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隐秘又得意一笑,缓缓吐出两个音节:

Fuck you…

丹尼还保持着侧耳聆听的姿势,蓝色的眼眸却越发深邃,卷着暴风雨一般,翻搅着噬人的瞳光。

电光火石间,丹尼倏地伸手,扼住对方的脖颈,蛮横的力道带着对方一齐站起来。

再往上提,掐着他的脖颈,将他提的高过自己头顶。

看着他因缺氧而面色青紫,丹尼诡异地笑一笑,紧接着挥手往后一甩,看着他重重摔落在地,如破碎不堪的布料般,软软瘫在那里。

包扎好的伤口再度开裂,血液渗出纱布,丹尼摊开手掌看一眼。

他想到了方才与那个绝情的女人的对话。这点小伤,怎么也算不得严重。

可为什么,会这么疼?

不知不觉,丹尼收起了笑容。

截裁如大理石塑像的俊美脸庞,忽现一片平静。不戏谑,不嘲讽,不阴狠,不残酷…总之,已敛去了一切表情。

属下们不明所以,也不知那人在老板耳边说了什么。不能擅自行动。都在一旁观察。

丹尼调头,径直朝外头走,边走边说,“弄死他。”

语气平淡。

东南亚燥热的夜晚,来临。

雏带着阿舟往旅馆后方的密林而去。

这是通往蒙拉家最近的路。约半小时,换由阿舟来带路。

阿舟领着雏往山岭西面而去。她担心他无法夜视,还备了手电,男孩子晃着手电的光在前头蹦蹦哒哒,带着雏给他的刀。

等越过了山岭,后头的路,雏熟悉,她便叫住阿舟,蹲下身,与他平视,说:“到这里就可以了,你原路返回,回家去。小心点,这个给你--”说着就往他手心里塞钱。

阿舟想跟她去,她不肯,脸色沉下来,他才依依不舍往回走,三步一回头。雏并没有急着赶前路,而是呆在原地,直到那一枚微暗的手电的光消失在了视野尽头,才安心上路。

没有了小孩子的跟随,她的速度快很多,在山路上行进。夜虫在鸣叫,树叶被风吹动,头顶,被参天大树遮盖了的,越发显得清冷的月光。

直到看见远处灯火,雏知道,自己离目标近了。特质的旅行包背在背上,很沉,却阻碍不了她的脚步。

原本密林尽头是一片埋了雷的地,政府用十年时间清了雷,原本寸草不生的雷区也渐渐有了生物。

危险的生物。比如,蛇。

雏看着这条盘踞在树丫上吐着信子的冷血动物,慢慢停下脚步。蛇的眼泛着光,与这个女人对视。

谁先出手?

蛇身动了,缓缓地,朝雏探了过来。

雏自背囊中摸出小刀,刀面折射月光,她看清了蛇的具体方位,出刀,刀尖正钉在蛇的七寸处。

分毫不差,她迅即出手扼紧蛇滑腻的身,就势握住刀柄一划,蛇整个柔软的腹部被取齐割裂开来。

刀掉落在地,雏正要舒一口气,突然,刀落着的那一处,尖锐的警报响了。

33.陷阱

警报骤然响起,尖锐刺耳,延绵百米。

近在咫尺,高墙电网内的,正是拉蒙家的本营。守卫森严,警报声,不知会引来多少人。

雏暗自懊恼着自己的大意,身还未动,突然间,“咔”,四周骤然亮灯。

隐藏在林子里,树木后。

四个方向。

灯杆高近10米。

大功率直射光。

光线集中,投射在雏的身上。无处可逃。

极端刺眼的光直射眼睛,雏条件反射抬胳膊挡在眼前。

她自认为原始的、寸物不生的丛林,竟处处都是为她而设的陷阱。

精心策划,毫厘不差,只等她,自行落网。

眼睛被刺痛,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在这光亮的中心矗立片刻,心中想着要如何逃脱。

同一个时间,百米外,蒙拉本营。

一间长年不允许开窗,不允许亮灯,室内奢靡却阴暗的屋子。

监视器前。

唯一的亮光,正是这小巧的显示器。

斑驳的光影,只堪堪晕亮一隅。闪烁的朦胧中,一名长相阴柔、面色惨白的男子,慵懒地斜倚着藤椅,侧着身子,藤椅旁立着金色、古朴的水烟,男子的手指,若有似无地缠绕着蛇身般柔软的软管。

含着烟嘴,“嘶--”地吸一口。立即,透明容器罩内,“咕噜咕噜”,一串气泡窜起。男子的目光,定格在画面中那个无可遁形的女人身上。

百闻不如一见,自己那位故友的女人,原来是这番模样。

他得意地微笑起来,却又蓦地止住笑意,仿佛百思不得其解般,轻蹙眉头,无辜,却又诡异地目露凶光,依旧一瞬不瞬盯着那监视器:“穆,你豢养的猎物,却执意要踏进我的地盘。有趣…”一口气舒不上,他痛苦地咳起来。

却在这咳嗽声中,极其困难地,嘴角重新扬起:“…有趣。”

骤亮的光线犹如无情的囚牢,将这个女人困在其中。

光明与黑暗,一线之隔。

闻讯出动的守卫快,她更快。

看清楚了光线的来向,她转眼间已回到阴暗中去,踏过那“一线之隔”时,远处瞭望灯台上扫射而来的子弹,飞过她的身旁,擦身而过间,“噗”地没入身后的树干上。

她带的枪射程均不过60米,不能反击,只能躲。

蒙拉家的二少爷历来深居简出,外界传闻,多年前,因其守卫的疏忽,这位金贵的主子受过一次重伤,伤患遗留至今,因而他对住所的可控性要求极高。

如古时权贵,虽割据一方,却要囚在自己建造的牢中。

然而,这精心围建的高强电网,于这个超级大国国安局都进出自如的女人,自然不在话下。

她躲过瞭望台上扫射的机枪,和胡乱扫描着的巡逻光,扫射的声音。在巡逻光无法触及的角落站定,卸了暂时无用的装备,手脚并用,眨眼间便攀爬上瞭望台。

她不想牵连无辜人命,无声无息来到那士兵身后,纤细却有力的手臂探向前。

手中的巾帕湿透,全是乙醚。

乙醚捂口。

身强力壮烦的男人开始挣扎,雏捂着他的口,肌腱用力,猛地将他撂倒,巾帕始终不松开。

确定他已昏迷过去,雏蹲下身,在瞭望台四周的木质片栏的掩护下,剥下那人的衣物换上。将士兵的手脚缠上,嘴堵上,之后,雏站起身来,展开事先花高价买进的路线图,就着这一览入目的高度,用望远镜探勘四周。

蒙拉本营共有五处关押犯人的地方,她默默记下方向,计算路程,也便于决定什么时候打电话叫人开吉普车来接应。

她的望远镜扫过那鳞次栉比的矮房,没有做停留,之后便跳到了别处。

而那矮房中,某个光线昏暗的房间,有人叩门。

屋内的男子松齿拿开烟嘴,微微扬了扬声,“进来。”

来人进屋,已尽量快速关门,却还有一丝亮光自门缝溢进来,男子不适地闭了闭眼,脸上牵强的平静表情令来人转眼就慌张地跪在了地上。

男子并未叱责,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她人呢?”

仆人恭敬地匍在地上,声音颤,“她…她,不知所踪。”

历来阴翳古怪的主子,罕有地并未发脾气,他才敢继续说下去,“但是她一定会去关押人质的地方,沿路搜查过去,一定可以…”

男子伸出一指,悠悠放在唇边,仆人戛然噤声。

“不,让她去。”精彩的在后头。

男子说完,艰难起身,将水烟的透明罩子折开一口,摸出随身携带的小瓶,旋开盖子,白色的粉末倒进去。

粉末迅速溶进芳香清爽的水雾中,化为无形。

那是最顶级的止痛药。

他又开始剧烈地咳嗽。猛地吸一口,胸腔舒畅开来。闭上眼,躺回去。脸上短暂现出满足。

仆人看着,好言规劝,“贾米拉医生说不允许您这样…”男子闭着眼,挥手打断:“出去。”

雏循着路线而去。路上与焦急地四处寻人的士兵擦身而过,因着场面混乱,她以为能混过去,却不料已经跑过了她身旁的人,忽的停下了,狐疑地回头。

“站住!”

她没有再动,那人一呼喝,所有士兵都停下。他手上有高光电筒,正照射在雏后背上,地面上,投下她拉长的身影。

这个人,身材未免过于娇小。

为首的人挥了挥手,士兵便分成两队,一队继续前行搜捕入侵者,剩下的呆在雏的身后。

二十人有余。

雏对自己说,不能死在这里。

背脊僵硬地停在原地,手却摸到背包的侧口袋里。

那人折回来,缓慢地靠近她。

立直缝着的侧袋内,炸弹按照火力码列,她摸出最下方、火力最强的一那枚,握在掌中,拇指套着栓环,掌心抵住炸弹。那人一手在离她半步处停下,自后方拍她的肩膀。

雏拉住他的胳膊一翻,瞬间这个人被自己反折的胳膊箍住了脖子。雏单手抓住他腕子,更用劲往后拉,他更是动弹不得。

眼见他另一只手要抄过来袭击她。

眼见那些士兵已经拔出枪来要对上她。

雏扣在炸弹栓环中的拇指上调,猛地拨开了安全阀,直直朝他们投去。

原本执炸弹的手空出来,拉住他原本自由活动的那只手,令一只手移到她自己的嘴边,牙齿咬开手表的机关,扯出钢丝。

钢丝环住那人的脖子与双手--

一切,不过几秒钟的时间。

这个时候,炸弹爆炸了。

“轰--!!!”

熟悉的猩红的火光,卷成血色的高热的光与浪,将人命席卷而去。火药碰撞地连空气都叫嚣而起,被钢丝捆绑着的这人成了雏的盾牌,肉身挡住邪恶地飞弹而来的火力。

烈焰腾空燃烧,一旁椰树燃着,刺啦作响中,未被夺去性命的伤员迅速推开盖在身上的尸体,从地上爬起,目露凶光,要朝着她这个凶手二来,愤怒地要结果掉她的命。

藏在矮椰枝叶中的监视器,将画面传回那个房间。

男主看着一片火光中这个女人被照得通透的脸。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自以为已死去的心,回光返照一般,脉搏随着心跳鼓胀,疼痛。

“咳咳咳…”

寻常的咳嗽,他并不在意,这次,却有血被咳出。

他并不擦去,任由血顺着唇角,滑落下巴,滴在自己掌心。

这样的脆弱的惨白的却又鲜血淋漓的脸,在监视器屏幕漫天的火光的掩映下,狰狞而恐怖。

火光蔓延,顺着椰树的枝干燃烧而上,终于,树木倒塌,轰然作响。摄像头磕在地上,粉身碎骨。

监视器的画面,经过剧烈的晃动与扭曲之后,变为点点雪花。

男子摸过遥控器,按关机键。

“咔嚓”一声,屏幕拉黑。

监视器关闭。

近年来他的体质越来越弱,连稍多的辐射都接受不了,也并不能用手机。矮几上有对讲仪,他勉强撑着自己坐起,伸手够过,听筒按在耳畔,压抑着呼吸止住了间或的咳嗽声。

“按照原定计划,抓住之后,送到我这来。”

“是。”

雏循着到了四个关押犯人的地方都没有找到沙玛,自己却已伤了手臂,不过不要紧,她也不是很疼。

严重的伤在右眼,结果掉一个男人时被他的手肘撞在了眼睛上,此时还刺疼得她受不了。

她一路奔着一路揉眼睛,眼角泌出血迹,不那么疼了,却是奇痒无比。

想到了首领的助愈合的药膏,她暗暗咬合了齿颚:救出沙玛她就可以回去了。有了妻子,他还会悉心照料她的伤么?还会轻抚过她的伤口要她忍着么?

会的。

到第五个地点时,她终于,见到沙玛。

守卫分内外层,外部的多一些,7个人。她趁着夜色混进去,十分容易。

连大白天的她都能混进由那么多高手守着的首领的院子,这次自然也是轻而易举。

只要不惊动他们,她胜算大。

里层的守卫不多,左右只有两个,正矗立在铁门前。

雏狐疑着暂时不敢靠近。

按道理,过程并不该这么顺利。

可她顾不得其他,藏匿在阴暗仄角,手表里的海洛因针此刻派上用场,她瞄准其中一人。

隐秘的针划破空气,直入那人的太阳穴。

来不及吭一声便倒下了,另一人还在状况外,箭步上前扶起自己一死去的同伴,喂…他还未来得及开口,突然觉察到身后绞起的风--

回头。

为时已晚。

雏豹子一样对着这个男人只来得及回半个头的身子扑过去。手正好碰着了腾空时曲起的腿,她顺势从裤脚处拔出匕首。

刀尖在他颈动脉轻轻一划。这一刀划入的并不深,不至于要他的命。她牵着他的手按在他自己溢血的颈动脉上,“别叫。否则,死得快。

雏从这个奄奄一息的人的腰间摸出钥匙,起身去开那牢门。

长年阳光无法直射的牢房,沉重的门一开启,便有湿气极重的空气迎面而来。这里阴冷潮湿,雏折回到外头拿自己的背包,再回来。

踏进去一步,脚步渐渐加快,准备往更深处而去。可就在这时,身后突然“砰”的一声。

门关上。

雏不得不停下脚步,愕然睁圆的眼,微微无法置信地回头看去。

34.无情

十字形转角,缓缓走出几人。脚步声整齐划一,在这空旷无声的寂静岭听来异常明晰。

他们来到这个被困的女人身旁四侧,齐眼看着她。

雏也正注视着他们。

她面前三人,身后两人,两边身侧各一。'

她在明,他们在暗,身型隐藏在背光处,她看到的只是几双眼睛。如原始丛林的狼,直盯着入了瓮的猎物,瞳孔泛着幽暗的光。

雏余光瞥了瞥身后那两人。

他们在此已经恭候多时,只等她自己入这个网。

这些人这样子的优哉游哉地隐藏在黑暗中观察她,雏连神经末梢都拉起了警戒。

显然他们并不想要她的命,但是却在这里安插7个高手,如此大费周章地要活捉她一个女人,又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