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方含笑摇头:“恕我不能说。”

  这种人梁二爷明白,如果他不说,是没人能问出来的。

  “那他所求为何?”梁二爷问,定定看着李方,“我们梁氏一无所有。”

  除了一腔怨愤。

  背后人求的就是他们梁氏的怨愤吗?那么,背后人也是有着跟他们一样的仇人。

  梁氏的仇人是谁?是无情无义对梁寺卿弃之如敝屐的先太子,是因为联姻不成就要将他们连根拔起的谢氏,以及口角之争导引这一切的楚氏。

  李方笑而摇头:“那人只求梁二爷为国为民杀敌,建功立业。”

  梁二爷自嘲一笑,他明白了,那人所求的不是梁二爷的现在,而是建功立业后的梁二爷。

  至于所求什么?

  所求就是你梁氏的一切。

  因为你梁氏的一切就是靠他才换来的。

  这是一笔并不划算的交易,但——有人能拒绝这种诱惑吗?

  今晚不过一次小胜,众星捧月的恭贺就让人不饮酒而醉——他有多久没有享受过这种滋味了?

  甚至梁氏盛时,梁家二爷也没有享受过这种风光,他不过是梁寺卿的兄弟而已。

  李方在一旁站着,看着梁二爷神情变幻,将醒酒汤放下:“大人,先把醒酒汤喝了吧,莫要为难自己。”

  梁二爷没有说话,沉默一刻,伸手端起了醒酒汤,道:“多谢。”

  说完这多谢他垂下视线。

  接受的不仅仅是醒酒汤,要谢的也不仅仅是醒酒汤,这算是接受了。

  李方站直了身子,含笑道:“而且大人这边建功立业,也能辅助阿蔷公子。”

  阿蔷!梁二爷又抬起头,神情紧张。

  “阿蔷他要上阵杀敌了吗?”他问。

  他当将官靠着书写说话就能得功业,阿蔷可不同,阿蔷是要亲自上阵杀敌才能换功业的。

  上阵杀敌,就难免被杀。

  梁二爷开口问了这话又苦笑。

  那一晚他们离开屯堡不就是奔着上阵杀敌来的吗?

  怎么如今又担心了?

  梁二爷最终又垂下视线,轻叹一声。

  “二爷不用担心。”李方笑道,“虎父无犬子,阿蔷公子必当一战成名。”

  ……

  ……

  战斗来的猝不及防。

  跟当守哨不同,见到敌人的时候,他们负责发出警戒,但并不需跳出来迎战。

  当斥候则不同了,他们需要追查敌人行踪,然后扑上去与其酣战。

  耳边是嘶吼声,惨叫声,不知道是马儿颠簸还是因为躲避一柄长枪,梁蔷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好容易没有从马背上跌下去,刚起身噗嗤一声,热血喷了他一脸。

  旁边的同伴惨叫一声跌下去,梁蔷则对上了西凉兵狰狞的脸。

  西凉兵染着血的长刀向他挥来。

  这时候梁蔷应该举起自己的刀将其格挡开,然后在反手一刀将西凉兵斩下马。

  这是他演习过很多次,也想象过很多次的场面。

  只是,当一切真发生在眼前的时候,他的手似乎不受自己控制,刀有千斤重,身下的马匹也乱晃要将他掀翻——

  生死只是一瞬间,他这失神的片刻,西凉兵的长刀已经到了身前。

  完了。

  梁蔷想。

  下一刻血再次喷溅,兵器相撞的刺耳声,眼前甚至看到了火光,但倒下去的不是他,而是西凉兵。

  西凉兵的长刀被挡住,同时又有一把长刀砍断了西凉兵的脖颈。

  西凉兵狰狞的面孔消失在视线里,梁蔷看向身旁,不知什么时候,有两个同伴近前,一左一右护在他身侧。

  “杀!”他们喝道。

  伴着这声喊,两人夹带着梁蔷和马匹向另一边的西凉兵杀去。

  在一片厮杀声中,梁蔷跟随着他们举刀挥刀,变阵,冲杀——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一眨眼,一地尸首宣告战斗结束,而不远处也有大批的兵马疾驰而来。

  待看到一地尸首中唯有三人活着,为首的将官神情悲愤又狂喜。

  “好,好。”他高声喊,“你们十人能胜西凉数十人,可以说是大胜。”

  他的视线落在三人,那两人是熟悉的老面孔,是军中最悍勇的兵士,他们能存活下来不奇怪,吸引他视线的是另一人,这小将浑身是血,年轻俊美又白皙的脸格外引人注目——

  “梁蔷!”将官高声喊。

  小将似乎在走神,被这一声喊惊的视线凝聚,一夹马腹,马儿发出一声嘶鸣。

  “果然虎父无犬子,厉害啊。”将官大笑,“你当得我麾下一员猛将!”

  一员猛将吗?梁蔷握着长刀,感受自己双手的颤抖,他忍不住看身旁两个同伴,两个同伴面色木然,看也不看他,只跟随着将官的大笑举起手里的长刀。

  “死而不惧!”他们高声呼喝,“杀敌!”

  梁蔷慢慢地举起长刀,听着自己沙哑的声音“杀敌!”“不惧!”

第六十三章 眼前

  临近边郡的城池城门紧闭,白雪覆盖的旷野上唯有兵马疾驰。

  “报——”

  “捷报——”

  疾驰的信兵一路高喊,将喜讯传遍城池。

  “恭喜将军,贺喜将军。”

  郡城官衙已经成了帅将所在,衙门大堂里摆放着沙盘,悬着舆图,披甲带械的将官们站立其中,对坐在高座上的楚岺道贺。

  “如今捷报频传,是大人指挥得当。”

  楚岺对这些赞誉没有开怀大笑,也没有摆手谦逊,他从不被外界赞誉羞辱而左右,只看着面前的沙盘。

  “西凉王不可小觑。”他说,“既然他敢此时动兵犯境,必然有十足的把握,几次败仗,甚至一时的后退,并不会动摇他军心。”

  他再看向诸将。

  “所以不可轻敌,不可懈怠,更不可桀骜。”

  诸将俯首齐声应是。

  “不过。”楚岺微微一笑,“有功立刻就要赏,除了酒肉犒赏,最要紧是官爵,把立功的名单整理好,快马加鞭呈报朝廷,请朝廷立刻封赏。”

  以往的军功送到朝廷最快也要半年才能审批落定,甚至还有一年两年没动静的。

  此时楚岺说立刻封赏,诸将们没有半点怀疑,齐声叫好,提前庆贺——

  虽然楚岺依旧是个卫将军,但且不说卫将军楚岺十几年前的战绩,皇帝驾崩前赐婚他的女儿与皇太孙,这就是托孤。

  如今他的女儿是皇后,他则是国丈,虽然没有坐镇朝廷,但这大夏,楚国丈说了算。

  楚国丈要封赏军功,朝堂当然会立刻听命。

  有楚将军当国丈,以后他们这些军将的日子好过了,再不会被那些文臣刁难,也没有后顾之忧——不过目前还是有一点后顾之忧。

  云中郡战事紧张,后方竟然没有半点兵马驰援,怎么看都是让他们孤军奋战。

  先前也有些军心不稳,不过现在么——

  “我军军心振奋。”一个将官笑道,“不仅仅是一次次捷报,更是因为皇后娘娘亲自来支援了。”

  皇后娘娘不仅是来了,还击败了潜入后方的西凉兵,报了露布飞捷,整个大夏都震动了。

  提到楚昭,楚岺的脸上浮现笑意。

  “皇后走到哪里了?”他问。

  一个将官忙道:“就要进郡城了。”伸手指着沙盘给楚岺看,“昨日才送来的新消息。”

  楚岺看向沙盘,身形微微一僵,然后含笑点头。

  “将军,真不用派兵马去迎接皇后吗?”另一个将官问。

  楚岺笑道:“咱们云中郡还有什么危险吗?”他靠回椅背上,“而且皇后能歼灭西凉散兵,自然是不需要兵马护送。”

  那将官笑道:“末将不是质疑皇后勇武,而是——”他挠挠头,“皇后不都是要有仪仗吗?官府民众迎接叩拜什么的,皇后到了咱们云中郡,咱们不能寒酸啊。”

  楚岺哈哈笑了。

  “需要仪仗的皇后,是坐在皇城里。”他说,指了指外边,“现在来到云中郡,御马杀敌的皇后,只是我们的楚小姐。”

  “楚小姐不需要仪仗。”

  “楚小姐是我们自己人。”

  是啊,楚小姐是楚岺的女儿,是武将之女,而且当了皇后还能与他们一同作战,这的确是自己人,将官们都笑起来。

  “皇后威武。”“我等静候皇后前来。”

  为了迎接来与他们一同作战的皇后,将官们更加振奋忙碌而去,钟长荣走进官衙的时候,大堂里只有楚岺独坐。

  楚岺似看着沙盘凝神思索什么,听到脚步声也没看过来。

  “将军。”钟长荣跟楚岺很熟,不在意会不会打扰他,尤其是要说的还是楚昭,“真不去接一接阿昭吗?”

  楚岺嗯了声,笑道:“不用的,回到云中郡了,她就跟回家一样。”

  “但——”钟长荣还要说。

  楚岺坐直身子看向他:“长荣,阿昭长大了,不是孩子了,她能跟皇帝谈条件,还能领兵策马,你我都放心吧。”

  钟长荣道:“我也不是不放心,这不是高兴嘛。”他说着咧嘴笑,“阿昭竟然回来了,将军,她这是为了见你啊。”

  如今民众都在逃离边郡,而他的女儿则奔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因为父亲在这里,她牵挂父亲,就算当了皇后也不能阻止她回来,楚岺微微一笑。

  “我倒是还能撑着让她见一面。”他说,“可惜,我不能再亲眼看到她的模样了。”

  钟长荣愣了下,这话听起来——

  楚岺看向他,眼神平静:“长荣,我眼盲了。”

  钟长荣一瞬间窒息。

  ……

  ……

  雪地茫茫中,一座城池出现,楚昭不由摘下兜帽,高兴地伸手指着。

  “看。”她说,“那就是郡城了。”

  谢燕来在她身后不远处,闻言眼皮都不抬一下:“娘娘,我是驿兵,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是哦,他先前还来过这里,楚昭笑道:“那你没我熟悉,我是在这里长大的,我几乎天天来这里玩。”勒住马等谢燕来走近,“别看我们郡城偏远,很多好玩的,等击退了西凉兵,我带你好好转一转。”

  谢燕来呵呵两声,催马向前,抬手一挥,楚昭的兜帽被他掀起扣在头上。

  “楚小姐还是先想眼前吧。”他扔下一句。

  楚昭好笑又是恼火,重新将兜帽抓下来,谢燕来已经疾驰向城门,那边有官员和官兵迎来。

  楚昭驶近,与官员们一番见礼,谢绝邀请。

  “我就不进城了。”她说,“我直接去我父亲所在。”

  官员们看了看天色,道:“今晚肯定要下雪,娘娘连夜赶路太危险了,不如留宿一晚,明日再走。”

  楚昭看了眼天色,道:“还有一点时间,我入夜赶到落城,这样明日行路更快。”

  眼前虽然是小姑娘,但也是皇后,官员们对她的话不敢反对,应声是。

  “不用再给我兵马护送。”楚昭又叮嘱,“你们兵马配备不要因为我乱了。”

  官员们再次应声是,奉上准备好的热茶姜汤,煮烂的牛羊肉,让他们略作歇息补充体力好赶路。

  楚昭没有再拒绝,让诸人下马就地歇息,自己也接过阿乐递来的羊汤。

  “阿九和小曼亲自验证过的。”阿乐低声说,“都是安全的。”

  楚昭笑了笑,没有说他们多此一举——她当年就是被毒死的,还被毒了好几次,先是小产又是坏了身子,最后一杯毒酒。

  两人捧着羊汤正喝,丁大婶走过来了。

  “大婶。”楚昭热情招呼,“快来尝尝我们当地的羊汤,特别特别好喝。”

  丁大婶露点点头:“好。”

  楚昭想到什么,又指了指一旁搭建的棚子,低声说:“大婶,你去那边喝,可以避开人。”

  因为说过面容受伤不便见人,她便注意这些细节,丁大婶双眼里笑意如水四溢,哎,多好的女孩儿。

  哪怕在她身边一刻,此生也足矣。

  “娘娘。”丁大婶垂目施礼,“我身体不便,想在郡城这里歇息一下,就不跟去落城了。”

  ……

  ……

  一碗热腾的羊汤,让人浑身发热,楚昭骑在马上,只觉得吹来的寒风不再讨厌了,反而清爽怡人。

  “这就叫骗子遇到的都是骗子。”谢燕来从一旁经过,抬手一掀,兜帽又扣在楚昭头上。

  楚昭将兜帽扯下来,催马追上他。

  “那你这叫骗子看所有人都是骗子。”她说,“丁大婶想歇息一晚都不行吗?”

  谢燕来呵呵两声:“一路上都不歇息,偏偏到了这里歇息。”他摆摆手,“要么前方有她畏惧的,要么这里有她需要的。”

  楚昭哈哈笑:“总之天下人都是不可信的。”

  谢燕来道:“没错。”又看了眼楚昭,似笑非笑说,“皇后娘娘比谁都清楚。”

  这女孩儿嘴上不说,心里又会信谁?

  楚昭对他挑眉一笑:“是哦是哦,但我看破不说破,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谢燕来呸了声,收回视线看前方。

  楚昭再回头看了眼郡城城门,见跟丁大婶依依不舍的丁大锤已经带着人跟上来了。

  “不管她为了什么,她的人手依旧还跟随我们。”她说,“并不影响我们行程,每个人都有秘密,我只取我所需就足够。”

  “你倒是知足常乐。”谢燕来说,“但别忘了,世事无常,并不会都如你所愿。”

  楚昭点点头:“那就尽人事听天命。”

  说罢扬鞭一催。

  “谢燕来,跟我比骑术,我可不一定会输给你。”

  女孩儿从身边疾驰而去,兜帽斗篷飞扬,谢燕来在后抿抿嘴,先前他是阿九,她是阿福一起行路的时候,驿兵们笑闹让阿福和阿九比骑术,那时候他哪里会跟她比,而她也为了装老实不跟他比。

  今时今日不用装老实,拿出真本事喽。

  拿出真本事,他就比不过吗?开玩笑,谢燕来鞭子在空中打个响,马匹似箭一般越过那女孩儿,这一次没有把女孩儿差点撞下马匹,不过骂声还是响起来——

  “谢燕来!你跟我一个姑娘家争什么!输给我你会死啊!”

  看着少年男女一前一后疾驰而去,直到化成一个黑点,站在城门口的丁大婶还舍不得收回视线。

  “这位大婶。”城门前的官员们已经回去了,守城卫们招呼她,“您尽早进城,日暮城门就关了。”

  丁大婶对他们道谢,还是再次遥望远处,直到暮色降临,城门关闭的最后一刻才进了城。

  城池内虽然不如先前,但民众生活井然有序,倒也没有慌乱不堪。

  丁大婶在城中慢行,似乎在寻找客栈。

  先前楚昭本要把她托付给官府,但丁大婶谢绝了,楚昭也没有强求。

  “也是,你跟官府也不熟,反而拘束。”她笑道,塞给她一袋子钱,“你拿着钱,自己租个房子住更自在。”

  想到这里丁大婶的眼中再次笑意满满,伸手按着腰间,那不是钱袋,那是阿昭满满地爱意。

  虽然这爱不是因为母女,但她一点都不难过。

  耳边有鸟鸣划过,丁大婶神情不变也不四下看,径直向前走,穿街过小巷,来到一间宅门前径直推门进去了。

  院子里响起高兴地喊声“当家的回来了。”

  站在院落里的灯下,丁大婶解下围裹脸巾,露出白皙面容。

  “阿红。”一个老妇人端详,笑道,“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笑得这么开心。”

  木棉红伸手摸了摸脸:“是吗?”她都不知道她在笑呢,“高兴嘛。”

  诸人迎着她进屋,阔朗厅堂燃着火盆,正中摆着一把大椅,铺着虎皮,木棉红径直走过去坐下来。

  待她坐下,室内诸人站定齐齐抱拳施礼。

  木棉红抬抬手:“都坐吧。”

  按照资历十人在两边椅子上入座,余下的人各自站在两边。

  “云中郡这边的战事如何?”木棉红问。

  一个高瘦的大汉道:“目前尚无败局,但也是因为西凉始终没有大举进攻。”

  木棉红问:“不是说西凉王都亲自来了吗?”

  另个一妇人轻声道:“我们也有人探到了,西凉王的王帐的确在,但没有人见到西凉王。”

  “也许是根本没来,虚张声势。”“后方的西凉兵,应该是商旅身份早就在后方了。”“估计是奸细,而且是潜入很久,与当地官府世家权贵还有勾结的奸细。”“原本想趁乱造势,结果被阿昭小姐一句歼灭。”

  听到这里时,木棉好脸上再次浮现笑意。

  看到木棉红的笑容,厅内诸人更是笑了。

  “我们虽然没有亲眼看到阿昭小姐的勇武,但都传遍了。”大家纷纷说。

  “当家的,你干吗不跟着小姐继续前行?”一人又问。

  木棉红笑容微褪,道:“落城,我答应过,不去的。”

  厅内气氛也微滞,夹杂着哼声,以及低语“怕他作甚。”

  木棉红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制止诸人。

  “也不仅仅是落城,接下来越来越近楚将军,楚将军旧部众多,我不便出现在阿昭身边。”她道,但脸上没有丝毫伤感,这一路能跟在阿昭身边,已经心满意足,而且接下来还能看着她。

  “我们掩藏身份继续跟着她就好。”

  “而且,掩藏了身份,也更方便我们调动人手。”

  “越往西北走,越危险了。”

  木棉红越过厅内诸人,看向门外的夜色,灯笼照耀下,有零星的雪花飞舞——果然下雪了。

  但木棉红没有等太久,天还没亮就被敲门唤起。

  “当家的,阿昭小姐他们没有进落城。”来人急急道,“楚将军,好像不太好。”

  一夜未睡,在床边坐着的木棉红猛地起身,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上,还好及时扶住桌案撑住。

  “当家的。”来人惊声唤。

  他说些什么木棉红听不到了,扶着桌案,两耳嗡嗡,是啊,一直就有哪里不对,只是她因为欢喜而不去想。

  阿昭不顾危险不顾身份一心直奔边郡,难道只是为了潜入后方的西凉散兵?

  楚岺把十几年呵护的女儿送去京城,难道只是为了让女儿进京寻个好人家?

  楚岺,果然有事啊。

  ……

  ……

  天大亮的时候,风雪也小了很多,倚在谢燕来怀中的楚昭能看清前方的路了。

  但没多久,她的视线又再次模糊,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擦眼。

  “别乱动。”谢燕来的声音从头顶落下,一夜风雪赶路,他的声音已经沙哑。

  楚昭没有再动,紧紧倚在他身前,任凭水雾模糊双眼,耳边只有风声以及谢燕来的心跳。

  昨天临近落城得知消息后,她不管不顾跟着信兵疾驰就走,谢燕来安排好了其他人,携带了三匹马跟上来。

  夜晚大雪中,她的骑术难以行路,谢燕来与她共骑,一夜不停,足足换了三匹马,父亲的所在终于越来越近。

  楚昭反而更害怕了。

  “阿九。”她倚在谢燕来身前,说,“这一次我要是还见不到父亲呢?”

  这一次?对比的是上一次被他拦住吗?谢燕来一手催马,一手将女孩儿揽紧,大声说:“楚昭,你不会总是走霉运的!”

第六十四章 两方

  “你先前从京城跑出来,虽然遇上我,倒霉被拦住,但你回到京城后,经历那么多,最终还是再次踏上行程。”

  “而且,这一次还让我做了护送。”

  “这就说明你楚昭是上天眷顾的。”

  “你再想想,你在京城人厌狗嫌,但偏偏没人能奈何你,你还当了皇后。”

  听到这里时,楚昭忍不住瞪眼:“胡说八道,什么叫我人厌狗嫌!”

  她抬头向上看,年轻的小将目视前方,只能看到一个下巴。

  “你才是人厌狗嫌呢。”楚昭说。

  谢燕来嗤笑一声:“我是外室子,人厌狗嫌,你是皇后——”他低下头看身前的女孩儿,挑眉,“同样也是,人厌狗嫌。”

  楚昭笑了,她明白他的意思,坐上皇后这个位置,很多人厌恶她,朝臣们嫌弃她出现在朝堂上,就算是邓弈,也是不得不选择她,至于谢燕芳,或许更愿意选择他能选择的皇后。

  那一世她坐上皇后的位置,让很多人如意,但只有她一个人倒霉。

  这一世她坐上皇后的位置,让很多人不喜欢,那这次就不会还是她倒霉了吧。

  这一打岔,紧张稍微散去,楚昭挑眉一笑:“人厌狗嫌的日子,其实还不错。”

  谢燕来呵了声:“看看,你就是这幅样子,谁看了不嫌。”

  “我父亲不嫌。”楚昭说,“我母亲如果活着,也不嫌。”再看谢燕来,“你——”

  谢燕来腾出手扯过兜帽盖住她的头,也挡住了她接下来的话,女孩儿的声音变成啊呜,伸着手挥动,宛如一只猫。

  谢燕来撇嘴一笑,凝神看向前方,忽的又把女孩儿的兜帽扯下来:“我就说了,人厌狗嫌的人,也会有好运的,楚昭,向前看。”

  楚昭向前看去,她的视线还有些模糊,忙用手揉眼,耳边同时传来领路信兵的喊声。

  “楚将军——是楚将军来了——”

  其实不用信兵喊,楚昭已经从手缝里看到前方的人影,雪落茫茫大地上,有一队人马静立,不知道多久了,身上厚重的斗篷都变成了白色。

  为首的男人骑在马上高大如山,莹白如玉。

  ……

  ……

  手缝里看到的时候,楚昭恨不得一眨眼就到父亲身前。

  但真当马匹驰近,眼前的男人,眉毛鼻子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的时候,楚昭反而呆呆。

  “阿昭!”钟长荣喊,有些担心又难掩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