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若真的是神,现在他已变成了凡人。

天上地下,也只有一种力量,可以使人变成神,使神变成人。

门外终于响起了很轻的脚步声。

两个人的脚步声。

楚留香的心往下沉,自从交了桃花运后,他就没有以前那样的好运气了。

两个人走进了石屋,一个人的脚步声较轻。

脚步声重些的一个人,走在后面。

楚留香在心里盘算着,他有把握在一刹那间,制住后面的那个人,同时将出路挡住。

前面的人想跑也跑不出去。

这当然也是冒险,但他实在已没法子再等下去,何况,以后来的人说不定更多。

他念头转得很快,动作更快,一想到这里,他的人已飞了起来。

没有亲眼看到过的人,绝对无法想像楚留香骤然行动时是什么样子。

那就像是鹰飞,却比飞鹰发动更快,那又像是兔脱,却比兔脱更剽悍迅急。

他行动时如风云,下击时如雷电。

他并没有张开眼去看走在后面的这个人,但身形一闪,已雷电般往这人击下。

只可惜他算错了一点。

这人的脚步虽重,反应却也快得惊人,身子突然的溜溜一转,人已滑出七尺。

楚留香凌空翻身,翻身追击,疾然反掌斜削这人的后颈。

这人身子又一转,指尖划向楚留香的脉门,招式灵变,连削带打,以攻为守,只凭这一招,已可算是一流高手。

他再也想不到楚留香这一掌竟是虚招,再也想不到楚留香身子悬空时,招式还能改变,而且改变得令人无法思议。

他只看见楚留香的身子突然在空中游鱼般一翻,足尖已踢向他软肋下气血海穴。

他虽然看到,也知道应该如何闪避,但等他要闪避时,已来不及。

他思想还在准备下一个动作,人却已倒下。

楚留香一击得手,掌心却已沁出冷汗。

他虽然将这人击倒,距离门户却已有七尺,并没有挡住前面一个人的出路。

这人说不定早已兔脱,只要他走出了这屋子,楚留香就休想走出去了。

他又算错了一着。

他也永远想不到,这人居然还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他。

他直到现在,才看见这个人。

艾虹!

楚留香又惊又喜,几乎忍不住要失声叫了出来。

艾虹的脸上却连一点表情也没有,身上穿的也不再是诱人的红衫。

她穿着件宽大的麻袍,完全掩没了她苗条动人的身材。

她脸上也似乎戴了个面具,她的情感也全都被藏在这面具里。

可是她刚才为什么不乘机逃出去报警呢?

楚留香心里充满了感激,忍不住走过去,想去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在衣袖里,脚却后退了两步。

她也变了,已不是以前那娇俏柔媚,如小鸟依人的女孩子。

她看着楚留香的时候,就像是在看着个陌生人。

楚留香也只有停下脚步,勉强笑道:“谢谢你。”

没有回应。

楚留香还是要问:“你怎么会在这里的?难道你也是这一家的人?你认不认得张洁洁?她是不是也在这里?”

他问的话,就像是石头沉入水中,完全得不到一点反应。

楚留香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秘密不能说,我只求求你,告诉我,这里的圣坛究竟在什么地方?”

艾虹冷冷的看着他,突然抬起手,反手点住了自己的穴道。

她也倒下。

楚留香突然很吃惊,但惊讶得并不太久。

他已明白她的意思。

她不忍伤害楚留香,但也不能为楚留香做任何事。

这已是她所能做到的极限。

楚留香只有感激,她已尽了她的心意,他对她还能要求什么呢?

外面是条很长的石廊,两边当然还有别的门,每道门看来都是完全一样的。

谁也不知道推开门后,会发现什么?会遇到什么事?

任何一道门的后面,都可能是楚留香所要寻找的圣坛。

任何一道门后面,也都可能隐藏着致命的危机。

幸好外面并没有防守的人。

这里已是虎穴,无论是谁走进来,都休想活着出去,又何必再要防守的人?

“既然是圣坛,总该有些特别的地方。”

楚留香为自己下了个决定,决心要再碰碰运气。

他沿着石壁,慢慢的走过去,低着头,垂着手,尽力使自己的脚步安详稳定。

记得那麻冠老人走路的姿态,也许这里的人走路都是那样子的。

灯光是从石壁间嵌着的铜灯中发出来的,光线柔和,并不太亮。

楚留香觉得很幸运,他虽已换上了麻冠麻衣,但脸上一定弄得很糟。

既没有镜子,又缺乏工具,更没有充裕的时间,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易容改扮,简直就好像六十岁的老太婆,想把自己扮成十六岁的小姑娘一样。

走过这条长廊,他身上的衣服,就几乎已经快湿透了。

转过弯后是什么地方?

他悄悄探出头,悄悄的张望,还是没有人。

连人声都没有。

他刚松了口气,呼吸突然停顿。

前面的确看不见人,也听不见人声。

但后面呢?

楚留香不敢回头,又不能不回头——他已发觉后面仿佛有人的呼吸声。

后面不只一个人——有七八个人。

七八个人幽灵般一连串跟在他身后,就像是突然自地下出现的鬼魂。

他往前走,他们也往前走。

他停下来,他们也停下。

楚留香回过头,脖子就像是忽然变成了石头,完全僵硬。

一张全无表情的脸,正对着他,一双冰冰冷冷的眼睛,正看着他。

楚留香忽然觉得这里的灯光实在太亮了。

这人还在冷冷的看着他,没有动作,没有说话。

楚留香向他点点头。

这人居然也向楚留香点了点头。

楚留香道:“你好!”

这人道:“你好!”

楚留香道:“吃过饭没有?”

这人道:“刚吃过。”

楚留香道:“吃的是什么?”

这人道:“肉。”

楚留香道:“什么肉?猪肉还是牛肉?”

这人道:“都不是,是人肉,想混进这里来的人的肉。”

楚留香笑了,道:“那一定难吃得很。”

他的话还未说完,身子贴着石壁一滑,人已转过弯,滑出去三四丈。

然后他身子就像箭一般的向前窜了出去。

他不敢回头,一回头身法就慢了,他也用不着回头去看,后面的人反正一定会追来的。

长廊的尽头又是长廊。同样的石壁,同样的门。

这见鬼的地方也不知有多少条石廊,多少道门。

楚留香心里突然又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他左转右转,转来转去,说不定还是在同样的地方兜圈子。

别人根本不必追,在那里等着他就行了,等着他自己倒下去。

但明知如此,他还是不能停下来。

既然不能停下来,要跑到什么时候为止呢?——倒下去为止?

这地方看来很简单,很平常,并没有什么特别可怕的危机和埋伏。

楚留香直到现在,才知道这地方有多可怕。

最可怕的是,这地方永远只有一个弯可以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他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顽皮孩子们常常会将一空盒子格成许多格,再捉只老鼠放进去,看着老鼠在格子里东奔西突。

楚留香忽然间发觉自己现在的情况,和格子里的老鼠也差不多少,说不定上面也有人正在看着他。一想到这里,他立刻停下来。

无论为了谁,无论为了什么原因,他都不愿将自己当做老鼠。

这算别人并没有这么想,至少他自己已经有了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可真不好受。

后面的人居然还没有追到这里来——这是因为楚留香的轻功太高,还是因为他们明知道楚留香无路可走?

无论为了什么,他们迟早还是要追来的。

楚留香长长叹了一口气,决定先推开最近的一道门再说。

但就在这时,最近的一道门忽然开了,门里有个人正在向他招手。

他看不见这个人,只看见一只手。

一只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也许就正是那只催魂夺命的手。

楚留香却已窜了过去。

在这种情况下,他已无法顾忌得太多,他决心要赌一赌!

冒险,岂非本就是楚留香生命中的一部分——也许正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他冲入那道门。门立刻关了起来,关得很紧。

屋子里竟没有灯,楚留香连这只手都看不见了。

这究竟是谁的手呢?

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嗅到一阵阵淡淡的香气。

这香气仿佛很熟悉。

楚留香刚想说话,这只手已掩住了他的嘴。

一只光滑柔软的手,却冷得像冰。

没有人能掩住楚留香的嘴,有灯光的时候不能,黑暗中也不能。

除非他认得这个人,信任这个人,知道这个人绝不会伤害他。

这个人是谁呢?

楚留香耳边响起了她温柔,却带着些埋怨的低语声:“你好大胆子,居然敢到这里来?你还想不想活着回去?”

这声音更熟悉,是艾青的声音:“我刚才假装不认得你,你就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就应该走,我真没想到有时你也笨得像只驴子。”

楚留香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拉开,轻轻叹息,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非来不可。”

艾青道:“为什么?难道……难道你是来找我的?”

楚留香无语。

艾青也轻轻叹息了一声,幽幽道:“我也知道不是,你绝不会为了我冒这种险,我……我只不过是你许许多多女人当中一个而已,你可以忘记别人,当然一样也可以忘记我。”

她的声音幽怨凄楚,她对楚留香似已动情。

楚留香心里充满了歉疚和怜惜,忽然觉得自己实在很对不起这女孩子,忍不住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柔声道:“我并没有忘记你,也曾千方百计的找过你,可是……可是……”

艾青道:“可是这次你并不是来找我的,你根本不知道我会在这里。”

楚留香只有承认。

艾青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冷淡,道:“其实你也用不着觉得对不起我,我去找你,的的确确本是为了要杀你的。”

楚留香道:“可是后来你……”

艾青道:“后来我还是在骗你,那次我突然失踪,并没有什么人逼我,是我自己溜走的。”

楚留香放开了握住她的手,又开始摸摸鼻子了,仿佛连鼻子都有了酸水,又酸又苦。

艾青道:“难道你以为天下的女人都要缠着你,难道你以为自己真的很了不起?”

楚留香苦笑道:“无论如何,你今天总算冒险救了我。”

艾青淡淡的道:“我救你,只不过是因为我觉得你很傻,傻得很可怜,上了别人的当,还在自作聪明。”

楚留香道:“我究竟上了谁的当?究竟是谁在暗中主使你杀我?”

艾青道:“我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何况你根本就不会知道。”

楚留香道:“我一定要知道。”

艾青冷笑道:“你以为谁会告诉你?你以为你自己能查得出来?”

楚留香道:“只要你告诉我,圣坛在哪里,我就能查出来。”

艾青道:“圣坛?你想到圣坛去?”

她声音忽然变得嘶哑,似乎充满了恐惧。

楚留香道:“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要到那圣坛里去找一个人。”

艾青道:“找谁?”

楚留香道:“找你们的圣女。”

艾青沉默了很久,才冷冷道:“你知不知道?要什么样的人才能见到圣女?”

楚留香道:“不知道。”

艾青一字字道:“快死的人!现在你也许还有希望逃出去,但你若想见她,就非死不可。”

楚留香道:“我也非去见她不可。”

艾青道:“你想死?”

楚留香长长叹了口气。用叹气来答复别人的话,通常就等于是承认。

艾青又沉默了很久,忽然道:“好吧!我这就带你去。”

楚留香大喜道:“谢谢你。”

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突然觉得有根针刺入了他腰上的软麻穴。

这次他真的倒了下去。

艾青的声音更冷,笑道:“我本来还想设法救你一条命,可是你既然想死,我不如就成全了你!”

楚留香只有听着,现在他就算还能开口说话,也无话可说了。

他永远也没有想到,连她也会这样子对付他。

他忽然发觉自己对女人的了解,并不比一头驴子多多少。

 

第十二回奇迹

门已开了。

灯光从门外照进来,艾青却已跨过楚留香,走了出去。

她连头都没有回,连看都不再看楚留香一眼。

谁说男人薄情?谁说男人的心肠硬?

女人的心若是硬起来时,简直连钉子都敲不进去。

楚留香索性闭上了眼睛,什么都不去看,什么都不去想。

但真正能什么都不想的,只有一种人。死人!

楚留香从未觉得自己是个死人,也从未觉得自己是个快死的人。

无论在多艰难,多危险的情况下,他心里却还是充满了希望。

一个人只要有希望,就有奋斗的勇气,只要还有奋斗的勇气,就能活下去。

有人甚至说:你就算已将刀架在楚留香的脖子上,他也有法子从刀下逃走的。

但现在,他却忽然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死人。

这一切事,都是由艾青开始的,这一切计划,显然也都是艾青在暗中主持。

若没有艾青,根本什么事都不可能发生。

只要是个活人,只要还有一点点脑筋,就必定能想到艾青就是那个真正想杀楚留香的人。

楚留香自己却偏偏没有想到,甚至从来也没有怀疑过她。

这就好像一个到处找钥匙开门的人,钥匙明明就摆在他面前,他却偏偏看不到,偏偏要去钻阴沟,挖地缝,找得一身是泥。

到后来连眼睛都已被泥蒙住,当然就更看不到钥匙在哪里了。

你说这种人不是死人是什么?

楚留香叹了口气,嘴里苦得就好像刚吞下七十斤黄连。

那天晚上,在那溪水中出现的黑衣老妪,显然也是跟艾青串通好的,说不定就是艾青自己。

她故意告诉楚留香那些话,只不过是想要楚留香自投罗网而已。

阿鹃岂非也曾有过同样的企图?

那次的事实在是楚留香得意之笔,那么多设计精巧的诡计,全都被他一件件看破了。

那一次无论换了谁,都难免会上当的,楚留香却偏偏没有。

只要你方法用得对,天下根本就没有永不上当的人,连楚留香都不例外。

任何人都不例外,就算最聪明的人,在某个人面前,也会变成呆子。

这地方也许根本就没有见鬼的圣坛,见鬼的“生神”,这种事本就荒诞不经,就算真是个呆子,也许都不会相信。

但楚留香这个聪明的人却相信了。

现在他总算已想通,却已来不及了。

门外却又有脚步声响起,是几个人的脚步声。

楚留香闭起了眼睛。

他实在不愿再看到艾青那种得意的样子,那种充满了讥嘲讽刺的笑容。

他受不了——不是受不了别人,是受不了自己。

艾青既没有露出得意的样子,也没有笑。

事实上,她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灯光已亮起。

她就站在那里,冷冰冰的看着楚留香。

还有五个人是跟着她一起进来的,最后一个人是艾虹。

她也站得离楚留香最近,似也不愿再看到楚留香——她冒着生命的危险救了他,他却笨得像条泥鳅一样,居然又自投罗网。

另外的四个人,其中有个身材最矮的,正是将楚留香“捉”回来的那麻衣人。

他看着楚留香,显得愤怒而吃惊,沉声道:“我明明已点住他的穴道,将他关在千秋屋里,他怎么会逃到这里来的?”

艾青冷冷道:“这句话你不该问我。”

这人道:“不问你问谁?”

艾青没有回答,眼睛却瞪在艾虹身上。

这矮子立刻也回过头,瞪着她,厉声道:“刚才是不是你跟十三郎一起到千秋屋里去的?”

艾虹垂首望着自己的脚尖,一句话也不说。

艾青却已替她回答,道:“不错,十三郎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矮子道:“以这人的武功,根本不可能击倒十三郎,何况他早已被我点住了穴道。”

艾青道:“也许他的穴道已先被人解开了,然后两个人再一起对付十三郎。”

矮子道:“你的意思是说谁?”

艾青冷冷道:“我谁都没有说,只不过说,这件事有一种可能而已。”

矮子道:“难道你认为小虹会帮着这人逃走?”

艾青道:“这句话你也不该问我,你自己应该能想得到的。”

矮子道:“小虹为什么会做这种事?”

艾青道:“谁知道——我只知道,小虹最近曾经出去采购过粮食,我也看得出这个人是个很英俊的少年。而且很不老实。”

矮子道:“你是说,他们两人早已有了私情,他到这里来,本就是为了要找小虹,所以小虹才会冒险去救他?”

艾青淡淡道:“我什么都没有说。”

艾虹突然冷笑道:“就算你说了,也根本没法子证明。”

矮子厉声道:“你还不承认?”

艾虹道:“你要我承认什么?”

矮子突然出手,五指如鹰爪,向艾虹抓了过去。

艾虹却仍然声色不动,冷冷道:“你难道忘了我是什么地方的人,你敢动我?”

矮子虽然满脸怒容,但终于还是慢慢的将手垂了下去。

艾虹道:“就算真的确有此事,你们也不能治我的罪,尤其是你。”

她也已抬起头瞪着艾青,冷笑道:“我早就知道你一直在嫉妒我,恨我,在外面你可以藉故砍断我一只手,但现在我已是里面的人,你还敢对我怎么样!”

艾青沉着脸,也冷笑着道:“我虽然不能对付你,总有人可以对付你的。”

艾虹道:“你难道敢跟我到里面去对证?”

艾青大声道:“去就去,反正事实俱在,你就算狡赖也不行。”

楚留香虽然没法子开口,眼睛也是闭着的,但耳朵还能听得见。

他听见的话更证实了他的想法不错。

艾青果然就是那在暗中阴谋主使,要杀楚留香的人,连艾虹的手,都是被她砍断的。

那天晚上,若不是张洁洁暗示,她那双耳环也许早已要了楚留香的命。

这一计不成,所以她才利用艾虹的手,来故布疑阵,要楚留香认为她也是被害的人。

等她发现艾虹去找楚留香,就立刻令人将艾虹架回来,因为她生怕艾虹会泄漏她的秘密。

现在她这么样,正是一石二鸟之计,不但除去了楚留香,也乘机除去了艾虹。

那时她没有杀艾虹,也许只因为艾虹是里面的人?所以才不敢妄动。

楚留香虽然又明白了许多事,但还有些事却令他更想不通。

“里面”究竟是什么地方?他们本来是一个家族的人,为什么还要分里面外面?

张洁洁呢,难道也是他们这家族的人?抑或只不过是被她利用的?

她是不是也已发现张洁洁对楚留香动了真情?

张洁洁是不是也已遭了她的毒手?

无论如何,楚留香都已知道,今生再和张洁洁见面的希望已不多了。

他还能逃出去的机会当然更少。

“每个人都难免要被人愚弄,每个人都难免要死亡的。”

他忽然觉得很疲倦,很疲倦……

死,岂非正是最好的休息?

一个人若已觉得活着很无趣时,就该不会再有奋斗求生的勇气。

这时他就会觉得很疲倦,疲倦得情愿放弃一切,来换取片刻的休息。

楚留香忽然也有了这种感觉。

无论谁一生中,都难免偶尔会有这种感觉的。

也不知是谁用黑巾蒙起了楚留香的眼睛,再将他抬了起来。

楚留香知道他们是要将他抬到“里面”去。

那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如此神秘?

又转了几个转,上下了几十级石阶,他们才停了下来。

忽然间,一阵清脆的钟声响起,余声缭绕不绝。

钟声消失后,楚留香就听到一阵石门滑动的声音,然后他们才走了进去。

他们的脚步更轻,更缓,连呼吸时仿佛都显得特别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