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既然她存在了—

  他停顿一下,还是要为她多想一些。

  “我不理解。”

  不理解去见一面,又如何?

  楚昭在他对面坐下来,自己斟了一杯果茶,先一饮而尽,再道:“那是我父亲,我是他女儿,临终总要见一面。”

  邓弈道:“见一面又如何?你父亲的身体如何你心里清楚,见一面,他并不能起死回生。”

  这话说得让人不知道怎么回答,楚昭有些无奈:“邓大人,不能这样论吧。”

  邓弈淡淡说:“娘娘见笑了,本官就是这样的人。”他将果茶一饮而尽,道,“那日在宫中,我已经遥叩拜过我的母亲了。”

  他纵然拿到了皇帝赐予的玉玺,虎符,但从没有冒出念头,杀出宫外去看母亲是否平安。

  “这是徒劳无益的事。”他说,“除了让你心灵得到慰藉,还有什么?”

  好像的确没有什么了,楚昭没说话。

  “人这一辈子从生下来,就开始失去,我们要做的是握住能握住的,不是贪恋留不住的。”邓弈说,“尤其是你我这种人,又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如果困于贪嗔痴念,那样不仅自己陷入困苦,身边人也没有好下场。”

  楚昭默然一刻:“我活这么久,从未有人跟我这样讲。”说罢端起果茶郑重一礼,“多谢先生教我。”

  她称呼他一声先生了。

  邓弈不反对也不在意她的称呼,道:“那只是你没有到这个位置,没必要跟你说这些。”

  楚昭心想也到过这个位置吧,又摇摇头,不对,那一世她当皇后,跟现在的皇后不一样,那一世的皇后是依附萧珣的,这一世,是她自己要来的。

  的确是位置不一样。

  楚昭再次将果茶一饮而尽,道:“我今日来拜谢先生,有先生在,阿昭安心去了。”

  说罢起身走出去了。

  小曼在后紧随。

  安心,她就这么信任他?邓弈坐在桌案前没有起身,拿起筷子慢慢吃菜。

  ……

  ……

  楚昭走在宫殿内,身边的太监散去,只剩下她和小曼两人,踏入高高宫墙夹道内,黑暗吞没了她们。

  在黑暗里,楚昭摘下头上的朱钗,解下环佩,脱下华丽的礼服,露出内里利落的行装。

  她当然知道去见父亲一眼,不能起死回生,是徒劳无益,除了让心灵得到慰藉,什么都没有的事。

  但,邓弈不知道的是,这徒劳无益的事,是她死过一次才换来。

  如果能达成心愿,再死一次,也是值得了。

  人这一辈子,活的短短又艰难,能达成心愿,已经是最大的幸运。

第三十四章 身后

  谢家的家宅在秋夜里亮着灯火。

  谢燕芳沐浴过后,散着头发穿着家常衣衫坐在室内看着面前的文卷,身后是安静无声的婢女们轻轻的为他烘头发。

  室内弥散着青桔香气。

  他面前的文卷已经很久没有翻过了,灯火跳动,蔡伯疾步进来。

  “公子。”他说,“皇后离开京城了。”

  谢燕芳抬起头看了眼外边的天色,道:“果然是这个脾气,说走立刻就走。”

  蔡伯神情复杂:“真是看不懂这个楚小姐。”

  她深藏不露,异军突起,夺得皇后之位,与陛下一起登基一起上朝,小小年纪这个皇后当得有模有样,甚至还很老练,但在最要紧的时候,突然扔下京城的一切去见父亲。

  “她到底怎么想的?”

  谢燕芳道:“她所做即为所想,阿昭小姐,是赤子真心。”

  她既不深藏不露,也不幼稚,她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做什么,就一定要做到。

  就像他一样。

  谢燕芳伸手将书翻过一页,视线看着书,接着说。

  “而且,她也不是头脑发热就走了,她也做好了准备。”

  她召开宴席,让世家大族的女眷们看到她,还特意走到大殿与皇帝同坐,让大家印象更深刻。

  更何况——

  谢燕芳笑了笑。

  “有我在京城,她想去哪里都可以。”

  蔡伯也笑了笑,将桌案上的灯火挑亮:“是,有三公子你这个助力,她有什么可担心的。”

  说到这里又停顿下。

  “既然楚小姐不在宫中,那让七夫人去照看陛下吧。”

  谢燕芳摇头:“不可。”又道,“不合适。”

  “怎么就不合适?”蔡伯不高兴,“她现在不在宫中,阿羽年纪尚小,宫中已经没有亲人了,七夫人作为他的婶母,去照看她合情合理。”

  谢燕芳笑着点头:“对我们来说是合情合理,但对别人不行。”

  “怎么?楚小姐会说不行?”蔡伯竖眉冷声,“她先前在宫中,我们可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提,除了你,家里人都不去探望陛下,做到这种地步,已经是够尊重她了,如今是她自己离开皇宫,她不在宫里,我们身为陛下唯一的亲人,连照看一下陛下都不能吗?”

  谢燕芳看着愤怒的老仆,知道这不仅仅是蔡伯,还是整个东阳谢氏积攒的愤怒。

  自从出事后,族中的长辈们已经三次要来京城,太子太子妃先帝过世一次,萧羽登基一次,萧羽登基一个月后,又一次——

  三次都被他拦下了。

  族中的长辈虽然听从了,但必然有不满。

  “祖父又给你写信说什么了?”他笑道,“让他老人家有话直接跟我说嘛,我又不是那种不听老人言的不孝儿孙。”

  蔡伯哼了声:“你是听老人言吗?你是每次都让老人听你言,他们谁还敢跟你说话。”

  谢燕芳哈哈笑,在蔡伯开口前,先道:“邓太傅不会同意的。”

  蔡伯愣了下,竖眉:“他凭什么不同意!”

  “凭他是太傅,凭他监国。”谢燕芳慢悠悠说,“太傅因为皇后要离开发了一通脾气,那脾气就是因为皇后离开宫廷会给他带来麻烦。”

  “这个麻烦就是我们谢氏会趁机霸占内宫。”

  “我们是阿羽的外祖家,是他唯一的近亲,但萧氏皇朝不是只有我们谢氏一个皇亲国戚,你信不信,我们前脚把人送进去,不,此时此刻,邓太傅也已经在挑人。”

  “他就算不能阻止我们送人进去,也必然不会让我们称心如意。”

  蔡伯慢慢坐回去。

  “我们送七婶,邓弈也送人进去,其他人也趁机煽风点火,那后宫之中会是什么样子?”

  “那么多人在后宫争夺,对阿羽是最不利的,他还小,是个孩子,我们不能承受哪怕一丁点的意外了。”

  蔡伯眼里的愤怒散去,神情略有些不安。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与谁争夺阿羽。”谢燕芳轻声说,“而是让阿羽平平安安长大,束发亲政,就足矣。”

  蔡伯长叹一口气,对谢燕芳一礼:“公子,老奴冲动了。”

  谢燕芳笑道:“因为是至亲,才会冲动啊,不怪不怪。”

  蔡伯抬起头,又哼了声:“看吧,老太爷给我写信也没用,我不一样还是被公子你说服,变成了听你的言。”

  谢燕芳哈哈笑:“那还等什么?蔡伯,你快去给祖父写回信吧。”

  蔡伯无奈笑着起身走出去,到了门口又停下回头看室内坐着的公子。

  “看什么看啊。”靠着墙壁抱着长剑的杜七半闭着眼说,“老蔡,你再看也没有公子看的明白。”

  蔡伯呵了声:“我何止不如公子看得明白,我也不如那楚小姐看得明白,有公子在,她真没什么可担心的。”

  这楚小姐真是好运气,能让公子相护。

  蔡伯又停顿下,或者说,能让公子不得不相护——思索间,外边的夜色有些嘈杂,夜风送来隐隐的女子嬉笑声。

  蔡伯皱眉:“这是哪个院子?大半夜的热闹什么?”

  杜七依旧半闭着眼,只动了动耳朵,说:“当然是我们燕来公子啊。”

  除了楚小姐,还有这个谢燕来,也让公子不得不相护,蔡伯凝着眉头——

  谢家其他人不被允许进宫,他跟着三公子进出,亲眼看到小皇帝对谢燕来多么热情。

  小皇帝看到谢燕来好几次都是满脸笑,仰着头喊舅舅。

  谁能想到谢家还能多出一个人被皇帝喊舅舅。

  当然他也知道这是为什么,在那种危急的时刻,谢燕来守护皇城出现在小孩子眼里,对于陡然失去父母宛如离群孤鸟的孩童来说是救命稻草,也是参天大树,就此认定了这个人。

  楚小姐也是如此。

  时也命也,这两个不起眼的人一跃飞天。

  还有那个邓弈,遇到了先帝发疯谁都不信,将一国重担甩给了这个宫门吏。

  蔡伯长长吐口气,又冷凝了眼神。

  人这一辈子可不是靠运气的,且看这几人能好运多久吧。

  因为国丧,谢家深宅公子们的夜夜笙歌不见踪迹,倒是一向安静的谢燕来所在,时不时热闹。

  谢燕来大步向外走,身边的婢女们围绕。

  有人捧着茶“燕来公子,再喝一口茶。”

  有人递来一块果子“燕来公子,吃口梨子。”

  有人捧着织锦腰带“公子,还是换这一条吧,新做的。”

  谢燕来来者不拒,茶喝了一口,手中拿着梨子一边吃一边走,同时不忘伸展双手,让婢女给更换腰带——

  再加上四周提灯的婢女们,热热闹闹宛如一团火焰,堵住了谢宅弯弯曲曲的小路。

  小路对面走来的公子们脸色很难看。

  “谢燕来。”为首的谢宵喊,“大晚上你——”

  他的话没说完,谢燕来看向他,呵斥“大胆,怎么跟我说话呢!”

  谢宵脸色更难看了,余下的话被掐断。

  但谢燕来没饶过他,冷冷说:“重新说一遍!”

  谢宵的脸铁青,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九叔。”

  谢燕来微微一笑:“乖,我的侄儿。”说话手一松,没吃完的梨子掉下去落在鞋上,他低下头,皱眉,“我的鞋脏了,谢宵,给叔叔我擦擦。”

  谢宵气得跳起来:“谢燕来,你别以为你现在得势了,就欺负人——”

  他人没跳起来,谢燕来抬脚一踹,余下的变成了话变成了尖叫,谢宵滚倒在地上。

  他身边的公子们猝不及防,差点被砸到,一阵骚乱,纷纷喊“谢燕来,你干什么!”

  谢燕来一步两步走向他们,脸上带着笑,身形慢悠悠,但不知道为什么年轻人们觉得寒光刺目——

  这小子是从动乱那夜的皇城中杀出来的,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的血,比谢燕芳都多。

  杀过很多人,如今领皇城禁卫统领,整个京城的兵马都听他调动——

  谢燕来抬脚踩住谢宵,俯身弯弯嘴角,凤眼含笑:“说什么胡话呢,我以前不得势的时候也欺负人啊。”

  说罢脚一转,在谢宵的衣服上拧了拧,擦了擦,收回越过他阔步而去。

  “现在我得势了,那当然要更厉害地欺负人啊!”

  婢女们越过这些公子们,继续莺声燕语围绕着谢燕来。

  公子们将谢宵搀扶起来,谢宵一连串地骂:“这混球,这杂种,这无赖,这小人——且看他能得意几时!”

  ……

  ……

  大门前,巡夜也好,护院也好,看到谢燕来都纷纷施礼退避,半句话不多问。

  门房跑着开门,牵马,七八个随从聚来恭候,而门外早有二三十个兵士肃立。

  婢女们看着谢燕来翻身上马,依依不舍“公子,这大晚上的你也不能歇息啊。”

  谢燕来哈哈一笑:“休息什么啊,趁着我得势,当然尽情耀武扬威啊!”说罢一甩马鞭向夜色的大街而去。

  随从们兵士们举着火把紧随,如雷滚过,整条街都在颤抖,然后蔓延到半个城——

  夜深沉睡的人家都被惊醒,家宅里骚动,有惊恐有愤怒,但当窥探到街上疾驰人的身份,立刻又陷入了安静。

  “谢家九郎。”

  “谢燕芳的弟弟。”

  “那个谢燕来。”

  “如今杨氏赵氏都没了,他家可是皇帝唯一舅舅。”

  “一门披上两门威风——”

  “前几天有位大人在街上挡了这谢九的路,那谢九扬手就打啊——”

  门房们站在门边,脚下感受着颤抖,耳边似乎能听到夜色里他人的窃窃私语,对视一眼神情无奈,谢氏不管是在东阳还是京城都从未如此嚣张姿态。

  这个谢燕来啊——

  但没办法,谢三公子有令,谢燕来肆意行事,任何人不得质问阻拦。

  罢了,随他去吧,只要谢三公子在,一切都在掌控中。

  门房们将门关上,谢宅里外安静无声。

  ……

  ……

  城外京营里,火把明亮如同燃烧,逼退了夜色,这边人走动,马儿嘶鸣,与白日没有区别。

  一队兵将走过,路过的兵士纷纷施礼“张都将。”

  穿着将官铠甲的张谷面色平静,目不斜视,在身后将士的簇拥下径直走进一间营房。

  营房阔廊,灯火明亮,摆着桌案,悬着舆图,一旁还有食案,坐垫,软榻——跟他们的驿兵小屋真是天上地下。

  原本在后安静肃立的随从,随着门帘放下,如同卸下来千斤重担,涌向屋子里的各处,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新丁更是坐在了食案前,不可置信的看着其上——

  “这大半夜的,竟然还有烤猪头!”

  一个兵丁在一旁挤过来,伸手拿起刀子割下一块肉,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声音含糊:“乡下人没见识了吧,当都将的,别说晚上有肉吃,等过了国丧,还有酒喝呢,到时候作为张都将的亲随,你小子也能喝一口。”

  新丁激动不已,呆坐都忘记吃肉,这是何等的好日子?他明明记得不久前,他还以为自己要掉脑袋了,没想到竟然升官了——虽然还是兵。

  但作为驿兵营都将的亲兵,地位可不一样了!

  张谷看着满屋子乱看乱摸的诸人,轻咳一声:“都稳重些。”

  兵丁们都安静下来,不过也没有害怕,嘿嘿笑:“头儿,你可真稳重,这一路走来,气势十足,比原先的都将还沉稳。”

  张谷脸稍微红了下,那当然是装的,铠甲下,他的腿都有些发抖呢,唉,他活了半辈子了,原本以为会这样一直到老,将来跑不动了,就去山村乡野驿站当个驿兵卒子,哪里想到会升官,掌管了京城的驿兵营。

  这都是因为——

  “这都是因为咱们运气好,路途上遇到了阿福——”

  “嘘,别喊这个,要称呼皇后——”

  “小声点,不许再提当初的事,对皇后不敬——”

  其他人已经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张谷回过神,笑了笑,又肃重了神情,萍水相逢,阿福如此看重他们,他一定不会辜负!尤其是,这孩子又——

  “她又肆意妄为了,上次从家里翻墙,这次到了皇宫,也照样翻墙跑了。”

  先前阿九站在他面前,冷着脸说。

  “不过跟以前不一样,不用坑蒙拐骗,有兵马相护,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吗?张谷想,然后阿九就把他封了都将。

  “驿兵营交给你了,这一路上她的消息你要亲自掌控。”

  阿九就翻身上马调转马头,但马儿在夜色里刨蹄似乎不想走,于是少年在马上又扔下一句。

  “——如有什么不妥,立刻告诉我。”

  说完这句话,少年催马而去,消失在夜色里。

  张谷轻叹一口气,阿福又一次跑出京城踏上去边郡的路,但这一次,阿福不再只是阿福,阿九也不再是驿兵,纵然担心也不能相随了。

  这两人结识结缘与路途,但却不能再在路途相伴,可怜啊。

  他一定会守护好阿福,让有情人——纵然不能终成眷属,也都好好的活在世上,能相见,能互相牵绊。

  张谷心潮澎湃,深吸一口气,肃容喝令:“都打起精神,如今重要时刻,驿信不能出半点差池!”

  果然一升官,气势就不同了,散乱在室内的随从们站直身子,齐声应诺。

  夜到了最浓的时候,站在京城的城墙上,远望去漆黑一片,整个天地似乎融为一体,混沌不清。

  风吹动披风,在身后卷动,不时拍打在人身上,似乎想让让矗立许久的年轻人醒过来。

  谢燕来凝望着远处的浓夜,一动不动。

  行不行啊?

  先前什么都不是的时候都被围追堵截。

  如今成了皇后,树敌中山王,又耍聪明在邓弈和谢燕芳之间周旋——不老老实实躲在皇城,又跑出来,这不是送给人机会吗?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运气一向不好?

  要不然也不会在那个时候遇到他,一眼就被识破,所有的功夫白费。

  要不然,现在的她本就在父亲身边,无须周旋费心,自在快乐。

第三十五章 路险

  如果楚昭知道自己离开京城的时候,谢燕来在城墙上这样想,她一定会骂他“乌鸦嘴”。

  当山谷里火光汹汹而起,利箭漫天飞的时候,楚昭想要骂人,但不知道该骂谁。

  骂自己吗?明知道现在离开京城,路途不会平安,但危险就不去吗?怎么想,她也还是会去,所以也没必要骂自己。

  骂贼人?现在都不知道这群贼人是什么人。

  一路上原本都很顺利。

  楚昭一行人马并不多,小曼带十人,妇孺都留在京城,当然妇孺并不弱,反而因为不被重视更有杀伤力,龙威军这边谢燕来要给一半——楚昭汗颜,她是要隐匿行踪的,不是所过之处如雷如云滚滚。

  最终楚昭只要了十人。

  二十人轻装急行,不到换马的时候,不停下歇息,很快就离开中原腹地,期间再一次路过北曹镇驿站。

  看着这个驿站,阿乐还热情地给小曼介绍“我们先前在这里骗了很多人。”

  不过这一次她们不需要在这里停留,只看了一眼就过去了,站在门外剔牙的那个胖驿丞甚至都没看到她们。

  楚昭还特意避开了中山郡,所以不用再遇到大河,而是翻越一座大山。

  只是,意外还是发生了。

  刚进入山谷,一群人马突然冒出来,叫嚣着拦路抢劫,不管言语还是穿着打扮,都是山匪的模样。

  但没有人认为他们是山匪。

  小曼嗤笑:“哪里像山贼?”

  随行龙威军首领姓白,自称老白——实际上只是个中年人,身上背着长刀,沉默寡言,只道:“气息不是山贼。”

  山贼们显然也懒得装腔作势了,那些要钱还是要命之类的废话都不说了,直接举着兵器急速冲过来。

  不止他们,在他们身后,山谷里有更多的马蹄声踏踏,伴着高亢的呼喝“杀——”

  ……

  ……

  这些人的确不是山贼,在龙威军的迎战下,哪怕死了一地,也没有一个人后退。

  一开始小曼等十人只守在楚昭身边,很快小曼就分人去支援,最后连楚昭和阿乐都拿着兵器,身上脸上溅满了血。

  鏖战不是什么好办法。

  “进山。”小曼大喊,“这些人不是这里的,对山不熟悉。”

  楚昭当时闪过一个念头,但是他们也不是这里,对山也不熟悉啊?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她的动作,老白也没有质疑,一行人立刻山林中奔去。

  密林山石形成了天然的屏障,楚昭等人投身其中很快隐匿了行踪。

  但追杀并没停下。

  ……

  ……

  “山贼”们箭如雨。

  一支箭擦着楚昭的头顶飞过,小曼伸手将她按下去。

  “我有分寸。”楚昭忙对她低声说,“你忙你的。”

  她虽然在那夜京城动乱中骑马持刀厮杀过,但比不了小曼,小曼跟她年纪差不多,身手老练得很。

  她有分寸不逞强免得添乱。

  小曼警惕看着四周,对站在一棵树上的男人指了指一个方向,那男人立刻几个飞跃到了崖壁边,拉弓射箭,山下响起了几声惨叫——

  山下的箭雨也暂时停下。

  “这些人是兵将出身。”老白从另一边挪过来,低声说。

  其实不用他说,楚昭也猜到了,这些山贼进退有据,有弓弩手有刀斧手还有盾甲——

  “能看出来历吗?”小曼问。

  老白摇摇头,脸上有几分惭愧,他到底是一直在京城,对京城外郡府的兵马不熟悉。

  “看不出来也不奇怪。”楚昭低声说,“他们既然要对我动手,自然会掩藏身份。”

  要么是中山王的人,要么是三皇子赵氏余孽,要么——没有其他人了。

  以后或许会有。

  楚昭自己笑了笑,但目前,想要她死的就是这两人。

  中山王的可能性最大。

  这一路上最大的危险就是中山王。

  中山王现在和朝廷呈现诡异的平静,朝廷没有对中山王发难,中山王也保持着沉默,既不参加先帝先太子的葬礼,也不对新帝表达恭贺,就好像消失了。

  中山王当然没有消失,朝廷和中山王之间也没有真正的平静,先是朝廷兵马谢燕芳的人马都在追捕萧珣,然后又调动兵马围中山郡,钟副将回边郡后,也调动了兵马向中山郡去,和朝廷前后合围——

  中山王自然也知道兵马围来了。

  但目前谁都没动手,双方似乎都在等着,等着,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

  所以楚昭特意绕开了中山郡,避免成为那个机会。

  但现在看来,中山王可没放过机会。

  她的动向隐瞒了满朝文武天下人,但不一定能瞒住中山王,皇城虽然清理了好几遍,但中山王经营这么多年,眼线哪能轻易就被清除。

  难道这次还是要死在萧珣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