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栓叫了好一会,忽然刘黑子说道:“有声音!东家你听”

张大栓侧耳倾听,滤掉风声,山林里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那是有活物在树林里穿行,带动树枝藤叶、踩踏草木的声音。

他不禁大喜,高声叫道:“黑——牯子,家来喽!”

那树林里顿时“哞哞”叫声不断,夹着一阵杂乱挣扎的声音,也不知是咋回事。

接着就听见“哎呀”一声,然后又无声无息了,从昏暗的树林里却奔出两头健壮的水牛,欢快地“哞哞”叫,冲着张大栓奔过来。

刘黑子反应快的很,听见那声音明显是人发出的,不顾天黑林暗,顺着声音一头冲进树林,一边大嚷道:“别跑!狗娘养的,敢偷牛!”

张大栓高兴的同时,心里也一沉:果真有人偷牛哩!

两头牛奔到张大栓身边,亲热地挨着他摩擦;张大栓则不停地摸着它们颈上的毛,嘴里说道:“咋这么傻哩,谁牵你都跟着走?长河,快把火把拿过来,瞧瞧那边是谁。哼,敢偷牛!黑心的家伙,牛是随便能偷的么?瞧我逮着你送到衙门里去!”

他早听见郑长河一边叫一边往这边来,又见他举着火把,所以这么说。

郑长河喘着气赶来,见牛回来了,十分高兴,听说有人偷牛,大怒,问道:“在哪?”

张大栓抬手指了指前方树林,道:“就在那边,黑子兄弟过去了。咱也过去瞧瞧。把这火把也点上吧。黑牯子,呆在这不要跑——”忽然他举着火把凑近牛头细看—“这王八蛋,把牛鼻子都扯豁了。黑心烂肝的东西!”

他愤怒极了:肯定是刚才黑牯子听见他叫,要往这边来,那偷牛贼拽着牛绳子不让,愣是把牛鼻子上的木栓拽坏了,牛鼻子也挣豁了口·暗红的血迹沁出来,在灰黑色的牛鼻子上倒不大显眼,不注意不能发现,另一头黑牛却是好好的。

可把他心疼坏了·一边抚摸牛头,一边对那边嚷道:“不能让他跑了。这狗娘养的,这么待牛。”

郑长河道:“这黑咕隆咚的,我瞧他往哪跑。大栓你等着,我去揪他出来。黑子兄弟,找到人了么?”

张大栓也举着火把跟了过去。

两人不敢乱窜——怕火把点燃了树木,小心地拨开树枝·往丛林里进发。

黑暗中,刘黑子叫道:“在这!哈哈!装死狗哩。怕是叫牛角剜了一下—我先头听他叫,就晓得肯定没好事,别死了吧?东家,过来照照。”

这晚虽然没有月亮,也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黑——天上有星星,刘黑子又习惯了黑夜,因此看见前方树丛边黑乎乎的一团人形物体·感觉就是那偷牛贼,先前那牛就是在这一块叫,他顺着声音赶过来的。

好一番折腾后·张大栓和郑长河用火把照着那躺在地上的偷牛贼,面面相觑,十分后悔不该进来。

为啥?那人叫牛用牛角顶了一下,正蜷缩在地上,一点声音也没有,也不知伤了哪——旁边枯叶上有血迹。

三条汉子都犹豫了:总不能人家偷了自家的牛,不但没跟他算账,反而还要帮他找大夫瞧伤吧?要是不理会,三个实诚的汉子也实在做不来,谁知明早过来·会不会看见一具尸体?

张大栓心里那个憋屈呀,真是气坏了!刚才要是转身就走,眼下也不会这么纠结。

这一伸手,肯定就是一个麻烦:这人一看就是附近的农户,因为穷才出来偷的,要是帮他瞧了伤·甭指望讨回银子。这意味着,他偷了张家的牛,被牛角抵伤了,张大栓还要帮他治伤,这事搁谁身上心里也不会痛快。

刘黑子心里十分内疚——都是他先冲过来的,他呐呐地问道:“东家,咋办哩?”

张大栓闷闷地说道:“还能咋办?要是不弄出去,我今晚也睡不着觉。你说这叫啥事?今儿咋一天都不顺哩?不对,这几天都不顺心。”

郑长河也是无话可说,待要叫他不管吧?他自己就做不到。

刘黑子上前,将那人翻转过来,只见他双目紧闭,一手捂在肋下,那里血迹斑斑,已经浸透了衣裳。

他探了探鼻息,觉得还有气,便使劲地掐那人中。

张大栓道:“先背出去再说,这林子里黑乎乎的,点火把也不好。长河,你走前边照路,黑子兄弟背他在中间,我在后边跟着。

一番忙乱后,几人出了丛林。

那两头牛虽然鼻子上的绳子掉了,可是张大栓一声招呼后,它们便自动地跟在他的身后,往家走去。

河边,何氏正和刘婶正焦急地等待,就见山边过来两团火光,不禁大喜,对刘婶笑道:“回来了。牛也找到了,我都瞧见了。”

两人欢喜地迎上前,刚要开询问是咋找回这牛的,却见刘黑子背着一人,手臂耷拉着,不一愣,何氏问道:“他爹,这是哪个?”

张大栓烦闷地挥手道:“家去再说。”说完背着手闷头就走。

何氏狐疑地瞧着几人,也不好再问的,就跟他们一块回去了。

到家后,张大栓先吩咐何氏泡些豆子,等晚上喂牛,说是黑牯子的鼻子被拽豁了,要补补;又让菊花找了些伤药出来,给黑牯子鼻子抹上一层,剩下的他自己拿了,去西厢看那偷牛贼。

刘黑子将那人放在西厢堂屋,正要上前掐人中,那人却翻身起来给他跪下了——原来他早就醒了——也不说话,只是不住磕头。

郑长河在一旁怒道:“原来你好好的?咋不吱声哩,还让黑子兄弟背你回来?”

那人慌了,急忙摇手,又掀开衣襟,只见肋下血糊糊一片,张大栓正好走进来,见这情形吓了一跳,随即就气道:“干啥?把这伤亮出来吓唬人哩?我跟你说,你这是活该。难不成还想让我帮你治?”

他见这人肋下的伤虽然吓人,但他跪在那,好像挺精神,顿时就放下一颗心,也不郁闷了,也有心情骂人了。说实在的,他真怕那人受了重伤,他宁愿他好好的,然后让他骂一顿,再放他走。

那人早知道张大栓是东家,又转向他磕头。

刘黑子忽然道:“你是榆树村的,我见过你,就是那个····…那个……”他想不起来这人姓啥,皱眉苦思。

那人哑着嗓子道:“我姓贾,我爹是贾全。我是贾家老二。”

于是一边磕头一边说,就差将祖宗八代都交代出来了。

菊花在房里照顾板栗和小葱,又给葫芦讲故事,好一会,才听何氏进来喊吃晚饭。

她抱起小葱,问道:“没事了?那偷牛的人哩,放走了?”

何氏抱起板栗,跟她一块出了房间,就听张大栓大声道:“不放走,你还想留他歇一晚上不成?真是晦气,明明偷了咱的牛,我却巴不得送他走。这会儿他走了,我心里好过多了。我先还以为他肚子被牛角戳了个洞,肯定要送下塘集去瞧大夫哩,我又不能不管,那心里甭提多难受了。”

菊花忙问缘故,待听张大栓说了,忍不住就笑起来。

原来,这偷牛的人本不是来偷牛的,不过是想顺两只鸡鸭回去。他转来转去找不到机会,正好发现张家的牛放在山坡上,没人看管,贪心一起,就想着把这牛牵去卖了,也能值不少银子,不比偷一只鸭子强?反正偷鸡鸭是偷,偷牛也是偷,不如偷个大的,还能多买些粮食,也能让家里好过些。

可是那牛竟然死活不肯走。

后来他折了树枝将两头牛好容易赶进树林,想从山上绕过去,明早牵到集上去贱卖了,得几两银子。谁知张大栓一叫“黑牯子”,那两头牛转头就往回跑,根本拉不住。他不愿放弃到手的银子,就使劲地抓住牛绳子不松手。

那黑牯子一怒,就挣脱了绳索,把牛鼻子拽豁口了,跟另一头黑牛往张大栓那边跑。

这人也是穷疯了,张大栓明明都找来了,就在林子外边唤牛,他不赶紧逃跑,免得被抓,却在黑牯子挣脱后,死抓住另一头牛不放,想着不能偷两头,好歹牵一头回去。

那牛其实聪明的很,不过是喂熟了,所以不肯随意伤人罢了。今儿听见主人在外叫唤回家,心急不已,眼前这人却死拽住不放,泥人也有三分火气,何况一头牛了,于是那黑牛就一扭脑袋,狠狠地用牛角抵了他一下。幸亏是擦着肋部撞了过去,他只受了些皮外伤,要是再偏一点,非得被牛角在肚子上扎个大洞不可。

就算这样,也把那人吓晕过去了。

菊花听完,也大大地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说道:“爹,这是你好心有好报。你说的对,放他走了心里踏实。要是那人伤得重了,咱家人肯定不能见死不救的。可是救一个偷了自家牛的人,实在是气闷。”

何氏笑道:“可不是么,我听见他说了缘故,又是隔壁村的人,又哭着说家里不得过,娃儿饿的天天找野食,不然不会出来偷,我心就不落忍,见他伤不重,就让他走了。真要是他肚子上戳个洞,他不好过,咱也不安稳——今晚就别想歇息了,没准还要送他去集上瞧大夫哩。

张大栓连连点头,说他走了自己心里自在多了,刚才可是难受的很

一家人在桌边坐下吃饭,郑长河则带着葫芦回去了,说是怕他娘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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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七章对柳儿娘的处罚

菊花笑问道:“爹,这牛咋这么懂事哩?”

张大栓得意地说道:“那是。这牛我天天跟它说话,啥时候出去干活,啥时候家来,我都叫它名字跟它们说,它们都听顺了,我一叫,不就往回跑?”

何氏道:“牛懂事的很。连那鸭子也晓得天黑回家,牛也是天一黑就要家来的。那偷牛的人大晚上把它们往树林子里拽,它能听么?可怜,黑牯子鼻子拽豁了,往后咋穿绳子哩?我泡了不少豆子,喂它一阵子,帮它补补,正好春耕也是要给它们加些草料的。”

张大栓喝了一口粥,道:“不碍事。这牛都喂熟了,不穿鼻子也成,我在它头上套个套子,牵根绳子上去。他娘,槐子咋还没回来哩?”

何氏道:“我不就是这么说。菊花,你帮槐子留了饭菜么?”

菊花道:“留了。娘,你也甭急,算算看,这么远的路,槐子哥吃过晌午饭才动身,来回一趟,中间还要跟人说事,就算坐车也没那么快的。不过,估摸这会儿也差不多该到家了。”

何氏点头,又跟张大栓商议起明天的活计安排,菊花带着吃过饭来帮忙的葡萄,一起收拾碗筷,然后再帮板栗小葱两兄妹清洗,哄两娃儿睡觉。

灯下,菊花坐在小床边,听着春夜特有的自然喧嚣,轻拍着板栗和小葱,嘴里浅吟低唱小曲。

板栗睡眼朦胧,却不时地努力睁开眼瞧一瞧娘亲,见她拍着自己,便又放心地闭上眼睛,如此几次,就支持不住了,终于沉沉睡去;至于小葱,早就睡着了。

菊花帮他们掖了掖小薄被,仔细检查一遍没有不妥,这才从针线箩筐里捡起一件小背带裤坐在灯下缝制起来。这是准备让两娃儿热天时穿的,省得又是小褂子又是小裤子,还要系带子,太麻烦。

不一会,外面狗叫了起来,菊花便知道是槐子回来了。

屋外响起低声谈话,接着这声音就移向厨房,没过多久,槐子推门进房,对着灯下的菊花轻笑又望望小床上睡熟的一双儿女,轻提脚步,走到桌边坐下,小声问道:“咋还没睡?等我?”

菊花瞅了他一眼,故意道:“当家的没回来,咱不敢睡哩。”

槐子无声咧嘴笑,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递给菊花道:“是云大夫叫带给你的。她埋怨你不去瞧她哩。

我说等板栗和小葱会走了就去瞧她。”说着嘴边笑意扩大。

两人对话是这样的:槐子道:“菊花走不开,等板栗和小葱会走了,就带他们来集上瞧你。”云影听了撇撇嘴道:“等他们会走了菊花又该要生第二胎了,照样没空来瞧我。”他听了就呵呵乐。

菊花也没问他为何笑,打开小包裹原来是个茶杯大小的瓷罐,里面是搽脸的香脂,一股草木清香透了出来,淡淡的,很好闻。

她将东西收起,道:“找个空去瞧她。”然后又问道:“赵锋咋样?柳儿娘没大碍?”

打归打,真要是柳儿娘被打得不能治了,也麻烦难不成真让何氏去抵命?就是往后两家没完没了的纠缠也让人不耐烦。

槐子晓得她心思,低声安慰道:“都没事。不是都很严重,不过秦大夫和云大夫能治好。唉!今儿秦大夫发大火哩说他忙的很,帮人治病都忙不过来,偏咱们还有闲心打架,给他添乱,说那赵锋头上的伤,要不是他在这,往后都能成傻子;又说柳儿娘伤了腑,往后不能干重活。”

菊花听了蹙眉,站在秦枫的角度想,还真是生气。

今儿这事,连她也不知咋评判了,柳儿娘固然不对,石头娘也没想伤她,不过就是想教训她一回罢了,谁能想到那个赵锋会冲上去哩?儿子被摔,一下子就让石头娘失去了理智,若不是何氏还算清醒,柳儿娘死定了。

槐子叹口气道:“他是个正派人,只管治病,不问是非,听我们说了今儿这事,也没跟人多说,只把我跟青木叫进屋训了一顿,说柳儿娘那样的人,根本就不应该理她,阄狠了请村长出面就是了。”

菊花听了苦笑:这是典型的读书人心态!

她原先何尝不是这样想?她娘家和婆家平日根本就没理会过柳儿娘的那些咸淡话,上回来寿念书的事也是另辟蹊径解决,都没跟孙家对上,可是今儿不照样惹出事来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清南村如今也复杂的很,比往年穷时要难管多了。若是仗着念了些书,懂得些道理,小瞧这些底层人,以为他们没见识,好管的很,那是大错特错。打架固然不对,讲道理也未必就能解决问题,这中间的人情礼法、生活习俗、小民心态等等,怕是能臣优吏也要头疼,倒是红楼梦中的王凤姐管这个最在行。

槐子见她沉思,不愿她多想,又轻笑道:“那赵锋可不得了:往常他好好的,三叔三婶就管得严;如今伤了头部,也不敢放任他哭俑真是百依百随,可把他姐姐给折腾坏了。”

菊花想起那小子今天的表现,摇头道:“真是个霸王!”

槐子道:“可不就是个霸王?扯着赵清在医馆里到处晃荡。亏得那院子大,后边还有一片果园,不然他该呆不住,要往街上去了。这小子脾气这么暴躁,往后葫芦跟板栗怕是要被他欺负。”

菊花听了扑哧一声笑起来,接着白了他一眼道:“你这是操心太过,那么远的事你也想?就跟刘三顺似的,上回小秀带儿子来玩,他过来接他们母子,对板栗道:‘赶紧长大。你是山上长的,我家泥鳅是水里长的·你俩打一架比比,瞧你厉害还是我家泥鳅厉害。,”

槐子也笑起来:“他本来给儿子起名叫水生的,这是大名,听说咱儿子叫板栗,闺女叫小葱,他就给儿子也起了个小名叫泥鳅,还说,我从菜园子里帮儿子找名儿,他就从池塘里帮儿子找名·瞧谁先用完。”

这下菊花差点大笑起来,瞧瞧睡熟的女,费了好大劲才忍住,又气道:“生再多也用不完。当咱们女人是下猪崽哩,咋能生那么多?”

槐子微笑,正要说话,何氏在外叫他洗澡,便起身去了。

转头回来,菊花告诉他,傍晚的时候·牛差点被人偷了,又将事情说了一遍给他听。

槐子皱眉道:“往后家里要警醒些,不然惹出事来白受闲气。像今儿,你就算抓住他,又能咋样?打死无益。他要是叫牛给顶穿了,咱还得帮着治。”

菊花点头道:“我就是这么说。这些偷东西的人不是惯偷,不过是庄户人家穷得过不下去才出来偷的,虽然可恨,也不能把人往死里逼。咱家是良善人,做不来那心狠手毒的事·只怕遇到那凄惨的,爹跟娘还要倒贴——今晚的事不就是个例子?娘可是装了好些饼子让那人带走了哩。”

槐子叹息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就算你我·也不能不管。”又闲话几句,两人歇息不提。

第二天,赵三从集上回来,留下石头娘在医馆照看赵锋,他又将石头外婆接来,帮着照看家务;孙家也留下孙铁柱的媳妇王氏在集上照看柳儿娘。

李耕田是三天后召集村老们宣布对此事的处置:柳儿娘惹口舌是非在其次,竟然出言诋毁村里秀才,此事决不能容·罚她在祠堂受藤条抽打二十下·因她打架受伤,这处罚就让她儿子孙铁柱代受;赵家和孙家各自有人受伤·互不相欠,张家赔银二两给孙家·算是对打架生事的处罚。

张大栓虽然在家也做好了赔银子的准备,但该争的还要争,就出言道,要不是柳儿娘胡说在先,摔了赵锋在后,石头娘跟何氏也不能往死里打她。

李耕田威严地说,所以村里才要罚她受藤条,只是大伙要是遇事都打架,那还有章法么?你若不服气的话,只管去信问你家杨子,看他咋说。

张大栓悻悻地闭嘴,心道小儿子都去京城了,他哪会拿这事去烦他?来之前槐子叮嘱过他,让他不要多话,任李耕田处置,他瞧见孙金山就生气,于是忍不住又说了两句。

李耕田又狠狠地训斥了孙金山,说他要是任柳儿娘这么下去,迟早要惹大祸,那时莫怪他不认人。

张大栓回到家,跟何氏说了村里的处置,正好槐子的三舅舅来了,闻言气得跳起来叫道:“挨顿打就得二两银子?让他来打我好了——我正到处找钱,没主意哩。”

何氏白了他一眼道:“你净瞎说!那婆娘这回被打狠了,听槐子说秦大夫说的,往后她都不能干重活哩。

哼,这钱我乐意出。瞧那婆娘往后还敢乱嚼舌头不?三弟莫说那眼皮子浅的话,钱好还是人好?我情愿吃野菜,也不能把身子弄垮了。”

张大栓道:“就是这个话。她还要挨藤条抽哩,不过叫她儿子代罚就是了。”

说着话,忽觉有些不对劲——院子里很安静,奶娃娃都去哪了?他四处一望,纳闷地问道:“槐子他们哩?咋都不见了,连孙子都不在家?”

何氏笑道:“槐子跟黑子兄弟去河里撒网,再有两天就要栽秧,他想趁空多捞些鱼放池塘里,去年干旱,把鱼都逮绝种了。菊花跟刘家妹子和葡萄带着三个小的跟去瞧热闹了。”

张大栓点头,问道:“不是叫集上打鱼的送来不少么?还不够?”

何氏一边洗菜一边道:“那哪够哩?菊花那个池塘足有五六亩大,放少了不划算。”

张大栓这才不说话,带三舅舅去后院子看牛,又告诉他那天晚上牛被人偷的事,两人将牛牵出去放风,顺便去麦地打了个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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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八章郊野相逢

小清河边,槐子正和刘黑子撒网捕鱼,连小黑皮都举着虾网在一旁兜来兜去的。

岸边的草地上放着一担水桶,每一网拖上来,都是一锅端——不管大鱼小鱼麻虾泥鳅,全都捡了放进水桶里养着,攒多了,刘黑子就挑去鱼塘里放掉,回来再捞。

菊花、刘婶和葡萄,三人各自抱一个奶娃,坐在草地上瞧热闹。

远处,青木也带着马叔在撒网捞鱼。

“刘叔,这一块捞不着了,咱换一个地方。”槐子将湿漉漉的渔网拖上岸,见里面只有几条小麻鱼儿和鲫鱼,便对刘黑子说道。

刘黑子应了一声,端着两根竹篙,使劲一挥,竹篙前端系着的网子便撒开了,从空中降落河面,上层网子飘在水上,因为网子边沿穿了一溜浮标;下层则沉入水的深处——因为网子边沿穿了几只细铁环。

他将两根竹篙夹在腋下,两手握住竹篙下边,上下摇动竹篙,击打得河水哗啦响,将鱼儿往网子中间赶,一边往岸边拖渔网,又渐渐地将两根竹篙往一处收拢,最后拖上岸。

“哈!网到一条大鲤鱼!”他见渔网中光华灿烂一条大鱼不住甩尾挣扎,兴奋地大叫起来。

槐子一见也乐了:“哟!是真的!临走还捞到一条大的。这个就不放了,晌午煮了吃吧。”

他并不急着过去,而是来到菊花身边,接过小葱,又从葡萄手上抱过板栗,将两娃儿搂在胸前。对她们笑道:“你们快去瞧瞧,我抱着他们。”

菊花就跟葡萄喜滋滋地跑向刘黑子。

刘黑子先将渔网中的小鱼儿都捡进水桶,然后双手举着那尾大鲤鱼给菊花和葡萄看:“怕是有两三斤哩。他娘,待会你把鱼带回去。”后面的话是冲着刘婶说的。

小井儿见了那大鱼,大笑大叫。就要用手去抓。

刘婶急忙搂紧了他,横了他一眼道:“再闹,就把你丢河里。”小娃儿根本无所谓。依然乐呵呵地盯着鱼哇哇叫。

葡萄用小手指戳了戳金黄的鱼背,欣喜地对刘黑子道:“爹,这鱼好漂亮哩。”

菊花见那鱼肚子鼓囊囊的。遂对刘黑子道:“刘叔。这鱼肚子里怕是一肚子鱼子,还是放了吧。有这一条,抵得过那边一桶鱼了。”

刘黑子听了点头道:“只顾高兴,倒忘了这个。是该放了它,它一产子,可是有无数小鲤鱼哩。”

槐子也过来了,闻言细看了一会,点头道:“是条雌鱼。怕是过几天就要产子了。那还是别吃了,放了吧。”

黑皮奔过来,咧嘴笑道:“我去放。爹。让我去放。”

槐子笑道:“那两桶鱼连上水,怕是有六七十斤。你挑得动?就算挑得动,也不要挑——压狠了,往后长不高哩。”

刘黑子瞪了他一眼,将手中的鲤鱼放进水桶,道:“甭起哄。帮少爷扛网子,你们先往上边去,我把这两桶鱼送回去放了再来。”

他刚说完,就听板栗和小井儿同时大叫,原来他们见刘黑子将鱼丢进水桶,顿时不干了,扭着身子往下挣,要去玩那鲤鱼。

槐子还要好一些,收紧胳膊,不让儿子动;刘婶就吃力了,急得叫道:“小祖宗,鱼有啥好瞧的?再挣就掉地上了,看娘不揍你!”葡萄忙上去帮娘扶住弟弟。

菊花忙道:“黑皮,你帮你娘抱弟弟,我们来扛网子。”

槐子笑道:“你当渔网好轻巧么?湿哒哒的,重的很。刘叔快把这桶挑走,他们不就没的闹了!”

刘黑子急忙抄起扁担,挑起水桶就走。两娃儿闹了一会见他走远了,只得罢休。

黑皮扛起两副渔网,菊花拎起黑皮的虾网,跟着槐子往小清河上游走。

越走离山边越近,离村子也越远,那柳树桃树也少了,只有稀稀拉拉几棵。

“这边没人来种。这几棵树还是那年我跟青木来种的。当初种了不少,好些都死了,后来忙,也没空来补上,所以这边树就没那么多。”槐子一边走一边对菊花道。

黑皮找了块平坦的草地,这里沿河岸边也清爽,并没有那些荆棘刺架,不过生长了些茅草,容易下网,他便停了下来,对槐子道:“少爷,就在这撒网吧,这段河水流也不急。”

槐子点头道:“嗳!咱先歇会,等你爹回来,不然网了鱼也没处搁。”

黑皮笑道:“那少爷你先歇会,我来撒网。要是运气好的话,网到一条大的,就用柳条穿起来,带家去煮了吃。”

他很想撒网,可是他人小力气不够,因此两张网子,他就没捞到用,这会儿想趁着他爹还没来,先过把瘾再说。

槐子明白他的心思,微笑点头,戏谑说道:“你先用着吧。咱晌午的菜可都指望你了。”

刘婶和菊花听了都笑起来。

葡萄兴冲冲地跑过去道:“哥,你只管使劲撒网,我折了柳条帮你穿鱼。”

黑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还没网到鱼哩,你急啥?”一边兴奋地抖开网子,撒网捕鱼。

菊花抱过小葱,在一棵柳树下找了块干净的草地坐了,双手叉在她腋下,让她站在自己腿上,来回摇动她身躯,逗笑道:“闺女,外边好玩不?”

小葱乐得脆笑不断,从树隙中漏下的阳光照在她的小脸上,肌肤泛出粉润的光泽,黑眼珠闪亮,柔嫩的红唇跟花瓣一样鲜艳;脑袋两边各梳一个小辫,裹成一个小球,又掐了两朵月季簪在发根,这是菊花为了将她跟哥哥板栗区分开来,特意这么梳的,板栗的头上则只扎了个冲天小辫。

槐子瞧着水灵灵的闺女,忍不住也凑过来逗乐。挨着菊花坐下,将板栗放在自己腿上,让他跟妹妹一起玩闹;小井儿更厉害,刘婶两手扶着他,竟然在草地上学走路起来。

菊花和槐子只顾逗儿子闺女。也无暇去瞧黑皮撒网,却听得葡萄一阵惊呼,好像网到鱼了。

果然。过了一会,葡萄用柳条串了几条鲫鱼和一条小半尺长的草鱼,拎过来让菊花瞧:“少奶奶。瞧我哥也蛮会打鱼的。撒了两网,都没空过。小鱼没地方装,都放了,就把这大些的串了。”

菊花看着那条小草鱼,惋惜地说道:“这草鱼太小了点,要是有水桶养起来的话,弄回去放进鱼塘正好,年底就能捉了。”

槐子对葡萄道:“去跟你哥说。把虾网放水里,将网来的鱼搁在虾网里养着,只要虾网不全部沉进水。鱼儿就跑不了。”

葡萄眼睛一亮,道:“这主意好。我去跟哥哥说。”说完扭身跑向河边。

待刘黑子转头回来,黑皮居然也网了不少鱼,他越发来了兴致,更加不舍得放下渔网了,于是对槐子大喊道:“少爷,你带板栗玩一会,跟少奶奶说说话儿,我再撒几网。”

槐子乐呵呵地应了一声,他正好也不舍得起身哩。

刘黑子笑骂道:“你别逞能,晚上不要喊膀子酸疼。”一边也拉开架势撒网

春日阳光明媚,草木皆生机盎然,来到野外的几个小娃儿也格外活泼,他们不知疲倦地笑闹,似乎抛开了婴儿吃了就睡的生活习性。

可就算不想睡,肚子却饿了,这不,小葱将小脑袋一个劲儿地往菊花怀里钻,小手也在她胸前扒来扒去,嘴里还“哦哦”叫不停,板栗也张着两手,往菊花这边猴。

菊花尴尬地对槐子道:“娃儿饿了哩。要赶紧回去,总不好在外喂奶。”

槐子瞧瞧河边两人,点头道:“要不我先送你们家去吧。”

刘婶听了他们的话,又见菊花有些不舍的样子,笑道:“少奶奶,我来喂他们——我这么大年纪了,也没啥好难为情的。我过那边去喂,你跟葡萄帮我看着点,又没人来,不怕的。”

菊花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不好哩,他们三个都要你喂,也吃不饱。”

槐子也有些尴尬,倒不好插嘴了。

刘婶笑道:“先让他们吃个半饱,省得饿了哭。小葱是女娃,让她多吃些。等他爹跟黑皮把这桶装满了,咱们也该家去了。”

菊花点点头,便叫了葡萄过来,陪刘婶过远处树下给娃儿喂奶,又让槐子看着点,人来了就叫一声。

吃了奶,身上又有劲了,几个小娃儿重又笑闹起来。菊花则跟槐子倚靠在一起,看着一双儿女悠闲地笑着。

这时,山边过来一群人。

槐子凝目细看,原来是李长雨和宛儿,带着丫鬟婆子和长随,一个婆子手中也抱着个奶娃,不禁对菊花笑道:“瞧!不止咱们出来踏青玩闹,人家也来春游哩。这架势,带这么多人。”

于是笑着高声招呼他们。

李长雨看着树下浅笑的女子,脸色跟她怀中的小女娃一样粉光莹然,眼神一如既往的幽深沉静。尽管已经见过拿下面巾的菊花一次,他依然不能控制自己,心中猛然一疼,急忙将那一丝爱恋和痛悔压下去,并不停地告诉自己:爷爷说,女人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妙,不能跟称猪肉似的,称出一样的斤两来。他的宛儿温婉贤淑,品貌都是上上的,实在不该再想其他。

于是,他牵着宛儿的手,低头对她温柔地笑道:“是槐子跟菊花,带人撒网呢。倒是好雅兴。咱们过去瞧瞧他们!”

宛儿兴奋地说道:“嗳!我好久没见过菊花了,正要去看她呢,没想到在外边碰上了……亲们,双倍月票还有一天,请支持丑菊一票吧,当然要是一次投五票就更好了。嗯,原野贪婪!******(……RQ

第四百一十九章戏说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