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闯将(七大寇)上一章:第24章
  • 闯将(七大寇)下一章:第26章

  “若非必要,将军绝不轻易向我们下令”杜园似乎叹工口气,“你知道的,将军叫我做的事,我一定全力去做。”

  王不从加上一句:“而且从来不问为什么。”

  杜园又叹了一口无声的气。

  王不从道:“他们已快逃入将军的地头了。”

  杜园道:“只还差那末一点。”

  王不从道:“所以我们要完成这一点。”

  “你也没有选择,”杜园道,“这两人已认出你来了,要是他们给逮着了,难保不会把你在这儿卧底的事供出来,那你就……”

  蔡可饥怒道:“我们才不会作这种出卖兄弟的事!”

  杜园偏着头反问他;“生死当前,你也不会?”

  蔡可饥道:“死就死,出卖兄弟的人,还活来干什么?!”

  杜园道:“可是你还有荣华富贵、父母妻子,没有兄弟,一样可活。”

  徐无害插口道:“在江湖上行走的人,决不能弃义于不顾;有史以来,不论帝玉将相、市井走卒,无人敢藐视于义。无义之人,父母耻以为子,妻妾耻以为夫,儿女耻以为亲,是故将军门下,无人敢不重义气。”

  杜园哂然道:“你现在嘴硬,可是到了生死关头,骨头只怕只跟舌头一样硬了。”

  蔡可饥光火了:“你那么喜欢出卖兄弟,你干吗不纠众来把我们出卖掉算了!”

  杜园冷笑道:“你值几个钱?要卖,我卖沈虎禅。”

  王不从也道:“我也只有两条路。”

  杜园道:“一条是跟我一样?”

  玉不从道:“设法让他们安全逃掉。”

  杜园问:“另一条呢?”

  王不从道:“就是在孟顶顶等人逮着他们之前,先杀了他们。”

  沈虎禅怒道:“路不应由你们来选。”

  王不从笑道:“难道由路来选我们?”

  “都一样。我们选刀,其实就是刀选我们。你在众多的刀里选择了这一把,其实也是刀选择了你。你选一条路来走,换一个说法,也是这条路选择了你的脚步。”

  杜园道:“有趣,有趣。”

  王不从沉住气说:“你这番话的意思是什么?”

  沈虎禅道:“很简单。你们要是选择杀人灭口,间题是在杀不杀得了我们?如果要出卖将军,你们早已做了,用不着在这儿废话一箩筐。”

  他下结论地道:“所以,你们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由杜园三人化装成我们,引开追兵,王不从则带我们往最可能逃走的地方逃走。”

  “你说的对;”杜园苦着脸道:“要不是这样打算,我也不必打扮成这个样子了。”

  “我要杀你,只怕不易,”王不从沉吟一阵,道:“不过我也不能带你们一道走,至多只能告诉你应该从那里走;徐望望和张看看也快兜截过来了,单是青衣一人,未必能应付得了。”

  于是,他们分头。

  沈虎禅等三人直扑海棠溪。

  ——过了海棠溪,就是将军的地盘。

  将军在那儿屯下重兵,布下陷阱,万人敌若无充份准备,也决不敢贸然轻犯。

  将军的部下,早已接到命令,在“边界”上守候沈虎禅。

  ——只要沈虎禅一过“边界”,他们就会全力匡护!

  可是他们也不敢逾越雷池一步。

  ——他们一旦越界,万人敌部属的埋伏也会发动,这不但是难有全身而退之机,而且必定会触发一场大战。

  没有必要,没有必胜的把握,谁也不想开战——万人敌和将军都是同一个想法。

  杜园则反掠往困雨沟。

  他的目的志在引走追兵。

  王不从去协助他。

  大家分道扬镳之际,蔡可饥还是忍不住间了一句:“你……不是已经死了吗?连王总堂主都以为你——”

  王不从返首,澹澹然的道:“如果‘天命难违’不死,今天在万人敌手上,又怎会有个‘走投有路’?”

  杜园接道:“因为在这儿有个‘走投有路’,你们才能真的走投有路。”

  海棠溪。

  日已夕。

  晚风送爽,寒鸦急掠,在这暮未暮日落未落的时候,两峰的灯光都点起各自的灯笼,悠悠游游长袍古神而时正中秋……

  ——这像不像是个壮丽的朝代?

  渡过河,彼岸就是将军的地盘。

  沈虎禅、蔡可饥、徐无害走到这里,都已近筋疲力倦。

  日西沉,他们正要以快速渡河。

  可是他们反而停了下来。

  因为河中有石。

  石上有人。

  这一漠清溪,犹似玉带一般,迥然而下,曲折地勾出了许多神清骨秀的远山近景,像一场诗经里的缠绵。

  人,到了一个地步,就会看开、看淡、看破、看化。

  人生到了一个境界,就会高情忘情。

  再俗气的人,如果到了灵山秀水的天然绝景,亦会生起出世的情怀。

  海棠溪,比海棠更美。

  何况西风冷、夕阳斜,白鹭守于,昏鸦数点,这如梦的乳河一般的海棠溪,溪弯如刀,真比梦还不真实,比失恋还幽怨……

  在水之涯的是沈虎禅、徐无害、蔡可饥。

  只要再过一条河,他们就到了安全地。

  日偏西,他们面对这样美丽的河弯,难免都有些感慨:江湖秋水多,是不是已到了该撒手的时候了?

  他们却没有马上渡河。

  因为河上的石。

  石上的人。

  那个人肥大得就像一座弥陀佛,一对火烧眉。背后一把刀。

  大刀。

  刀大石小。

  他所坐的石块很小。

  他整个人坐在那块小石子上,就像一个大象一屁股坐在一堆粪上一般。

  那美丽的风景给他这般一坐,全给破坏无遗。

  沈虎禅猛然止步。

  手拦住徐无害与蔡可饥。

  然后踏前一步,护在他们身前。

  他的手已搭住刀柄。

  徐无害隐约听到一种不易辨别的声音。

  直到后来,他回想的时候,才能断定是沈虎禅在说话前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蔡可饥却没有听见。

  他的内力还远不如徐无害。

  接着他们都听到沈虎禅问:“大名鼎鼎?”

  那“弥陀佛”没有应,他只找出了刀。

  徐徐地抽出了刀。

  就算在这将暮的残晕映彩里,这刀一旦拔了出来,连溪水也为之失色。

  人人都只看见他手上的刀。

  眼中已无泪水。

  这条河的生命,似都被他手上的刀吸去。

  那人在反覆的看他的刀,然后火烧也似的眉毛一耸,向沈虎禅笑眯眯的道:“你在叫我?”

  沈虎禅点头。

  那人笑得像拾到元宝一般开心:“你错了。”

  他手一掣,横刀抚锋,道:“这把刀的大名就叫*鼎鼎*,我不是,我是孟顶顶。”

  他又笑道:“所以你刚才是叫我的刀,不是叫我,我不需要应你。”

  他和气生财的补充道:“正如我不能叫你为阿难刀,而应该唤你作沈虎禅。”

  然后徵询似的问:“你说对不对?”

  沈虎禅不愠不怒、不浮不燥的道:“你说的是。”

  徐无害发现孟顶顶一直在笑。但也可能根本没有笑过。

  因为他生了一张完满的笑脸。

  不止脸是笑的,还有一双笑眼,一对笑耳,一只笑鼻,就连法令,也成笑纹。

  除了眉毛。

  眉毛是愤怒的。

  直如火烧。

  所以他就算不是在笑,只要他一说话、一移动、牵动脸肌,别人看去,都会以为他在笑。

  ——这种人,通常都会让你以为他在对你友善的时候狠狠的一口吞掉你,保管连骨头都不剩!

  徐无害只觉一阵心寒。

  然后他发现那是可能是溪寒。

  最后他知道,真正的寒意是来自刀。

  孟顶顶手中的刀。

  刀名“鼎鼎”。

  孟顶顶“飞”起一只眉毛:“过河?”

  沈虎禅慎重地点头。

  孟顶顶叹道:“人生的路程里,总会有些路,碰上险境,有些河,遇到急湍。”

  沈虎禅道:“可是在人生里,有些山,是非涉不可;有些河,是非渡不可的。”

  孟顶顶又“笑”了:“说是这样,人生里有的前路,总会有人抢着的,你不把他挤下去你自己便过不去,看来今晚我就是那阻着你前路的人。”

  沈虎禅道:“就只争在你把我挤下去,还是我把你挤下去而已。”

  “我这么胖。”孟顶顶心疼地把抚着他手上的刀:“你以为能把我挤下去吗?”

  沈虎禅道:“我是用刀的。”

  孟顶顶道:“当然,要不然怎称作*禅刀*沈虎禅。”

  沈虎禅:“但也有人称我为*刀魔*。”

  孟顶顶道:“禅到极处便成魔。”

  沈虎禅道:“魔到极处便是禅。”

  孟顶顶道:“这世上本来就忠奸不辨、神鬼不分的,更何况是禅与魔。”

  沈虎禅:“你也是用刀的。”

  孟顶顶抚刀笑道:“我的刀一向要比我的人有名,锋头就叫它给抢光了。”

  沈虎禅道:“所以你是你,刀是刀。”

  盂顶顶道:“当然,刀不是人,人不是刀,这是谁都知道的事,硬要把人当作是刀,刀化作为人,那不是伪饰就是强辞,说与刀共存之、同生死,那更是妄诞的事。刀只是我的伙伴。我跟我的刀,关系只在合作、配合、运使、运用而已。刀断了,只要人未死,还可以使用第二把刀,不可固执,不必腐迂,不必觉得羞耻。”

  沈虎禅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