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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荼蘼沉默片刻,正当夜叉以为她不会说时,她却开了口,“小时候,我被人寻仇,抓起来关到一个四面没有门窗的地方很久。出来后,我最怕独自在封闭的环境,那感觉……像把我活埋在坟墓里。”

她能说吗?前世打一场官司。对方当事人输了之后,把不满全归结于她的身上。把她关到了废弃的电梯里两天三夜。后来,除非有人陪着,不然她连电梯也不敢坐,几十层高的楼都是自己爬。医生说是幽闭恐惧症,如果关她时间长了,她真的会死。

一缕阳光,终于出现。

夜叉侧了脸。像是躲避似的,之后终是走了。他心中暗暗发誓,只有他在。就绝不会让春荼蘼再经历一次被关起来的痛苦,不过有些话他不能说。因为,他没有那个资格。

而春荼蘼在他走后,却很快就睡熟了。得幽闭恐惧症的原因,她从没有对任何人讲过,今天说出来,像是放下胸口压着的一座山似的,登时轻松不少。

接下来的几天,她非常老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家抱着《大唐律》苦读,然后拼命回想前世遇到过的案子,要找到辩护的最佳切入点。其实,韩影子的案子事实俱在,没有争议,说到底,皇上是要春荼蘼给他的双胞胎弟弟减刑,找各种借口减刑。这样的话,和她平常的官司不一样,不需要调查什么,只要在堂审前与韩影子见几面,对对口供就行。所谓的大理寺审理,看的,其实是她一个人的表演。

苦思冥想了几日,她终于在心里成形了个念头。当然,细节还得反复推敲。但她估计影子大叔伤得那么重,就算有圣手神医,没有个把月,只怕也没精力见人。

至于皇宫出现刺客的事,皇上第二天就直接召告天下,不粉饰太平。但他并没说,来人是冲韩影子去的。而皇宫内各色人等忙碌许久,终于发现一条直通皇宫外的暗道的事,民间没有传闻,只有品级很高的大臣们才知道。忠于韩氏王朝的,无不捏一把冷汗。

幸好“误打误撞”的发现了,不然若敌对势力组织了大批高手,直接杀入皇宫,天下必将大乱。毕竟,皇上再英明神武,也架不住这么突然袭击的。

倒是“福将”春荼蘼在官驿跟大萌和一刀学了两天箭术后,忽然又出现在叶记。

“夜叉不在。”在演完一出掌柜和客人寒暄的戏码后,锦衣一边往店里让着春荼蘼,一边低声道。

“我是来买弓箭的。”春荼蘼很认真。

过儿和小凤,被她打发往胡食店买毕罗去了。不管什么生意聚集的坊市,总会有食肆。

锦衣当然不信,“大小姐,明人眼前不说暗话好吗?请你别再来打扰夜叉的生活了,你知道为了救陷入皇宫的你,他的代价是什么?”

第十九章 罗大都督案谜底揭晓(上)

代价?

听到这两个字,春荼蘼蓦然觉得自己超级自私。夜叉因为一点无缘无故的所谓恩情,救了她很多次。她坦然接受,甚至有点责怪锦衣对她恶形恶状,却从没想过,他为她,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下意识的,她向楼梯望去。

锦衣冷笑,“他真的不在。或者说,等于不在。”

“什么意思?”春荼蘼抓住语病。

锦衣想了想,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眼神示意让春荼蘼跟他走。

春荼蘼谨慎的回头看看,见店门口不知何时摆了一个铁匠铺子特有的架子,门框上又挂着半截布帘。这样一来,整个叶记虽然没有大门紧闭,但从外面也是绝对看不到里面的。

“跟上,别磨蹭。”锦衣见她不动,低声催促。

春荼蘼只好随他来到后院,进了一间杂物房兼……厨房。房间内四周堆着锅碗瓢盆和破烂有家伙,杂乱无章,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但,锦衣偏偏在其中挤出一条道来,然后挪动最里面靠近灶台的水缸。立即,后面就闪出一间暗室来。

室内,漆黑一片。

锦衣从灶下取出一根半燃着的柴禾做照明。瞬间 ,放眼全室,虽不明亮,却看得清楚。

暗室约摸十个平方左右,扁长型,但因为什么也没有,所以并不显得逼仄。只靠东南的墙角处,盘膝坐着一个人,双手掐着奇怪的诀法,坐下一个蒲团,不是夜叉又是谁?

彷佛,春荼蘼回到那个雪天,一个“雪人”有如雕像,不动也不说,呼吸微弱,没有半点温度。外界加之诸多伤害,也不能令他苏醒。

她完全惊呆了,下意识的捂住嘴,免得惊呼出场的。

锦衣却强拉她出来,把密室重新关闭,墙面、柜子、水缸,都归于原位。

到了前头,锦衣从柜台中拿出几只竹箭。摆在春荼蘼面前,一脸标准的商户笑容,彷佛是请她挑选。但他的眼神是不耐烦的、声音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真难得他一人同时拥有两种表情,偏偏还都很到位。

“他到底怎么了?”春荼蘼拿起一只竹箭,脸上露出挑剔的神情,却问。

表演,她也不差啊。

“他那么信任你,想必我说了实情,他也不会介意。”锦衣笑眯眯的撂狠话,“关于身世什么的。你别问,我也不会答。只说说他的武功来历。在幽州城时,你可记得我的祖父?”

“死的那个。然后……尸体不见了。”罗大都督府失窃案,到现在还没破,她一直记得。

“他不是我祖父。”锦衣说得冷酷,“他的尸体是我挖出来的,当时他还没死,只是龟息假死。若不理会。十天半个月的也能捱过去。但是我把他‘救’出来后,他就死透了,简简单单一把火。烧得连灰也不剩。”

“罗大都督曾派人守着墓地。”春荼蘼疑惑,而且有预感,好多谜团今天会解开。

“我是汉人,但我在西域出生,长大,会点奇奇怪怪的邪术、巫术不是很正常吗?”锦衣一笑,怪}人的,“要让那些士兵睡一小觉,醒来后什么不记得,并不太难。”

春荼蘼张了张嘴,但成功的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她想问为什么锦衣和所谓的祖父要在幽州潜伏这么多年,又为什么要弃之离开。她当然不会觉得

他们杀了真正的金氏祖孙,然后冒名顶替。因为锦衣从她见时就是这个样子,从没有易容过,幽州的街坊邻居都能作证。但,这么久的潜伏,可见所谋者甚大。

她有天生的好奇心,可忍住了没问。因为……其实……她只是想知道夜叉怎么了而已。

而锦衣,继续说了下去,“那个老混蛋,是突厥皇家萨满,卑鄙的男巫。他逼着当时还年幼的夜叉修习一种邪术,因为他说夜叉是百年难遇的合适体质。在功成后,被催动之时,夜叉有如凶神,万人难敌。”

春荼蘼惊得目瞪口呆,因为这超出了她在现代受教育的认知。那样一来,夜叉岂不是那个什么萨满手中最大的凶器?能随意为他杀人!可是突然,

她想起军营那个兵哥哥说的话,他说做为军奴的夜叉在军营时,上过战场的马匹,能猎野兽的猎犬,见到他都吓得不敢靠近,还非常不安。动物,永远比人类敏感。

而当时,夜叉也是这种活死人的状态。

“难道他每运功一次,后果……后果就是那样的吗?”春荼蘼问,脸色都控制不住了。

“对,这就是他为你付出的代价……之一!”锦衣说着就恼火起来,“本来,以他的武功来说,并不需要运用魔功就足以保护自己。但是,你惹的

麻烦总是有天那么大,上回罗立派高手杀你,他离得太远,仓促出手,不得不强行运功。这一回,他更是得跟你进皇宫,还得平安出来,不被人抓住,以免把你牵连

进去。你以为,皇宫是旁边卖菜的坊市啊,进出随意,如履平地吗?你又知不知道,皇宫有多少高手侍卫?就这样,他还担心你能否平安出来,强抑着动用魔功之后

的痛苦,等你到了官驿才回来?”

“我不知道这个……”春荼蘼很愧疚。怪不得,当时夜叉的脸色很差!

“现在我说了,你总知道了吧?”锦衣咧咧嘴,像在脸上挂了个笑面具,看似喜相,却毫无温度,“他这样的情况会持续少则一两天,多则十几

天。这期间他脆弱不堪,一个小童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掉他,你又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吗?而且每运功一次,他都要承受巨大的痛苦,损耗自身的寿元。你要明

白,超越人类极限的能力,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世上哪有白来的东西。甚至,运用魔功的次数多了,他可能丧失心智,迷失自我。那时,他与凶神或者野兽无

异。那时。他要怎么办?”

“我……我……”春荼蘼的震惊无法描述,她不知道代价是如此之大,“可是,没办法解除这什么破玩意儿的魔功吗?”

“我一直在努力想办法,翻遍了古籍秘书,涉猎巫蛊之术,我相信一定可以治好他,可是我需要时间。而且在此期间。他不能让情况再恶化!但也

不知什么孽缘,我们在幽州时,遇到了你。我们在洛阳落脚,又遇到了你。现在我们躲到长安来,居然还是被你找到。你是故意的吧?你不害死他就没完是不是?你

简直……就是他的魔障!”

锦衣越说越刻薄,但春荼蘼却不怪他。任谁,当自己的好友被旁人威胁生命时,都不可能还保持冷静。可她就算不无辜,至少不是故意的。此时被

攻击的体无完肤,本能的反击道。“可是,你也没有保护好他啊。我在幽州遇到他时。你让他落到那步境地,沦为军奴,像牲口一样被对待,说不定就不明不白的死

在那儿!”

“在萨满死之前,夜叉并不与我们在一处。他的去向和所在,只有那老混蛋知道!”锦衣被激得眼睛都红了,“之前他并没有出重要任务。不知道

怎么会到那种状态,他从来没有说过那件事。甚至,我不知道当时他就在军营里。不然怎么会不救他?他苏醒,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时,我都很吃惊。”

“为什么不早杀掉萨满?”春荼蘼问,心里很不舒服,因为似乎体会得到夜叉的高贵与骄傲,无法容忍他被一个男巫所控制。想必,他也很愤怒,

觉得是极大的侮辱吧?而且她注意到了,锦衣用了“我们”二字。说明,夜叉手下还有其他人,绝不止一两个。还有,他说“出任务”什么的……

“因为萨满与他性命相连,直到罗大都督案时他出现,告诉我他已经解掉联系,我们才敢动手。”关于这一点,锦衣说得含糊,因为夜叉并没有跟他细说。

他只知道,从那天开始,他们开始摆脱了“那一方”。虽然还是见不得光,但却获得自由。

“罗大都督府的盗窃案,是你们做的吧?”春荼蘼突然问。从时间上看,是在夜叉变成雪人前就做的,毕竟挖地道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是。”锦衣直接承认。

“我很好奇,那么多珠宝,你们是怎么弄出城的?”

“因为所有人都注意棺材以及里面的死人,没人注意运棺材和装满丧器的马车啊。”锦衣得意地笑起来,“一叶障目,人总是忽略眼皮子底下的东

西。大箱的珠宝,分散在两辆马车的夹层间,可谓神不知、鬼不觉。之前得到罗立那箱子东西的消息、挖地道、把东西弄出来,都有周密的计划。”所谓丧器,是丧

葬时,依照风俗,所需要的礼仪器皿。其中普通人家,还会有石雕的陪葬物。

“好办法。”春荼蘼由衷佩服锦衣的胆大心细。可以说,锦衣是心理战的高手。至于其他有关情报和组织的信息,她不问,也不想知道。

但锦衣却面色再变,冷冷的看着春荼蘼道,“你不知道吧,罗大都督的东西中,有夜叉为你付出的代价之二。这次他失去的,比代价一还要重要。”

“箱子里有比珠宝更珍贵的东西?”春荼蘼一下就猜到了。

所以,罗大都督急成那个样子,近乎疯狂的要找到东西,理智尽丧,昏招频频。甚至,后来想杀掉她泄愤。幸好韩无畏保护了她,终让罗大都督住手。只是直到今天,他是否还惶惶不安呢?

珠宝箱中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锦衣会认为,夜叉为救她而失掉了那宝贝?

第二十章 罗大都督案谜底揭晓(下)

“虽然我不喜欢你,但一直觉得你非常聪明。”锦衣嘲讽地说,“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一个见不得光、隐身于江湖、能平安活着都很奢侈的男人,怎么会知道皇宫密道的?”

春荼蘼心头一凛。

她想过的,真的想过。只是,她下意识的不想深挖。因为,有时候知道得太多,会给家人带来危险。也会令某些人……远离。

夜叉有胡人血统,虽然他努力隐藏尊贵的气息,但他不像常人,只是落拓于江湖罢了。可大唐立国已有两朝,以他的年龄来说,不可能住过皇宫的。

那么……

“罗大都督的珠宝箱内,有一张地图。”锦衣解开谜题,“那张地图本属于突厥王室,毕竟之前外族占据了汉地百年,大唐的皇宫,也曾是突厥人的皇宫。当年,没人知道突厥的开国之帝修建了那个密道是为了什么,但后来却成为了只有历代皇位继承人才知道的秘密。而韩姓入主大唐后,皇宫是大肆修缮过的,却从来没有发现。”

春荼蘼明白了,有了那张密道的地图,就等于拥有了插入大唐国主心脏的尖刀。有兵有将有文有武又如何?大唐盛世即将开启又如何?当孤注一掷的时候,远水永远解不了近渴。很多时候,天下稳定就系于一身。大唐才历两代,根基并不是很稳定,若失其名正言顺的国主,最后不管群雄并起时谁胜谁败,这份大乱是跑不了的。

而拿着这把刀的人,是力量,也是危险,可伤人,亦可伤己。但对于韩姓大唐来说,绝对是个威胁。所以,罗大都督怎么得到这份密图不重要,毕竟他是武将。与突厥交战多年,当年也是他拖住突厥一支强大的力量,助韩姓夺天下,他有很多意外或者顺理成章的机会。关键在于,他留着那张图干什么,并且,看没看过。

“罗立没看过密图,我们得到时。封印还在。”锦衣似乎知道春荼蘼所想,也不禁佩服她一个小小女子,反应能这般敏锐通透,“那张图是杀人刀,可也是保命符。罗立做封疆大吏多年,在朝中是谨慎忠诚相,在外却是蛮横骄奢辈,单看他两个备受宠爱的庶女就知道了。”

春荼蘼点点头,想起那对姐妹花罗语琴和罗语兰来。她们二人想把韩无畏和康正源分而食之,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一番情意没着落。转而对她敌意很深,典型的迁怒。也不知到了长安,有没有可能见到?阿弥陀佛,可千万别!

“罗立此人看似勇武,年纪大后却极为胆小惜命。而且,他眼光很好,却心胸不够。往往昏招频出。近年龙椅上那位重视律法规则,再无上代君王的宽容,律下愈严。权力也不动声色地收归君侧,已经夺了几个世家大族的特权。说起来,那一位真是本事,即位十七年不到,专捡难拔的老虎牙下手啊。”锦衣难得地夸了韩谋一句。

“罗大都督怕皇上那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所以一边把两个儿子留在京中,表示忠诚。另一方面,怕皇上翻脸,或者他真做过什么可能导致满门抄斩的事。他不敢谋反,所以打算给自个儿弄一个免死金牌。到时候 进可攻,退可守。即可以当做立功,献图于皇上,以功免罪。实在不行,又可以西逃于阿尔泰山,做为投靠突厥的投名状。”春荼蘼冷笑。

一脚踏两船,两头不到岸,这么浅显的道理,罗大都督居然不懂。这什么政治智慧啊,还不如她一介民女。可见,大人物什么的,不过如此。而人若糊涂起来,年轻时的果断勇敢全失尽了。大约是在富贵乡中泡太久,骨头酥了。

“也不能怪他。”锦衣分析这些事时倒冷静,少了对春荼蘼时的激愤,“无欲则刚。他亏心事做多了,一介武将,镇守重镇,却与朝中大员联络密切。他可能只是为了使罗家声势更旺罢了,却不知韩谋最忌讳几大姓几大家的。当今龙椅上那位看似温和,其实为人霸道,家族势利太强大,皇帝到底算谁家的?所以罗立怕猜忌嘛,这才弄根救命稻草抓着。”

春荼蘼想了想,脸色开始发白。

“你明白了吧?”锦衣一直观察她的反应,觉得和聪明人说话很省事,一点就透,“这是夜叉为救你付出的第二个代价!他用那个密道,令你成了福将、功臣,在韩谋面前保住了你的小命。你以为,你的功劳只在于救驾吗?不是!你暴露了那个密道,令韩谋发现了惟一可直接置他于不利处境的漏洞。等那个密道被堵死,这把多少人想要的刀就成了废物!”

“他要那张图干什么?”春荼蘼面色如雪。

他,不是想谋反吧?

“那也是他的保命符!”锦衣声音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本来,我们筹谋多年,却是为人作嫁衣,那图本是为别人偷的。但他突然摆脱了萨满的控制,横截了一注,手握密图,立即变被动为主动。谋反?哈,好像那个龙椅有什么好似的。他其实只是想平静的生活而已,种种田,或者打打铁。但就是很多

人不允许他。所以丢了这图,他就失了筹码。你懂了吧?他是用他的命换你的命,而且半点也没有犹豫。你说,到底是他欠你,还是你欠他?!”

脑袋里轰的一声,春荼蘼彻底清醒了。

夜叉的身世,绝对不简单,能活下来,恐怕已经耗尽了心力。若不是为她,可能还轻松些。

到今天这一步,全是她的错!若说以前还是夜叉主动,而到长安后,是她不该想尽办法来找他。她应该保持理智的,那不是她引以为傲的吗?她不是劝过自己吗?夜叉对她来说,太像两个世界的人,不仅隔了前世与今天,隔了穿越与重生,更隔了这一世的光明与黑暗,平凡与普通。其实,彼此断绝来往的好,

可又为什么任性了。只由着自己的心意?甚至,这心意她都不明白?是喜欢吗?她不知道,活了两世,没有真正恋爱过。而她是理智的人,从来不会相信一见钟情。

但,是好奇吗?是觉得神秘吗?那就更可悲。

尤其是,面对一个为她可以随时牺牲的男人,虽然她不知道那执念由何而来。她却不能坦然接受。她可能冷情,却绝不自私。特别是,夜叉对她的无私是那么珍贵。也许,是就算活几辈子也遇不到的幸运。

而既然还不起,就不要再欠了吧?她凭什么要求别人只付出,而没有回报呢?对韩无畏和康正源,她都有报答的机会,惟有夜叉不能。

“谢谢你。”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莫名其妙泛滥的心潮,冷得像冰一样。又如刀,“我不会再来找他了。”这个答案。是锦衣要的吧?也是他告诉她这么多秘密的原因吧?

“有什么用?他会去找你。”锦衣叹息,“我知道我太苛刻了,可是,我只是想活下去。”

“那我给你一个承诺。”春荼蘼站起来,面向后院的方向,因为,这承诺不是给锦衣的。

“办完皇上指定的诈骗案。我立即回洛阳,永远也不再来长安。”怎么办?说这话时,心痛。而距离。早晚会分隔曾经彼此熟悉的人,最后逐渐淡忘。彼此成为生命中的过客。

“我管不住他,但你走了,他会明白。”锦衣又叹口气。

他的目的达到了,但他并不感到高兴。他从来没有伤害春荼蘼的意思,也不想夺走殿下的仅有快乐。只是有时候,他必须做恶人。

春荼蘼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叶记的,只应付过儿和小凤的问题就很头疼了,最后只得以和掌柜的发生争执而结束话题。

“那咱们再也不来这破地方了。”过儿说。

“嗯,不来。”用力点头,心中万分不舍。甚至,眼睛都湿了,只能迎向阳光,晒干。

而两天后,十月初十,春荼蘼的十五岁生辰,她终于及笈了。

其实古代女子的及笈礼,是在实岁十四,虚岁十五时进行,但这个时空是按实岁算,也就是说,在大唐人眼里,她今年十六岁而成人。正式的及笈礼非常复杂,三加三拜什么的,参加的宾客也有讲究。但此时的春荼蘼身在长安,亲长只有祖父,又人生地不熟的,无亲无友,也找不到德高望重的女性长辈,干脆就自家人摆桌酒,热闹一下就算了。

春青阳为此觉得特别对不起小孙女,不过春荼蘼根本不怎么在乎这些,还安慰说,“我才不要不认识的老太太们给我穿礼服、戴钗冠呢。凡事,心诚为上。这世上,还有比祖父更疼爱我的人吗?所以,由祖父亲自为我行及笈礼,带着祖父全心全意对我的疼宠,最真心实意的祝福,我就能承接好大的福气,比什么都强!”

“你这孩子!”春青阳被她说得露出笑容,心下宽敞。

“可不是么,虚礼哪比得上真心呀。”春荼蘼狗腿的抱住祖父的胳膊。

哄春青阳,她是一绝,往往三两句就能让老爷子由忧愁变成心花怒放。宝贝孙女、开心果什么的,就是说她这种人。

不过,一家人才准备好,不速之客来了。

第二十一章 小烧尾宴

春荼蘼及笈宴的时间是在中午,地点就在官驿自家住的小隗里、正房正厅内,菜品是从附近最有名的酒楼订的。虽然他们一家总共只有六个人,菜量却足够十人吃的,并不是提防有人来,而是人家只订整桌的菜,而一桌就是十人份儿。春青阳一向节俭,但给孙女花钱,却是连眼也不眨一下。就这,还觉得亏待了自己的心肝宝贝。

然而酒席还没到,韩无畏和康正源却先来了,把春荼蘼吓了一跳,还当又出了什么事,连自己的成人礼都不得消停。但当她看到两个穿着便装,一人手里还抱着个礼盒,就知道他们是来贺她的及笈礼的,不禁又是意外,又是欢喜。意外的是,没想到他们知道她的生辰,欢喜则是人之常情。任谁被如此重视,都很难不开心。

韩无畏虽是便装,却还是军中打扮,枣红色奴,窄袖宽肩,腰扎巴掌宽、黑中带银的腰带,同色的军靴和细细的抹额,看似普通,但精致华贵的墨玉冠。而康正源则是石青色宽袖偏衽斓衫袍,黑色幞头加文士靴,腰系灰蓝色丝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