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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留香心中暗道:“这两只脚印必是姬冰雁临走时留下的,这时他必已和那刺客高手去决一死战,心里不免紧张,脚印也踩得较浅,看这脚印指向正西方,显见他们的去向,必在西面。”

  想到这里,楚留香立刻直奔西方。

  但奔出数十丈后,他却又停下脚步,暗道:“不对!”

  姬冰雁这人犯起牛脾气来,简直比胡铁花还要拗几分,他既已决心与那刺客决一死战,必定不愿别人打扰。

  是以他留下那龟兹武士做他的替身,正是不愿让楚留香发觉他的去向,此刻又怎会故意留下脚印,让楚留香去找他?

  楚留香叹了口气,转身又奔回那堆岩石,也站到那块脚印上,面向西方,心里暗暗转着念头。

  “姬冰雁知道我迟早总会找到这里的,是以留下这脚印,让我知道他已到了这里,但他却不愿我去干预他的决战,所以故意想扰乱我的方向,那么,他和那刺客高手,到底是往哪里走的呢?”

  南面他自然绝不会去,因为那是楚留香来的方向,西方既也不是,那么就剩下东方和北方。

  楚留香正在犹豫不定,忽的又想到一件事。

  姬冰雁素来最讨厌刺目的阳光,在家时往往要睡到中午过后才肯起床,不到快天亮时也绝不肯睡觉。

  所以他下意识间,决不会奔向东方去迎那初升的朝日,此番必是去向北方,这点虽不能完全确定,但如今好歹只有去试试了。

  楚留香立刻转奔北方。

  这些日子来,楚留香已知道在大漠之上,水就是生命,是以随身总不忘带只羊皮水袋。

  此刻他喝了几口水,一口气又奔出一两里路,只见前面又有几株仙人,掌,但却已全部被砍断。

  楚留香停下脚步,从地上拾起了半个仙人掌,瞧着上面被砍断的切口,瞧得似乎十分仔细。

  这时若有人在旁边,一定会觉得奇怪,不知这半截仙人掌有什么好看的,难道上面还会长出什么花来不成?

  楚留香瞧了半晌,双眉却越皱越紧,不住喃喃自语道:“好快的剑!好快的剑法!”

  原来他从切口上便可瞧出砍断这仙人掌的剑法之高下,姬冰雁使的不是剑,楚留香见到他对手剑法竟是如此犀利,自然不禁更为他担心,在地上找了半晌,又拾起半截仙人掌来。

  这半截仙人掌切口远不及那半截平滑,似是用极钝的铁器打断的,而姬冰雁使的兵刃正是判官笔。

  楚留香又瞧了半晌,眉头渐渐开展,喃喃道:“和这么强的对手缠斗了半日,他气力还丝毫未衰,想不到这些年来,他武功竟也如此精进。”

  他本以为姬冰雁这些年来席丰履厚,醇酒美人,功力虽未搁下,气力必然有损,但是此刻,他才稍微放了些心。

  但他两人正在恶斗之中,无端砍断这些仙人掌干什么?

  这却是因为仙人掌中,藏有水分,两人苦斗半天,唇干舌燥,竟停手在这里喝了些水,再打下去。

  由此可见,楚留香并未找错方向,他也喝了口水,喘了口气,这倒不是因为他走得累了,而是因为他算准找到他们之后,或者也会有一番苦斗,所以他要在这里养精蓄锐,补足力气。

  又走了片刻,前面一堆沙丘耸起,高达十余丈。

  大漠上沧海桑田,变幻极快,昨夜还是一平地,今晨说不定就有沙丘如峰般耸起。

  这些沙丘自然极不稳定,一般人虽然能窜上,只要稍一不慎,沙丘崩溃,他整个人就难免要被活活埋葬在千万斤黄沙里。

  楚留香吸了口气,一掠而上,如飞絮,如落叶,轻飘飘站在巅峰之处,极目四望,只见四周围数里之内,不但有许多处大大小小的沙丘,而且还有一堆堆的风化了的岩石,一片片低矮的荆棘。

  沙漠中也并非寸草不生,有些植物,简直不需要什么水分,也可以生长的,只是永远长不高大而已。  

  突听“锵”的一声,一道剑光,如长虹经天,在远处的几堆岩石后一闪而过,剑光之急,不可方物。

  楚留香立刻纸鸢般滑了下来,燕子般飞掠而去。

  他不敢出声,只因高手相争,最怕分神,姬冰雁听见他的呼声,神志只要稍有松弛,说不定就有杀身之祸。

  但等楚留香掠到那堆岩石后,那里竟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了,岩石旁的荆棘,竟已被剑光削断了一片。

  楚留香越来越觉得这人剑法之锋利实是惊人,“黑猴”孙空和司徒流星形容中的话,竟非夸大之词。  

  突听又是“锵”的一声,金铁交鸣。

  楚留香飞也似的赶到那里,那里竟又没有人了。岩石却已倒塌了一片,碎石如粉,洒了满地。

  这片岩石却必是姬冰雁掌中判官笔扫塌的,绝非长剑,由此可见,姬冰雁气力犹存,还可一拼。

  楚留香长长松了口气,到目前为止,他虽然还没有瞧见这两人动手,战况之激烈,却已可想见。

  两人竟从数里外一直打到这里,从晚上打到早上,又从早上打到现在,这样的恶斗,倒也少见得很。

  现在两人既然还好像战了个平手,楚留香也不着急了,只因他着急也没有用,在这种地势下,要一下子找着他们,谈何容易,何况姬冰雁若是知道他来了,怕他插手,说不定还会成心和他捉起迷藏来。

  所以楚留香索性沉住了气,静静地听着,过了半晌,果然又有一声金铁交击声,自左面传来。

  这次楚留香并不直接扑过去,却自右侧绕过,想绕到两人的前面,迎头拦截住他们。

  但这次他还是扑了个空,那两人竟又打到另一边去了,楚留香则苦笑着摇了摇头,但面色忽然大变。

  前面的一片黄沙上,竟有几点碧血。

  若是换了胡铁花,他瞧见这血迹,也许还不会如此着急,只以为这鲜血是从对方身上流出来的。

  但楚留香却知道,姬冰雁的判官笔只要点中对方,那人必已倒地不起,既不会带出血来,也打不下去了。

  他心里越着急,越不敢出声呼唤,姬冰雁此刻已负了伤,说不定伤势还不轻,若是分了神,岂非更立刻便要遭对方的毒手!要知楚留香虽然豪迈不羁,但为了朋友的安危,他的小心谨慎,竟还在妇人女子之上。

  一堆岩石上也有几滩血迹,楚留香纵身跃了上去,正想再静待刀光剑影自树梢石顶露出来。

  谁知就在这时,前面一堆沙丘,突有两个人转出,两人掌中兵刃,俱都舞得风雨不透,却丝毫不闻兵刃相击之声,想是两人打了半日,都已将对方的招式摸清,早已用不着等到招式用老,便发招变式。

  这样的打法,双方出手自然更快,也更凶险,无论谁的出手只要有半分偏差,对方的兵刃立刻会乘虚而入。  

  但他们的出手虽精彩,形状却都已狼狈不堪。

  两人身上的衣服,都已打得七零八落,身上、头上、头发眉毛,俱都沾满了黄沙,看来就像是两个从黄沙里钻出来的活鬼,楚留香若非知道姬冰雁用的兵刃,简直分不清这两人谁是姬冰雁来。

  只见姬冰雁左肩上用衣袂绑得紧紧的,里面有丝丝鲜血渗出,果然方才已被对方刺了一剑。

  但两人正在打得吃紧,他又怎能包扎自己的伤口?难道对方伤了他,还等他扎好伤口再打么?

  这两人打了半天,难道己生出惺惺相惜之心,所以一人受了伤后,另一人并没有乘危进击。

  但看两人出手的招式,却又都是拼命的招式,谁也没有打算让对方活着,谁的手下也没有留情。

  楚留香越瞧越觉奇怪,他见姬冰雁暂时还可抵挡,知道自己若是插手,姬冰雁反而不免恼怒。

  但对方所使的剑法,楚留香竟觉得眼熟得很。

  但见这人运剑如风,剑法之快,难以形容,但自肘以上,却纹风不动,每一招俱是以腕力发出来的。

  使这样剑法的人,据楚留香所知,普天之下,只有个“中原一点红”。但这人所使的剑法,却又和一点红略有不同。

  严格说来,这人的剑法竟比一点红更沉稳、更严密,但却没有一点红那种一剑封喉的狠毒与凶悍。

  楚留香心里正在猜疑,不知道这人和一点红有什么关系,看来他纵非一点红的同门,也必定颇有渊源。

  这是双冷得像冰一般的眼睛,狠得像狼,灰白得似山巅的积雪,却又坚定得像是积雪的山峰。

  这双眼睛,除了“中原一点红”外,再无别人。

  楚留香又惊又喜,忍不住就要出声呼唤。

  突见一点红长剑当胸刺出,姬冰雁出手一错,判官笔指成十字架,迎了上去,正是一着“十字封门”。

  只不过别人使这一着“十字封门”时,纯是守势,姬冰雁使出这一着,却是守中有攻,双笔剪刀般向对方剪了过去。

  这一着攻守兼备,本是妙着。

  但楚留香见到他使出这一着来,全身都凉了。

  原来一点红正是要诱他使出这一着来,只因他剑法与天下各门各派俱都不同,以腕力发剑,变招比别人快得多。

  而姬冰雁这一守招中有了攻势,防守之力便被分散了几成,对付别人时,对方剑招到此已迟,他本可剪住对方兵刃。

  但一点红此刻自肘以上,还有余力,他若是将这点余力使出,长剑向前一挑、一送,姬冰雁还未剪住他的剑时,他的剑已刺穿了姬冰雁的咽喉。

  第十八回 英雄相惜

  好个“中原一点红”,他方才必已见过姬冰雁使出这一招,心里早已有了对付的法子,此刻才诱他再使这一招。

  楚留香旁观者清,又深知一点红的剑路,自然瞧得清楚,心里虽然大骇,但却已无力可施。一点红剑出如风,天下又有谁能拦阻得住?

  谁知就在这时,一点红长剑忽然画了个圆弧,竟自姬冰雁判官笔间绕过,“刷”的一声,反向姬冰雁左股上削去。

  这一剑明明已可得手,为何忽又变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