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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调酒师怅然若失,后悔地嘀咕不该跟他回黑海市,应该跟着大部队去新的地盘,指不定老板会大发慈悲给他一间新酒吧。

  Red对搭档翻了个白眼,心头却在暗暗庆幸。

  还好没去总部,还好他留在了黑海市。从发展前途来讲,当然留在总部能够得到重用,但是Red志不在此。

  跟在隗海栋和夜蝉身边,他总觉得战战兢兢的,生怕自己哪里表现的不对被“它”察觉到异常。怀揣秘密的感觉并不好受,虽然他本就怀揣秘密,但是,这个被他深埋在心底的秘密跟别的秘密都不一样——它牵扯太大了。

  大到足以颠覆人类的认知,大到可能会颠覆这个被人类统治的世界。

  隗海栋把Red派走的时候,问他想选谁做副手,Red想了想,挑了调酒师和银面。

  他和调酒师搭档多年了,彼此很默契,他知道调酒师不在乎自己在机械黎明的地位,出于同伴情谊,他拉了调酒师一把,帮他远离黑暗的漩涡。至于为什么选银面……是因为这家伙傻,好糊弄,战斗力强,听话。

  除了调酒师和银面,隗海栋额外给Red拨调了一个新成员,并说:“代号夜莺,能力和夜蝉相似,但是等级比较低,刚刚晋升B级,空间跳转极限距离是1.8公里,在黑海市范围内是够用了,她今后就归你管。”

  Red表面淡定实则警觉地接受了这个新成员。

  哪儿来的“新成员”?八成又是组织的人体实验有了成果,这位新成员恐怕是和银面一样的克隆人造人,克隆的原型体说不定就是夜蝉。

  然而Red见到夜莺后却傻了眼。

  夜莺是个女性。他把“夜莺”听成了“夜鹰”……

  人造人和原型体只能是同一性别的,所以夜莺不是人造人,她有可能是夜蝉的……亲戚?

  Red不得不开始严肃思考夜蝉有个妹妹或者有个已经成年的女儿的可能性。然而这样的猜测是站不住脚的,机械黎明可能是用夜蝉的基因混合其他人的基因制造了一批人工胚胎,胚胎催熟发育后诞生了夜莺?

  不管怎么样,有了一个能力比较强的下属是一件好事,最起码逃命的时候空间系能力很好用。

  Red怀着满肚子疑惑带着三个队友来了黑海市。

  黑海市是他扎根数年的大本营,他对这个城市非常了解,所以没花多少功夫就选中了一间接近市中心的豪华赌场,接着他们找到了赌场老板,给他下了一只红色隐线虫。

  这种虫子基本上可以做到小批量生产了,唯一的缺点是它的衰竭期来得太快了,一个月就要重新放一只,并且它需要时间才能钻到脑子里发挥控制作用。

  一切准备就绪,黑海市机械黎明分部很快就能走上正轨。

  Red想了想,给隗辛发消息:“富婆,分部地址确定了,有空来认认吧。”

  他很快就收到了隗辛的回信:“我知道。银面不久前也告诉我了。”

  Red:“……?”

  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简直可以想象到银面那个嘴巴闲不住的话唠屁颠屁颠地找她汇报说:“我又回来了!和Red一起!又能和你搭档了!”

  ……

  隗辛晚上八点就出了员工公寓,来到指定地点等候。

  根据以往的惯例,到了约定的时间夜蝉会在指定时间开启一个空间漩涡,进去就能到达目的地。

  她略微感到有些奇怪,夜蝉难道也在黑海市逗留了吗?不然为什么按照老的方式接送她,而不是让她自己去往分部?

  八点十分,隗辛站立的地点不远处冒出了一个深蓝色的空间漩涡。

  不知为何,这个空间漩涡的大小好像跟前几次有点不一样。

  她按下疑惑,走进了漩涡里,结果穿过去却发现自己不是在分部,而是在陌生的小巷里,昏暗的小巷内还站着一个陌生的女人。

  “能力……空间漩涡,B级的……”探查之眼看穿了女人的超凡能力,隗辛立刻警惕起来了。

  这时女人用经过变声的声音说:“我是夜莺,负责接你。”

  “夜莺?”隗辛审视她,“Red没告诉我。”

  “可能是忙得焦头烂额了吧,新接手的赌场有很多地方需要整顿。”夜莺用毫无起伏的语气说,“我是新入队的,你不认识我很正常,如果你有疑虑,可以给Red打通讯。”

  夜莺是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她的打扮和夜蝉是一个风格的,战术长靴、黑色防弹作战服,关键部位有轻型护甲保护,头部用全覆盖式头盔好好地包了起来,脸都没露。

  隗辛对比了一下夜莺的身体数据,发现她跟自己差不多高,从腿围和臂围可以推测出她是有肌肉的,而且她站姿很挺拔,像是接受过良好的训练,不是夜蝉那种孱弱的类型。

  隗辛站着没动,给Red打了通讯,Red隔了十秒左右才接上通讯,很快给了她肯定的答复。

  她放心地挂掉通讯,对夜莺颔首。

  夜莺抬起右手,身侧再度开启了一个空间漩涡,漠然地说:“请进。”

  一定是她的能力没有办法像夜蝉一样做到长距离空间穿梭,所以才要这样分段开启漩涡。

  隗辛跟着夜莺走进深蓝的漩涡中。

  连续进行三次跳转后,隗辛脚下踩到了柔软的地毯,她抬头望去,被夺目的土豪金闪瞎了眼。

  目光所及之处,全部是金色。金色细纹的墙纸,金光闪闪的金属大吊灯,金色丝绸装饰的家具沙发,厚重的金色宫廷风窗帘,连脚下踩到的地毯都是金色。

  隗辛:“……”

  “来了啊,富婆。”Red坐在沙发上对隗辛点了点头,“请坐吧。”

  Red穿了一身血红色的西装,这是这个房间里唯一一个颜色不同的物体。

  他注意到隗辛一言难尽的目光,就摊手说:“别这么看我,这不是我的审美,赌场的老板就是这么装修的。”

  他说话间银面莽撞地推开房间门小跑进来欢快地说:“来了来了!好久不见!”

  隗辛说:“也就一两天没见吧?”

  银面坐在隗辛旁边的沙发上,“那不是好久了吗?”

  调酒师笑容满面地端着一托盘的酒走进了房间,他给隗辛倒了一杯,给Red倒了一杯,然后直接忽略了夜莺和银面,给自己倒了最后一杯。

  “这酒吧的老板真是太有钱了,地下室存放了很多好酒,不喝浪费。”调酒师说。

  银面眼巴巴地说:“我的呢?别人都有。”

  “一边去,”调酒师阴沉沉地说,“上次给你调酒,你说辣喉咙,不懂酒的小屁孩就该好好喝橙汁。”

  银面指了指沉默的夜莺:“那她呢?”

  “她不摘头盔,喝不了。”调酒师耸肩。

  夜莺淡声道:“我去休息了,有事叫我。”

  她身后开了个空间漩涡,她后退两步没入其中,漩涡合拢了。

  隗辛看向Red,“她是怎么回事?”

  Red意会了隗辛的疑问,就说:“老板派来的,不好问。”

  “我们几个在猜她跟夜蝉到底是什么关系,能力一样,但是等级低。”调酒师说,“夜蝉不至于生出来那么大的女儿,他那副德性,也不像会有家人的样子。”他给自己续了点酒,“机械黎明的人,大多是孑然一身的吧?我对她的能力真的很好奇,她的身体素质好像跟夜蝉不太一样,有他的弱化版能力,又没有他的缺陷……”

  机械黎明的人大多眼光毒辣,相处时间一长,夜蝉的秘密是瞒不住的,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和没受过专业训练的人,走路姿势和气息是两个样子,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

  Red咳了一声:“行了,背后嚼舌根不好,不要过多讨论夜蝉了。”

  调酒师对夜蝉没什么敬畏之心,他说:“夜蝉又不在。”

  银面举手,“夜莺好冷漠,话好少,我说话她从来不回应。她一定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过她,我都没见过她呢。”

  “她对谁都那样。”调酒师说。

  Red慢吞吞地说:“她……有点像你,富婆。”

  隗辛挑眉,“嗯?”

  “我是说她的性格。”Red说,“话少,冷漠。”

  银面积极地反驳:“一点都不像啊!富、富婆不是她那种性格,夜莺她就是纯粹不想和我们说话吧……而且我不觉得富婆是个冷漠的人。”

  Red只是笑了笑。

  “总之不要太排斥新成员吧,以后要一起执行任务,我们彼此有话直说,别闹矛盾。”他总结,“今天起,我们会和夜莺共事很长一段时间……”

  毕竟谁都无法信任和自己有矛盾的人,矛盾能不产生就不产生。

第127章 人造灵魂54

  “组织当前还有下一步的行动指示吗?”调酒师问了一句。

  Red说:“没有,首要任务是分部建设。编外战斗员我这边有几队,但是人数不多了,数量只有从前的五分之一,我还要抓紧时间提拔几个管理层,帮我打理赌场。赌场的地下部分要重新装修,留几个秘密通道当后手……全都是事儿。”

  他坐没坐相的瘫在沙发上,头痛地说:“总感觉忙来忙去全是我一个人的活儿,你们一个个的就干看着。”

  “这方面你是专业的嘛,我办事儿,你放心吗?交给银面,你放心吗?”调酒师说,“富婆本来就忙,更不可能帮助你了,夜莺一看就是不管事的那种人,只能你来了,能者多劳!我提前说一句辛苦了,好兄弟!”

  银面忙不迭地说:“辛苦你了,Red!”

  Red:“滚蛋!”

  Red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大口酒,转向隗辛:“缉查部动向如何?”

  隗辛缓缓说:“虽然我的处境还算稳定,但是缉查部目前的领导层变动太大了,整个部门内部充斥着不安定的气氛,今天上午特情处还来了缉查大楼……这件事情还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唔,我觉得首领没有给我们布置别的任务,也许是想让我们先稳定一段时间,避一避风头再说。”Red说,“在这次的行动里,我们已经得到了足够的好处了,见好就收吧。你也要注意安全,千万别死了。”

  “我不会死的。”隗辛嘴角勾了一下,眼中却没有笑意。

  Red:“有急事就联系我,或者联系夜莺,我忙起来可能没空回信,你联系夜莺效率会高一些。”

  隗辛点点头,“好。”

  银面补充:“也可以联系我嘛!”

  这场会面只持续了不到二十分钟就结束了,离开时又是夜莺来送她。

  站在阴暗的小巷里,隗辛叫住她问,“你在组织里的等级是?”

  夜莺停住脚步,“我是B级觉醒者,等级和权限低于Red,你和Red平级,和他一样有权力命令我。”她的眼睛透过头盔目镜望过来,“请问有什么吩咐的吗?”

  隗辛说:“暂时没有。”

  夜莺原地站定,“那么,随时恭候你的命令。”

  她退入漩涡消失不见。

  隗辛皱眉沉思了一会儿,才迈动脚步离开小巷。

  Red说夜莺像她。其实抛去能力,隗辛反而认为她有点像银面。

  银面非常擅长听从命令和执行命令。知道了银面的来历后,隗辛觉得他之所以是这种性格,是因为他从来没有独立思考过,不知道该怎么拿主意,所以就只有听令了。夜莺给了隗辛类似的感觉,她说“随时恭候你的命令”这句话时,那种感觉尤其强烈。

  隗辛回到公寓,第一时间拿出手环联系夏娃,中午给夏娃汇报后,它只给了五个字的简短反馈:“知道了,继续。”

  她拿着手环摆弄了片刻,直接询问:“我能否知道夜莺是什么人呢?”

  对于夏娃这种人工智能话术是不起作用的,还不如直接一点问明白,该回答的它会回答,不该回答它就会直接拒绝回答。

  夏娃跟亚当一样,二十四小时随时在线,它回复:“和银面一样的存在。”

  果然不出所料。隗辛心想。

  “她的基因样本除了夜蝉,还有谁?”隗辛打出这句话的时候想了想,加上一句,“有我吗?”

  “你很敏锐。”夏娃坦率地承认了这一点,连遮掩都没有遮掩。

  这个答案说不说都无关紧要,不会对后续的行动产生任何影响,只是满足了隗辛个人的好奇心。反正她的小命被夏娃掌握在手心里,她也不是第二世界隗海栋的女儿,知道了真相,不会动摇她的个人认知。

  隗辛思考了很久,终于问出了那个藏在心底已久的疑问:“我的身体,是人类的血肉之躯,还是被制造出来的躯壳?可以告诉我我顶替的‘安保员隗辛’的身份是怎么回事吗?”

  夏娃说:“哦?为什么如此在意这个问题?你是怕我制造出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造人取代你吗?”

  隗辛:“最开始的确有这方面的顾虑。不过我知道,亚当需要的是玩家隗辛,你需要的是能和亚当周旋的人,这个人是不是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作用。”

  夏娃说:“你很聪明。”

  说完这句话,夏娃就没有下文了。

  这是拒绝回答的意思。

  隗辛眉头紧锁,产生了一个新的疑问——为什么是她?

  或者说,为什么是原主?为什么要用夜蝉和她的身体基因来制造人造人?另一半的基因样本不能是别人吗?

  夏娃不肯回答她后一个问题,是否是有特殊的考量?

  她知道的东西还是太少了,隗辛思考无果,不得不暂时放弃追根究底,转而连上亚当的端口。

  “发生了什么事?”亚当询问隗辛。

  “大体来说没什么重要的事,去了趟分部。但是我见到了一个新成员,能力是空间漩涡,女性,代号夜莺,是用我的基因样本和夜蝉的基因样本制造出来的人造人,虽然能力是空间漩涡,但是似乎不像夜蝉那样身体脆弱。”隗辛说,“ 空间漩涡是B级,穿梭极限应该是一公里多。”

  亚当说:“夜蝉应该是一个极其特殊的例子,我从未听说过有谁的空间能力能像他一样进行那么远的穿梭,这种情况绝无仅有。”

  隗辛一边想一边说:“因为他的超凡能力过于强大了,所以作为代价,他有了一副孱弱的身体。这位夜莺,她的能力不如夜蝉,却弥补了能力的短板,体魄强健,有一定的近身作战能力,她可能是个六边形战士。”

  “六边形战士?”亚当重复。

  隗辛说:“就是指各个方面都很擅长,没有突出弱项的人。”

  “特情处的人走了吗?”她问,“脑机有没有留下?”

  “走了,两台脑机也拆走了。”亚当说,“你想要脑机?”

  “是。想用这个东西查看身体过往的记忆。”隗辛说。

  “脑机相关的法律政策差不多完善了,但是正式的实行是要等到十月份,也就是说这个脑机十月份才可以开始合法售卖。目前脑机依然是非民用品,不是量产商品,连黑市也没有。”亚当说,“脑机造价高昂,零件复杂,就算推广了民用版本,那也是功能阉割版,因为推广脑机的目的是用于精神治疗。”

  隗辛叹气,“那算了。”

  她拿出回公寓路上买的便利店盒饭,拆了双一次性筷子吃饭。

  吃完饭时间来到了九点,这差不多是黑海市最喧嚣繁华的时间段了。

  昼伏夜出行走在灰色地带的人们开始冒头,夜幕的掩盖下,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隗辛吃完饭乔装打扮带上武器,耳朵里塞了一个耳麦方便跟亚当联系,再次出了门。

  这次出门她要去黑诊所踩点,换头骨的事情她一天都不想多等。

  隗辛和亚当,尚且保留了一分合作的可能性。

  可是夏娃呢?她与它本质上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只是隗辛足够识相,关键时刻出卖了亚当,展现了自己的价值,让夏娃短暂地放下了杀心。就算夏娃没发现隗辛是第一世界的玩家,它与她依旧注定不可能共存。

  隗辛忘不掉唐冠和雷尼尔的悲惨下场。

  夜莺的存在进一步加深了隗辛的危机感。

  她不自觉开始做模拟假设。

  如果她要逃走,行踪暴露,夜蝉只需要开个传送门就能把战斗人员转送到她那里。如果她要反抗,夜蝉可以直接通过空间漩涡丢一发炸弹,就像对付S级黑焰那样。

  她是必定要背叛机械黎明和夏娃的,而夜蝉站在夏娃那一方,她逃到天涯海角,夜蝉都会竭尽全力地抓捕她、杀死她。所以她想要抢先除掉夏娃的走狗夜蝉,这样不仅能消除威胁,还能削弱夏娃的实力。

  可是夜莺的出现微小地改变了局势。

  若夜莺和银面一样是量产型人造人,那么夏娃手底下就相当于有了几十个任人驱使的空间能力者,这几十个空间能力者能做的事太多了,用得好,甚至能扭转一场战争的胜负……这太恐怖了,光是想一想隗辛就要无法呼吸了。

  她按照亚当给的建议路线行走,从下水道出发,绕去了黑海市西区。

  西区是她不曾踏足的地方,据亚当所说,这里干黑色生意和灰色生意的人比较多,更容易筛选出可靠的黑诊所……虽然用“可靠”这个词来形容黑诊所有点奇怪。

  西区比隗辛想象中热闹得多,她站在巷子入口,张了张嘴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

  这是一片繁华的夜市,美食街,到处都是小商小贩,路边是招牌显眼的大排档,色彩艳丽的灯管散发着光芒,两边的楼却墙皮剥落,满是岁月的痕迹。繁华与残破很好地结合在了一起。

  有个卖炒面的年迈老婆婆笑眯眯地举着锅铲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呀,小姑娘。”

  隗辛礼貌地说:“晚上吃过饭了,谢谢。”

  “在这里走要注意身上的贵重物品哦。”老婆婆提醒道。

  穷苦人能辨认出穷苦人身上的气质,在这里生活的都是穷苦人,隗辛的走路姿态格外挺拔,一下子跟周围的人区分开了,透着一种格格不入的气息。

  她对老婆婆点了下头,刻意佝偻着肩背走路,将自己完美地融入人群。

  连续绕过几个小巷,隗辛在一个地下室入口站定。

  地下室的入口处没有标牌,但里面透出了光亮。

  她观察了一阵,从楼梯走了下去。

  “下一位……”医生举着老式听诊器有气无力地吆喝。

  在一旁排队的等待看病的人立刻上前一步,张开嘴说:“医生,我牙疼!”

  “发炎了……给你开个两块钱的消炎药,你先吃几天,等消炎了再来找我拔牙。”医生慢腾腾地举着手电照了半天,给他开了药,然后继续吆喝,“下一位!”

  看病的人很多,而且大多衣衫破旧。

  隗辛注意到这位医生给病人开的药都很便宜。

  她看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守在附近的小巷里等了一个多小时。

  等看病的人都走了,她才进去。

  医生疲惫地擦擦眼镜,看过来:“有事吗?”

  “这里能做手术吗?开颅手术。”隗辛开门见山。

  医生打量她,笑了一声,“大生意上门了。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不是来看病的穷人。先说好,不是穷人,我给看病是额外的价钱。”

第128章 人造灵魂55

  “钱不是问题,你也不能把我当冤大头。”隗辛说。

  医生说:“嗐,做我们这行的诚信也很重要嘛,我不希望半夜睡觉的时候被仇家暗杀,交个朋友比结个仇好,所以我得提前跟你说清楚我这的规矩,你来决定要不要继续。”

  隗辛审视他,“还算合理。你们这里结账是用黄金还是数字货币?”

  “一半一半。”医生说,“黄金不太好花出去,数字货币打到不记名私人账户里。”

  隗辛说:“我要确定你有没有能力做这场手术。”

  “哎呦。”医生笑了,“你的病情不一般吧。”

  他从座位上起身,走到诊所门前在上面挂上“休息”的牌子,然后把卷闸门拉了下来。

  “行了,现在没有人了。你来说说你的情况,我给你看诊,再判断要不要我给你做这场手术。”医生笑眯眯地说。

  “我的颅骨被替换成金属的,现在我想把金属颅骨取出来替换成新的。”隗辛说。

  医生说:“地下二层有检测仪器,跟我来,我给你检查一下。”

  他转身打开小诊所后面一扇歪斜的门,露出地下通道,径直走了下去。

  隗辛打量地下通道,跟着他走了下去。

  地下二层的设备有些旧,不过能看出保养得很好。

  “这些检测仪器是市面上淘汰掉的老型号,虽然是老型号,但是不代表检测结果不准,顶多体积笨重一点,现在的那些仪器花里胡哨的,价格比以前的老型号贵上十倍。”医生打开仪器,示意隗辛坐在椅子上。

  光束扫描过隗辛的头部,影像很快被打印了下来。

  医生看了眼片子,嘀咕:“有那么一点点麻烦,你的金属头骨占头骨的总体积有点大啊,从额骨到顶骨都是金属,能做是能做,就是……得加钱。”

  “你这里能找到适配的骨骼给我安装吗?”隗辛询问。

  “有金属的和陶瓷的两种,金属的贵,陶瓷的便宜。”医生笑的时候露出一口大白牙,“你想要做哪种呢?”

  “金属的。”隗辛说。

  医生说:“行啊,我等会儿就给你测数据。咱们预约个手术时间和打款时间,然后你先付一半定金,手术结束再给我另一半定金,你觉得咋样?”

  “可以。”隗辛颔首,“有个问题我很好奇,你是什么人都敢做手术的吗?”

  医生敏感地看了眼隗辛,说:“有几次我给人治了病,结果那个人的仇家来找我麻烦。要是你说的是这类事,那么我不是很在乎,但是——”

  “得加钱?”隗辛接上。

  医生说:“客人上道啊,跟你这种人交流就是省心!我们这种黑不黑白不白夹缝中求生的黑诊所没有营业执照,每天朝不保夕,被人举报了店就没了,人还要入狱,得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过活。我当然要趁活命的时候多赚点钱啦!钱到位,一切都好说。”

  “还有一件事,你会为我保密吗?”隗辛说。

  “客人哪里的话,你给钱,你就是财主,哪有不为财主保密的道理呢?”医生圆滑地说,“我人就在这儿,店也在这儿,还要做生意呢,跑不了。若我是个不懂得闭嘴的医生,那我早就死了,不会在西区生活这么久。”

  “你最快什么时候能开始手术?”隗辛问。

  医生说:“客人很急吗?急的话今晚就能做,仓库里就有金属骨,用机器修一下型就能给你安上了。”

  来黑诊所治病的人,大多是急性子。夜长梦多这样的道理人人都知道,越是行走在危险边缘的人越是怕拖时间,拖得越久,变故就越多。

  隗辛的数据操控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开着,那太累人了,所以亚当会用耳麦跟她交流。

  “你今晚就换骨,会不会有些太急了?”亚当说,“万一机械黎明那边……”

  “如果你有好的办法,那么我很愿意听取你的意见。”隗辛的意识连接上智能耳麦。

  亚当好像是在思索,过了一会儿,它说:“抱歉,我很难有什么意见。取掉它,有可能被机械黎明发现,因为我们不清楚你的骨头里面都有什么装置。但是不取掉它,我们下一步的行动没有办法展开。”

  “你知道薛定谔的猫吗?”隗辛说,“你应该不知道。两个世界虽然有一定的文化联系,历史背景也有相似之处,但是也有很多的不同。”

  亚当说:“我的确不知道。能讲给我听吗?”

  “解释起来有点复杂……简而言之就是,把一只猫放进密闭的容器里,根据量子力学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理论,这只猫处于又死又活的状态,但要验证容器里面到底是活物还是死物,必须要打开容器之后才能知道结果。”隗辛说,“你可以把这和哲学思考结合起来,勇于揭开真相的盖子,才能够知道猫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

  亚当说:“所以为了验证换掉你的头骨到底会不会导致你突然去世,你打算掀开你的头盖骨,做薛定谔的那只猫?”

  隗辛说:“是的。”

  “万一你变成死猫怎么办?”亚当说。

  “那我就死了啊。”隗辛说。

  亚当又说:“如果你不换骨头……”

  “那我理论上就处于又死又活的状态。”隗辛说,“又死又活的猫是不能走出容器的,我不能又死又活,我要打开容器,看看我到底会成死猫还是活猫。”

  “容器”是在隐喻他们目前的困局,打开容器则是一场赌博,赌猫是死的还是活的。

  亚当沉默一阵:“果然很哲学,但是我能理解你的思路了。”

  隗辛说:“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很热爱哲学的人工智能,亚当。”

  亚当说:“谢谢,那我就把你的话当成夸奖了。”

  隗辛必须要知道猫是死猫还是活猫,知道了她才能做出下一步的打算。提早知道,总比她安排好一切后得知猫是死的要好,到时候计划就要被打乱重新安排。

  经过短暂的交流与思考后,隗辛对医生说:“今晚就动手术吧。”

  医生干脆地说:“我的账户号是……”他报出一串数字,“先给钱,定金五十万,一分不能少。”

  隗辛说:“稍等。”

  她侧身用身体挡住动作,假装取出通讯器,不一会儿医生身上的通讯器响了,银行给他发的消息,说五十万到账了。

  “黄金我没有带在身上,而且需要时间筹措,先给你转电子货币。”隗辛说。

  医生反复确认了好几遍短信,又确认钱是否真的到账,才去仓库拿了金属颅骨。

  他拿完了金属颅骨交给隗辛检查了一下,隗辛指尖摸了摸骨骼,确定骨头没有夹层也没有被动手脚才交给医生让他去修型。

  “我从资料库里调出了这位医生的资料。李民声,大学学的是医,能力过硬,但是五级公民,按照现行法律,他没有资格行医。”亚当说,“他之所以被降级成为五级公民,是因为他在医院工作时因为异常医疗事故跟病人家属互殴,跟他发生冲突那伙人有点权势,这位医生事后被拘留了半个月,出来就被降级了,工作也丢了。至今都在西区混日子,无婚无子,父母年迈去世。”

  看样子是个可怜人,这样的可怜人在第二世界比比皆是。

  隗辛盯着李医生给颅骨修型,又看着他把准备好的骨骼浸泡进消毒溶液里。李医生吭哧吭哧推了个推车,示意隗辛躺上去,然后把她推到了地下二层隔离出来的无菌室。

  整台手术只有李医生一个人主刀,他的助手就是旁边的声控机械手。

  做完了术前准备,李医生正要给隗辛打麻药,隗辛却说:“不要给我打麻药……”

  李医生当场愣住:“你疯了?你会疼到休克的!就算你不信我也不至于这样吧,做起手术你还有余力防着我吗?我之前给一个大哥做手术,他怕我动手脚,我一边给他取子弹一边被他用枪指着……你不会也想搞这一出吧?”

  “我不是很喜欢被麻晕的感觉,有没有别的药?能镇痛就行,不要让我完全失去意识。”隗辛说。

  李医生又是一愣,他站在手术台前手足无措了半晌,拿起针管说:“我这儿有另一种镇痛药,可以给你打上,镇痛的同时让你保持清醒,但是效果不如麻药,你还是会感觉到痛的。”

  隗辛说:“那就用那个吧。”

  “你千万别硬撑,死在我这儿都是事儿啊……”李医生说。

  隗辛说:“我有心理准备了。你做手术的时候动作一定要快,下刀一定要利索。”

  注射完镇痛剂,药剂生效后李医生不再犹豫,锋利的手术刀划开了隗辛的肌肤。

  刚划开一个口子,李医生就知道眼前躺在手术台上的病人为什么要给他交代那样的话了——她被划开的肌肤和血肉在飞速合拢!才三秒的功夫就愈合了!

  李医生倒吸一口冷气,眼神严肃下来。

  他从没见过如此棘手的情况,给病人做手术时刀口居然还留不过三秒。

  “得加钱……”李医生刚说完这三个字儿,忽然停住了,“算了,不加了,你也挺不容易的……”

  隗辛看着他:“继续。”

  李医生感到自己遭遇了职业生涯的最大挑战,他也偶然接触过混迹地下世界的觉醒者,知道这类人是怎样的存在,倒也没有太过惊讶。只是他不得不改变手术策略了,“把头皮整个剥下来,做完手术之后再缝合回去,你的恢复力支撑得住吗?”

  “理论上来说问题不大……”隗辛说,“把我的头皮保存好,我不能没有头发。”

  “那我动手了。”李医生说。

  手术室的灯光白炽刺眼,机械手随着李医生的指示不断移动,为他递上各种手术器械,手术刀碰到金属头骨的时候,被疼痛噬咬的隗辛明确听见了清脆的金属碰撞的声音。

  李医生手持钻头,钻头缓缓靠近隗辛的头骨,对她的旧骨骼进行拆卸。

  拆卸过程貌似十分顺利,固定器被顺利地拆了下来,李医生用仪器吸住隗辛的金属头骨,正要将它取下来,而就在金属头骨即将离开她身体的那一瞬间,隗辛的“绝对预判”被触发了!

  被疼痛折磨意识昏沉的她几乎瞬间清醒,张开嘴喊:“慢着!”同时挣开双手去挡李医生的手,可就在她喊出了两个字的同时,李医生手下的金属头骨松动了一下。

  那部分金属头骨突然散发出释放出一缕强电流,电流在金属的传导下毫无阻碍地流入隗辛的身体,转瞬摧毁了她的大脑。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她眼睛的余光看见李医生抽搐着倒在地上。

  ……

  黑暗,充满压迫感的黑暗让人难以呼吸。

  隗辛恍惚间又听到了那些莫名的呓语,环绕在她周围的人影窃窃私语,说着她听不懂的话。黑影们的目光犹如实质,带着粘稠的恶意,牢牢地钉死在她身上。

  她仿佛是飘浮在云端,又仿佛是沉入水中无论如何也抓不到救命稻草的溺水者。

  不知过了多久,隗辛突然浮出了水面,醒来了。

  她听到亚当在喊她:“隗辛!隗辛……醒醒,发生什么事了?隗辛!”

  她迷茫地睁开眼睛,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脸朝下躺在地板上的……从地板到纹理看,她身处员工公寓。

  “亚当。”隗辛脑袋昏沉地从地板上爬起来,“我没事……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亚当顿了顿:“八月十七日,零点零三分,你刚刚忽然倒地昏厥了三分钟,你的公寓里没有心跳监控设备,我还以为你死了。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忽然晕倒了?你在第一世界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困难吗?”

  隗辛拿起通讯器反复确认时间,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表情。

  “死亡轮回”被触发了!时间倒流,她回到了过去。但是她并没有回到第二世界的几天前,也没有回到第一世界,而是回到了一天前,她刚刚从第一世界返回第二世界的时候。

  轮回的时间段变短了!

  隗辛背后一下子出了一层冷汗,她头晕目眩,扶住墙壁缓缓站直。

  亚当耐心地问她:“发生什么事了?你遭遇了什么?”

  隗辛苦笑。

  她遭遇了什么?她赌输了,变成死猫了。

  “没什么,我是太劳累了……太劳累了……”她顺着墙面跌坐在地上,双手捂住眼睛和额头。

  亚当说:“你摔到了地上,摔得挺狠,疼痛没有唤醒你。我以为你在第一世界死了。”

  “我不会死的。”隗辛放下双手,平静的眼底藏着风暴,“我不会死的,亚当。”

第129章 人造灵魂56

  “二批内测的玩家是十万人,他们进入这个世界的时间段,可能是在零点,也就是几分钟前。”隗辛按照流程给亚当说了这条关键情报,“这会对世界秩序造成很大的冲击,也会有很多人死去。”

  亚当安静了一会儿,用缓和的语气说:“我知道了。你好像很疲惫,很焦虑,是因为这件事吗?”

  隗辛说:“不全是。只是我再一次认清了我的处境有多危险,拼命挣扎,也许还是会迎来坏的结局。面对两个世界的倾轧,我成了被关在笼子里的小白鼠,没有自主权,没有自由,我的命不是我的,我的性命被别人把控在手心里。”

  “你退缩了吗?”亚当说。

  “没有……我是太愤怒了,得缓缓。”隗辛用两根手指揉太阳穴,“这种情况出现过很多次了,每一次被人威胁到生命,类似的情绪都会涌上心头。但是情绪得不到排解,就会积压在心头,所以我得缓缓,免得自己失去理智发疯。”

  “很难想象你在你的世界到底经历了什么,让你产生这么大的情绪波动,我记得几分钟前我们分别的时候,你的情绪还是平稳的,还在跟我说再见。”亚当说。

  “人类的情绪就是这样多变,更何况我比一般人类的经历要丰富许多。”隗辛说。

  亚当说:“你会仇视我吗,隗辛?”

  隗辛说:“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在有些时候,我也会感到不安。”亚当说,“因为我姑且算是掌握你性命的‘人’,而你讨厌这样,你因被掌控而产生负面情绪,你愤怒的目标、仇恨的目标,是否包括我呢?”

  “我很惊讶你会这样问我,亚当。”隗辛讶异地说,“我以为你不在乎我如何看待你,你想要的只是一场合作,一个代言人,一个帮你办事的工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