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睡着的?

  竟然睡了这么久。

  他低头看到一件红色厚软的斗篷从胸口滑落,再抬头看身边的女孩儿盘膝而坐,笑嘻嘻看着他。

  “楚昭。”谢燕来竖眉说,“你就这样让我睡在野地里?”

  楚昭无奈摊手:“那没办法啊,我力气小,不能把你抱进营帐里。”

  谢燕来瞪眼,他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少鬼扯。”他气笑,“你不能喊醒我啊,请我去营帐里睡,给我准备热水洗漱,丰盛的饭菜,三层被褥的软床!”

  他拎着身前的斗篷盖在楚昭头上。

  “就给我一个斗篷,以地为床,这是对待重臣忠将的态度吗?重臣忠将是要寒心的!”

  楚昭罩着斗篷大声说:“爱卿莫气,本宫这就吩咐盛宴伺候!”

第一百零五章 心底

  盛宴也只是说说,谢燕来撇撇嘴站起身,这种时候哪里的什么盛宴。

  “这时候怎么不能了?”楚昭将斗篷扯下来,伸手指着前方城池,“中山王俯首认罪,大军当贺,本宫身为皇后,就在满天野地摆盛宴,谁人敢说不行?”

  谢燕来看着抱着斗篷昂首挺胸的女孩儿,虽然第一次见就知道这女孩儿不好惹,但每一次再见,总有新的变化,越变越——夺目。

  没错,她是皇后,她让中山王俯首,她举办盛宴谁也不能反对。

  谢燕来也看向前方的城池:“皇后大胜,可以盛宴,但臣的盛宴,还是再等等吧,等西凉王败了,再赐也不迟。”

  “盛宴不一定是犒赏啊。”楚昭说,“可以是激励啊,吃了这顿盛宴,谢都尉拿下大功。”

  谢燕来呵呵笑了两声:“算了吧,我还是快点回去更能拿下大功,免得你钟叔脑子一糊涂被谁说动冒进,什么宴都不用吃了。”

  楚昭嘀咕一句:“就知道叫醒你你肯定要立刻就走。”

  所以他困乏睡着了,她宁愿让他席地,不叫醒他让他去营帐里睡温暖柔软的床,因为她知道,一旦醒了,他就不肯睡。

  他急着赶来看她一眼,也急着立刻就走。

  谢燕来没听清,低头问:“你说什么?”

  楚昭笑道:“没说什么啊。”

  “肯定没好话。”谢燕来嗤声。

  楚昭笑道:“我知道边军那边本离不开,你担心我急匆匆跑来看我一眼,我没事,你放心吧。”说着又拿出两封信。

  “你没来之前我已经给你和钟叔写了信,现在你来了,就不用我特意让人送了。”

  谢燕来哎了声,伸手抓过一封:“我的就不用了吧,你有什么话现在说。”

  楚昭塞给他:“写过了就懒得再说一遍,你自己看吧。”

  谢燕来没有再塞回去,而是收起来,又纠正:“不是我担心你,是钟长荣,他逼着我来的。”

  楚昭抱着斗篷向前走点头嗯嗯:“我知道我知道。”

  她这样子知道什么啊,敷衍,谢燕来跟上她给她解释:“你这里事关重大,你知不知道你的生死关系我们的生死,你——”

  他的话没说完,楚昭大声喊阿乐。

  话音落阿乐从最近的篝火所在跑来,手里拎着食盒在楚昭面前站定打开,楚昭从中捧出一盖碗。

  “谢都尉。”她说,“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请饮了这碗养神补气汤,带着我的心意归去。”

  谢燕来看她一眼,伸手接过本要一饮而尽——

  “烫死了。”谢燕来差点咬掉舌头,“楚昭,你是不是故意的?”

  楚昭哈哈笑,踮着脚伸手帮他煽风:“不是不是。”

  阿乐撇嘴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啊,一直炖着,也不敢放凉,这是为你好。”

  “你们主仆就是不安好心。”谢燕来挑眉说,“先是大药丸噎死我,药汤苦死我,现在又要烫死我。”

  一边说一边将羹汤慢慢喝完。

  楚昭从食盒又拿出两块点心捧给他:“杏花糕,中山王府上厨娘的绝技,我被关着的时候,吃了好多,你在边郡也吃不到,快尝尝新鲜。”

  就算出身不堪,谢燕来也是谢家的子弟,谢燕芳的弟弟,谢氏不会亏待他吃喝,必然也是锦衣玉食,也亲眼见过在谢家婢女们如珠宝般捧着他。

  夜色掩盖了年轻人脸上的风霜粗糙。

  谢燕来看着几乎被举到嘴边的糕点,也是服了,伸手夺过去:“趁着我睡着,就弄出一些吃吃喝喝的啊。”

  楚昭笑道:“其他也没什么可做的嘛。”

  谢燕来三口两口将杏花糕咽下:“那我走了。”

  楚昭哎了声。

  谢燕来将没有抬起的脚落下,不耐烦问:“又怎么了?”

  楚昭看着他,从食盒里拿出纸包:“这是包好的糕点,带着路上吃。”

  谢燕来翻个白眼,真是服了,抬手抓过塞进胸前衣襟里,抬脚迈步。

  “你和钟叔也要小心些。”楚昭道,跟上他两步叮嘱。

  谢燕来回头笑:“皇后娘娘这话不对吧,你自己无畏,却要让我们贪生怕死啊?”

  楚昭笑道:“我无畏,也是为了活着嘛,大家都活着,多好啊。”

  谢燕来呵呵两声转身再次迈步。

  楚昭目送他觉得要说些什么,又没什么可说的,但见谢燕来走了几步后,又转身对她招手。

  楚昭忙跑过去。

  “怎么了?”她高兴地问。

  夜色里女孩儿笑得眼闪闪发亮,宛如星辰跌落,谢燕来移开了视线,觉得有些想笑。

  “你高兴什么啊。”他嘀咕道。

  “你快说啊。”楚昭催促,“有什么想要的?人?兵器?有什么麻烦?人?我现在是皇后,你们搞不定的人,我来。”

  谢燕来哈哈笑,这个丫头一开始什么都不是的时候,还敢这个打那个骂,现在当了皇后,更气势汹汹是吧,看看这口气——

  “你这么厉害,怎么跟她说话都那么为难?”他说。

  楚昭愣了下,她?谁?

  谢燕来看着她:“木棉红。”

  她啊,楚昭哦了声,转头看一旁,好好的,怎么说起她了?

  “哪有为难。”她说,“你打断我们的时候,我跟她,说得挺好的。”

  谢燕来呵了声。

  楚昭低着头叹口气:“我也不是为难,我也没想什么,大家,就有点不熟呗。”

  从来没有母亲,突然出现了母亲,母女分离又是那样的原因,她现在能跟木棉红说话,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谢燕来眼神柔和几分。

  他转过头,轻咳一声:“不熟又怎样,你不是最擅长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

  楚昭又笑了:“我怎么擅长了?”

  谢燕来伸手指着自己:“我这样的人,还有你堂姐,还有京城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男女,先前打的厉害,现在你不都把人迷上了嘛。”

  楚昭哈哈笑,歪着头看他:“我真这么厉害,原来阿九你都被我迷上了。”

  谢燕来呸了声:“你就跟我胡搅蛮缠吧。”说罢大步就走。

  楚昭忙追上他,绕过去在他面前,笑道:“我错了,不该拿阿九公子取笑。”又收起笑,认真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也不太想面对她——”

  她摇摇头,又自嘲一笑。

  “但我,又离不开她。”

  “我小时候,她舍了我的命,但现在,我的命,又是她救的。”

  “我该跪下谢她救命之恩呢,还是理直气壮,这是她欠我的?”

  “我谢她,我心里是有点怨。”

  “我怨她,我也没资格。”

  “更可笑的是,我现在面对她都不能说一句,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因为我需要她,我还要用她。”

  “看起来是她没资格说见我,但实际上是我,我没资格说不见她。”

  “我该不屑她这个母亲,还是感激有这样的母亲呢?”

  “我该怎样面对她?欢喜?愤恨?或者利用?”

  她说着说着眼泪滑落,垂下头。

  谢燕来伸手,他想要摸摸这女孩儿的头,但手伸出来,不自觉落在她的肩头,用力一揽,将她揽在怀里。

  要哭就在他身前哭吧,挡住了,没人看到。

第一百零六章 相待

  阿乐四下看了看,四周篝火点点,兵营里巡逻不断,各种嘈杂声萦绕。

  不过先前小姐为了不打扰谢燕来睡觉,让人不要靠近,所以他们这边又很安静。

  其实吧,看到谢燕来突然揽住小姐,她好像也没多惊讶,大概是因为先前就见过了。

  那时将军刚过世,小姐憋了好久被谢燕来说了两句才哭出来,睡着后被谢燕来抱回去休息。

  现在么,谢燕来又把小姐说哭了,嗯,也许是说中山王的事。

  阿乐叹口气,这次的事的确很凶险,她其实直到走出来那一刻,都以为会死在里面。

  小姐也是人,怎能不害怕?

  小姐害怕无人诉说,能有个阿九吵闹两句哭出来也好,阿乐坐下来,抱膝仰头看星空。

  春日的星空比冬天好看很多。

  谢燕来看着远处璀璨星河。

  “其实,你不要想她是你母亲。”他说,“她除了生下你,与你血缘的牵绊之外,更多的是,木棉红。”

  这不是废话吗?楚昭又想笑,她就是木棉红啊,刚要抬头,谢燕来的手在她头上一拍,将她按住。

  “我是说,她是个人,把她当做一个人,不是母亲来看待。”

  “她与你的牵绊,说句难听话,很短,但这短短的牵绊,这辈子都摆脱不了。”

  “或许这对她来说也很无措。”

  “可能,我们的父母,有时候也会后悔,生下我们吧。”

  “如果没有我们,他们活得更自在,自由。”

  “我记得我小时候,惹到我娘生气,我娘骂我,说要不是生下你,老娘也不用过这种日子。”

  他看着星空,思绪飞得很远,但很快又被拉回来,因为有一双小手悄悄地抱住了他的腰——

  谢燕来按着楚昭的头,警告:“别动手动脚。”

  身前的女孩儿噗嗤笑了,喂了声:“谁先动手的啊。”

  她还在他怀里倚着,头还被他按着。

  谢燕来一怔,伸手把她拎开:“这是两回事,我是,安慰你。”

  小时候他哭了——虽然记不清为什么哭,但被母亲抱一抱就好了,后来母亲不在了,他也长大了,就没有再哭过,也不需要什么怀抱了。

  她年纪比他小几岁,还算是,小孩子吧。

  楚昭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好笑又有些难过,谁安慰谁啊,他又比她好哪里去。

  “是。”她点点头,郑重地施礼,“我知道了,我错了,不该对公子动手动脚。”

  谢燕来不想跟她拉扯,扯来扯去不知道扯出什么奇怪的话。

  “总之,你就不想那么多了,也别论对错了。”他道,“你和她命中注定这样了,你觉得难办,她说不定比你还觉得难办,你现在需要她,而她也离不开你,就大大方方的面对吧。”

  楚昭叹口气:“其实,她也很倒霉。”

  因为这母女牵绊,上一世木棉红为她厮杀,这一世依旧也征战不休。

  “你也倒霉。”谢燕来纠正,“不要比这个了,还是你们努力让别人倒霉吧。”

  楚昭再次笑了。

  “谢燕来。”她说,“谢谢你。”

  谢燕来倨傲道:“不用客气,我也为了我自己,娘娘在后因为这些婆婆妈妈的事乱了心神,出了事,会累害我们边军。”

  楚昭笑着点头:“爱卿言之有理,本宫受教了。”

  谢燕来看她一眼:“我走了。”说罢越过她大步而行。

  楚昭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喊了声:“谢燕来。”

  谢燕来停下脚回头,夜色笼罩他的面容,看不清神色,只听到声音不耐烦:“又怎么了?”

  楚昭一笑:“一路平安。”

  谢燕来摆摆手,再次大步向前,身后又有喊声传来“谢燕来——”

  他气恼站定再次回头,咬牙要拔高声音又压低:“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夜色笼罩了身后的女孩儿,看不到她的神情,但能看到她负手在身后,声音在笑:“没有了。”

  谢燕来狠狠瞪了她一眼,虽然她也看不到,转过身大步走,但莫名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甚至觉得如果那女孩儿再喊一声,他的心就会跳出来。

  他垂下的手紧紧攥住。

  还好,身后没有再有喊声。

  一直走到嘈杂的营地中,一直到亲卫召集了人手,牵了马匹过来。

  谢燕来在夜里长长吐了一口气,坐在马背上回头看,星光下那片安静的夜色里,那个女孩儿还在。

  这么远,她肯定不能再喊了,喊了,也听不到,谢燕来忍不住有些得意地笑了。

  他握紧了缰绳,却没有喝令,身下的马儿有些困惑,只能原地打转提醒主人。

  谢燕来这才一甩缰绳喝令一声,马匹向前疾驰,身后兵士簇拥,在嘈杂的营地里宛如破浪而行的鱼。

  夜色如海,鱼儿跃入其中看不到了,楚昭依旧伫立不动。

  “小姐你在想什么?”阿乐小声问,“是担心他吗?”

  楚昭回过神摇摇头,担心吗?也不是,因为不需要担心,谢燕来说得没错,大家都是无畏的人,用不着谁担心谁。

  “我在想,谢燕来这个人。”她说。

  谢燕来这个人?怎么了?阿乐顿时警惕:“这家伙有什么问题?”

  楚昭笑道:“这个家伙有什么问题我还真不知道,他对我来说,是个陌生人。”

  陌生人?阿乐更糊涂了,说起来谢燕来和小姐认识很早吧?

  楚昭没有再解释,这个世上很多人她都多少算是熟悉,唯有这个谢燕来,那一世从未听过,所以对她来说,他就是个陌生人。

  大概也正是因为他是个陌生人,跟他在一起,她恍若也来到了一个新天地,可以无拘无束,肆意说话。

  阿乐听不懂,干脆也不听了:“小姐,快来吃饭吧。”

  管它什么人,都要吃饭。

  为了不吵醒谢燕来,小姐一直坐在他身边,也没有吃饭。

  其实她觉得本没有必要,走开去吃点东西也不会吵醒他啊?

  “起身脚步声会惊醒他的。”楚昭说,“你还不知道这小子多机警?”

  那倒是,这个谢燕来当初一眼就识破她们,害得她们没能去见将军,阿乐点点头,不过吧,这么机警的人竟然在小姐身边睡着了?

  “好了走吧去吃饭。”楚昭招呼她。

  阿乐便丢开不想了,跑过来与她一起走。

  走到营帐前时楚昭又停下脚,道:“阿乐,去请丁大婶来。”

  阿乐哦了声,适才小姐对丁大婶不太习惯,毕竟一直在她跟前的是小曼,不过丁大婶既然顶替小曼,小姐跟她熟悉一下也是应该的,应声是高兴地去了。

  楚昭在营帐里才坐定,木棉红就进来了,灯火下她神情略有些紧张。

  “皇后。”她说,“有什么事啊?”

  她对她的称呼其实也很谨慎,楚昭注意到了,她不称呼楚小姐,更不直接唤名字,而是用皇后这个敬称。

  皇后是君上,哪怕是母女,也是君臣有别,这样,合情合理。

  楚昭看着她,问:“大当家的吃过了吗?”

  木棉红看着桌案上的菜肴,略有些迟疑,然后一笑:“我其实吃过了,但,我觉得,我应该说没吃过。”

  楚昭笑了,伸手:“大当家请坐,尝尝我这里的宵夜。”

第一百零七章 宵夜

  营帐也就是普通的主将营帐,楚昭在军中并不摆皇后仪仗,吃住都和兵士们一样。

  “饭菜是郡城最好的酒楼做的。”楚昭指着桌案说,又挑眉一笑,“毕竟已经拿下中山郡了,我身为皇后吃点好的还是没问题。”

  木棉红看着灯下女孩儿长眉飞扬的样子,看来今日能被请来吃这顿宵夜,是那位谢家公子的缘故。

  木棉红笑着坐下来,拿起碗筷端详饭菜。

  “小曼喜欢吃咸香。”楚昭指着一叠炸鱼说,“这种小黄鱼她一口气能吃一盘。”

  木棉红便夹了一条,道:“我也是,寨子里最多的吃食就是烤肉炸肉。”

  楚昭嗯了声,又指着另一边:“这个荷叶卷她也喜欢,大当家尝尝。”

  木棉红道:“这个我们吃的少,没见过呢。”说罢夹了一个。

  一时安静,两人各自吃饭,营帐里唯有烛火燃烧的声音。

  楚昭也并没有让大家陷入沉默太久。

  “我请大当家的来是要交代一件事。”她说。

  木棉红没有放下碗筷,只道:“皇后娘娘请说。”还用公筷给楚昭盘子里也夹了菜,“你也吃。”

  对于她的礼尚往来楚昭没有拒绝,也没有多说,道:“中山王交出了十万兵马,这些兵马朝廷会调派到边军,但我想分出五万交给大当家。”

  木棉红慢慢咀嚼,抬头看着她,似乎在思索,问:“那是要他们当兵呢,还是当匪?”

  楚昭道:“这些兵马原本是中山王养的,虽然将官都已经被清除,但兵士来历关系复杂,按照朝廷的意思要将这些兵士们打散分到边军中,但我觉得这样的话,一是可惜了这十万兵马的战斗力,再者也会影响边军的战斗力。”

  木棉红看着她,有一瞬间走神,她恍惚又看到了那个年轻的将军——

  夜晚的室内,他卸下铠甲,带着沐浴后的清香,挽着衣袖,用修长的手指在舆图上指点,还转头唤她。

  “阿棉,你来看,这个兵马如果这样调动——”

  木棉红问:“那我要做的是——?”

  “驯服他们。”楚昭用反手用筷子在桌案上轻轻一点,说,“把这五万兵马打散,然后变成你们的人。”

  木棉红又吃了一口菜,看着她的筷子,点点头:“这样既不影响边军,又能多了助力。”又摇头,“但要达成这样的目的,需要时间。”她抬起头看楚昭,“娘娘,可要有耐心啊。”

  楚昭扬眉一笑:“不是耐心,是信心,我有信心就算不用这五万兵马,西凉也休想突破边郡。”

  木棉红一笑,再次给她夹菜:“娘娘威武。既然不急,那就好办了。”

  楚昭将令符推给木棉红:“我跟钟叔打个招呼,到时候他会派自己人来接收兵马,然后以训兵的名义,交给你五万。”

  木棉红应声是,接过令符,在手里端详,又笑了笑:“我没想到,我有一天会拿着朝廷兵马的令符。”

  她本是贼。

  是朝廷兵马剿杀的对象。

  楚昭沉默一刻,道:“我知道这件事可能不近人情了,但现在我还是不能给大当家封赏。”

  木棉红看着她。

  “这也是我的私心。”楚昭不回避她的视线,说,“我现在是皇后,公布大当家的身份对我没有好处。”

  这话说得很直白,一个皇后有一个当山贼的母亲,的确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木棉红脸上没有半点哀怨,嗯了声:“不仅对你没好处,对将军也不好,他既然过世了,就让他安安静静再不要受侵扰了。”

  楚昭看着她,道:“还有,公布身份对你也不好。”

  木棉红看着这女孩儿,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她长的很好看,尽管已经染上了岁月的痕迹,当眼里亮起光的时候,整个人如月华一般,让人不设防,让人只想多看她两眼——父亲当年就是这样沦陷的吗?楚昭移开视线,端起汤茶喝了口。

  “你应该知道,我当这个皇后是怎样的机缘,自从当了皇后,国朝多难,虽然看起来我风风光光的,但其实处处有难关,我的亲人们会被诱惑,会被要挟,或者与我反目,或者因我被害。”她轻声说,“如果你的身份被人知道,你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我知道你很厉害,有功夫,有人马,但这世上人心算计太危险。”

  她看向木棉红。

  “你会因为我而遇难,而我也会因为你陷入困境。”

  “所以,不被人知晓,对你,对我,都是最安全的。”

  木棉红一笑:“我知道了,皇后娘娘请放心。”她再吃了几口菜,又端起汤喝了口,“这个味道也很好,想必,小曼也喜欢吧?”

  楚昭点点头,这一桌饭菜是她特意按照小曼的口味做的,她不了解木棉红,想来她们应该一样。

  “皇后娘娘。”木棉红这次落了碗筷,起身道,“我这就去准备。”

  楚昭也站起来:“我几日后会带着丁大锤和余下的龙威军回京,你们在这里等候钟叔的人来接受兵马,然后随同他们一起回云中郡。”

  木棉红应声好,再看她一眼,转身出去了。

  楚昭站在原地轻轻松口气。

  原来跟她相处也不难。

  ……

  ……

  “怎么样?”

  “大当家的,她说什么?”

  木棉红刚走回自己所在的营帐,就有几个男人急切围上来问,神情激动又期盼。

  “是不是认你了?”

  “喊你娘了吗?”

  木棉红看着大家,笑了笑:“没有。”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又拿出令符晃了晃,“不过,她把中山王上交的五万兵马送给我们了。”

  几个男人怔了怔,似乎没听明白。

  “五万哦。”木棉红再次重申,“天下哪个山贼能有这么多人马?我们以后就真是天下第一山贼了。”

  她说着笑起来,有两个男人也跟着笑起来,但另一个男人回过神。

  “什么啊,红姐。”他道,“这是苦差事,五万兵马岂是好管的?”

  更何况还是中山王养着的叛军。

  这分明是让他们驯化。

  其他两个男人也回过神了。

  “大当家的,这又是让我们做工啊!”

  “你为她做了多少事了,竟然连声娘也不喊!”

  “她不喊娘,还好意思让你做事,这是什么意思啊?”

  “她姓楚,是楚岺的种,就是心黑手辣。”

  “父女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会要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