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楚昭。”

  “她竟然回来了。”

  “咿,看起来,不是被抓回来的。”

  “你们看,她好像是去梁府。”

  “是去认罪吗?”

  挤在窗边,女孩子们几乎要把身子探出去,最先喊的齐乐云从窗边挤出来。

  “快去梁府看看。”她说道,脸上满是兴奋,“看楚昭怎么叩头认错。”

  这可比听琴有趣多了。

  楚昭跑了后,日子都少了很多乐趣呢,现在这乡下丫头又回来了,太好了。

  “小姐,我们要去梁府?”

  阿乐对京城不熟,她进了京连楚家都没熟悉就被楚昭弃之不用,大夫人也瞧她不顺眼,直接扔给下等仆妇,被关着在后院没完没了地洗衣。

  她原本以为楚昭是要直接回楚家,但楚昭说去梁府。

  小姐去梁府做什么?

  难道是去赔礼?

  昨日大老爷在城外要让小姐去梁府,小姐宁愿跟着邓弈去坐牢也不肯去,现在牢房不用坐了,为什么还要去梁府?

  楚昭看着前方的街道,回忆着梁府的位置:“正因为不用坐牢了,才去梁府。”

  阿乐似懂非懂,也不问了,反正小姐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只是,她攥了攥缰绳,小姐要是赔礼道歉被梁家人辱骂责打的话,她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她就是被绑起来送官,也要揍他们。

  梁家的人知道楚昭回来了,但并不知道楚昭正往他们家来。

  后宅里,婢女捧着刚熬好的药款步走到门前,一个十四五岁柳眉杏眼的女孩儿迎过来。

  “我来吧。”她轻声说。

  这女孩儿穿着鹅黄裙衫,只带着珍珠耳坠,相貌不算绝色,但文文雅雅端庄大方。

  虽然殷勤如婢女,但她并不是梁家的婢女,而是楚家的小姐。

  楚家的小姐打了她们家的小姐,但对于这个楚小姐,婢女没有丝毫不满,而是和气的避让,说:“阿棠小姐,你歇着吧,我来。”

  楚棠笑说:“我歇了半日了,端个药也不累。”说着接过去。

  婢女没有再阻止,跟在她身后进了房间,看着坐在床上眉头紧锁的一个女孩儿,这是梁家的那位被楚昭踹进湖水里昏睡不醒几乎丧命的小姐。

  但看她脸色稍微孱弱,眉间有抑郁之外,并没有命不久矣的样子。

  “阿棠。”看到楚棠端了药过来,她还坐直了身子,伸手,“你别忙了,我自己来。”

  楚棠在床边坐下:“这药苦,你自己吃不下去。”

  梁小姐笑:“怪不得我母亲不舍得让你走,也只有你能管住我。”

  楚棠果然亲手喂她吃药,喂几口药,再喂一口蜜饯,耐心又体贴。

  “不要这么说。”她叹气,“如果不是我妹妹害你,你哪里需要吃这苦药。”

  梁小姐忙道:“阿棠,你是你,楚昭是楚昭,我可没有怪罪你,我们家里也没怪罪你。”说着拉着楚棠的手,“倒是更同情你,有这么的妹妹,你真是太不容易了。”

  “不容易也没办法。”楚棠说,将手抽回来,喂梁小姐一口药,“你按住我的手不吃药也不行。”

  梁小姐被逗笑了,只是虽然笑,眉间的抑郁也没缓解。

  “阿沁,你不要难过。”楚棠看到了,认真地说,“我父亲说了,一定不会轻饶她,就算叔父,也不能不讲道理,她打了人犯了错就要受罚,我在这里跟你保证,如果她不受罚,我就——。”

  梁沁忙阻止她赌誓:“好阿棠,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意,这事跟你无关。”说到这里轻叹口气,“我心情不好,其实另有原因。”

  楚棠好奇问:“阿沁你才貌双全,家世也好,也会心情不好吗?”

  梁沁失笑,但对楚棠眼里的羡慕以及话语的恭维很满意。

  “人总有不如意的。”她说,扭捏一下,“我家里跟我说了一门亲事。”

  楚棠又惊又喜又羡:“那肯定是门当户对的好姻缘。”

  梁沁点点头:“是,家世挺好的,只是。”她咬了咬下唇,这件事羞耻难言,但不说吧又实在憋闷,最终一咬牙低声说,“那人,不肯,跑了。”

  楚棠差点笑出声,面上变得愤怒:“那是他配不上你。”握着梁沁的手,“这是老天有眼,免得你嫁错人。”

  梁沁心里舒坦多了,给她解释:“真是气人,其实我们家还没说同意呢,我又不是嫁不出去。”

  这话楚棠才不信,他们如果不想同意,哪里还会生气,怪不得那日梁沁无精打采,心不在焉,也才会被楚昭一脚踹下水,明明可以躲开的。

  这些日子守着,看她恹恹的样子,真以为是受伤厉害,原来这伤是因为男人。

  她抿嘴一笑,握着梁沁的手:“不要想了,你的好姻缘在后头呢。”

  梁沁点头,又叮嘱:“好妹妹,你可别告诉别人。”

  楚昭点头:“当然。”当然,把消息传开有很多办法,不是必须她亲口说。

  两人正亲密的说话,门外有婢女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小姐小姐,那个楚昭来了。”

  楚棠和梁沁对视一眼,有惊有喜也有忐忑。

  “她昨天就回来了。”楚棠忙说,“父亲直接把她关到牢房里让她反省,现在是来赔罪认错了。”

  梁沁往床上躺去,哼了声:“我不想见她。”

  ……

  ……

  楚昭站在梁府门外,两个闻讯来的仆妇冷脸打量她。

  “楚小姐肯踏足我们府,真是我们荣幸啊。”她们冷冷说。

  楚昭点头:“我觉得也是。”

  两个仆妇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说什么?

第四章 反斥

  楚昭从未有踏足过梁府。

  以前是梁府的小姐们不屑于邀请她,而且没多久,梁寺卿就出事被罢官,灰头土脸的离开京城,后来她当了皇后,更不会踏足梁府。

  只有梁氏的人进宫来参拜她,还不一定能被她接见。

  梁大夫人托了伯母引见,才得以进宫见她,哭诉哀求当年是被谢氏陷害,现在一心想为朝廷出力,又送了很多钱——

  这些钱她当然没要,听钟叔提过军备不足,她就把这些钱让梁家送给钟叔哪里去。

  因此,梁寺卿的兄弟子侄才有机会进了军中,被萧珣所用,梁三老爷还当了大将军,梁寺卿幼女进宫为妃。

  最后,取代了她。

  楚昭站在梁府门外,看着那两个鼻孔朝天的仆妇,想到梁大夫人怎么在自己面前跪着哭求,梁三老爷被封官后,也特意进宫见她,恭敬诚恳的以平辈自居,那么大年纪尊称她的父亲为长辈。

  卑躬屈膝,所图甚焉。

  她再不想见到梁氏的嘴脸。

  当然,也不至于不管不顾的发泄前世的恨意,前世的事现在还没发生。

  “你们小姐呢?”楚昭问,“我来见她了。”

  两个仆妇回过神,惊讶重新变成了倨傲:“你还知道见我们小姐,你差点害死我们小姐,你就是负荆请罪也不能够弥补。”

  楚昭失笑:“什么负荆请罪,我有什么罪?”

  “你打伤我们小姐。”两个仆妇皱眉,“你装什么傻,要不然你为什么跑,你伯父伯母为什么天天来我们府上赔礼?”

  “我伯父伯母为什么来你们府上,我不知道。”楚昭淡淡说,“我离开京城是为了去见我父亲告状,告你们小姐。”

  两个仆妇瞪眼。

  “阿昭!”一个声轻呼,一个女孩子从内里跑出来,“你干什么呢?”

  她上前拉住楚昭的手,满脸责备。

  楚昭看着楚棠,一时都有些认不出她,眼前的楚棠还是少女模样,秀气明妍,虽然神情也是对她不满,但不是像那一世最后一面那般满眼仇恨。

  “阿姐,你那日也在场,你也看到了,是她推我跌下假山的。”楚昭说。

  楚棠一怔。

  当时是有这么回事,楚昭从假山上掉下来,不过还好,那假山不高,大家哄笑,然后就见楚昭从地上爬起来,抬脚就把梁沁踹下水——

  “你胡说!”梁沁的婢女跟出来喊道,“不是我们小姐推的你。”

  楚棠也有些无奈:“阿昭,阿沁根本就没有上假山,她在下边坐着呢。”

  这个堂妹不仅蠢,竟然还敢说谎了?

  这谎话说的也真是太蠢了。

  没有吗?楚昭其实并不知道,她哪里记得十三岁时发生了什么事,她连梁小姐叫什么都忘记了。

  她也就随口一说,既然不是就算了。

  “她没推我,但她骂我了。”楚昭没有丝毫迟疑,“骂我父亲,骂我母亲,嘲笑我,我是因为生气才失足摔下来,我受了欺辱又受了这么大的惊吓,我当然要教训她。”

  她看着楚棠,又看婢女。

  “你们敢说,这个她也没有做吗?”

  楚棠微微一怔,那婢女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嘲笑楚昭不是大家都一直做的,都习惯了,梁沁当然也如此。

  “你——”婢女要开口。

  门内有更多的仆妇走来,簇拥着一个夫人,正是梁寺卿之妻严氏,圆圆胖胖的脸上带着几分不满:“怎么回事,阿昭小姐来了,不请进来,在门口说什么。”

  楚昭看着她——严氏的模样她记不清了,但梁妃的眉眼神态,还能从严氏脸上看出来。

  “不用了,我父亲是罪官,我又没有母亲,我这样的人可不敢踏足你们梁府。”楚昭冷冷说,“万一再听什么不好话,再打了人,又要惹麻烦。”

  这个楚昭,严氏自然知道,女儿讲这个乡下丫头怎么模仿她们,怎样说话带着口音还非要摆出自己也是京城小姐的姿态,她也觉得好笑。

  “那孩子出身不好。”她还叮嘱女儿,“不要跟她一起玩,辱没了身份。”

  现在看来,这乡下丫头何止是出身不好,脾气还很暴,这是说什么混话?!

  “你,你真是,大胆。”严氏呵斥。

  仆妇们也都怒了“大胆。”

  “楚昭。”楚棠也急了,“你发什么疯,快给夫人认错。”

  给梁夫人认错?

  她没有上去厮打梁夫人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那一世的事还没有发生,她不能报仇,但脸面是不用保留维持了。

  她这辈子不会跟梁氏打交道了。

  “你们女儿才是大胆。”她冷冷说,“我父亲是朝廷的卫将军,虽然官职比不得梁寺卿大人,但不是罪官,你女儿口口声声说我父亲有罪,是代陛下定论,这次我只是以孝道的名义教训她,下一次再这样,我就要告她大逆不道。”

  说罢甩开楚棠的手,转身上马。

  严氏都听呆了,看着骑上马的女孩儿,女孩儿在马上看向她,穿着衣裙简朴,也没有什么配饰,小小脸青涩还有几分稚气,但神情倨傲,气势威严,与她视线相对,严氏竟然不自觉的垂目避开了。

  楚昭收回视线,扫了眼梁府的大门,扬鞭催马带着婢女阿乐疾驰而去。

  楚棠手足无措,但她也知道这时候是无论如何不能进梁府了,一跺脚“楚昭,看我告诉爹爹,怎么教训你!”也追了上去。

  一转眼楚家两个小姐都走了,严氏一口气吐出来,脸都青了。

  “好。”她喝道,“好,好一个楚小姐!”

  “夫人,夫人。”仆妇们搀扶,急急劝,“快别生气。”

  严氏甩开仆妇们:“她要告我大逆不道?快去唤老爷回来!”

  ……

  ……

  梁府门前的街口不远处,一群女孩子儿看着这一幕神情惊愕。

  她们过来时,楚昭没有进门,她们也不好过去,毕竟如果进门的话,她们可以说来探望梁沁,现在楚昭堵着门,她们进还是不进?而且楚昭在跟梁沁的婢女争执,她们过去了也被她缠住多丢脸。

  再后来梁夫人也出来了,就更不能上前了。

  现在热闹看完了,跟她们想象的完全不同,根本没有什么楚昭认罪叩头痛哭流涕。

  楚昭疯了吗?所有人都是这个念头。

  站在最前头的齐乐云想到另外一件事。

  “楚昭说打阿沁,是因为嘲笑她父亲。”她转头问大家,“我们也都嘲笑过,她不会也来打我们吧?”

第五章 自去

  楚昭疾驰进了家,楚家上下也吓了一跳。

  楚岚不在家,楚棠还在后边跑着,伯母蒋氏正在照看奔波辛苦的楚柯。

  听到说楚昭回来了,蒋氏更生气。

  “你爹就是这样,嘴硬心软。”她气道,“干吗找人把她放出来,她想住牢房就让她住。”

  楚柯躺在软绵绵的床上,被一个美婢喂一口蜜果,懒懒说:“她不嫌丢人,咱们还丢人呢。”

  蒋氏冷笑:“她是她,我们是我们,你们争气,走到哪里都不会被她累害。”说到自己的子女,脸上满是笑意,亲自喂了楚柯一口果子吃,“你妹妹在梁府,依旧备受礼遇,跟梁小姐几乎同吃同住。”

  不仅没有受影响,感情比以前还好呢。

  也是,有了楚昭做对比,大家更喜欢楚棠。

  “母亲,你快去看看。”楚柯催促,“她回来了,你正好绑着她去梁家。”

  虽然说不会牵连自己,但去给别人道歉,到底是件不愉快的事,蒋氏长叹一口气:“我的命真是不好,怎么摊上这么个罪孽麻烦。”

  叮嘱楚柯好好歇息,这才走出来,等着楚昭来拜见,结果喝完了一盏茶,都没有看到人过来。

  “她干什么去了?”蒋氏问,“还要沐浴焚香吗?”

  仆妇让人去问,不多时表情古怪地说:“阿昭小姐,歇息了。”

  歇息?蒋氏愣了下,下一刻站起来:“她还睡得着啊?为了她,家里人到现在都提心吊胆寝食不安。”伸手按着胸口,“气我了。”

  仆妇们忙围着拍抚:“夫人不气。”“她从小没人管,没有规矩。”“夫人慢慢教。”

  “让我教,长这么大了定型了才让我教。”蒋氏按着胸口说,“当初老夫人在,不嫌弃她出身,把她当咱们家的孩子,亲自教养,二叔他不肯,说自己的孩子自己教,再后来,我给他说门亲事,那姑娘多好啊,嫁过去也能教养孩子,二叔他也不肯,现在呢,这孩子养成这样扔给我了,我怎么教啊?”

  说起二老爷的事,大老爷夫妇的怨言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仆妇们听得耳朵也生茧了,忙拿话劝着恭维着。

  “我不管谁管。”蒋氏长叹,“谁让伯娘也有一个娘字。”

  说罢带着人去找楚昭。

  还没走到,楚棠回来了,跑得脸通红气喘吁吁香汗淋淋。

  “娘。”她喊着拦住,“可别去找她,楚昭她疯了,她已经去过梁府了。”

  蒋氏忙扶住她,顾不得听她说话,抬手给她仔细地擦汗,满眼心疼:“怎么跑成这样?梁府没给车?那你让家来来接——”

  楚棠拉下她的手:“娘,哪里还顾得上车马,楚昭她在梁府门前大闹了一场,不仅没有赔罪,还一副问罪姿态,还说要去告梁家呢。”

  将楚昭说的话讲给蒋氏听,蒋氏以及四周的仆妇婢女震惊不可置信。

  “她,真疯了啊。”蒋氏也只能这样认为,要不然呢,怎么会说出这样话?

  那可是梁寺卿!

  而且梁小姐还在说亲,虽然梁家没有对外说,藏着掖着,但京城哪有什么秘密,内宅里更是风吹草动都能传遍,对方据说是东阳谢氏,那可是太子妃的娘家。

  太子妃将来是要当皇后——

  说到这个,楚棠忍不住说:“娘,梁小姐亲事——”

  蒋氏已经回过神了,打断她:“别管梁小姐亲事了,她这样闹下去,你和你哥哥们亲事都别想了,把人都得罪光了,咱们在京城也住不下去了。”

  说着唤仆妇。

  “拿绳子,跟我把她绑起来,把这个无法无天没规矩的东西送去梁家。”

  仆妇们应声是,乱乱的唤人,拿绳子,但一行人还是没能走去,楚岚回来了,看到这乱哄哄的喝止。

  “干什么呢!”他没好气地呵斥。

  蒋氏上前:“老爷,可了不得了,楚昭她真是要害死我们家了。”将适才的事讲了。

  “我这就亲自绑着她去见梁夫人,豁出去我这脸,给梁夫人跪下,我也不怕了。”

  “老爷你不用去,咱们家也就你保着体面了。”

  楚岚面色沉沉,但奇怪的是没有发怒,而是说:“不用去了,梁家不会见的。”

  ……

  ……

  楚昭住在家中角落的小院,蒋氏为了教导她规矩,指派了四个仆妇四个婢女,每日热热闹闹。

  当然,楚昭惹祸跑了后,仆妇婢女都散去了,今日她回来得突然,大家也都没有反应过来,待要跟过来,那个原本被楚昭弃之不用阿乐竟然跟进来,还把院门关上。

  “任何人不许进来。”她在内喊道,“小姐要歇息了。”

  这个小姐她们本就不稀罕伺候呢,门外的婢女仆妇一哄而散。

  阿乐守在门后,拎着一根门栓,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等了半天,蒋氏也没有带人来。

  “不会有事的。”楚昭说,躺在廊下的摇椅上,“爹说了,我回来什么事都不会有,就一定没事。”

  她以前从未相信过父亲,只认为父亲拖累她,千方百计地讨好其他人,认为人人都比父亲可靠,根本就不知道,最可靠的是父亲。

  更可笑的是,除了她,别人都知道。

  阿乐看着楚昭,跟在路途和中柔弱可怜不同,小姐的面容漠然,但又很忧伤。

  “小姐。”她想了想,赞叹说,“你方才在梁府门外太厉害,吓的她们连话都不敢说呢。”

  这才对嘛。

  这才是她认识的小姐,在边郡的时候,从来都没受过欺负。

  进京后小姐变了个人,明明那些人说话不好听,小姐还笑着给那些小姐们端茶倒水——

  听了她的恭维,楚昭脸上没有丝毫的笑意,反而忧伤更浓,眼中满是自嘲。

  “现在厉害有什么用。”她说。

  那一世,她终究是死得那样凄惨,在梁氏面前也是败者。

  阿乐又是糊涂又是难过,小声说:“现在厉害,以后就不会受欺负。”

  楚昭看向她,过往不可追,现在她得以重活一次,绝不能再落得那么凄惨。

  “是。”她对阿乐一笑,“以后我们不会受欺负。”

  ……

  ……

  “老爷,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被楚岚劝回房中的蒋氏生气地问,“你可知道她适才在梁家门前说了什么?”

  楚棠忙将那件事再重复一遍。

  楚岚听的气道:“这丫头真是不像话!跟她爹一样!”但并没有站起来要把楚昭绑了,而是又有些神情古怪,嘀咕一声,“原来梁大人当时是听到这个了吗?”

  蒋氏不解:“老爷说什么?”

  楚岚长叹一口气:“今日楚昭做出这种事,奇怪也不奇怪,意外也不意外。”

  他伸手去端桌案上的茶,却被楚棠先抢走了:“爹,先不要喝茶了,您快点说罢。”

  楚岚丝毫不生气,嗔怪女儿一眼“顽皮。”没有再要茶,继续说。

  “今日我去找梁大人,本是跟他说,阿昭被邓弈这个小丞关进牢房,让梁大人出面把人要来。”

  “我到了的时候,梁大人却没在,说是被宫里找去了。”

第六章 不顺

  这几年皇帝不怎么理朝政。

  一是身体不好,精神不济,二则是两个皇子大了,分派了差事。

  尤其是封了太子后,太子主持朝政,皇帝几乎不见大臣了。

  不过梁寺卿是朝中的老臣,背后又是杨家,在皇帝面前也颇有面子,被叫进宫里也不奇怪。

  楚岚听到还觉得很安心,一定让梁寺卿狠狠教训一下那个邓小丞。

  不多时梁寺卿回来了,脸色却并不好看,肩头上竟然还有茶渍,似乎是被人泼上去?

  谁敢泼梁寺卿茶水?

  楚岚忍不住盯着梁寺卿的肩头看,梁寺卿见到他神情有些恼怒,但下一刻又忍住,还主动打招呼“楚先生久等了”问他什么事。

  楚岚将楚昭的事讲了,加重描述邓弈多么猖狂,恨恨说“那丫头犯了错,只能梁大人来教训,轮到他多管,他以为他是谁。”

  梁寺卿神情阴沉,但并没有立刻要人唤卫尉卿来,默然一刻,说:“楚先生多虑了,邓弈不能教训楚小姐,我也不能,这本是小女儿之间的玩闹,你我当父母的各自训斥两句,让奶妈们多多教导规矩就可以了。”

  楚岚听的有些愣,什么意思?事情刚闹起来的时候,梁寺卿可不是这样说的,分明说不是儿女小事——

  “别再提这件事了。”梁寺卿似乎在竭力的忍耐,“都过去了。”

  过去了?楚岚还要说什么,有梁府的管事疾步进来,对梁寺卿低语几句,楚岚就看到梁寺卿的脸如同埋在了染缸里,变幻一番,最后黑漆漆如同锅底。

  “欺——”他要呵斥,但下一刻又忍住,再看楚岚,“楚先生这件事就这样了,以后不要提了,你我也不要相见了。”

  说罢甩袖而去,似乎一眼都不想再看到楚岚。

  不要再相见了?

  这到底是原谅还是不原谅啊,楚岚站在原地都没反应过来。

  等他出来坐上车,身边的仆从递上来一封信,说是二老爷来的信。

  楚岚将信拿出来,扔在桌子上。

  “说了什么?”蒋氏忙问。

  楚棠已经伸手拿起信自己打开看,一面说给母亲听:“叔父说阿昭和梁小姐打闹的事已经解决了,让我们不要担心,也不用再过问,最后又说多谢我们辛苦,给我们添麻烦了。”

  蒋氏怔怔一刻:“那这事就这样了?”

  “必然是这样了,若不然阿昭怎么就出了牢房,还敢跑到梁府去大放厥词?”楚岚说,“还有梁寺卿,见了我怎么那副模样,说这件事就过去了,听到下人来回禀楚昭的事,也忍着火气——”

  听父亲说到这里,楚棠幽幽长叹一声:“叔父真是厉害,他在边郡山高皇帝远,我们啊,继续替他受这份招人恨的威风吧。”

  蒋氏气的拍桌子:“好,好,他们父女想怎样就怎样,不用管我们死活。”

  楚岚没有说话,眉头紧皱,似乎无奈。

  有什么办法呢,他身为长兄,根本管不了这个弟弟。

  楚棠将茶水端给楚岚,好奇问:“叔父走的谁的门路啊?竟然能压住梁大人?”

  叔父还有门路可走啊?十几年前不都把路走绝了吗?

  楚岚看着茶水,想着梁寺卿肩头的茶渍——

  宫里,太子好武,三皇子骄横,别说泼茶水,就是打朝臣也不是没有的事,不过,太子三皇子会管这点小事?他们两个一个忙着骑射举石锁,一个忙着读书眼中无物,不可能理会两个小女儿打架——

  宫里唯有一个闲着无事,且能泼梁寺卿茶水的,陛下。

  这楚岺果然是求到陛下那里去了!明明说好的,撑着一口气去求陛下给楚柯赐官的!

  楚岚一跺脚,哎呀一声长叹,将茶水摔在地上。

  “我们这个楚家,就只有他女儿一人吗?我们都不是人了吗?他自己要死,也不管楚家死活了!”

  蒋氏显然也明白了什么,又是气又是急,劝楚岚,骂楚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