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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诛仙台上,柔弱的少女吐出一口鲜血,神色凄婉而又绝望:“仙君,你心里是否会有一点舍不得……又是否有一点真的爱过我?”

  仙君剑眉星目,白衣胜雪,他注视着少女良久,隐忍着摇头:“不曾。”

  “岂有此理!”

  阵鬼拍碎了手旁的桌子,上面放着的果盘和点心稀拉哗啦滚了一地。

  穗穗本想伸手拿一块桃花酥,怎料它已英勇就义,只能装作无事发生一样默默缩回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小李嘴角抽动着陪着不是,连忙命人又换了一张新桌子。

  “世上怎会有如此薄情寡义之人?”

  阵鬼惊了:“这杂鱼不是和他道侣在一起了几百年吗?”

  谢容景从储物袋里掏出一盒新的点心。

  他将点心递给大小姐,微笑着地点头:“师父说的是。”

  阵鬼看生气了:“要我说,这种人就该杀。”

  谢容景附和道:“嗯,是这样的。”

  “他住在何地?”

  阵鬼问:“要是修为不到七重,我让小李去走一趟。”

  谢容景想了想:“好像是住在——”

  穗穗:“……等等。”

  这两人一唱一和,好像在商量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她不得不咽下嘴里的点心:“师父,这个是假的,是演出来的故事!”

  演仙君的魔族演技还不错,至少把渣演出来了,她还是很期待追对方下一部狗血剧的。

  谢容景瞬间听懂了大小姐的意思,在新换的玉桌下讨好地拉她的手。

  他态度转变的格外自然:“穗穗说得对,要三思。”

  阵鬼:“……”

  你小子?

  在两人的一番科普之下,师父总算打消了线下殴打演员的念头。

  毕竟是在徒弟面前,打打杀杀确实不太像话。

  他还要为穗穗树立一个好榜样呢。

  这样想着,阵鬼和蔼地开口,眼睛若有似无扫过桌下,换了一个非常符合长辈身份的话题。

  “我看你们两个感情倒是越发好了。”

  他眯起眼摸摸胡子:“准备什么时候成婚?”

第104章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催婚?

  穗穗恍然大悟。

  现在魔界的属下们大多叫她魔后, 听多了就有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拜不拜堂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但如今师父这么一说,她又感觉有点仪式感也不是不行。

  总结一下便是:都不错, 都可以, 都蛮好。

  成婚之事提上日程,谢容景变得比平日里要忙了些,偶尔会在下午出去一两个时辰。

  修仙界大部分地方都驻扎着一队队的魔族, 通常是由一两个魔将带领着,到处走来走去巡视排查。

  很多人都以为——这是魔界想要全方位入侵人界的征兆。

  他们惶恐不安,可又没什么办法, 每天都觉得镇上山门前林间巡逻的魔族们像是觊觎小肥羊的大灰狼。

  实际上, 魔族们主要是在……找人。

  从前魔后没有回来的时候,他们都是奉魔主之命拿着转魂珠到处找。现在人找到了,这一大批魔族也就没什么事情可做,每天和附近的人类修士们一样惴惴不安,担心自己面临着失业下岗的风险。

  他们没回魔界, 还不知道那个又凶又狠的魔主已经变了一副模样。

  比起在谢容景的眼皮子底下瑟瑟发抖,魔将们更想去外面出差——反正领的都是一样的工资。

  日子一天天过去, 原以为即将被召回, 怎料又接到了魔主的新任务。

  魔将们喜极而泣。

  他们在找魔后时没什么进展, 就这么回去难免超级心虚。

  因此, 众魔下定决心:保证圆满完成魔主大人这一次的命令。

  要找的人是一个占卜师, 就是曾经做出预言的那个。

  没人知道他姓甚名谁, 甚至连是男是女、年龄几何都无从知晓。

  就算很难找,但为了日后回魔界时不被打,魔将们拼了!

  ……

  “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一点?”

  穗穗问道。

  仙侠世界比较迷信,成婚找个良辰吉日沾沾喜气很正常。

  可这种日子应当是不难算的, 随便找个会占卜的卜一卦就行。

  谢容景认真道:“那个厉害。”

  穗穗:“不一定找得到呀,好像很神秘的样子,你看连师父都没什么信息。”

  谢容景坚持:“但是他是最好的。”

  他基本上都会听虞穗穗的话,这会儿却莫名固执,说什么也要用那个人类,别的人类都不行。

  他的逻辑非常简单——大小姐是最好的,那她成亲的时候,所用的一切物件儿都要是最好的。

  裙子要最好的;头纱要最好的;发簪要最好的……包括算吉时的占卜师,自然也要最好的。

  穗穗懂了:“谢容景,问你一个问题。”

  -“嗯?”

  -“你是不是处女座?”

  她本来不怎么信星座,多半是随便了解一下,可看大魔王这副严谨到吹毛求疵的架势,如果是处女座的话,好像还真有点儿准。

  谢容景曾经听大小姐科普过星座,当即摇摇头:“不知道呢。”

  “我好像确实是在秋天出生的。”

  他抱歉地笑笑:“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天。”

  穗穗拉拉他的爪子:“简单,我们以后可以过一秋天的生日。”

  “大小姐会送我一整个秋天的礼物么?”

  那当然啦。

  穗穗大手一挥,发出富婆的声音:“买,都可以买!”

  “……”

  大魔王扬起唇角,语调非常温和:“不需要买的。”

  “也可以。”穗穗想了想:“不过最好别有太大期待,我不太会做手工。”

  “嗯,还有别的吗?”

  警觉。

  穗穗抬起眼看谢容景,后者笑得人畜无害,跟幅画似得。

  然而在她的眼里,完全就是一只露出狐狸尾巴的男妖精。

  毫无,下限!

  和大魔王在一起久了,穗穗的脸皮比最早时要坚硬不少。

  她淡定地岔开话题:“话说我们到时候要不要请客?”

  如果要的话,说不定还要准备喜糖伴手礼之类的。

  噢,还要写请柬。

  她不知道仙侠世界有没有什么别的习俗,不过问题不大,反正是她结婚又不是别人结婚,一切礼节按她和大魔王想的来。

  大魔王微微蹙眉。

  他现在处于一种很奇怪的状态。

  既想把大小姐打扮得漂漂亮亮,又不想让别人看见她这个样子。

  ……真是为难呢。

  ……

  穗穗高高兴兴找了本没写过字的本子,开始写一不小心就会变成大魔王暗杀名单的……宾客名单。

  魔界的属下们是肯定要请的。

  她一个个写名字:魔将大兄弟、小玉香、牛执事、嘟嘟噜噜、天照门的那些小侍女们、在白宜镇收的两个坏蛋、乔盈盈和她老公、骨狼……

  谢容景:“……为什么还有骨狼?”

  那头奇怪的骨狼现在被养在了魔宫外面,有专门的魔族侍女每天帮它擦骨架,一身的骨头都被擦得亮晶晶。

  谢容景连着召了它三四次,本来还觉得这东西挺有意思,但它每次见到虞穗穗都会特别开心地狂摇尾巴,还用骷髅脑袋蹭她的手。

  于是,大魔王便觉得它没那么有意思了。

  穗穗停下笔,顺手撩起额前落下的头发:“有呀!”

  她连骨狼的工作都安排好了:“我们可以让它驮着很多很多花瓣,然后在天上飞一路撒一路——”

  谢容景:“……”

  然后再看着它在大小姐身边晃来晃去是吧。

  他垂下眼睫,状若无意道:“可是它会吃花。”

  “啊?”

  这倒是真的,骨狼会吃路上那种用魔物变成的植物,魔鸦魔鱼本来就在它的菜谱上,哪怕变成花也不例外。

  “它会乱吃东西,还会捣乱。”

  谢容景温柔地哄大小姐:“不然……我们换一只别的东西扔花瓣?”

  会捣乱的话,换了也好。

  穗穗点点头,只能让骨狼和不认识的魔族们一起普通地观个礼了。

  魔界请完,人界也要请。

  她和谢容景在人界时,认识的小伙伴基本都是同窗和教习。

  将这些人的名字一一写好后,穗穗随口道:“好像好久没有收到童双他们的信了哎。”

  是的,她一直以为自己回来的事不是什么秘密。

  至于小伙伴这段日子没联系她……她也根本没多想。

  反正以前也是几个月寄一次信,大家都长大了,肯定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对哦。”

  谢容景微微沉吟:“为什么呢?”

  他丝毫没有半点赦然,并决定不告诉大小姐:自己默默将她藏了几个月的事实。

  宾客名单快要拟完时,穗穗忽然想到——似乎没有一个人是双方的亲属。

  天照门倒是勉强能算一个,然而在她的记忆里,还停留在和虞千秋虞楚楚互相看不顺眼的时候。

  达咩!

  穗穗收起笔和本子,拉着大魔王继续瘫在躺椅上歇息。

  谢容景似乎也想到了差不多的问题。

  他看上去非常坐立难安,漆黑的瞳孔在睫毛下轻轻颤动,薄唇微抿,几次想说什么,到了嘴边却又都咽了回去。思绪甚是游移不定,喂虞穗穗吃东西的时候,还差点将点心递到她的鼻子里。

  穗穗擦掉鼻尖的奶油: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有点儿紧张?”

  “嗯……”

  “其实我也有一点点。”

  她忧虑道:“成婚那天好像要来好多人,我感觉我最近胖了,不知道穿裙子好不好看。”

  这番话奇迹般地安抚了不知所措的大魔王,良久,谢容景犹犹豫豫地试探道:

  “大小姐还记得……我有一个弟弟吗?”

  穗穗:!!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就是这孙子捅了她一剑!

  谢容景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他担心大小姐像原谅自己的妹妹那样,也原谅他的弟弟。

  谢容景小心翼翼勾她的小手指:“要是我对谢容流做了什么,大小姐会怎么想呢。”

  穗穗呆了一下:“什么怎么想。”

  谢容景:“比如,觉得这样不太好?”

  穗穗奇怪:“有什么不好的,他想杀你诶。”

  “虽然最后死的是我,可我也是他嫂子,真是没大没小欠收拾。”

  -“……可以不要说那个字吗?”

  -“嗯嗯,虽然最后牺牲的是我。”

  大魔王连牺牲也听不得,伸手捂住她的嘴。

  心里又是甜蜜又是心疼。

  大小姐好像再一次,因为他而破了例。

  谢容景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从心口那道伤疤里蔓延开来。

  好像。

  好像不管他做什么,大小姐都会一如既往地和她站在一起。

  从未变过呢。

  这份愉悦的心情一直持续到虞穗穗睡着。

  她太累了,整个人软软地躺在大魔王身旁,又被他拉到怀里。

  因为太过高兴,大魔王点开水镜,第一次向地牢下了一道命令:

  “今天可以少削两只他的手指头。”

  ……

  “今天可以少削两只指头!”

  魔将甲双目含泪,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

  “瞧你那怂样,至于嘛。”

  魔将乙嗤笑一声:“你还是不是专门在地牢工作的魔将?”

  魔将甲不服:“你行你上啊!我做的工作和你能一样吗?”

  魔将乙就是口嗨,让他上他真不行。

  ……

  不过话又说回来,行的魔还真没几只。

  即使这活每月的报酬高达小几千灵石,也没见哪个魔将能撑过一年。

  首先,得是五重以上的医修,每天的工作也很简单:将一个犯人身上的肉一块块割掉,手指脚趾什么的也砍掉……等一系列酷刑以后,再把对方重新治好。到了第二天,便接着循环上一天的过程。

  这还不算,一百多年前,魔主还搞出了一个能放大痛觉的言灵咒。

  他时不时把咒用在牢里的犯人身上,一次比一次精进。

  据不完全统计,对方现在感到的痛觉应是正常情况的两百倍。

  ……一套操作下来,就连那些在地牢里干了几百年的魔族们都目瞪口呆。

  见过狠的,没见过这么狠的。

  “再干一个月,我就申请去管别的牢房。”

  魔将甲双眼发直:“……有的灵石,还真不是一般人能赚的。”

第105章

  地牢的大门就像一道分界线, 将繁华与喧嚣隔绝开来。

  “站住。”

  地牢前的守卫将刀横在身前:“你是何人,来这里做什么的?”

  来人是个遮住半张脸的蒙面女子,她没有说话, 守卫却莫名向后退了一步,只觉得这人的眼神怪怪的, 看着让人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问你话呢!”

  守卫给自己壮胆,大声喝道。

  “吵什么吵,这是新来的医修, 负责地下十层关着的那位。”

  魔将甲有气无力地解释道。

  魔族中五重以上的医修本来就少,奈何给最底下那位犯人的用刑过程太过残忍, 以至于没几个医修能一直干下去,他们不得不从人界中招募一批临时工。

  女人沿着湿滑的台阶一步步走下去,光线昏暗, 隐隐可见地上红色的血迹。

  不知走了多久,或许很快,又或许只是几息, 她站在地牢的最底层,站在一个四肢都被铁链拉成“大”字型的男人面前。

  “昨天的伤已经治好了, 他现在是新的。”

  狱卒嫌弃地瞟了墙上的犯人一眼:“我给你演示一遍怎么做,以后你每天自己来, 听到了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酸味, 混合着血肉腐烂的气息。犯人头发乱成一团, 身上的衣服结了血痂, 可除了刚长出的粉色新肉,却看不到有什么伤口。

  女人仍不发一言,她猛地从狱卒手中抽出刀,一刀割掉了犯人脸上的一大块肉。

  狱卒:“……”

  女人手起刀落, 血水飞溅,像是在砍瓜切菜,边砍边从喉咙里发出意外不明的咯咯声,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狱卒吓得不轻,这要是把犯人砍死了,整个地牢的魔族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啊!

  他一边联系上层魔将,一边手忙脚乱地想阻止对方。

  与此同时,墙上那个两百多年没开过口的犯人,竟张嘴说话了。

  “是你呀。”

  犯人费力地睁开眼睛,嘴里含着血,声音模糊不清。

  “你杀了我吧。”

  他说:“死在你手里,倒也不是太糟糕。”

  女人的动作顿了一下。

  来到这里之前,她是想要杀他的,想了三百年。

  但比起永永远远、生不如死的折磨,轻易的死去会不会更像是一场馈赠。

  在犹豫的几息时间里,魔将们已慌忙地赶到现场。

  “要不要汇报魔主大人?”有人问。

  “你不要命了!”另一只魔将连忙阻止:“犯人差点就真死了,这么大的事,莫非你担得起?”

  “你的意思是……?”

  “把这个人类丢出魔界。”

  魔将拍板决定:“好在没出什么大问题,你们不说我不说,今天的事谁会知道?”

  “好,好有道理!”

  魔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祥和,几个时辰前,地牢中发生的对峙就像大海中的一汪小水花。

  转瞬即逝,而又无人在意。

  相距甚远的魔宫中,穗穗正站在一处陌生的走廊里。

  前方是一间挂着深红色丝绒流苏的大门,奢靡而又华丽。

  她现在非常的疑惑。

  魔宫的每个地方她都去过,这又是哪儿?

  噢,想起来了。

  刚回到魔界的那天,她曾听一起打工的魔族小侍女讲过,魔宫的东南角似乎被谢容景布了个结界。

  小侍女还说那里绝对不能靠近,如若擅闯会有生命危险。

  穗穗当时还觉得这个故事有点子熟悉,好像小时候在童话书里见过,大致意思是说有一扇强调了N次不能打开的门,但是越强调主角就越好奇,一定要把它打开。

  而通常情况下,门的后面都比较危险。

  不是封印着什么怪物,就是藏着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于是,她掉头就走。

  有点兴趣,但不多。

  就算好奇,也可以直接去问谢容景……说来都怪他,她才会出现在这。

  他们两个人现在的灵力太过相似,这才会误打误撞走进他的结界里。

  那扇门通体漆黑,看上去相当厚重,门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镶在上面的宝石如血般殷红。

  “怎么在这里?”

  始作俑者穿过结界,自然地牵她的手。

  穗穗决定当个捧哏:“对呀,为什么呢?”

  谢容景看看她,又看看那扇大门,声音很低:“大小姐已经看见了么。”

  他的耳根可疑地有些发红,要知道对于一个厚脸皮大魔王来说,这很是难得。

  穗穗明白了:“那里面难道有——”

  谢容景轻轻点头。

  “金屋藏娇?”

  谢容景:“……”

  他从点头改为摇头,而后又想到什么,犹豫着不点头也不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