得娃儿哭。小葱乖巧些,当娘的就偏心,总是将板栗送去让刘婶喂,自己喂小闺女。

槐子也是偏爱闺女一些的。他凑近菊花,瞧着闺女细巧的下巴,使劲吃奶的模样,忍不住摸摸她的小脑袋,那一头胎发触手柔然,心里软软的。

他瞅了这娘俩一会,很舍不得走,可是看看外面,这一耽搁,日头都偏西了,于是起身道:“我下地去了。你回头睡一会。啥心也不要操,再养两月就能出门了。”

菊花点点头,目送他出门。

其实她也谨慎的很,丝毫不敢大意,别说干活了,就是吃东西,她为了能早日康复,那也是忌嘴很严,嘴里都淡出水来了,弄得她从不敢上桌吃饭,就怕看见满桌菜,又不能吃,心里难受。()RQ

第三百六十五章痴心的外婆

下午,菊花外婆汪氏牵着小葫芦和二舅母林氏一起来看她刘云岚捧着一只瓦罐子跟在后面。

葡萄在厨房门口看见她们,忙对着菊花窗户叫道:“少奶奶,外婆带小葫芦来看你哩,还有二舅奶奶也来了。”

何氏在厨房里忙叫道:“外婆来了?先去屋里坐,我把这包子蒸上就来。”

汪氏乐呵呵道:“你忙,我们自己进去,不用你张罗,省得耽误你干活。”

刘云岚对葡萄道:“葡萄,去拿两个干净的碗和勺子来,我给你少奶奶炖了鱼汤,趁热让她跟你娘都喝一碗。”

葡萄忙喜悦地答应了,转身进了厨房。

菊花闻声从房间里迎出来,对着满头白发的汪氏叫道:“外婆!”又转脸对林氏叫了一声“二舅母”。

汪氏笑眯眯地上前道:“嗳!你刚睡起来?我们准备早些来的,云岚说你要睡晌午觉,就这会子才来了。你嫂子炖了鱼汤来哩,你快来喝一碗。”

她九月初就带着来寿来清南村学堂上学,不过菊花月子里不容易见人,所以不大过来;林氏则是趁着板栗和小葱满月,来送满月礼,顺便探望小儿子来寿。

菊花刚想对刘云岚道谢,就听小葫芦脆生生地叫道:“菊花——”

这下把大伙都听愣住了,紧跟着又听他接道“姑姑!”

菊花不禁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这娃儿,四个字分两段叫,咋听了这么别扭哩!

汪氏等人都哈哈笑了,刘云岚嗔怪地对儿子道:“葫芦,不要分开叫,要连起来叫‘菊花姑姑,,晓得么?”

葫芦听了似懂非懂,有些莫名其妙。他其实并不像大家预计的那样闷·虽然大多时候不吱声,可是有时候对着熟悉的人嘴巴却甜的很,让人猝不及防,就像眼下主动叫菊花。见大伙都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便又对菊花叫了一声:“菊花——姑姑!”

菊花忍住,不敢大笑,对刘云岚道:“随他吧,这么小,能叫这么清楚都不容易哩。外婆,二舅母坐。葡萄,帮忙装一碗汤送给你娘。”

葡萄忙上前接过刘云岚手中的罐子放在桌上·揭开盖子,舀了两碗汤,一碗端给坐在木椅上的菊花,然后端着另外一碗去西屋送给她娘。

这里菊花就着碗里奶白色的鱼汤喝了一小口,赞道:“云岚姐姐这黑鱼汤熬得浓浓的,喷喷香。还有这么多哩,外婆你们都喝一碗吧?葫芦,过来姑姑喂你喝汤。”

葫芦听了使劲摇头道:“不喝·姑姑喝。”

刘云岚便赞道:“咱葫芦最听话懂事了,不跟姑姑抢东西吃。姑姑要养奶哩,好喂弟弟妹妹。”葫芦嘻嘻笑着靠在娘身边·看着菊花喝汤。

汪氏慈祥地笑道:“晌午我们都吃了鱼,是红烧的,这个是专门炖把你喝的。”

林氏眼睛骨碌转,对菊花道:“啧啧!菊花你们真大方,那个刘黑子一家,管吃管住还管给工钱,你连喝汤也不落下他媳妇,也不知她哪辈子修来的好福气,找到你们这样的东家。”

菊花轻皱了下眉头道:“她在帮我奶板栗哩,我奶水不多·不够两娃儿吃的。”

林氏笑道:“那住处和工钱哩?听说你们还要另外盖房子让他们住?菊花,要不我跟你二舅也来帮你干活吧,反正家里那十几亩田也赚不了啥钱,你这边肥水省得流了外人田,我还能就近照看来寿。

汪氏惊怒不已,狠瞪了她一眼道:“眼皮子浅的东西!肥水·哪来的肥水?人家不干活,就靠槐子跟菊花养?他们就这么蠢?”

菊花好笑地看着林氏,慢悠悠地说道:“二舅母,刘叔一家干活可是起早摸黑,哪怕半夜有事,也是随叫随到,连葡萄都要烧火做饭带娃儿,你也想干这活?这还不算啥,最重要的是,如果他们犯了错,我打得也骂得,或者转手就能将他们卖了,你愿意跟他们一样?”

林氏听了傻眼,她当然不愿意了,她不过是眼馋刘家好吃好住的。不过,要是不付出,就想好吃好住,菊花脑子坏了,才会这么干。就是开善堂,那也不过是给人一碗稀饭吃罢了。

汪氏恨铁不成钢地对儿媳道:“人家是没了活路,才卖儿女,卖田地;你好好的家里有十几亩田,还不知足,还嫌赚钱少,想做奴仆,脑子进水了?谁家赚钱容易,青木、槐子,他大姑和姑爷,哪个不是起早贪黑地忙,不然坐家里那钱从天上掉下来?”

刘云岚在一旁听了抿嘴笑,也不吱声。

一时菊花吃完,葡萄进来将碗筷收拾了,然后偷偷地瞥了林氏一眼,匆匆低头出去了,显然刚才她听见了林氏的话。

这里祖孙几人说了会话,汪氏就催促林氏回去,“他爷俩在家没人照应,吃饭还不知咋糊弄哩。你趁早走,也省得到家天黑了,赶不上做晚饭。”

林氏不情愿地小声道:“等晚点让青木赶马车送我呗!”

汪氏瞪她道:“送你?送你到了家,他再摸黑回来?你咋从来就不能为旁人想想哩?你外甥还在地里干活哩,你多走几步路也不会死。”

林氏见老太太发怒,急忙道:“好了,好了,我走就是了。

娘,那来寿就费事你照看了。他大姑忙得整天不得闲,他表嫂还要照看葫芦,你老人家好歹多用心些,要记得帮他添衣裳鞋袜,缺啥东西就托人带信给我,我让人送来。”

菊花听了这话诧异——咋转眼这么懂事了哩?

汪氏面色缓和了些,点头道:“这我都晓得。他是我从小带大的,我比你知道。回去好生伺候他爷俩,门户要看紧些,来财也要拘着点,没事不要让他去下塘集——那地儿事多。”

林氏连连点头答应,又跟菊花刘云岚打过招呼,叮嘱了好几句,才出去了。

刘云岚跟上去道:“我送送二舅母。葫芦就呆在姑姑这,跟老太太一块,娘马上回来。”

葫芦点头,趴在汪氏腿上揉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