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燕芳说的也没错,她是把他看做陌生人,只不过他再聪明也猜不到她感慨的是另一世谢燕芳。

  燕狼。

  那一世,燕狼谢氏几乎天天出现在她耳边,但可惜直到死她也没见过。

  这一世她与谢燕芳早早就相见了,一起守护着萧羽,击溃了萧珣的皇帝命。

  这一世她认识的谢三公子,文雅可亲,倨傲风趣,当然,聪慧也是聪慧,厉害也很厉害,但这都是站在同一阵营看到的厉害和聪慧。

  这种厉害和聪慧没有丝毫威胁,反而令人愉悦。

  直到此时此刻,她看到了站在敌对面的谢燕芳。

  他神情依旧柔和,神态依旧温润,但不管眼神还是说的话,都如同寒玉,淡漠森寒。

  他坐在你面前对着你笑,也是高高在上,漠然俯瞰。

  那一世的谢燕芳就是这样吧,这一世她终于亲自见到了。

  楚昭又有些怅然,这一世她保住了萧羽,留住了邓弈,改变了萧珣当皇帝激发谢氏造反的命运。

  邓弈依旧当太傅,谢氏不用再造反了风光尊荣都有。

  但她也知道一开始走在一起不一定不会反目,她跟邓弈因为权势闹得生分,跟谢燕芳也必然会起争执,但没想到,谢燕芳与她反目竟然不是因为她要当皇后,要霸权,要打压权臣外戚,要胡作非为,而是因为她没这样做——

  楚昭仰头长叹一声。

  这就算是神仙也想不到啊。

  怎么想都匪夷所思。

  楚昭本想问问他,是因为自己藏着母亲,藏着私兵,所以他这是不信她真肯交出皇后之位。

  但看着谢燕芳的眼神,这话又问不出口,她看的出来,谢燕芳不是因为这个。

  他就是,因为她不当皇后而愤怒。

  “三公子。”楚昭看着他,“一个恨你的皇后摆在朝堂,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不会以为,时间会抚平一切吧?或者你有足够的本事让我当个傀儡,但我要告诉伱,除非我死了,否则就算把我做成人彘,我也会带着坛子撞向你。”

  她说话时,谢燕芳认真地倾听,听她说完了,他笑了笑。

  “身为臣子,又是外戚,我从未想过要与皇后在朝堂和气共处。”

  “君强臣弱,臣强君弱,君臣之间难免胶着。”

  “所以,请皇后娘娘不用担心,尽情做你的皇后,臣会自保。”

  满室灯火摇曳,谢燕芳脸上的笑淡如月色,楚昭张张口想说些什么,又无话可说。

  “三公子这似乎是无畏无惧,又好像是落落大方。”她说,讥嘲一笑,“但其实这不过是你对我的惩罚报复而已。”

  谢燕芳嘴角浅笑,没有说话。

  “违背你意志,不肯落在你棋盘中的棋子,被囚禁束缚,满腔愤恨,不过是困兽挣扎。”

  “还有比看着困兽挣扎更开心的事吗?”

  谢燕芳似乎想了想,道:“大多数时候,的确是这样,但——”他伸手按了按心口,摇摇头,“对阿昭小姐,我不是这样,我是真的觉得遗憾。”

  遗憾?遗憾什么?楚昭想笑,要说什么,营帐外脚步声响,有人唤声“公子。”

  谢燕芳微微转头嗯了声。

  门外的人才敢继续说话:“外边有些事。”

  有什么事?

  谢燕芳看了眼楚昭,起身走出去,伴着门帘掀起,楚昭听到远处传来嘈杂,似乎有很多人在吵闹。

  “朝臣们闹着要见皇后——”

  谢燕芳在这时走了出去,帘帐垂下,隔绝了他的身影,也隔断了说话声。

  朝臣们?楚昭握紧了手中笔,笔尖上的墨滴落,微微闪烁寒光。

第九十六章 漩涡

  “我等求见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臣等冤枉啊。”

  狩猎场外围来了很多人。

  除了一些拱卫司兵卫,大多数都是官员们。

  他们神情愤怒说着什么,还有人在流泪,所以看起来吵闹,但并没有威胁。

  两个黑衣人从夜色中走过来,看着被兵卫围挡在外边的官员们。

  “怎么回事?”他们低声问,眼中几分戒备,“他们,察觉到什么了吗?”

  如果察觉到了,那就直接都杀了吧,不要耽搁时间。

  夜色起伏,几个潜藏的黑衣人也冒出来。

  “没有。”他们说道,“是那个朱咏,拱卫司的,惹麻烦了。”

  两個黑衣人视线凝聚,看到那群官员其实并不是混在一起,很明显分成两方。

  其中一方官袍在火把照耀下闪光,那是衣袍上的蟒纹。

  此时不用狩猎场的兵卫喝止,拱卫司的人先开口。

  “乔大人,你这样鼓动大家这样闹。”朱咏说,“就算见了皇后,也是罪加一等。”

  听到他这话,官员们更愤怒了。

  “朱咏!你少在这里恐吓。”一个官员喊道,“我行的端做得正!”

  另一个胡子花白的官员,声音嘶哑,推开扶着自己的官员:“就算是皇后要问罪,本官也要先参你,朱咏,你滥用职权栽赃陷害刑讯逼供以权谋私——”

  朱咏跟丁大锤这些兵卫不同,文官出身,就算吵闹成这样,也没有暴怒。

  “黄大人,说话要讲证据。”他轻声细语说,“我抓乔大人可是有证据的,他与邯郡魏氏有书信来往。”

  他的话音落,对面的官员们如同油锅里溅水。

  “你胡说——”“这是你伪造的——”“朱咏!你与人勾结,要夺乔大人家祖传珍宝——”

  “那人已经承认了,文书你伪造的,是他亲手塞进乔大人书房。”

  “你想杀人灭口,还好老天有眼被我们提前发现——”

  在这么多官员咆哮声中,朱咏的声音被淹没。

  内里的黑衣人也听明白了。

  他知道朱咏是在邯郡和丁大锤一起查魏氏,案子落定后,丁大锤先回来,朱咏现在也回来了,看来是又在京城里查魏氏同党了,被官员们围攻了。

  黑衣人没兴趣再听。

  “将他们赶走。”他低声吩咐。

  便有黑衣人依言将消息传向前方兵卫那边,但还没传达过去,朱咏猛地越过兵卫向内而来。

  “我自去跟皇后表明。”他说道,对这些兵卫挥手指使,“拦住他们。”

  因为这些人没有威胁,兵卫们原本有些漫不经心,朱咏动作又快,一时竟没拦住,刚要追,官员们看到了也蜂拥而来。

  “我们也要去——”

  “拦住他,不要让他跑了——”

  “他要去娘娘面前诋毁栽赃,休要放过他。”

  “我不信皇后娘娘真要包庇他——”

  兵卫们忙拦这些人,这些人穿着官袍不带兵器要么瘦弱要么年长,别说打了,稍微用力都不敢,一时间手脚束缚,混乱一片。

  趁着这混乱,朱咏狂奔向内,几个拱卫司兵卫紧随。

  “皇后娘娘的位置我们不知道。”他们急问,一面急切地四下看,“指挥使大人在哪里?”

  朱咏道:“不用找丁大人,我知道。”

  他没有参与狩猎场布控,但他仔细翻看了这些日子拱卫司的纪录,找到了大概的方位。

  现在没有时间去找丁大锤他们,只要见到皇后——

  朱咏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

  再快些!

  前方灯火隐隐可见明亮中的营帐,但下一刻路被拦住了。

  很多人,持箭配刀,宛如一堵墙。

  朱咏猛地停下来,其他人没收住差点撞到他。

  怎么了?

  朱咏看着人墙缓缓让开,一个人走来,他的心终于沉下去。

  “谢大人。”他说,“果然被关的不是你。”

  下一刻四周响起弓弩声,跟上来的拱卫司兵卫尚未回过神纷纷倒地,眨眼只剩下朱咏一人。

  谢燕芳看着他:“是你啊。”点点头,“不错,皇后没有看错你,能察觉不对,又敢冲进来。”

  朱咏按住身前的腰刀,虽然他只是个文官,配刀只是拱卫司的标志,他从未用过。

  “谢燕芳。”他沉声喝道,“你要谋反!”

  谢燕芳笑了:“皇帝是我外甥,身上一半的血是我谢氏,我何必谋反?”说罢摆手,“你是她挑选的人,做事做得也不错,我就不杀你了,留着你,她以后还能用。”

  但话音未落,朱咏已经拔刀向他扑来大喊:“逆贼受死。”

  他当然不能杀死谢燕芳,甚至都没能靠近,伴着他的喊声,几个黑衣人跃出,抬手击飞他手里的刀,抬脚将他踢倒在地上,几把刀就落在他的脖颈后。

  “既然——”谢燕芳皱了皱眉,话没说完,身后响起了嘈杂声。

  “公子。”一个黑衣人喊道,“是皇后那边。”

  谢燕芳已经转身疾步而去,衣袍翻飞。

  黑衣人也没有再理会地上的朱咏,疾步追去。

  朱咏从地上爬起来,有些站立不稳,适才那黑衣人一脚几乎踢断了他的腿,这些人比丁大锤还厉害呢——

  丁大锤他们应该已经遭遇不幸了吧。

  朱咏看向前方营帐所在,那边厮杀喧天,兵器相撞溅起火花,是谁来救皇后了?

  他从地上抓起自己的刀,虽然他一脚就能被人踹倒,但依旧毫不犹豫地向那边奔去。

  ……

  ……

  长刀与铁鞭在空中相遇,伴着刺耳的声音,长刀断成两截,铁鞭也飞了出去。

  这一击让两人都向后退去,两步三步,在地面上滑出一道沟才停下来。

  裹着一身黑衣的年轻人抬手擦了擦嘴角,但嘴角的血没有擦去,反而半张脸都是血迹。

  他手上虎口震裂,一手的血。

  “行啊,杜七。”他说,将手甩了甩,“这几年没少杀人吧,越来越厉害了。”

  杜七看着眼前的人,眼中震惊又有怒意。

  “谢燕来,你可长本事了,装死!”他说罢双手在腰间拔出一双软剑,“也好,今日正好让伱死在我手里!”

  谢燕来飞旋俯身,避开了杜七,伴着剑光急退,一步两步三步,再起身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带血的长剑,寒光闪过,杜七发出一声闷哼,胳膊上血飞溅。

  四周的厮杀声如同漩涡,将两人卷入其中。

  奔出营帐,手里还握着笔的楚昭,只来得及看到谢燕来的背影,下一刻背影与刀光剑影混为一体,眼前似真似幻。

  她没有丝毫迟疑,从地上捡起一把刀就要向漩涡冲去,但下一刻就被飞来的短刀打落,人也踉跄后退,撞在营帐上。

  谢燕芳从一旁大步而来。

  “你就不用亲自下场了。”他说,“这么多人为你拼命,你死了,大家一腔心血空付。”

  楚昭看着他,转身就跑。

  但她哪里跑得过,没几步就被谢燕芳抓住。

  “我以为你至少应该跟我喊别打了,放过他们。”他有些好笑,说,“怎么转头就跑了?”

  “那是因为你根本不会放过他们。”楚昭咬牙说,用力挣扎。

  她的挣扎根本毫无作用,谢燕芳稳稳牵住她的胳膊,转头看营地里的厮杀,到处是人,到处血肉横飞,但他还是看到了那个年轻人的身影。

  “你把他藏起来了啊。”他说,笑了笑,“不错,谢燕来死了,与谢氏无关了,活着的就是你的人,你看,他现在来救你了,如果他还是谢燕来,可来不了。”

  楚昭冷笑道:“我还有更厉害的呢——”

  伴着这句话,原本拼命要挣脱的女孩儿借着他的拉拽猛地贴近,一手牢牢抱住他的腰,一手狠狠向他脖子扎去。

  一只笔落在谢燕芳的脖子上,白皙的肌肤,幽蓝的笔尖,相衬下有着诡异的美感,如果再有一滴红红血,必然会更美。

  可惜笔尖没能更近一步。

  谢燕芳一手揽着女孩儿,一手握住了她的手,低头看看脖颈。

  他的眼神似乎跟先前一样淡然,但又似乎有些惊讶。

  “楚昭。”他说,“你要杀我?”

  楚昭用力,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如铁钳,她纹丝不能动。

  “我当然要杀你。”她咬牙说。

  谢燕芳还在看贴近脖颈的这只笔:“还是见血封喉的毒啊,你是真要我死。”他声音有些怅然,视线看向怀里的女孩儿,“我就没想要你死。”

第九十七章 抛去

  狩猎场这边被突袭进入,那边还有朝廷的官员们在吵闹要冲进来,更有死而复生的人出现。

  但谢燕芳浑不在意,他在认真地问这个问题,似乎确认楚昭是不是真要杀他是天下最重要的事。

  “你见我的时候,上次拿着有毒的茶,这次拿着有毒的笔。”

  “我先前还提醒你说,做人要戒备,真是多余,楚昭你待我真是很戒备了。”

  他说到这里,又摇头。

  “不对,你不是戒备,你是要杀我。”

  他看着楚昭,眼里有夜色有火光,跳跃翻动。

  “你怎么能想杀我呢?”

  楚昭听不下去了:“谢燕芳,伱说这些什么废话?我为什么不杀你?”

  谢燕芳似乎微怔,似乎这是个从来都不用想的问题。

  “因为。”他说,说了两个字又停下。

  楚昭也不需要他回答,自己给了他回答。

  “谢三公子,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问这么可笑的话?”

  “因为你厉害?因为你是萧羽的舅舅?对,没错,因为你厉害,因为你是萧羽的舅舅,我当然对你好,对你恭敬,敬佩你,但这不表示我不就不能杀你啊?”

  “我先前不杀你,是因为还需要你为我和萧羽披荆斩棘劈山斩海,清路除障,谢燕芳,现在西凉已定,中山王已除,邓弈已死,而萧羽就要亲政,而你,就成了我要除掉的障碍,我当然要杀你。”

  说到这里,楚昭再次用力将笔向他脖子里推,虽然依旧纹丝不动,这也表明了她的心意。

  她仰头看着谢燕芳,咬牙喊道。

  “我只恨我动手太晚了。”

  谢燕芳看着女孩儿眼里跳跃的火光,毫不掩饰的戾气,先前心中那些风雨雾霾空茫一片,一瞬间齐齐被切开,重归豁然。

  他笑了。

  “是,没错,这才对,就是这样。”

  “我们这种人,当然想杀人,当然要杀人。”

  他握着楚昭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上拉开,转向楚昭。

  不像楚昭动作那么吃力,他的动作缓慢流畅,伴着跳跃的火光,笔尖逼近了楚昭的脖颈。

  白皙的脖颈,幽蓝的刀尖,有着同样的美丽。

  楚昭眼中没有畏惧,但她微微侧了头,看向厮杀中——

  “别担心。”谢燕芳看着她,也不问她要看谁,“都要死,此时见不到,待会儿就见到了。”

  说到这里又笑了笑。

  “这样挺好的,一起死了,你们在泉下有伴。”

  楚昭哦了声,收回视线看他:“这么好,三公子跟我们一起死啊,你一個人活着多孤单啊。”

  谢燕芳被逗笑了,因为贴得近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

  “我还是留在人间怀念你们吧。”他说,冷玉般的眼中带着笑意,“有人可以怀念,也不寂寞。”

  他再看女孩儿的脸,认真又仔细,似乎要将她刻在心底。

  其实也早就在他心底了。

  他为人间突然出现一抹异色而心喜,他愿摇舟与其共度,不论逆风逆水,没想到她只想独舟而去。

  这真是悲哀。

  他不能看着异色而去,就亲手让它消失吧。

  谢燕芳垂下视线,将手送出去——

  但就在这一刻,他猛地抬眼,脚下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人影如长蛇蜿蜒匍匐而起,然后吐出猩红的信。

  长剑擦过楚昭的肩头,刺向谢燕芳的心口。

  谢燕芳腰身一拧人向后仰去,与此同时,楚昭手中的笔被他握着送了出去,刺向来人。

  来人如蛇翻滚,避开了笔,但谢燕芳已经从后仰旋身而来,长手如刀,一刀砍中来人。

  来人发出一声闷哼,宛如被一折两断跌落在地上。

  楚昭还在谢燕芳手中牢牢被抓住,她发出一声尖叫,看着地上的人影。

  就算模糊不清,就算一句话没说,她依旧认出来了。

  “娘——”

  不待她拼命挣扎,又有疾风从侧边袭来,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似乎被谢燕芳扔出去,又似乎是被劲风吸走。

  天旋地转中看到有血飞溅,一个人头飞起,而她也落入了一个怀抱。

  杜七无头的尸体挡在谢燕芳身前,噗通一声跪地,然后栽倒不动了。

  在他身后,谢燕芳半跪在地,衣衫满是血,微微抬头,看过来。

  楚昭也抬起头,看到火光下谢燕来白皙的脸,脸上满是血,狰狞如兽。

  下一刻她眼一花,身子再次腾空,她不由伸手抱住谢燕来的脖颈,在夜色中向山上疾奔而去。

  与此同时,折断在地上逃过一击的木棉红也起身疾奔。

  两道身影宛如火蛇,在厮杀中烧开一条路。

  谢燕芳半跪在地上,看着火蛇向山林中蜿蜒而去,他伸手按着自己的胸前。

  心口上方一寸,插着一把长剑,微微颤。

  ……

  ……

  楚昭只觉得双耳嗡嗡,风声厮杀声灌满,但又似乎什么都听不到。

  她紧紧抱着谢燕来,只看着谢燕来。

  “谢燕来,谢燕来——”她大声地喊着,“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来了。”

  这其实不是问,只是在喊,一声接一声,喊得嗓子沙哑更咽,还有眼泪落下来。

  她满腔震惊,又满腔欢喜。

  他怎么会来啊,那么远,她又没有告诉他一点消息。

  还有……

  “娘——”她再次嘶声喊,用力地四下看。

  娘呢?娘被谢燕芳——

  一道身影从旁边掠过。

  “我在呢。”木棉红喊道,虽然声音有些嘶哑,但动作不比谢燕来慢,甚至越过他,先一步向前而去,只留下一句,“阿昭别怕。”

  她没害怕,她一点都不怕,楚昭抱紧谢燕来的脖子,让自己紧紧贴着他。

  “你们怎么来,你怎么来了?”她再次问。

  “来了就来了,问什么问!”谢燕来喊道。

  话说到这里时,他们已经奔入山林,向高处而去,但密林中也响起了厮杀声,同时火光四起,铺天盖地,如天罗地网。

  “谢燕来,放我下来。”楚昭喊,“你们走,别管我——”

  谢燕来喝道:“闭嘴。”

  楚昭却没有闭嘴:“谢燕来我以前对你好,你说过我是要让你和谢燕芳自相残杀,虽然我当时不承认,但其实我也藏了私心,而结果也算是这样了,你看,谢燕芳要杀我的时候,你来救我——”

  她不仅说这么多,还用力勒他脖子,勒地谢燕来脚步踉跄差点跌倒。

  “你有完没完。”谢燕来气道,“你怎么什么时候都这么话多!”

  “没完,你听我说,我现在不这样想了,我早就不这样想了,我不想你来救我。”楚昭说,“你快走吧,你带着我娘快走吧,别管我。”

  谢燕来低头瞪眼:“你——”

  “我中毒了。”楚昭说,“我要死了。”

  谢燕来声音一顿,借着四周的火光,看到怀里女孩儿惨白的脸,脖子上有一道血痕,并不深,浅浅一道,渗出的血珠闪着幽蓝。

  “我用来杀谢燕芳的毒刀,刚才他还是划伤了我。”楚昭说,仰头看着谢燕来,忽的双臂用力贴近他,在他满是血污的下巴上咬了一口,“我中毒了,我会死的,你们快走,你们要活着。”

  谢燕来眼神一瞬间茫然,不知道是因为被非礼轻薄,还是因为什么,他没有再说话,只将怀里的人抱紧,脚步更快向上疾奔。

  “谢燕来——”楚昭喊。

  “谢燕来——”身后也有声音喊,“我要死了——”

  谢燕来微微向后看去,看到远处的山林里谢燕芳被数人抬着而来。

  火把照耀下,他浑身是血,心口上方插着一把剑。

  “谢燕来。”他看着高处密林中影影绰绰的身影,“你看着我。”

  他伸手握住长剑,猛地一按,长剑穿透了身体,抬着他的两边身后的人顿时被溅了一脸血。

  “公子——”无数惊呼声。

  谢燕来也似乎惊住了,脚步停下。

  “谢燕来,把楚昭杀掉。”

  “我已经重伤成废人,命不久矣,我将谢氏交给你,将萧羽交给你,将大夏交给你。”

  “你是谢氏能取代我的唯一公子。”

  “你是大夏唯一的国舅。”

  “谢氏以你为尊。”

  “大夏以你为尊。”

  谢氏,大夏,从此后以他为尊?谢燕来看着山下的人影,再看怀里的女孩儿。

  女孩儿意识已经有些恍惚,但双手依旧紧紧搂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