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能随心所欲地征询她这个“仆人”的意见,全因为他是首领。

可她不能,她没有资格。

“一切全看首领的意思。”

她隐性的拒绝令这个男人的眸光有一瞬间的敛起。他需要她的服从,但不需要她的懦弱。

这个矛盾的男人啊,可惜,他的矛盾却不被他自己所知。

可是,他依旧是冷静自制的首领,片刻后,穆微微点点头,“我会安排他为我办事。”

说完,旋即转身,要走。

“首领!”身后传来她的声音,急切的。

“…”

“听您的部下说,要从我们之中选一个人去墨西哥,我…”

“你想去?”他背对她停下,说道,并没有给她欲言又止的机会。

当然,也没有回头看她。

她感觉得到他周身的寒意,她知道,他从不允许属下擅作主张,只有她敢屡犯禁忌。但是,始终,她是要有所忌惮的,所以她并没有正面回答,只说:“我和墨西哥那边的人熟,应该能够胜任。”

“…”

他不说话!又不说话!他总有能力让她溺毙在他的沉默中,反抗的情绪被激起来,她忘了自己是不能这样的,可是,不服气,却依旧懦弱地选择用嗫嚅的方式,小声地说出口:“把我送给丹尼不就是为了今天能让我…”

她没能说完。首领嚯然回过头来。

隔着几步路的距离,他们对视。

雏低下头去,没有勇气面对这个男人的眼睛。

自己小时候为什么会觉得这样一个男人是温润的呢?他明明有一双鹰一样的眼睛。

她低头的动作,就像某种受了惊吓的动物。这个和他一样,双手沾满了鲜血的女人,却能够表现出这样一副受伤的模样。他在她的自相矛盾中败下阵来,慢步往回走,到了她面前,低头。

她在自己的这片土地上总是习惯赤着脚,她的高度只到他肩膀,他一低头,便将她拢在自己的阴影中。

她的枪还握在手里。

他的手略过她的手背,指尖险些触碰上。取走她的枪,扣在身后的枪械台上。

穆的目光,顺着女人瞬间僵硬、但仍旧顽固地低垂着的脖颈,向下,望进她的衣领。

她发育的好,从没有穿胸衣的习惯,胸部却依旧日渐鼓胀饱满,她的迅速成长,一直都在他的关注下进行。

“链子呢?”

雏的脖子上原本一直挂着条碎白金的链子。链子原本用来缀着君士坦丁堡的血泪,她盗来的这颗弥足珍贵的宝石,血色的眼泪一般。他用来与俄罗斯人换了最新的可卡因的配方。

链子他留下来,留在她这里。当做佣金以外的附加奖赏。

穆不记得自己曾见她把链子取下来过。可此时,她脖子上空无一物。

她低着头,但是感觉得到男人没有温度的目光盯着自己脖子,瑟缩一下,才慌忙从衣服口袋里摸出项链。

她扬起脑袋要把链子展示给他看,可是此时,彼此之间隔不出一条手臂的距离,偏偏身后就是枪械台,她无法后退。

穆捻起正静静躺在女人柔韧掌心的链子,举到眼前细细看了看,天窗外的日头照射进来,白金链子反射璀璨的光

他解开链子的扣子,双手各拿着链子的一端,环过女人的脖子,为她戴上。

她像一尊石像一般立在那里。

“低头。”他命令道,声音呵在她的耳畔。

她乖乖低了头,他才得以看清脖颈后的项链扣子。为她扣好。

雏的额角有一滴汗,顺着发线缓慢泌出。他看着那滴迟迟滴下、和她一样倔强的汗水,差一点就要在那股青草的芬芳中迷失了自己。

他双手收回,贴着腿侧的裤缝。放弃了想要吻去那滴汗水的想法。

他没有再转身离开。很好。雏咬了咬唇,鼓起勇气,“首领,我想送弟弟去读书。”

其实早在她四处打听英国的学校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

而此时,她终于能把她的计划说出口。这是一个进步。

某些时候,他需要她残酷的独立,有时候,他却需要她的信任以及依赖。这才是他需要的得力属下。

终于,眉梢眼角有了笑意。

可是,这个女人,在某些方面依旧单纯,这个男人的险恶用心,她永远无法理解,“可是,沙玛他不会听我的。”

他吊着眼角,依赖地看着他。

穆在这个女人琥珀色透明的瞳孔中看见温润如玉的自己,他几乎要伸手摸摸她的头了,但其实最终,他只不过是把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我帮你说服他。”

带有巨大中庭的别院里,敞开的木门,门外站着守卫。

这两年金三角并不安宁,穆在自己的本营也需要时刻有人保护在周围。

“沙玛?”首领在泡茶,自斟自饮。

“是。”穆身侧的地面上跪着个少年,硬挺的背脊此刻温顺地弯着,声音从抵着地面的额头下发出。

“起来。”

沙玛迟疑着站了起来,首领此时温和地看着他,递出一杯茶,茶香袅袅。

沙玛接过小巧的紫砂杯,像是要为了表现豪爽,举杯就一饮而尽,可惜滚水烫了舌,少年耳根都红了,却抿着嘴憋着。

穆心里摇头,这个孩子,糟蹋了一杯好茶。

穆眼中有光一闪而过。失望的光。

沙玛远不如他姐姐。

“会做什么?”

“杀人,运货,什么都行。”

口气不小。穆微笑起来,敛了敛眉目,“不,你不行。”

闻言,沙玛立即瞪起一双眼睛,眉斜飞入鬓,眼中盛着倔强的傲气。这副样子,倒和雏相似。孩子的执拗。

穆悠悠然低眸,饮一口茶,垂下的眉目却猛地扬起,瞬时便叫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愣住。

他将杯子放回桌上,“你姐姐要送你出国。学点本事再回来,不迟。”

“…”

“去看看你姐姐吧。或许,我该陪你一道去。”

沙玛一时无法反应,这个男人,不,是这个首领,此时就像一个温和腻人的长辈,与方才用满含杀戮的眼忽的射向自己的野兽一样的男人,相差,大相径庭。

沙玛的手抖了抖,藏在袖子下的刀,刀锋下的凉意,要他的胳膊瞬间僵了僵。

原本听到他说要陪自己一道去,沙玛该窃喜才是。姐姐那儿,一定比这里,比这个门外就驻守着警卫的房间,更适合下手。可是,如今,沙玛从这个男人的这双眼睛里,看到了,“强大”…

是的,没错,沙玛,这个还未成长为男人的少年,带着任务来。

他要杀这个男人。

12.教训

沙玛状似不经意地回头,身后不远处跟着两名随员,两双眼睛锐利地盯着他。茅侃侃

而前方,首领的背影看着觉得清瘦,腿部颀长姿态优雅,但裸露在外的小臂却伏着流线型般起伏的肌肉。

沙玛不自觉地按了按贴在胳膊上的刀,刀片极薄,锋利无比。

而沙玛的脚踝上也绑着支枪,小口径,装配消音器。

蒙拉家大家长蒙拉将军的两个儿子近年来一直在争权,大儿子莱文想要拉拢这位金三角的所有者,二儿子则需要扼杀掉这个毒业帝国的国王。

亲人反目。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沙玛为二少爷效力,他不能错失这次机会。

锋利又冰凉的触感令他渐渐安定下来,跟在这个男人身后,去见自己的姐姐。

可是,身后这两个人形影不离地跟着,沙玛无法动手。

直到--

在离罂粟区最近的山落外围,那两个人停下了脚步,没有再继续前行。

沙玛事先调查过,这一区住着的都是首领培养多年、最出色的属下,没有人会愚蠢到在这个四处都住着杀人机器的地方,对他们的首领不利。

推门进去。

屋子里的雏像是突然遭遇警察临检般,一听见门轴转动的声音就倏地站了起来。

看见许久未见的弟弟,雏明显地局促不安,眼睛不知道看向哪里。

而沙玛,看着这个望着自己眼睛蒙蒙的女人,滞了滞呼吸。她的美丽太过耀眼,也太过陌生,他需要一些时间去适应。

雏抓了抓衣角,想要走近,可是又有些犹豫,慌张无措之下只记得要看向首领。他会教她怎么做的,不是么?首领注意到她求救般的目光,此时朝着她弯起一抹笑,坚定地点点头。

沙玛看着这两个人眼神的勾兑,心头恍若烧起一团无名火,灼得他的神经一紧。

这个该死的男人!姐姐既要为他卖命,又要做他拉拢其他男人的工具。

将他碎尸万段都不为过!

沙玛微微退后一步,将房门关上,之后站回到穆身后,越过这个男人的肩,看着雏。

他用口型说:“别出声。”

雏视力极好,立刻就看清沙玛的唇语,她眼神一窒,却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见沙玛迅速蹲身,从裤管处抽出一样东西。

枪。

枪口默默地指向首领的后脑。

“沙玛!!!”

一切都进行地太快,雏甚至无法辨识出到底是什么率先发生的。是她惊叫出声?还是沙玛扣动了扳机?

亦或是首领猛地回身,一招擒拿手制住了沙玛的手腕。

穆两手制住这个用心险恶的少年的手腕,掣肘一击,便要沙玛的手抓脱了手枪。“噗”的一声,偏离了方向的枪口内,子弹穿越消音器,急速打进沙玛的手心。

瞬间,鲜血淋漓。

整个过程不过一秒钟,沙玛被撂倒,抱着自己被穿透了掌心的那只手腕,头重重地撞在地上,吭都来不及吭一声。

“啪啦”一声,飘着硝烟味的手枪摔出老远。

雏是首领培养出来的人,她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即使她眼中只是瞬间闪过愕然与波动,他也能迅速捕捉到。

沙玛眼前翻天覆地,神情恍惚的一刻,穆已经捡回了枪。

穆在沙玛身旁蹲下身,枪口点一点沙玛的脸颊。

他的声音几乎可以说是温柔:“谁派你来的?”

任雏反应多么迅速都无济于事。等她跪倒在首领面前挡住沙玛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她浑身战栗着,额头一声一声地磕在地上,缩成一团为沙玛求情,“首领,沙玛他…”

她没能说完。身后突然横过来一只鲜血淋漓的胳膊,架住她的脖子,将她拖行着向后躲。

沙玛没有受伤的手支撑着自己站起来,连退几步,直到背脊抵上门板。气喘吁吁的声音在雏耳边响:“姐,对不起了…”

雏低头,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她又一次望向首领,卑微的祈求的目光。可这一次,首领选择忽略。

穆一步步逼近,而沙玛身后就是门,沙玛在心中计算时间,自己带着姐姐夺门而出,而不被这个身手矫健的男人拦住,可能性为零。

沙玛在赌,赌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姐姐,会有哪怕一丁点的怜爱,“放我走,否则--”沙玛噤声,握着刀的手轻轻划过,雏的脖颈上立即出现一条细如丝线的血痕。

穆没有理会这个已被逼到绝境的少年,只是淡淡瞥了眼雏。

沙玛扯住她作为人质之前的一秒,她明明有所反应,可是她却没有做任何反抗。

在穆看来,她此举无异于背叛。

穆意识到,这个女人没了爱情,却还有亲情。这样一只感情动物…不行,不行…

可是,女人白皙的脖子上的血痕,太过刺眼,触目惊心,提醒穆,她是他柔弱的青草,仰仗他的保护。

她受伤,他隐约觉察到痛。

这个男人残酷冷血了多年的理智,因为担忧这个女人的安危,而短暂性地失去了行动力。

沙玛见穆没有要动作的意思,撤回一只手伸到背后,拉开门。门缝启开的一瞬间,他看准了穆的方向,猛地将雏推向穆的怀抱,同时闪身出门。

可是,看着这个男人立即坤住进驻到怀里的雏,沙玛闪身的动作迅速地停下了。

穆捧住女人的脸,微凉的指腹抚摸上她的脸颊。

“求你…”雏声音颤抖。

她的双手聚集了全身的力量,环上男人的腰身,封缄住男人的总做,深怕他会追出去。

穆深深看她一眼,见这个女人连瞳孔都在颤抖。一瞬间的事,他内心深处有了想要妥协的欲望。对这个女人。

好吧,如果她弟弟有能力躲掉外面那两个随员的话,他会放他一条生路。

可就在这时,原本已经要逃离的沙玛,突然转身,朝着此刻正拥抱着的男女袭来,刀锋直指雏的后腰。

当看着这个男人鹰一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张,沙玛知道自己要成功了,他的目标当然不可能是雏,即使他恨她--

果然,如沙玛所料,即使是穆,也无法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做出理智的反应,他只能条件反射地环住雏的腰,同时转身,挡下这一刀。

很好,凭借本能,他在乎她。沙玛成功了,刀尖没入了穆的身体。

沙玛整条手臂用力,刺的更深,刀子触及了内脏,却不料这个男人即使在剧痛之下都能如此镇静,穆身体一侧,原本直入身体的刀子在体内转变了方向,从深至浅,再一滑,刀子终于斜刺里脱离了身体。

血浸染着铁灰色的衣料,大片刺目的红。

雏忘了呼吸,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手上的血,首领的血。

她惊恐地说不出话来。

穆却迅速扯过她的手,摘下她手腕上的表,他对她的杀人武器了如指掌,麻利地从手表中扯出发射器。

“不--!!!”雏在身后尖叫,穆迟疑了半秒,稍微偏离方向,原本要射进沙玛脖颈的海洛因毒针,正中沙玛手臂。

高纯度海洛因注进体内,身体机能瞬间丧失,沙玛瞬间昏厥过去。

雏冲上前去将毒针拔了出来。

进入他身体的海洛因剂量很少,又是在手臂位置,他还死不了,穆对此计算准确,但这个女人不知道,她自以为是地抱着尸体,尖锐地哭泣,如悲鸣的兽。

穆此时意识已有些涣散,内脏翻搅一般的疼,伤口因为一系列的动作被拉扯的更开。可他担心这个女人会做出什么蠢事,用力按一按自己的太阳穴,让自己清醒一些,从手表内抽出钢丝,将这对姐弟的手腕束缚在了一起,钢丝另一端挂在门上。

穆再支撑不住,身体重重跌靠在墙上,倚着墙面滑落。

墙上,留下一道血迹。

他昏死过去…

首领重伤,入曼谷的医院治疗,沙玛与雏被分别关押。

金三角的风平浪静之下,很快便会有一场战争爆发。妄图刺杀金三角的所有者,如果成功了,便可拥有千万种可能性。但是失败的话,结局只有一个:死无葬身之地。

曾经拒绝过她的阿拉伯头巾的男人告诉她,沙玛已经醒来,但她却依旧无法放宽心,每每抓住人便问,“首领怎么样了?”对此,所有人都保持缄默。雏一夜之间从首领最得力的属下变为可恨的叛徒,没有人再愿意把她的名字与首领连在一起。

虽然这个女人到底在为首领做着多么重要的工作,这一点,很少有人知道,但是他们都深知首领对她的喜爱,虽然把她关押在刑房,但首领一日不醒来,一日没有亲口说要如何处置这个叛徒,大家都不敢轻易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