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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袍客瞪着楚留香,只见楚留香脸色既是惊奇,又是欢喜,微笑道:“你最好相信她的话,我可以保证她绝不是说笑的。”

黑袍客冷笑道:“我若不信呢?”

楚留香悠然道:“你若看到她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就不会不信了。”

黑袍客目光顿时已变成死灰,一字字道:“无论她手里拿着的是什么,我还是随时都可要你的命。”

楚留香道:“你为何不先看看她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要知黑袍客此刻全身劲气全都凝聚在剑上,只要一回头,剑气便松懈,楚留香就有了生机。

谁知黑袍客竟也看透了他的心意,冷冷道:“你想要我回头,只怕还不大容易。”

楚留香道:“你不敢回头?”

黑袍客道:“此刻你全身都已在我剑气笼罩之下,已如瓮中之鳖,网中之鱼,我若不回头,你就永无生机,纵然她掌中二十七枚暴雨梨花钉全都打在我身上,我这一剑还是可以置你于死地。”

楚留香道:“原来你已猜出她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了。”

黑袍客冷笑道:“她手里若无暴雨梨花钉,又怎敢如此大言要挟于我?”

楚留香忽然笑了笑道:“但她手上若是空的,只不过是吓吓你的,你这当上得岂非冤枉?”

黑袍客脸色变了变,道:“她手上是否空的,我不必回头看也可知道。”

楚留香道:“哦?你背后也有眼睛?”

黑袍客厉声道:“我这一剑刺出,就可试出她手上是否空的了。”

楚留香笑道:“她手上若是真有暴雨梨花钉,你这一剑刺出,岂非就糟了?二十七枚暴雨梨花钉自你背后击出,你能躲得开吗?”

黑袍客冷冷道:“能和楚香帅同归于尽,倒也并不是什么太蚀本的生意。”

楚留香笑了笑,道:“很好,你出手吧!只怕你这剑未必能杀得死我,那时你可就蚀了大本了。”

黑袍客脸色又变了变,道:“我若不想出手呢?”

楚留香笑道:“你不出手,她只怕也不会出手的,你若想走,只管请便,并没有人拉住你。”

黑袍客目光闪动,道:“我怎知她……”

楚留香截口道:“只要你走,我保证她绝不向你出手。”

黑袍客道:“你用什么保证?我凭什么要信任你?”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若不信任我,就只有出手,你若不想出手,就只有信任我,这其间难道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黑袍客目光灼灼,瞪了他半晌,忽然大笑道:“我若连楚香帅都不信任,这世上哪里还有我可以信任的人……好,今日就此别过,来日后会有期。”

楚留香道:“下次你我再见时,你最好想法子在背后装上对眼睛。”

黑袍客道:“只望阁下也好生保重身体,养精蓄锐,在这三个月里,切莫有什么病痛;否则就太令我失望了。”

他嘴里说着话,人已大步走了出来,竟始终没有回头去看一眼,只见他黑衫随风飘动,眨眼间就走得瞧不见了。

他刚走,本来站在他身后的苏蓉蓉立刻就倒了下去,她脸上已看不到一丝血色,冷汗早已湿透重衣。

她的手是空的,哪有什么暴雨梨花钉?

楚留香赶过去扶住了她,柔声道:“你来得正好,实在太好了。”

苏蓉蓉嘴唇还在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楚留香笑道:“其实你用不着害怕的。”

苏蓉蓉勉强笑道:“我别的都不怕,就怕他回头。”

楚留香道:“但只要你来了,手上是否有暴雨梨花钉都完全一样。”

苏蓉蓉道:“为什么?”

楚留香笑道:“他方才并不是在吹牛,就算你手上有暴雨梨花钉,只要他敢出手,还是可以杀我,我那时的确已在他剑气笼罩之下,但我也算准他绝不敢出手,也不敢回头的,因为这种人一定将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绝不敢以自己的性命作赌注。”

苏蓉蓉道:“可是,他为什么不敢回头呢?”

楚留香笑道:“他不敢回头,就是怕发现自己上当,他这种人若发现自己上了别人的当,只怕就要气得发疯。”

苏蓉蓉道:“他先回头看看再动手也不迟呀!”

楚留香道:“他只要一回头,就无法动手了。”

苏蓉蓉道:“为什么?”

楚留香道:“你手上若有暴雨梨花钉,他一回头,你就可乘机制他于死。”

苏蓉蓉道:“可是我……”

楚留香道:“你手上若是空的,他一回头,就会发现自己上了大当,再想将剑气凝聚,就难如登天了。”

第三十六回 百战百胜

苏蓉蓉又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楚留香道:“他知道我已是强弩之末,自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才能以气势压倒我。但他若发现自己上了当后,这股气就弱了,我的气势就可以压倒他,那时胜负之数就难以预卜,这种人怎肯打没有把握的仗?是以我算准他宁可一走了之,也不愿回头的。”

他微笑着接道:“高手相争,正如两军交锋,气势万不可衰,战国时鲁大将曹刿说得好:“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就因为他明白这道理,所以能以寡击众,战无不胜。”

苏蓉蓉嫣然一笑,道:“就因为楚香帅你也明白这道理,所以每次都能以弱击强,逢凶化吉。”

楚留香笑道:“过奖过奖,但若非你及时赶来,我还是没咒可念的。”

苏蓉蓉道:“但你实在也真能沉得住气,看到你方才那么轻松愉快的样子,连我几乎都要以为我手上真有暴雨梨花钉了。”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看我很轻松愉快,其实我心里又何尝不紧张得要命,以我今天的体力精神和他交手,实在连一分把握都没有。”

苏蓉蓉凝注着他,双眼中又露出一丝忧郁之色,道:“你平时和他交手,又能有几分把握?”

楚留香默然半晌,微微一笑,道:“我和石观音交手,也没有什么把握,但我还是战胜了她。”

直到这时,青衣尼才缓缓自那黄幔覆着的尸身上站了起来,楚留香一直都在留意着她,只不过他知道一个女人在真正悲痛时,绝不会愿意有人来打扰,是以才一直没有对她说话,好让她安安静静的哭个够。女人在痛哭时若有人去劝阻,那么她就永远也哭不完了。

青衣尼已止住了哭泣,苍白的脸看来已有些浮肿,她转身面对着楚留香,忽然嘎声道:“我想求你一件事。”语音生硬缓慢,似乎很不习惯说话。

苏蓉蓉与楚留香吓了一跳,不知一向聋哑的青衣尼怎地忽然能讲话了,莫非她也像李观鱼一样,因情绪极端激动,而致真气畅通了听讲的障碍?

楚留香赶忙大声应道:“请吩咐。”

青衣尼看了苏蓉蓉一眼,道:“我知道你们一定都很奇怪,猜不出‘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一直躲着不愿见人?”

楚留香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谁也无权干扰。”

青衣尼缓缓点了点头,道:“现在我只求你,永远莫要探究这秘密,永远莫要揭开这黄幔,永远莫要让任何人看到他。”

楚留香想也不想,立刻道:“在下可以保证,我的朋友中绝没有一个是喜欢窥人隐私的人。”

青衣尼长长吐出口气,仰视着苍穹,痴痴的出了半晌神,缓缓道:“你是个君子,我可以信任你,我死了之后,希望你立刻将我们两人火化,然后再把我们的骨灰撒入那条流向神水宫的溪水中。”

她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微笑,接着道:“这样,我们活着虽不能重回神水宫,死后总能回去了。”她冷酷、浮肿、充满了痛苦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微笑,这笑容看来实在又奇特、又诡秘、又可怕。

楚留香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动容道:“大师你难道想……”

青衣尼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黯然道:“我与你素昧平生,初次相见就将这种事交托于你,只因我相信你是位诚实的君子,今生我虽然无法报答你了,但我必定会在冥冥中保佑你的安康。”

这种话在别人说来,也许只是空谈,但自她口中说出来,却自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令人觉得自己仿佛正在和一个幽灵做着交易。

楚留香不再说话。

因为他知道她的决心是谁也无法更改的了。

青衣尼双手合什,躬身一礼,口宣佛号,缓缓转身。

楚留香并没有看到她有任何动作,她的人已倒下。

倒在那黄幔覆盖的尸身上。

楚留香长长叹息,躬身行礼。

苏蓉蓉却已热泪盈眶,揉着眼睛道:“看来这位大师也是个多情人。”

突听胡铁花长长叹了口气,失声道:“咦!你几时来的?他呢?”

他说的“你”自然是苏蓉蓉,“他”就是那黑袍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