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举人却又叫住他,含笑道:“你上回送来的干菜和腌猪肚猪头,味儿不错,茗儿和她娘亲都很喜欢。唔,那个猪耳朵我也很喜欢。是你媳妇做的?”

张槐忙道:“是晚辈媳妇做的。若是夫子喜欢,回头再送些干菜来,猪头也还有一个。”

周举人点点头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张槐笑道:“夫子不嫌弃,晚辈只有高兴的。往年周夫子也最是爱吃这猪头肉和猪下水,晚辈媳妇做好了,送来让夫子下酒。”

周举人顿时眼睛一亮:“哦?四叔也爱吃?呵呵!这可真是一家人了。如此,就厚颜托你媳妇也做一回让我尝尝如何?”

他只觉跟张槐距离拉近不少,说话语气也亲切起来。{

张槐很意外,但嘴上却爽快地答应了,又寒暄几句,出了堂。-

回到家,菊花听槐子说了周举人的话·又说他想吃干菜的事·十分意外:这样清高的人,然说出想吃猪头肉的话来,怕不仅仅=了吃。

她好笑地想道,因为他的青睐,她倒多了一桩事。=

于是过了几天,特地煮猪头,拆猪脸肉,烩猪耳朵,还做了个腌为烧大肠,等槐子收工回来,跟他一起送去学堂,有幸见到了周家小茗·十三四岁年纪,极端庄温婉,满身的卷气。

这是后话,也无需细说。幺周

再说菊花·听槐子说要上山去把那些种木耳的树都搬回来,一些心痒,见双胞胎还算安静,便跟刘奶奶说了一声,又叮嘱葡萄几句说她去山上逛逛就回来,要她看好几个奶娃儿。

刘奶奶见她兴头的样子·呵呵笑道:“少奶奶只管去,我跟葡家看着他们,不碍事的。小娃儿,就算哭两声也不打紧。”盯@

葡萄则喜滋滋地对她道:“少奶奶,你掐些花儿带回来·红颜色也要。让我哥带个筐,把那野栀子花挖两棵回来,栽到。这旰艹+栀子花正好打花骨朵哩。”萄在

菊花笑道:“那你跟你哥说吧。咱这院子里没地儿栽了·要栽.·能栽到院墙外边去。”小女娃都是爱花呀草的。

槐子一边忙忙地准备绳索等家伙,一边含笑听她俩算计要从山上哪些东西回来,他让黑皮去荒地那边叫两个雇工过来帮忙·自己则=菊花先上山。只

出了院子,菊花见道路两旁桃柳葱郁,顺手折了一根柳条,剥讠,面一点皮,然后将那带叶的青皮往下捋,跟脱裤子似的,一直捋到顶端,那青皮柳叶挤在一起,形成一簇绒球,她握着滑溜溜的柳枝带着停挥舞·看那翠绿绒球上下翻飞,一时间心情飞扬。

她对槐子笑道:“生了娃,就跟上了紧箍咒一样,我成天就想T逛逛,愣是脱不开身。”

说着这话,抬头瞧路边的桃树·有些桃子已经泛白了,又道“咱家林地里栽的桃树还不知要长几年工夫,才能长成这样大哩,ˉ得把这些移栽过去才好。”出来

槐子见她边走边转圈,带的自己心情也雀跃起来,赶上一步,牵她的手,含笑道:“眼下家里果子也多,吃都吃不完。等板栗他们=一大了,那边山上的果树也该长大了,不正好能让他们兄妹在林子里么!”

两人拐上山径,进入丛林,立时光线就暗下来。{:

槐子紧握着她手,将她护在身边,道:“别东张西望小心′闹下。”一边用弯刀将树枝藤条割开。

菊花抱怨道:“光看脚底下,那还逛啥?唉!都是我到山上来少了,要是经常出来,也不会这样没用。”·

槐子笑道:“等娃儿大了,我带你们一块上山,咱一家子在山逛。这一块杂树多,又密,才不好走,等过了这段,前面都是大树·‘树底下就空旷些,还有蘑菇。”太

果然,在拥堵的杂树灌木丛中走了一段后,前面空旷起来,却空荡荡的,而是树木很高,因此那些杂树就长不起来,树底下尽是v草,和稀稀拉拉低矮的小灌木,偶尔能见到几个蘑菇。′″p

等到了种木耳的木屋前,槐子踌躇起来:“你先在这四周围瞧=r瞧,等黑皮他们上来了,咱们再一块下山,不然待会我扛树顾不上你。”

菊花正俯身捡蘑菇,又发现一株野栀子花,已经打了青青的花骨朵,听了他这话,才觉得自己跟过来实在是捣乱,不但不能帮忙,要人照顾,那玩乐的心思就淡了。

等黑皮带着吴家的两个儿子上山来,槐子跟他们扛树,黑皮年小,扛不动,就跟着菊花,把那栀子花挖了放背篓里,一路掰着野了山。还不到山脚,就听院子里娃儿哭闹。旧B还

菊花苦笑心道,果然是紧箍咒啊,才离开不到一个哩,就上了,于是乖乖地在家煮饭带娃,再也不敢偷空往外跑

朝廷、宰辅、国子监,离庄稼人都太远了,若不是因为张杨,连嚎花也不会留心这些。

庄稼人的世界很小,种田、养些牲畜,娶媳妇生娃,这就是他全部生活。六年艹

第四百一十零章话是非终酿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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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还在跟葡萄说“这腊肉小白菜汤等会再做,不然小白菜在热汤里泡狠了,颜色就会发黄,看起来不鲜嫩。把瘦腊肉切好,等干活的人回来了,烧开水,肉和小白菜下锅滚几滚就盛起来,这样小白菜颜色绿莹莹的,汤色也清亮亮的……”

葡萄认真听着,不住点头,却见她哥哥黑皮跑进来,喘气道:“少奶奶,张奶奶跟那个柳儿娘打起来了,还有赵小秀才的娘,打得可厉害了,都见血了哩。”

菊花听了头疼:咋又跟那个婆娘对上了?不是劝了何氏不理她的么?

葡萄急忙道:“少奶奶,你快去瞧瞧吧,饭也煮好了,我再添把茅草柴焖一会就成了。哥哥,你跟着少奶奶,别让人欺负了。”

菊花听了想笑,却没心思笑了,一边解下围裙往外走一边问黑皮:“在哪打起来了?为了啥事?”不等他回答,又对刘奶奶道,“刘奶奶,我出去一趟。”

刘奶奶忙道:“去吧。黑皮,跟着少奶奶,莫叫人挤倒了。”黑皮急忙答应了。

两人出了院子,顺着村路往前飞奔,黑皮一边小跑一边喘气跟菊花说缘故,有些是他在场看见的,有些是听旁人说了拼凑起来的。

原来,晌午收工的时候,下地薅草种豆浇水的人陆陆续续都扛着锄头、捧着筲箕回来了。进了村,不免会碰头,那爱说闲话的,喜欢听闲话的,就站住了,扯几句三秀才被抓的事儿,感叹一番。

如今清南村不管是老村还是新村,桃树柳树忒多,野菊花也忒多——人都是容易跟风的旁人种他也种——又正赶上春季,真是美的很。

说闲话的人随便找棵柳树或桃树,往树下一坐,东家长西家短从婚丧嫁娶说到生儿育女,扯不完的闲话,加上微风拂面,极为舒畅;要是再过些日子,仲手就能摘一个红艳艳的大桃子,在裤腿上擦掉绒毛,边啃边说就更舒坦了。

人们就是在这样情形下,放下手中的家伙用具,扎堆聚集在李长亮家屋侧面的大树下说三秀才被抓的事。这地方是原来的香肠作坊,那树都是当初青木他们从别的地方移栽过来的,如今已经枝叶繁茂,十分粗壮了。

为何选这里?因为最先是花婆子在柳树下摘菜,她是个爱说话的,所以吸引的人就越来越多。

有人不相信说早上问了张大栓,没这回事;也有人添加了些新的内容,说昨晚半夜听见马车进村准是郑家的马车,要是没事干啥出去了,还半夜才回来?又有人说今早见了石头娘下地,说她眼睛红红的。

顿时吵个不停,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

柳儿娘今儿在山边地里薅草,回来见这么多人围在树下说话,当然高兴了,立即加入进去。

于是,等石头娘拎个小布袋——她在种黄豆——背着小儿子赵锋从地里回来,经过这里的时候就听见这婆娘正跟人说:“······没那个福气,不是当官的料,再折腾也没用!中了秀才,两亲家拽得跟二百五似的,眼里哪还有旁人?如今就跟秋后的蚂蚱似的——再也蹦不起来了。要我说,怕是在外边干了啥见不得人的事不然的话,好好的抓他们干啥哩?这事也太丢人了,我家铁柱在大路上走的好好的,就有人上来问他是不是清南村的,又问你们村的三秀才是不是干了啥坏事,叫人抓走了?你们说,咱村可不是倒霉么?这名声都臭······嗳哟——”

她正说得起劲,却突然被打断,跟着就惨嚎起来。

原来,石头娘见人围着说昨天的事,本来不想理会的,因为人家也是听说的,又不晓得是咋回事,议论也是常情,昨儿连她听了这事还惊得昏天黑地哩。

可是她站在人群外听了一会,柳儿娘那幸灾乐祸的口气激怒了她:人家儿子被抓她高兴的很哩!还糟践石头他们在外干了坏事。虽然明晓得她这话是冲着张家去的,谁让张家跟郑家是亲家哩?但这婆娘晕了头,一番话捎上了三个秀才。

石头娘本就厌恶她,再者昨晚担惊受怕大半夜,好容易心定了些,如今听她这样埋汰小石头他们,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戾气——这儿子可是她心头肉!

她也不吭声,将小儿子赵锋塞给一个媳妇,让她帮着看一会,然后挤进人群,一手揪住柳儿娘的头发,另一手左右开弓,不停地扇耳刮子。

柳儿娘被打蒙了,等她反应过来,见是石头娘,也无暇解释,再说,脸都被打肿了,再解释这亏也吃定了,她哪肯干休?立即跟石头娘对打起来

石头娘比她年轻多了,下手也狠,又占了先机,出其不意地先揪住了她的头发死不松手,因而柳儿娘可就吃了大亏,被打得忍无可忍之下,也拼命起来。

围观的人见打起来了,纷纷后退。

庄稼人平常虽然喜欢说闲话,但大部分人还是怕惹事的,有些胆小的,见事不对,拔脚就溜走,竟是连热闹也不瞧了。

人群一散开,抱着赵锋的媳妇就看见了里面的情形。

她看见了,赵锋自然也看见了。这小子打小就脾气暴躁,跟他哥哥和姐姐都不一样。别看他才一岁多一点,见他娘跟人打作一团,认为那人在欺负他娘,顿时嗷嗷叫,使劲挣扎着就要下地,脑袋上冲天小辫直摇晃。

那媳妇抱不住,只得将他放在地上,一手紧紧地牵着他,任他踢打也不让他上前。

赵锋挣不开,弯腰在地上捡-了个小石子,使劲地往柳儿娘身上扔过去,嘴里还骂道:“坏……打死你!”

可是他那一石头没砸着柳儿娘,却砸在了自家娘亲头上。虽然人小力弱,石头娘根本没当回事,但是小娃儿见打错了人,越发怒了,小脸涨通红,眼睛瞪老大,一发力,挣脱了那媳妇的拉扯,扑过去抱住柳儿娘的胳膊,张嘴就咬。

赵锋捡石头砸人的时候,不但看的人惊呆了,连牵着他的媳妇也愕然—人们都在想,这又是一个李长亮—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被小娃儿挣脱了手,冲上去帮他娘打架了。

那媳妇吓得心直颤:那两人根本没看清这个小不点,要是踩着了,踢着了,可怎么好?她也急忙冲了过去。

可是已经晚了!

柳儿娘上面失守,只好双手猛捶石头娘胸部和肚子,不妨忽然被人抱住胳膊咬中手腕,虽然也不大疼,但混乱中,她根本没看清是谁,就使劲往后一甩——

这一把子力气就算不大,也不是一个小娃儿能承受的,那赵锋顿时往后摔了个仰八叉,跌倒在地上,不仅手腿都擦破了皮,后脑勺也磕在树根上,“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石头娘瞥见儿子被这婆娘推倒了,眼睛都红了,下死手将她摁倒在地,一拳砸下去,柳儿娘鼻血长流,满脸开花。

柳儿娘被砸得眼冒金星,心慌起来,觉得今儿小命怕是难保,情急之下,胡乱在地上摸了块石头,对着石头娘的脑门就是一下。

石头娘头一歪,被砸在肩膀上,立时半边膀子就麻了,被柳儿娘挣脱爬起,握着石头乱砸乱打,很快脸上也见了血。

周围的人都吓蒙了:这两人完全不同于往常媳妇们打架——扭扭掐掐、拉拉扯扯的,这光景瞧着要出人命了。

旁边的人根本不敢上前拉架,有胆小的人哭喊道:“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混乱中,奔走相告,吵嚷喊人。

又有那媳妇上前抱起赵锋,见手腿都出血了,摸摸后脑勺——鸡蛋大一个包鼓了起来,小娃儿哭得惊天动地。

她心惊胆战地对旁边的人叫道:“快去叫赵三来,这娃儿摔坏了哩,要赶紧去瞧大夫。”

石头娘心里惦着儿子,听见他哭本就心慌,再一听这话,就更加六神无主了,想要停手不打了好去瞧儿子,可是柳儿娘也打得丧失了本性,只顾拿石头乱砸一气,竟然使她无法脱身。

何氏就是这时候过来的,她听见那媳妇的话,顾不得打架的两个人,忙对刘婶道:“快去地里叫槐子,喊赵三来。”又要上前替赵锋查看。

石头娘见了何氏,如同见了救星,大声喊道:“张嫂子······这婆娘说……杨子他们在外干了坏事,丢人现眼…···哎呀!你个死婆娘,今儿就送你上路!”

她一说话就分心被揍,柳儿娘手里拿的可是石头,一个不小心没躲开,被砸在嘴角,气得也不顾儿子了,拼命厮打。

何氏听了石头娘的话,心里明白大半,这会儿就算她不想打架,也得上去打了,何况她见石头娘落在下风,本就要上前拉架的。

为啥?因为柳儿娘不管说了啥话,肯定都是冲张家去的。只是这婆娘不知为何糊涂起来,说闲话时捎带上了旁人,惹恼了石头娘,这才打了起来。她要不帮石头娘,实在说不过去,再说,她也恨透了这婆娘,竟然说杨子在外干了坏事。

于是,她脸一沉,一捋袖子,就冲了上去。

第四百一十一章两败俱伤

这下情势立时翻转,柳儿娘手上的石头被何氏抢了下来着她肩膀、手臂、大腿就是一顿砸。

何氏还是清醒的,挑这些地方下手,打残废了也不会死人!

石头娘则不管那么多,她听着小儿子的哭声,也不知他咋样了,恨不得要这婆娘死,于是,抡起拳头往她胸口捶。

从石头娘冲上去甩柳儿娘耳刮子,然后赵锋被摔,到何氏出场,也就一小会工夫。人们先是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又发现双方都在情急拼命,打得太狠,因害怕不敢上前拉架,于是到处叫人。

当男人们被叫来的时候,何氏跟石头娘已经把柳儿娘打得快没气了。

黑皮先一步回来,见张奶奶跟人打作一团,急得团团转,最后慌张地跑回家叫菊花。其实,他心急出错,应该去地里叫槐子才对—打成那样,叫菊花来有啥用哩?

等菊花到场的时候,几人已经被人拉开。

柳儿娘披头散发,满脸是血,奄奄一息地靠在花婆子身上,不停咳嗽,吐出两口血,惊得花婆子尖叫连连。

石头娘也是头发散乱,脸上青紫交错,下巴红肿出血,牙齿被砸掉一颗,正搂着赵锋,焦急地对青木道:“青木,怕是要劳烦你,我家锋儿头上砸了个大包哩,要赶紧送去集上让秦大夫瞧瞧······锋儿,哪疼哩?不哭不哭!”抬头又对柳儿娘骂道,“你个死婆娘·装死也没用。要是我家锋儿有个好歹,老娘拿你孙子抵命。”

三人中也就何氏毫发无损,她对石头娘道:“甭理她。先带锋儿去集上瞧大夫要紧。青木,你要是没空,就让你刘叔送他们去。”

青木忙道:“我去吧,我正要送些东西去舅舅家哩。三婶,我先回去赶车,你就来啊!”说着匆匆去了。

菊花走到何氏身边,先紧张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拉着她胳膊问道:“娘,你没事吧?三婶,锋儿摔了头,要快些去找云影和秦大夫……”

一句话未说完,张大栓、张槐、赵三、孙金山、孙铁柱、李耕田等大批人都赶来了。

孙铁柱见他娘被打成这样,立时怒道:“哪个王八孙子干的?”

眼睛在人群中四处巡梭,一下就落在石头娘身上——她身上打架的痕迹太明显了。

赵三则一叠声问媳妇到底是咋回事。

于是各人跟各人的家人说,孙家那边是花婆子说的——柳儿娘已经说不出话了——事情也不复杂,三言两语就说清了。

孙铁柱和孙金山听说何氏跟石头娘两人打一人,把他娘(媳妇)打吐血了·顿时就发飙了,孙铁柱大嚷道:“我娘要是有个好歹,老子要你们抵命。”

赵三听媳妇说柳儿娘把赵锋推倒,脑袋摔坏了,又听儿子哭得声音都嘶哑了,也发飙起来,眼一瞪,杀气腾腾地叫道:“要是我家锋儿有个好歹,老子杀你全家!”

围观的人听了这血淋淋的话,吓得直缩脖子;李耕田板着脸·神色不动,看不出在想啥。

孙金山看着一点伤痕也没有的何氏,阴沉着脸问李耕田:“村长·你都瞧见了,两人打一人,把人打成这样,眼里还有王法么?村长说该咋办?”

槐子见他眼睛盯着何氏,晓得他心思,不等李耕田说话,立即上前道:“凡事该讲个因果,你敢把她刚才说的话当着大伙的面再说一遍?孙铁柱·你只要敢说·我就敢揍你,咱俩就当大伙的面再打一架。”环视四周·“谁敢说那样的话,我就揍谁。村长·要是有人这样说你儿子,你会咋样?”

赵三凶狠地说道:“咋样?除了大耳刮子招呼还能咋样?槐子说的对,谁敢再把这婆娘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老子马上甩他嘴巴子。”

刘二顺也正好路过这里,听说这事后,板脸对孙铁柱道:“你娘已经被人打成这样了,她要是好好的,我也要上去打她——谁让她嘴巴这么毒,我刘家招你惹你了?”

孙铁柱嘴巴张了张,好一会才气道:“那也不能把人打成这样哩。”

张槐讥讽地说道:“你娘难道躺在地上让人打了?瞧瞧赵锋,瞧瞧三婶脸上,要不是我娘过来,你娘能把三婶娘俩打成啥样?这事没啥好说的,打架总有一方占上风,总不能打输了就有理,打赢了就没理吧?要不是你娘先糟践杨子他们几个,三婶能上去打她么?”

大人们争个不停,那赵锋本来伏在他娘的怀里,哭得天昏地暗,这会儿见他爹来了,抬头哭得更大声,小手指着柳儿娘,一边吞声抽噎,一边断断续续地对赵三道:“打……洗(死)······打······”

可是男人们正在理论,谁也没注意他,石头娘也没听懂儿子说啥,以为他疼的厉害,就一个劲地拍哄他,又想招呼赵三,甭跟人扯,要赶紧去集上。菊花见他指着柳儿娘,边哭边说,仔细听了一会,又好笑又心疼:这小子真狠!这是见他爹来了,有倚仗了,想让他爹打死柳儿娘,帮他出气哩。

“三婶,锋儿在说啥?”她问石头娘。

赵三闻言也转头,面向儿子哄道:“乖儿子,你疼得很么?来,爹抱抱,咱去集上瞧大夫。”

说着话,从石头娘手中接过小儿子。

赵锋强忍住抽噎,一手搂着赵三脖子,一手指着躺在地上的柳儿娘,锲而不舍地对赵三道:“爹,打洗(死)她,打洗(死)····…”

他不断重复,众人总算听明白了,一个个张大嘴巴瞧着这个豆丁似的娃:真不肯吃亏,都这样了还惦记打死人家。

孙金山和孙铁柱脸色阵红阵白,却一个字都说不出——跟个一岁多的娃,你能说啥?

赵三虽然心疼儿子,又怒火万丈,但此时也不能上去打柳儿娘,见儿子满脸是泪,眼望着他哭求,一个劲地重复“打洗”,他无奈之下只好道:“锋儿这婆娘已经死了。瞧,她不动了哩。”

石头娘也急忙哄道:“娘跟张婶子把她打死了,死得透透的了。”

孙金山怒道:“赵三!”

赵三脸色不善地看着他道:“咋了?连句话都受不了了?那要不要我照你孙子脑袋上也来这么一下子,过后随你咋哄,就算你说我已经死了埋土里了,我都没话说。”

孙金山气短,无话可回。

赵锋听了爹娘的话,止住哭声,睁着含泪的朦胧双眼,小鼻头红红的盯着柳儿娘瞧了一会,先打了个嗝,认真地对赵三道:“没死,动哩。”

他这回把话说清楚了,还抬手示意赵三看,又对他娘道:“娘,没死,还动哩。”他是看见柳儿娘的手臂动了,所以这么说。

好些个人已经忍不住偷笑起来,又不敢笑大声只得背过身去。

赵三两口子也哭笑不得:这个小儿子一向是不依不饶的性子,几个月的时候惹恼了他,就能哭一个时辰不歇嘴他今儿算是把柳儿娘给恨上了。

孙铁柱气得对赵三道:“三叔,就算他小,你也不能这么由着他哩。”

赵三眼一瞪,张嘴就要骂,菊花见他们掰扯没完,忙提醒道:“三叔,三婶,先送锋儿去集上吧他脑袋上这个包看起来吓人哩。”

她十分的忧心谁知道这娃儿脑袋里面有没有受伤?若只是跌了个包,自然不要紧;若是伤了里面的神经、血管啥的那可就麻烦大了。

赵三这才慌了,跟石头娘说了一声转身就走。

孙金山大喝道:“慢!把人打成这样就算了?”他嘴里说着话,眼睛却瞧着张家人,意思很明显,这是要张家担负责任。

菊花跟槐子站在何氏身边,根本不理他;张大栓刚要张嘴,被张槐拉住了,摇摇头,示意他看李耕田。

李耕田见他又扯到原先的话题上,阴沉着脸,嫌恶地瞅了柳儿娘一眼,道:“你们还有闲心在这扯?都不着急赶紧送人去集上瞧大夫?既然你们不急,那我就慢慢来断这个是非。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死了人甭怪我耽误事。”

孙铁柱这才如梦初醒,忙蹲下身子去扶老娘。

赵三两口子也匆匆忙忙地往郑家院子去找青木,菊花和槐子等人也跟着也走了。

这边吵翻了天,李长亮家的大门却紧紧关闭着,无声无息。

孙金山看着那两扇紧闭的大门,眼中喷火,大声喝道:“孙柳儿,你老娘在你家门口被人打死了,你都不出来瞧一眼?”

他其实是想喊李长亮的,怪李长亮不出来帮岳母撑腰,要是他能早些出来,把人拉开,柳儿娘也不能被人打成这样。可是他有些怕这个女婿,所以就拿柳儿开刀。

李家的大门“吱呀”地一声被拉开,李长亮壮实的身躯堵在门口,冷冷地说道:“瞧她干啥?让人家连柳儿一块打么?你还想再让她死一回?”

孙金山气得直抖,哆嗦道:“谁……谁让她死了?你不管不问就算了,还关着大门,不孝的东西……”

李长亮眼一翻,怒道:“孝顺?摊上这样的老娘,日子没法过。你是爹,柳儿是你生的,你说她不孝顺,拿刀砍死她算了,当没生这个闺女;我陪她一块死,你砍我,我要还手就不是人养的。要我们跟她一样干糊涂事,帮她跟人吵架,那是白日做梦。”

李老大不悦地说道:“柳儿嫁到我李家,就是我李家的媳妇。出嫁从夫。嫁出门的闺女你们老是要她干这干那,是咋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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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二章横的怕不要命的

李老大最近过得很不好,而这都是因柳儿娘而起,所见向厉害的小儿子居然让岳父拿刀砍自己,就算孙金山不会真的拿刀去砍长亮和柳儿,那他听了也是不痛快的。

孙金山被李家父子的话气得半死,又见儿子已经抱起他娘走了,也无暇跟女婿争论,怒气冲冲地跟了上去。孙铁柱本想要背老娘的,不料柳儿娘大概受了内伤,说胸口不能碰,他只得抱着老娘走。

李长亮等人走完了,瞪着花婆子问道:“今儿这些人都是娘招来的?娘整天不干活计,让柳儿伺候你吃喝不算,还往家里招惹是非?”

花婆子吓坏了,急忙道:“娘没跟人吵,娘也没说三秀才的坏话,娘就是在这削莴笋。”

李长亮大声道:“这都啥时候了,你一根莴笋削一年?几根莴笋在厨房一会就削完了,为这,你还跑到外边来?你当是纳鞋底子哩,柳儿饭都煮好了,你还在削莴笋?”

花婆子哑口无言:她把莴笋拎到大柳树底下来削,可不就是想跟来来往往的人搭个话么?谁知柳儿娘图嘴快活,说出一番话,招来这大祸哩,害得她被儿子嫌弃。

李老大气极了,冲着她恶狠狠地说道:“回家再跟你算账。”说完背着手进了院子。

花婆子听了这话胆战心惊,再一瞧李长亮那难看的脸色,哪里还敢回家,她等那父子俩都进了屋·叉着两条瘦长腿慌慌张张地往大儿子家跑去,连莴笋也不要了。

李长亮等了半天不见他娘进屋,出来一看,大树底下就剩一个孤零零的篮子,他娘连影子也不见,晓得她肯定是躲到哥哥家去了,不由得又气又笑。更可气的是,篮子里面四根莴笋居然只削好了三根,还有一根没削·可见他娘干活有多偷懒了。

他提着篮子进了厨房,柳儿见了,只得将剩下的一根莴笋也削了,然后洗净切丝下锅炒。

她两眼红肿,刚才狠狠地哭了一场,因为她娘挨打的时候,李长亮拦着不让她出去,说让她娘受个教训也好,不然不长记性。

但她见娘被打成那样,哪能无动于衷哩·因此在屋里哭得稀里哗啦,后来又被孙金山拿话丧谤,更加难过了。

李长亮坐在灶下,帮她烧火,一边对她劝道:“柳儿,甭难过了。你娘那性子,咱们做晚辈的,劝也劝不过来,不让她吃个亏,她就不晓得管住自己的嘴。今儿那情形·你出去了是帮你娘哩,还是不帮哩?明明就是她不对,你帮了这一回·下回她惹事你还帮?那你不是变得跟她一样了么?你要是不帮的话,那出去也招人骂。还不如不出去,眼不见为净。”

柳儿抽噎了一声,摇摇头道:“我就想着,是我自己命不好·……”

李长亮听了这话,心里疼的很,慌忙起身,上来扶着她腰道:“咋能说你命不好哩?你命不好还能遇上我?我可是当你宝一样哩。柳儿·我不让你出去·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怕你一直要被你娘拿捏·你娘那性子,真的不能顺着她哩。”

柳儿红着眼睛点头道:“长亮·我没怪你。”

到底该怪谁哩?两口子都有些发怔!

赵三两口子将家里的事交代给槐子,让他代为照管鸡鸭猪等牲畜,然后抱着儿子,坐上青木的马车,匆匆赶往下塘集去了。他们刚走,孙家父子抱着柳儿娘也赶了过来,看见消失在村路尽头的马车,脸色难看无比。

孙金山阴测测地望着站在院门口的张家几人,道:“这事没完!”

张大栓也火了,刚才他一直没说话,都是槐子出面,此时见孙金山不罢休的样子,气笑了:“你想完,怕是三哥儿也不会放过你哩——他家赵锋要是有个好歹,你就等着破家吧。瞧你那熊样!咋了,你还想跟我也打一架不成?我说,你咋变成这样哩?就你媳妇今儿说的那话,换谁上去都要打她,你还好意思当那么多人面维护她?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好歹还能干点人事,说话也像个人话,如今是越来越没个样子了。”

孙金山气得发抖,若是柳儿娘好好的,那这一腔怨气自然是发到她身上了——谁让她嘴贱哩,可是她被人打得只剩一口气了,难道他还要给人赔礼?

“你甭说那些现成话,你媳妇没躺下,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铁柱娘不好了,咱俩就不是打架这么简单了。”

张大栓刚要说话,何氏上前一步,捋了捋袖子道:“说那些淡话干啥?也不用费事等往后,咱接着打,打死为止。这婆娘要是死了,老娘给她抵命,反正咱儿子孙子都齐全死了也有人送终。”

张大栓闻言立即跟上来道:“对!打死了,咱抵命。全死干净了,村里也少个祸害。等清明的时候,瞧到你两口子坟上烧纸的人多,还是到咱两口子坟上烧纸的人多。”

菊花跟槐子听了这话,不禁呆住了。

孙金山见张大栓两口子那杀气腾腾的样子,愣是说不出话来,所谓“横的怕不要命的”,他们也被勾动了怒火,话说得决绝的很。他见铁柱抱着他娘已经走远了,哼了一声道:“回头再跟你们理论,眼下没空闲。”

说完转身就走了,只是这话气势弱了一大截。

何氏“呸”了一声,对闻声赶出来的杨氏和郑河道:“晦气!咱今儿早上还高兴着哩,叫这婆娘一搅和,弄一肚子气。”

杨氏已经听青木说了这事,明白柳儿娘是将对郑家的仇恨转到张家头上,忍气劝道:“气啥?反正你今儿没吃亏,还把那婆娘打了一顿,应该是出了一口气才对。就是可怜赵锋那娃儿,也不晓得摔坏没有。这要是有个好歹,那不是让三哥儿两口子没法活了?”

张大栓跟郑长河则站在柳树下,嘀嘀咕咕不知说啥。

菊花进屋抱了小葱出来,送到何氏面前,劝道:“娘,瞧小葱见你就笑哩。

你也甭气了,更不要有抵命的想法—-—她那命能抵得过你这命么?咱家去吃饭吧。你跟人打了一架,出了力气,该饿了,我做了火腿小白菜汤哩。”

几人听了都绷不住笑起来。

何氏接过小葱,嗔怪地白了她一眼道:“我也就是那么说,才不要给她抵命哩!哼,我活得不知多滋润,陪她死?脑袋叫驴踢了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