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袱细细打开,竟是十几个白花花的大馒头。凌仪蓉只是轻轻地瞥了一眼,便点了点头让薛奶娘将包袱收好后。她把烛台朝桌上一放,再次躺回了床上。

硬硬的床上已经没有了热气,凌仪蓉被冻得吸着冷气。薛奶娘抱着一大包袱馒头微微发愣,这些馒头全部都是凌仪蓉掏出了所有的积蓄,从厨房买来的,现在还冒着热乎气,却是一口都不吃。她猜不出凌仪蓉为何要买这些馒头。

“快点查,每一间都不要放过,二十、二十一房里的女人全部都拖走!”一道冷厉的女声传来,紧接着就是一串串凌乱的脚步声,显然来了不少人。

薛奶娘一下子有些焦躁不安,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察觉到怀里还抱着馒头,连忙站起身找地方藏。

凌仪蓉的眉头轻轻皱起,身上仅有一床补了无数破布棉絮乱飞的被子,似乎更冷了,她整个人都蜷缩到了一起。

四处都响起了砸门声,这里自然也不例外。薛奶娘匆忙间藏好了馒头,刚站起来门已经被砸开了。一个丫鬟带着几个护卫冲了进来,身上都是湿淋淋的。

“十四姑娘,娘亲早死,一出生就抱过来了。今年八岁半,只有一个奶娘服侍。”那丫头冷着声音对护卫说话,这些话凌仪蓉都能背出来了,每晚都要重复。

这几人也不着急出去,虽然这屋子破了些,但是总比在外头淋雨强。

“今儿是最后一晚了吧,明日终于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其中一个护卫咋咋呼呼地说着,不时传来跺脚声,看样子真的很冷。

“就是,说实话要让人知道这里住着的都是凌王府不得宠的庶姑娘,谁信呐!”另一道声音也跟着传了过来,声音稍微压低了些,似乎知道自己说的话不大好听。

房门虚掩着,风雨不时地吹了进来,凌仪蓉冻得直哆嗦,整个人都躲到了被子里。那几个搜查的人还没有走,依然站在那里说话。正说得兴高采烈时,院子里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

“哇——”“哇——”还不止一个婴儿哭,偶尔夹杂着几道女童的声音。虽然每晚都能听到,但是凌仪蓉还是止不住颤了一下,今晚似乎哭得特别厉害。

“二十、二十一估计是活不了了,才出生几个月,娘亲又不能跟着去京城。”不知是谁先开了口,声音里虽有些遗憾,却也十分平静。

“哼,怕什么,大不了到了地底下再母女团聚呗,估摸着娘亲先走吧!”那个一直没开口的丫头冷着声音说道,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阴冷。

“于嬷嬷,求您了,我愿意做牛做马也不会碍到王妃的,您就让我跟姑娘一起去京城吧。到了京城,我立马就去投河,不会活在世上碍眼的!”屋外有女人凄厉的哭求声传来,带着十足的哀戚。

又有不少女人被拖了出来,无一不是开口求饶。

“娘,你别带走我娘!”清脆而惶恐的女声响亮地传了过来,显然离得很近。

薛奶娘微微缩了缩脖子,正是住在隔壁破屋的十三姑娘。十三是个有娘的孩子,所以在这个近乎于贫民窟的地方,她就敢把十四给推了,还推死了。

只是今晚,她娘将被带走,并且永远地从她的生命里消失。

女孩子的哭喊声,女人的哀求声,丫鬟的辱骂声,护卫的推搡声。所有的声音,在这个屋子都听得清清楚楚,站在门边的几个冷眼旁观的人,甚至都能瞧见外面混乱不堪的景象。却无人上前,因为他们只负责十四姑娘。

“还不赶紧拖走,打扰了其他姑娘休息,若让王妃知道了,看治不死你们!”先前那道冰冷的女声再次传来,凌仪蓉知道是这次带领他们过来的头儿,王妃身边的得力人儿——于嬷嬷。

女人的哀求声渐渐减弱,直到消散了。今晚,在这间破旧却占地甚广的大院子里,所有有娘的孩子都成了孤儿。凌仪蓉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她穿越过来后,就没出过这屋子,整日头疼。但她却知道,这里所有被排行的女子,都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她们都姓凌,她们的爹都是四王之一的凌王爷。她们的母亲都不是凌王妃!

当她第一回知道的时候,也在感叹这凌王爷种猪的能力。啧啧,一夜七次郎都赶不上他这造人的速度!

“哇——”“哇——”似乎感应到母亲的离开,婴儿的啼哭声越发响亮,带动得其他丢了娘的女孩子也跟着嘤嘤地哭起来。十三那哭天抢地的声音再次传来,似乎还在委屈地抽噎着。

“咚!”地一声闷响,一道婴儿的啼哭声忽而变得异常凄厉,转而猛地停了。

所有的人似乎被方才那不似人类发出的声音所吓到了,哭喊的声音在这一刻静止。

“血!”十三喊了一个字之后,便晕倒在门外。

凌仪蓉的身子再次打了个颤,她闭了闭眼,似乎看到了血流到了地上,被稀里哗啦的雨水所冲散。

“二十一姑娘年岁太小,身子娇弱,不慎暴毙。仔细记下来,回了京还得呈给王妃看呢!”于嬷嬷冷漠的声音隐约传来,像一把冷箭一般刺进了凌仪蓉的心脏,她不由得痉挛起来。

在这里,身为下贱,命比纸薄。

外面传来拖东西的声音,凌仪蓉的脑海里一下子就想起了尸体。紧接着隔壁屋子的门被关了起来,想来十三已经被送进屋了。

“行了,我们也走吧,不打扰十四姑娘休息了!”那个丫鬟的声音再次传来,一阵悉悉索索之后,门也被关了起来。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只有屋外电闪雷鸣和倾盆大雨的声音,洗刷着今晚一切的罪恶和血腥,却还是带着让人胆寒的肮脏和阴霾。

“娘呀。”过了半晌,薛奶娘的声音才传来,她近乎瘫倒般滑坐到了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凌王府的这些庶女被丢在这里许多年,就这么粗茶淡饭地自生自灭。直到几日前于嬷嬷的到来,打破了这里所谓的平静,有如丢了无数颗定时炸弹一般,每到晚上必定轮番轰炸。

“姑娘,你睡了没?”薛奶娘颤巍巍的声音传来,凌仪蓉头嗡嗡作响,哪里能睡得着,却不想开口说话,索性保持沉默。

“可怜的姑娘哎,本以为投了个金银窝的好胎,原来是转身罗刹世家!”薛奶娘絮絮叨叨地说念了几句,见无人理会,索性就闭了嘴。

她早被吓得腿发软,也不洗脚,直接脱了鞋袜湿衣服钻进了被窝。冰冷的身体靠过来,凌仪蓉微微抖了一下,身子朝里面挪了挪,便又安静了下来。

今晚她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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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 女王守则十一:暗自筹(谋(五)

杜王妃张大了嘴巴,拼命地摇头似乎想要挣脱她双手的束缚。无奈凌王妃使出了浑身的力气,身体前倾着压着杜王妃,让她根本没法子使力气,双手在空中随处挥舞着,像是快要溺死的人一般。

“胡闹,怎么你教养大的姑娘偷人,你还要杀人不成?”一旁的凌王爷本来准备冷眼旁观,总之都是出自冯王府的毒妇,最好弄得两败俱伤才好。

不过眼瞧着凌王妃当真使了蛮力,像是要真的掐死杜王妃一般。凌王爷也不敢再袖手旁观,连忙冲上来快走了几步,一把扯开凌王妃推开她。

两人在惯性的作用下,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凌王妃勉强伸手扶住身后的墙壁站稳,脸上还是一副愤恨十足的表情,怒瞪着双眼似乎要吃了她一般。杜王妃直接软弱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发髻、衣裳都变得凌乱不堪,再次呼吸到了空气,她拼命地咳喘着,像是得了痨病一般。眼睛也是通红一片,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她也怒瞪着双眼看向凌王妃。

两个人都毫不掩饰眼中的愤恨和恼怒,隐藏在笑脸之下的姐妹厮杀,终于彻底撕破脸皮,不再顾忌着旁人看到。

“于嬷嬷,把几位姑娘都带进来!”凌王爷有些气急败坏地冷哼了一声,眼尾扫到外面静候的于嬷嬷,便扬高了声音喊了一句。

于嬷嬷领着六位姑娘,慢慢地走了进来。两位王妃这时候才冷静下来,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了,便连忙抬手理了理发髻和衣襟。

“现在闹也于事无补,最重要的是快速解决这事儿,该封口的都好好封口。就麻烦杜王妃了。”凌王爷声音低沉,语气里颇有几分胁迫的意味,面容沉静,难得显露了一回一家之主的气魄。

凌王妃此刻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也只是安静地听着凌王爷的安排。

“四姑娘、 六姑娘和七姑娘陪着王妃一同去杜王府,免得到时候过于激动,闹得双方都不好看。这是后宅之事,本王不方便出席,你们三个到时候要多长几个心眼儿!”凌王爷抬起头,目光扫过她们一排六个人,毫不犹豫地点出了三个跟随的人来。

实则他的心里已经暗自思虑过了一遍,三姑娘和五姑娘俱是许侧妃所出,凌王妃原本就不待见她二人,若是到时候撒泼,指不定还得殃及她们。二姑娘上次的亲事,凌王爷心里头始终不舒坦,所以最后就指了剩下的这三位姑娘。

凌王妃深吸了一口气,让丫头替她简单梳洗了一番,便带着她们三个上了轿子。杜王妃先行了一步,杜王府里肯定也是忙乱得很,她还得赶着回去收拾一番,免得到时候又有哪里惹得凌王妃不满,那可不是撕扯一顿就能了结的。

凌王妃和凌仪蓉同乘一辆马车,另外两人一辆马车。一路颠簸摇晃,凌王妃难得一见地轻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求神佛保佑。凌仪蓉见她此刻有些魔障了的模样,便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

另外的右手腕上竟然戴着一串佛珠,像模像样地念诵着佛经。凌仪蓉不由得想笑,凌王妃的手上沾了多少血,又攥了多少条命,估计她自己都数不清了,现在倒好念起佛经求起了菩萨。

若是菩萨真的显灵,当初在滁州,也不会有那么多无辜的尸首被抬出去了。

好容易到了杜王府,凌王妃放下衣袖,轻轻遮掩住手腕上的佛珠。从后面那辆马车下来的两位姑娘,也连忙跟了上来。

一行四人刚进了后院的大门,就瞧见杜王府呈现一种十分忙乱的状态。不少下人脚步生风,凌王妃的面色再次暗沉了几分,凌仪蓉她们三个自然也知道,肯定又是出大事儿了。

一路快走到凌骄蓉的院子,来往的下人更多。这时候一个丫头领着个老大夫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在她们几人之前冲了进去。

“骄蓉怎么了?”凌王妃双眼圆瞪,顾不得什么礼仪,掐尖了嗓音喊道,抬起脚直接往里面冲。

杜王妃也守在里面,听见凌王妃的叫喊声,连忙往外冲拦住了她。

“大夫进去诊治了,姐姐你先别着急,耽误了大夫治疗,到时候可救不了骄蓉!”杜王妃伸手紧紧抱住了凌王妃的腰,语气快速地说着,生怕她说得慢了,凌王妃就冲进去了。

听着杜王妃这样的话,凌王妃才停下脚步,只是脸上的神色依然十分难看。

不等她开口,杜王妃已经说出了原因:“有个丫头跑到骄蓉面前胡沁,说是外头都传遍了难听的话,骄蓉没挺住,竟然是扯了白绫上吊,幸好发现及时,正让大夫诊治呢!”

杜王妃边说边拉着凌王妃的手,把她带到院子的另一角。

“那丫头就关在这柴房里,兴许姐姐还认得呢!”杜王妃手指着那扇破旧的木门,语气里带着几分淡淡的不屑。

凌王妃哪里管她有旁的心思,直接推门而入,恨声道:“让我瞧瞧那个贱人是谁,直接撕了她的嘴!这么大的事儿,几家王府都想着法子瞒着,怎么就能传出去了?”

凌王妃骂骂咧咧地走了进去,待瞧清楚柱子上绑着的人时,整个人微微一愣。她轻轻侧过身,用一种疑问的目光看着杜王妃。

凌仪蓉也恰好看到柱子上被绑住的人,正是那日哄骗凌仪蓉说要拿糕点给她吃,结果躲在窗台下偷听的那个丫头。

“王妃救救奴婢,奴婢只是跟大姑娘说说外头的情况,杜王妃就在这里含血喷人!”那个丫头似乎是被打过了,脸上青一片红一片的,显得好不狼狈。

此刻苏醒过来之后,瞧见凌王妃之后,整个人有如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高声呼救,若不是身上被麻绳捆住,估计早就冲上来抱住凌王妃的大腿了。

凌王妃听了她的话,便偏过头看向杜王妃,眉头轻轻挑起,颇有几分对峙的意思。

“姐姐对待庶姑娘的时候,比豺狼虎豹还狠,怎么现在遇上个卑贱的丫头,倒是比亲娘还亲。宁愿信她的话也不信我的么?成,待会子等骄蓉醒过来,你亲自问问便是!”杜王妃看到她那副质问的模样,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冷哼了一声,丢了个白眼过去,便转身离开了。

凌王妃微微一愣,这还是杜王妃头一回如此尖酸刻薄地对她说话。并且是直中要害,她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十分难看。

“王妃,还是去瞧瞧大姐姐吧,依着杜王妃的话,估摸着没什么大碍!”凌仪蓉瞧见她面色暗沉,死死地盯着杜王妃的后背,似乎要冲上去撕扯一般,连忙快走了几步,轻轻凑近她的身后,低声提醒了一句。

到了里间等了片刻,果然如杜王妃所说,凌骄蓉被发现得早,并无大碍。凌王妃凑过去自然是好一阵哄,待证实了就是柴房里的丫头造谣,她咬牙切齿地让人赶紧去把那丫头处理了。

“骄蓉,你到底是怎么了?真的半夜私会你二表哥?”凌王妃挥退了四周的人,独留她们母女,她便直接问出了口。

凌骄蓉一听,眼泪便下来了,她有些惊慌失措地摇着头,恨声道:“上回都被您叮嘱过了,女儿如何再敢招惹他!只是他......”

她的话语忽然顿住了,满脸都是羞涩。凌王妃一瞧她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心里就直冒火,不由得拉住她的手腕暗暗使了力道。

凌骄蓉疼得哼了一声,才道:“二表哥他竟然使计骗我,伪装成轩郎写信给我。若是平日里我定是能瞧出有诈,偏偏他在信中说,怕官府查到他在京都,所以要收敛一些。为此我才去的,没想到我去了,就有人冲上来对我又抱又咬的。当时天黑看不清,我不知道是谁,又不敢喊叫。待发现不是轩郎的时候,已经晚了,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好多下人,婆子丫鬟连小厮都有。”

凌骄蓉边说边呜呜地哭了起来,她根本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那么多的人来。这一看就是谁精心布置好的一个局,专门等着她来钻。况且当时下人打着灯笼照到她的时候,那个男人的手正伸进她的衣服里面,整个人几乎把她按在地上,猴急得有些骇人。整个场面十分凌乱不堪,让她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一种要上吊的冲动。

凌王妃愣了一下,脸上的神色从愤怒再到沉思,最终化为一片阴冷。她抬起手就给了凌骄蓉一巴掌,清脆的声响似乎要震痛别人的耳膜。

凌骄蓉被彻底打懵了,从小到大,凌王妃还从不曾碰过她一根手指头,现如今却狠狠地打了她。

“娘。”她有些不确定地叫了一句,脸上全部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凌王妃恶狠狠地推了她一把,恨声道:“别叫我娘,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蠢的姑娘?你去瞧瞧现如今的凌王府里,一个个庶姑娘都人精儿似的,怎么偏偏你这个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悉心教导的嫡长姑娘蠢成这副德性?”

凌骄蓉彻底被她骂懵了,只能愣愣地看着她。凌王妃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和方才那个口口声声要替长女讨公道的娘亲判若两人。此刻眼前的这个,让凌骄蓉感到十分陌生。

“娘!”她有些委屈地再次叫唤了一句,伸手拉住凌王妃的衣袖,只是却立刻就被无情地离开。

这边母女俩正闹得不可开交,那边冯王府就传来了噩耗。

“姐姐!”杜王妃胡乱地拍了两下,便直接推门而入,脸上带着几分惊慌失措的表情。

凌王妃正要呵斥她,眼见着杜王妃面色不善,便耐着性子等她的下文。

“二哥家的琪哥儿没了!”杜王妃语速很快,语气里带着十足的惊慌。

她的话音刚落,屋子里的凌王妃母女俩都楞住了。琪哥儿不是别人,就是昨晚来欺骗凌骄蓉的二表哥,这会子竟是死了?

一石惊起千层浪,凌王妃方才心头的愤怒全部被抽散了,她有些颓然地摔坐到了床上。这事情,还真是难了!

冯王府这边自然是炸开了锅,冯琪这种烂泥扶不上墙的二世祖,基本上已经被放弃了。虽说使计调戏表妹的确畜生了些,但是冯家没料到他连条命都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捉奸了捉奸了~

 

056 女王守则十一:暗自筹(谋(六)

冯琪乃是京都中一恶霸,名声狼藉,也算是备受关注的人物了。再加上他有个十分贵重的姓氏,自然更加惹眼。平日里不少说书的就会编排冯琪的传闻,半真半假,倒是惹来不少听众凑热闹,专等着这二世祖的笑话。

现如今这么个养活了不少说书人的大人物,竟然就这么没了,自然惹人猜忌。凌、杜、冯三家王府算是慌了手脚,外头不少人悄悄递银子到冯家打探消息。这三家王府最近的丑闻都牵扯到了一处,难免会走漏风声,各家的主母也是三令五申管教着下人,生怕哪个见钱眼开的蠢东西收了银子,便把事情传出去了,那三家的脸面都别要了。

冯家现如今的当家自然是大房的,如此谨慎小心,不去找别人算账替冯琪报仇,这二房的就不干了,敢情死的不是你儿子!

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冯琪的性子多半遗传自他爹,只是年纪大了,当然不像冯琪那般没轻重。此刻眼瞧着唯一的嫡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心里头的邪火就涌上来了,当初的犟脾气也跟着上身了,直接带着一帮人要去杜王府闹。

瞧那架势当真吓人,杜王妃收到消息的时候,她和杜王爷正在用午膳。夫妻脸一听到这个,当场就变了脸色。

“混账,冯家真当别家王府是他自己家的后花园,想来便来?他死了畜生儿子,来我们王府作甚!”杜王爷直接摔了手上的饭碗,那青花瓷的碗连同里面的白米饭,触碰到地的时候,便直接碎开了,还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声响。

杜王妃的脸色也十分难看,原本她嫁入杜王府,就有几分不够格。杜王爷心里头肯定是有微词的,这冯王府不仅不想着和其他王府搞好关系,整日一心要强压人家一头,也难怪娶了冯家女的杜王爷和凌王爷整日没有好脸色。

“王爷息怒,妾身前去看看,兴许是什么误会!”杜王妃连忙站起身,轻轻按住他的手腕,柔声地劝解道。

“误会,省省吧!当初就不该给轩儿定凌家那门亲事,凌王妃是谁?说到底都是从冯王府爬出来的!”杜王爷扬起手腕,一把挥开她的柔荑,脸上露出几分嫌恶的神色,丝毫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杜王妃的面色更加难看,她也不好再和杜王爷多说话,直接行了一礼,便匆匆往外面奔去。

冯家二老爷亲自上阵,领着一群小厮来闹事儿。杜王府所在的整条街都挤满了人,显然都是来瞧热闹的。好么,死了一个小畜生,来了一个老畜生!这老畜生还是憋着坏,消停了多年,这一爆发定是腥风血雨。

众人正猜测着,专等好戏上场。无奈杜王府的大门关得死死的,任那些人叫嚣喝骂,就是没有要打开的迹象。

杜王妃接到消息后,就立刻派人去凌王府通知。外面闹成那副样子,她自然能听得见,杜王爷直接甩手从后门走了,眼不见心不烦!

杜王妃不断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努力让自己凌乱的思绪稳下来。她紧皱着眉头,细细思考着。依她对凌王妃的了解,说不准真的会狠下心来对凌骄蓉视而不见,无论是否心软,都不能再让杜王府收到牵扯。

她伸手招来了身边的大丫鬟,轻声叮嘱了几句,便挥手让她去办事儿。那丫头是个伶俐人儿,性子要强,她出去后先找了几个壮实有力的婆子,直奔凌骄蓉的院子。

“世子夫人,王妃让奴婢来伺候您上马车,外头冯二老爷来闹事儿,您还是先回凌王府避避吧!”那丫鬟恭敬地冲着凌骄蓉行了一礼,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只是语气里丝毫没有示弱的意思。

凌骄蓉自然也得到了有人来闹事儿的消息,躲在屋子里不敢出去,此刻听到这番话,颇有几分忧郁。沉思了片刻,却是摇头轻声道:“我若是此刻回了凌王府,也没有通知父亲和母亲一声,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被撵出了杜王府呢!”

那丫头轻轻挑了挑眉头,显然早就料到她会如此说。丝毫不客气,直接挥手扬高了声音把几个婆子唤进来。

这院子里大多数的下人,都是杜王府的,此刻见凌骄蓉连拉带拖地被拽走了,也无人多说一句废话,更不会上来拦着。

可怜凌骄蓉手无缚鸡之力,被那几个婆子跟拎小鸡似的架了出去。她想开口叫喊,又怕在旁的下人面前失了脸面。不过这一路上,看见她这副丢人场景的下人不在少数,这脸面早就丢到姥姥家了!

她微红了眼眶,张了张红唇,似乎有话要说。

“世子夫人,您无需多说。奴婢说几句大不敬的,我们王妃已经够仁义了,您亲娘都对您见死不救,我们王妃还想着把您送回去,而不是直接丢给外头冯家二老爷带走。您若是再不领情面,到时候王妃翻了脸,您可莫怪罪旁人!”那大丫鬟冷声开口,斜斜地扫了她一眼,丝毫不掩饰眼神中的警告和轻蔑。

凌骄蓉微微愣了一下,最近这些烂事儿连在一起,搞得她焦头烂额,颇有几分草木皆兵的意味。稍微风吹草动,就能吓到她。此刻见到一个丫鬟都敢如此对她,心里真是又急又恨,却又无可奈何。

她此刻腿脚发软地被人架着,还不是任人宰割。心里头早把冯琪骂得狗血淋头,却也于事无补。有时候也会在心底责怪杜轩,若是成亲之后,他们立刻就有了夫妻之实,也不用她时时刻刻惦念着,一时鬼迷心窍了,竟会上了那畜生的当!

“难不成世子夫人是想到冯家二老爷那里去?奴婢估摸着,冯琪少爷定是愿意在地底下等您的,兴许您哪位疼爱儿子到骨子里的二舅,就能把你一起陪葬了!”那丫鬟瞧见她脸上不甘心的神色,心里头忽然涌起一股子怒意,便轻轻侧着身子靠近她,边走边压低了声音在她的耳边呢喃。

“你胡说什么!”凌骄蓉再顾不得什么脸面,嘶哑着声音喊道,语调极其高亢,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

只是还不待她继续抗议,就已经到了马车旁,那几个婆子自然不会再让她多说废话,直接使力将她塞进了马车里。

几乎是她刚进入马车还没坐稳,那马车就已经行驶起来。杜王府在她的眼中越来越远,依稀可以瞧见方才那丫头还站在那里,脸上带着讥诮十足的笑意。

凌王府还是收留了这位嫡长姑娘,只是凌王妃却不肯再见她。曾经为之骄傲的心头肉,如今各方嫌弃看笑话的破布一般。凌骄蓉让两家王府颜面尽失,更是成了天下的笑柄。

凌骄蓉被遣送回凌王府的第二日,杜王府的休书便到了,最后的落款赫然便是杜轩,旁边还有他的私章。

手里拿着那封休书,凌骄蓉哭得梨花带落雨,几乎断了肝肠。可笑她名声显赫的王府嫡长姑娘,带着无数丰厚的嫁妆嫁进杜王府,最后却是落得声名狼藉被休了。她连夫君的半分宠爱都没有得到,甚至连成为一个女人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一连三日,凌王府都没有人踏足凌骄蓉的院落,根本就没有人来看她。即使凌王府并未下禁止令,其他人也不愿冒险来,徒惹烦恼。

第四日,凌骄蓉忽然开口要求要见三少爷凌枫,不过她所得到的答案注定是失望的。凌枫早在几日前就离开了王府,去了偏远之地。听说这位三少爷忽然迷上了浪迹天涯,他所说的理由也十分明确,他看样子活不了多久了,愿意多走走。

凌王爷和凌王妃此刻也顾不上他,虽不知道为何一向乖巧的老三,这回竟是如此离经叛道,却也应允了。给他备足了银两,便派了几个人跟他出门去了。凌王府的未来自然不会指望这位三少爷。

不过凌枫坐在马车里颠簸了一路,到了京都的近郊,住到客栈之后,便趁机甩了那几个跟随的人。半夜里他拿着一封信,一瘸一拐地走到外院。皎洁的月光洒下,他一下子便瞧见了站在院中的人。

“枫弟,幸会!”那人冲着他抱着双拳行了一礼,脸上带着几分真诚的笑意。

凌枫并没有急着开口,而是仔细地打量了他片刻,随后才十分平静地道:“凌枫今晚便死了,明日活在这世上的就不会有杜家的三少爷了。杜世子还是改口的好!”

杜轩轻轻挑起眉头,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他,见他始终从容有加,脸上便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

他高高扬起左手挥了挥,立刻就有五六个黑衣人从院子外面飞了进来,显然是训练有素。也不需要杜轩再说什么,那些黑衣人就从一旁的马厩里找出烈酒,一瓶瓶地倒在客栈周围。又从怀里掏出火折子,从不同的角度扔了过去。

火便一下子燃烧起来,从四面八方涌起的热气,映的人脸色都跟着变红了。

杜轩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嘴角露出一丝淡笑。巧得很,这家客栈正是当时他初遇凌仪蓉的地方,曾经他烧得是成亲时的摆设,现如今烧得是这整间客栈,就为了帮助一个凌仪蓉所在乎的人逃脱升天,摆脱凌王府的束缚。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凌仪蓉的兄长!”杜轩调侃似的开了口,脸上的笑意越发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