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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我作证。”韩无畏道,“京中子弟,平时偶有比武,罗斐然技巧不行,但胜在下盘稳当。有一次我们角力,他只输了我而已,对其他人是全胜战绩。”

他这样一说,很多贵族子弟都纷纷点头,证明是事实。

没想到,这个纨绔还有点本事。春荼蘼暗想,对韩无畏丢过一个感激的眼神,故意道,“那可失敬了。没想到,罗家二位小姐还是侠女。出身高贵,养在深闺,看起来是弱质女流,却能随意一推,就把长安数一数二的大力士推出四五步远,脚步不稳到连酒都拿不住!”

众人尴尬,没一个人说话。

明摆着的事,在场的人,但凡看到刚才的情形,心里没有没数的。但春荼蘼就是非要弄一个证据确凿,摆出来问得对方哑口无言。这样,才好看哪。

“许是……许是巧劲儿……”罗斐然嗓子发干,对今天的事完全不能应付了。

为了讨好杜八和九公主,为了给两个妹妹报当日在幽旅店城的仇,他设计了这一出戏,甚至还和杜八与妹妹演练过几次。想父亲也吃过这贱丫头的亏,可惜现在她身后站着白相,他不能明着动手,只想给她个难堪。哪想到,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预。姑娘家遇到这种事,怎么也得当场把面子圆回来吧?或者装作若无其事。哪有春荼蘼这样的,摊开来给大家看,完全是要一幅要把事情闹大的样子。

“巧劲儿?”春荼蘼面色变冷,“那就请罗小姐再巧一把,推推罗大人看看。”

“我从小身子不好,不能习武。”康正源淡淡地笑,“但请罗小姐用最大的力量推我,看我能不能直接扑过去。”

罗氏兄妹三人面色雪白,哪敢上来试?

“怎么,不敢?”春荼蘼围着尴尬不已的罗斐然转了两圈,“贵妹妹连斯文的康大人都推不动,别说你们兄妹之间没仇。即使是有,她推得动你吗?可如果推不动,平地无阻挡,你是怎么收不住,欢天喜地跑过来,泼了我一脸酒的?罗公子,你不妨给我再重演一下当时的情况。”

罗斐然脸色涨得通红,哪说得出话。他瞄了一眼杜含烟,后者装没看到。

一边的九公主终于看不过眼了,开口道,“行了,春荼蘼,你闹够了没有?一点小事,至于这样大张旗鼓的吗?我看你,是仗着白相撑腰,横行霸道。”

第五十三章 我喜欢春荼蘼

春荼蘼闭上眼,哀叹。

是不是所有的公主都是草包啊!不对不对,历史上的大唐,出了好多彪悍的公主,可这一位实在是让人无语。

小辈之间的口角,她非得提到白相。这样一来,就好像上升到家族间的争斗了。而说她仗着白相的势,公主自己呢?岂不是仗着皇上的势?

春荼蘼二话不说,从旁边站着一位不认识的小姐手中取过还剩半盏的残酒,就近泼在罗斐然的脸上。

全场惊呆,包括被泼酒的在内。

罗斐然虽然理亏,可哪受过这等气。本能中,他抬手欲打,终究生生忍住,脸色不断变幻。

“如果这样,我道歉,你能原谅我吗?”看着罗斐然高扬的手,春荼蘼满脸嘲讽,“但我和你不同,我承认,我就是要泼你,我故意的。”

“你!你!”罗氏女之一指着春荼蘼,“你太过分了!我罗家必不与你善罢甘休!”

“那正好。”春荼蘼笑得挑衅,“我们一起去告御状如何?在场的各位,都是证人。我做错了,我认罚。由皇上决断。但是,加诸于我身上的,也别想逃脱惩罚!”

至于嘛。所有人都想,也同时都感到头皮发麻,心中暗恨罗家生事。对,这起冲突与他们无关,但真做了证人,被迁怒也是有可能的。大好春光,大家出来是游山玩水的,哪成想给几个不成器的搅和了。

而春荼蘼就是要大闹。

第一闹,白府的人现在不惹她了。第二闹,要让这些贵族子弟也少来招惹她!道不同不相为谋,目前彼此间看不起,也没有互相了解的愿望和动机,那她就屑于与这些人来往,大家点头之交,面子情就好。

大不了一拍两散,反正她笃定靠山白敬远和韩谋不会倒。一次就把人打服。以后就省事了。

“春妹妹,小事而已,不用闹到皇上跟前儿。皇上日理万机,咱们小辈之间的玩笑,何必让皇上跟着生气,倒显得我们不懂事。”杜东辰轻咳了一声,温和的说,“这件事。大家看在眼里,是斐然太不像话了。淘气也就罢了,不能这样对待姑娘家。不如这样,我当个和事佬,选个日子到我家去。我家有个小池子,咱们让斐然站在池子里,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拿酒泼他,给妹妹报仇,可好?”

罗斐然一梗脖子。却被杜东辰一瞪,后面的话生生咽了下去。看来。这个杜东辰是一众纨绔的头子,风头不比长安双骏差啊。再想想五大家族中,杜家是最有权势的,罗斐然又似乎对杜八有点想法,也就难怪了。

而他这样说,态度又彬彬有礼,纵然知道他是往外摘自家妹妹。春荼蘼也不好再闹,不然就像撒泼了。另一方面,她虽然想闹大。到这种程度也可以了。其实她没想闹到皇上那,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她是不做的。不过是吓唬吓唬人,只要以后有人再惹她,能想到提前掂量一下后果就行。

不过,有些话,她还是得说明白。

“杜大哥,这可不敢当。”春荼蘼略施一礼,小脊背挺得笔直,“我没想与人为敌,但想要让人明白,我春荼蘼不是软件柿子。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没关系。都是从小就认识的,忽然出了我这一号,难免觉得别扭。只是既然讨厌我,就不要装模作样请我来,才都多大年纪,有必要这么虚伪吗?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明里一盆火,暗中一把刀的,很恶心知道不?”

“春妹妹,没有……”杜东辰试图解释。

“杜大哥是明白人,咱们不说暗话。” 春荼蘼排排手,面向那群贵女。

说白了,今天要对付她的,不过是那几个惦记韩无畏和康正源的小姑娘,当然也有看不惯她的。她提防着内宅的那些手段,却没料到她们弄个男人来帮忙,闹她个措手不及。

“我在公堂上常说,有因必有果。罗公子与我无冤无仇,好好的干吗针对我,想必是哪位姐妹拜托的吧?”她一说,好多姑娘就眼神闪烁,有的还心虚的低头。

呀?看样子,事先知情的人不少,只是大家都不出声。也好,这事是瞒不住皇上的,哪怕她不说,皇上也知道,让他为此怜惜她好了。到底,他亲闺女九公主没起好作用。

“就说杜八小姐和罗小姐,虽然不知道是哪位罗小姐吧。她们先是在我面前挡着,当罗公子扑过来时,巧妙的又闪开,敢说与此事无关吗?”

“没有!”杜八红着脸嚷了一嗓子,但随即在杜东辰的目光下,闭了嘴。

看着那张明明清秀甜美,此时却煞气腾腾的小脸,杜东辰暗暗摇头。

他觉得春荼蘼天真直率,受不了委屈,又不懂审时度势,实在不够聪明。因为这样不肯饶人,相当于跟整个长安贵女阶层断绝了友好的机会。以后,连她的姻缘也会受到影响,毕竟圈子这种东西是很重要的。

很多人、很多事,大家心知肚明,白家六丫头非得揭出来,搞得所有人都不舒服。

他不知道,其实这些春荼蘼都懂。但她同时明白,委曲求全也不能令自己融入,除非卑躬屈膝的一辈子,还得让祖父和父亲向别人低头,还不如穷困时自在。这些,是杜东辰这种地位的人想不到的。与其如此,倒不如勇往直前,至少让皇上和白家非保她不可。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别人怕了你,反而会有些尊重,时间久了,各大家族难保有各种利益纠葛,只要她站在律法的臂膀上,化干戈为玉帛的事多了,何必非得小心陪笑,换得不受尊重的接受呢。虽说形势比人强,该低头的时候就得低头,可太低了,让人看不起。

从这一点上看,她比杜东辰看得长远,也更拥有自尊。

“有没有,大家心里有杆秤。就说称呼,杜大哥、康大哥和韩大哥,都叫我春妹妹。而有的人呢,叫我春家妹妹。多了这个家字,意思就大不同了。连我祖父白相都承认我是白家的孙女,只是我为了养恩,不肯改姓罢了。怎么到你们这儿,我就不是白家人了。”春荼蘼用袖子按了按鬓边没有擦干的水渍,“我不刁钻罢了,不然回去这么告诉我祖父,这么禀报皇上,你们说他们二位会不会多想?会不会觉得你们的家长也是这样认为的?”

目光所到之处,又一片怪罗家多事的嫌弃神情。就连白家那几位,本来看热闹的,没想过春荼蘼受辱,也是自家没脸。但这时候,都才咱们咂摸出滋味来,不由愤愤。

“其实你们只是排外,我理解。一窝子鸡,不管再怎么斗,抢地盘,争饲料,突然有一只外来的,大家齐必合力群攻闯入者,再正常不过,我不恼。只是你们以我为敌,却不想想,女人何若为难女人?想要什么,自己去争取,丢了的,就抢回来!输也好,赢也好,不能失了骄傲和自信。大唐贵女,若连这点底气也没有,反而畏畏缩缩,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法,我替你们身上高贵的血感到羞耻。”没有明说,但意思到了。

想要韩无畏和康正源,有招想去,没招死去,针对她也不能赢取男人的心。而她,不会因为要讨好她们,怕了她们,或者避嫌,而不理会朋友。对韩无畏和康正源,她该如何亲近,还是会那样下去。

“你说我们是鸡?”九公主怒了。

而接下来,让所有人都倒抽冷气,心道:春荼蘼,你怎么能和公主这样说话,这样直接就顶上呢?虽说你是皇上的表侄女,但人家是嫡亲女儿啊。

因为她说:“你们不如鸡。鸡能生蛋,杀了炖鸡汤还能补身。你们呢,所谓的贵女,所吃所用,全是靠百姓奉养,靠父母给予。可你们,为大唐,为百姓做过什么好事?既然如此,就应该心存感激,还敢出来得意洋洋吗?你们嘲笑我上公堂,行事低贱,岂不知这世上只要是自己肯努力的事,就没有高贵与低贱之分。我还给蒙冤之人清白时,你们在干什么?研究衣服首饰?还是在聚会上设计让你们不痛快的人?我听说很多小姐们喜欢看《侠女列传》啊,但你们真正做了些什么?而我,通过学识帮助了他人。所以你们觉得我低你们一等,我凭什么要这样以为?”说完,扬长而去。

幸好侍女们都等在外围,看不到这边发生了什么,否则小凤和过儿不知会做出什么来。有她这样无法无天的主人,自然会有同样无法无天的丫鬟。

康正源动了动,却终究没跟着走。

韩无畏却管不了那么多,直接追过了去。路过罗斐然的身边时,他低低地说了句,“姓罗的,幸好你没真的动手打荼蘼。幸好!幸好!”

听得罗斐然冒了一脑门子白毛汗,不由得暗恼两个庶妹。在她们嘴里,只说春荼蘼纠缠长安双骏,到今天他才明白,是那两个死丫头在纠缠。人家康正源和韩无畏明显对春荼蘼相当友好,尤其韩无畏,就差在脸上写:我喜欢春荼蘼,这六个大字了。

第五十四章 街遇

果然是幸好,不然巴掌打在春荼蘼身上,他的脑袋极可能就不在了。他是一时气糊涂,或者真的没拿春荼蘼当回事,现在心里一激灵,都懂了。再不济,那是白相的孙女,与当今皇上有血统关系的。

罗斐然是有名的莽货,但他并不傻,这时候想通了,立即后悔到不行,又后怕到不行。他敢泼韩无畏的心上人!他敢泼皇上的表侄女!他敢泼白相的心肝宝贝。真是疯了!都是那几个女人撺掇的!现在想想,为什么她们不动手,非得设套让他来?别人就罢了,罗语琴和罗语兰可是他们罗家的人,居然三言两语害了自己的哥哥。以为傍上公主就安全了?

可是……他冤枉啊。

美好的春游,就以这种尴尬的方式结束。春荼蘼沿着小路外外走,嗓子干得冒烟,心中还暗叹:唉,真不划算,好酒才喝了两杯,一杯还喝在自个儿脸上了,说了这么多话,跟演讲似的,还不赚钱,亏啊。最要命的是,继母候选人一号二号都没考察,也不知道明天皇上知道这件事,会有什么举动。

正想着,韩无畏三两步就追上了,手中举着脱掉的外裳,举在春荼蘼头顶,帮她遮阳。

“你还嫌别人不够误会?”春荼蘼没好气。不过,有阴凉真舒服啊。

“没有误会。”韩无畏的意思是,他真的喜欢她,别人没想错。可春荼蘼迟钝,以为他是不在乎的意思,于是就耸耸肩,表示那我也没什么好在乎的,完全没理会其中真意。

“那,十五之约还去不去?”韩无畏小心地问。

“去,为什么不去?”春荼蘼无所谓的道,“又不是你欺侮我。其实就算他们请我,我也还会去的。我这是对事不对人,多么成熟又善良的处事方法啊。”

韩无畏直乐,心说您小姑奶奶骂武勋之子是贱人,连公主都数落,那杯酒也还到罗斐然的脸上了,到头来还是别人欺侮您?

正要说什么,迎面跑过来一个人,速度非常快。因正好是一个拐角处,有视觉盲点,差点撞到春荼蘼,幸好韩无畏眼疾手快,手臂圈住春荼蘼的腰,一把把她带开。

软玉温香抱满怀,他心情有点荡漾,但见春荼蘼没反应,不知她是现代灵魂,对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没有特别敏感。只觉得意外和郁闷。说她是轻浮随便的人吧,她根本不是。在男女之间的交往上。特别自然直率。他动心动情时,都觉得是自己不正经。可是,她对男人不怎么设防,真让人揪心,难道他得死盯她才行?

他并不了解,其实春荼蘼对外人戒心很重,只是和他太熟悉了。也非常信任,才会不注意。

“怎么回事?”韩无畏拦着那个人问。

不是苑林内的侍卫,像是某府的家将。职位还不低。看服色……

“你是奉国公杜府的?什么事这么急,横冲直撞的!”他皱眉,很有几分威仪。

“回韩世子,小的万死,差点撞到贵人。不过杜府上确实有急事,必须立即报知我们家世子,冒犯之处,还请您如罪。回头小的到贤王府门前磕头,求您原谅。”杜家是奉国公府,而老国公两年前请辞,现在的国公是杜东辰的父亲。所以,身为嫡子的他已经请封为世子。

韩无畏虚踢一脚,“谁稀罕你陪罪,快去吧,别耽误了事。”

那人得了命令,一溜烟儿就跑了。跑得太急,还差点摔个跟头。再想想刚才那人脸上的焦色,韩无畏不禁皱皱眉,“什么大事啊,至于如此吗?”奉国公府自诩是后族,行事一向追求稳妥平顺,鲜有这么急赤白脸的时候。

不过很快,他就把这件事甩在脑后。而春荼蘼则根本不关心,两人都没意识到,春荼蘼不久之后就卷入一场很有惊悚色彩的桃色风波。

第二天,皇上和白相都知道春游日的事了。是九公主那个草包,别人不说,她先跑去找皇上哭诉。当天下午,皇上把白相叫去训斥了一顿,但没有追究春荼蘼的责任,也没斥责公主。

各大世家的掌门人望过风向后,得出结论,皇上不会纵着白家六丫头胡来,但她这样无礼的顶撞了公主,居然只训了白相两句,显然也很宽容了。因为九公主是皇后所出,又一向最得皇上的心,居然没哭出大效果来,不管是冲着白相,还是冲着那点子血脉,皇上都很给面子。

而白相回到家后没事人似的,还笑眯眯的跟他家那惹事的丫头吃了饭,给人的感觉是,宠这个捡回来的孙女,宠到了没边儿的地步。

所以,春荼蘼算计得没有错,只要有靠山,那些贵女们虽然排斥她,到底不敢对她如何如何。而人非草木,而她得到基本的尊重后,处着处着兴许就好了。所以说,融入一个圈子,不仅是委曲求全一个办法。

你不屌权贵,权贵就会来屌你的。

长安城,属于关中地区,地貌独特,高岗横峙,不尽平坦,但生态环境却非常好。不仅泾渭八水围绕,南边倚着终南山,山上郁郁葱葱,是真正的森林地带,现代是见不到的。山下地势平坦处,还有大片的竹林和梅林。

之前,春荼蘼曾以为竹子和梅花只在南方才有。但大唐时期气候温暖潮湿,西北地区也生长着这样的花木。此外,长安城附近还有秦岭绵延,其草木之茂盛,从曲江的水面上都看得见倒影。据说,从山间的小路走,都看不见天上的太阳。

而长安城位于龙首原。

所谓原,是一种特殊的地形,在黄土高原上相当普遍。凡高起,而上面平坦的地方都可以称为原。长安的道观和寺庙众多,大多处在某原上,附近靠着山麓。青龙寺就在新昌坊,属于乐游原。

有道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青龙寺有高僧,香火极旺,就连东瀛人都派了有道高僧前来学习。

春荼蘼和韩无畏约了十月十五到青龙寺,听法会,但预计当天来的人太多,所以十四那天就得出门,晚上宿于山上。在古代,也有赌车的问题,虽说堵的是马车,虽说长安城的街道极为宽广,小马路都有三十四米宽,但架不住人多、车多、小贩多呀。据说,别处还好,进寺的入口处,只要有大型活动,必然卡得死死的,没一两个时辰不能通行的。

其实这些,很令春荼蘼感到骄傲。怪不得有位名人说过:恨不生为汉唐人。大唐长安是人口超过百万的大城市,外国人到长安,没有不被震惊,继而膜拜无比的。

于是十三这天,春荼蘼就带着过儿和小凤上街买点东西。照理,安国公府什么都有,寺里也安排好了住处,当然会管饭的,可女人嘛,出门就爱带东西,春荼蘼半点不例外。至少弄点好吃的点心,万一半夜饿了呢?

逛着逛着,不知不觉就买了不少各色零食,拿着怪沉的,又走得累了,就到路边一间茶舍歇歇脚。那茶舍挺大,上下二层,没有雅间。好在大唐的女子可以随意逛街和进饭馆的,她就选了临街的桌子,一边欣赏街景,一边喝茶。

风土人情、市井民俗,才是她之所爱。看着可生动了,比参加贵女们的聚会好玩得多。

“咦,那不是杜家的马车?”过儿眼尖,指着楼下道。

那马车除了宽大外,并无特别华丽之处,但无论马车的用料和拉车的马匹,以及赶车的车夫,看着都很不俗。马车的车厢门粱上,刻着奉国公府的徽印,长了眼的,都认得出来。

这就叫低调的奢华,比罗家那样处处金光闪闪,显得有底蕴多了。不愧是皇后的母族,也不愧是大唐第一权贵之家。

“杜世子在一边护送呢,这是去哪儿?”小凤也八卦道,“这附近没有卖高级货的大铺子呀,他们这样高贵的人,哪受得了低贱的东西。”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经常跟春荼蘼在一处,厚道的小凤也开始说话带刺。

春荼蘼同样很好奇,因为这里离铁匠一条街不远,虽不是贫民区,但却是平民区,除了她这种喜欢平凡生活气息的人,名门望族里出来的,都不爱往这边来。

“附近有个小道观吧。”她是正经研究过长安城地图的,猜测道,“只是香火不怎么旺,难道他们也要去上香?”

“小姐这就不懂了,进香祈福,不在道观或者寺庙的大小,完全看缘分。”小凤解释,听得过儿和春荼蘼连连点头。

小凤是从女道观出来的,算是业内人士,懂行。

三人叽叽喳喳的八卦着,正讨论杜东辰帅不帅,比安国公府的白毓秀如何时,突然街面上传来一阵骚乱,是从旁边一间零食铺子闹出来的,直打到街心。

打人的有十几个,除了一对夫妻样的中年男女外,全是孩子,大的十二三岁,小的只有六七岁的样子。而被打的是一个男人,身材很高大,看不到脸,身材却极为年轻,因为很矫健有力的样子。可他却不还手,只一个劲儿的躲避,双手护着头,虽然那对夫妻跳起来,也够不到他,却一直试图向他脸上抓。

第五十五章 丑陋的夜叉

一边打,那些人还叫着,“死胡人,滚出大唐去!”

“丑八怪,你吓到我的孩子了!”

“你去死吧!”

“我打死你,让你出来乱跑!”

“你还敢来买东西!够资格吗?”

“拉他见官,把他送大牢里去!”

春荼蘼看得心中一阵阵火大。

这是什么逻辑?权贵欺侮平民,平民就欺侮更可怜的人。居然还种族歧视,就像某国的法律,只要祖上有一滴黑人的血,不管皮肤多白,也算是黑人。那胡人又怎么了,如果是安分工作吃饭的,凭什么要随便打人,还要侮辱人家的人格啊,还用这么恶毒的语言。

可见,普通人若狠毒起来,就像是生锈的刀子割肉,除了痛,还留下丑陋的印迹。这就是她从不仇富仇权的原因,哪一阶层没有毒瘤?

情不自禁的,她站起来。

恰在这时,那被打的男人为了躲避那中年妇女的挠抓,抬起了头。而春荼蘼正在二楼,从她的角度,正对上那张脸。

奇丑无比,连眼皮似乎都粘连了,掩住了眸色。

不认识!绝对不认识。但,瞬间,春荼蘼的心揪了起来,生疼生疼。

夜叉!

刚才看身影就觉得熟悉,此刻见他微扬着头,就算面目不识,可心也知道!

他是西突厥的王子,地位崇高,人们相信他为狼神赐与。他骨子那么骄傲尊贵,视皇权和财富如粪土。他是武功卓绝的人,万人难敌,出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也能在大半夜里把她从守卫森严的安国公府中“偷”出来而不惊动旁人。

这样的男人,可现在,几个最底层的粗鄙小民,没有任何武力值的。都可以追打他!这样的男人,就因为突厥和大唐双方的通缉,不能自由自在的行走在阳光下,必须遮盖他英俊无伦的容貌和昂藏不凡的身躯!

这就是他做过杀手,杀人如麻,可她却从不怕他的原因。他的内心善良而高贵,从不愿意伤及无辜。该做的事,狠得!不该做的事。绝不滥杀!否则刚才在店里,他就能宰了所有人灭口,连痕迹也不留,何至于狼狈至此!

而他已经改换了面貌,他已经把自己变得奇丑无比,可只是上个街,就要被人这么对待!

春荼蘼的心又痛又怒,就像生生扯出来,扔到地上,被人用脚死命的践踏一样。她这些日子没有见到夜叉。今天很幸运的偶遇,本该高兴的。却见到这样的情形。她只觉得有火在胸中燃烧,于是不管不顾的冲下楼,跑到街上。

小凤和过儿没提防她突然的举动,呆了一呆,之后过儿就忙着会账并收拾东西,小凤则赶紧跟上去。到底是晚了片刻,杜家的马车正好经过茶舍门前。惊险万分的差点撞到春荼蘼。

急急的勒马声中,夹杂着小凤的惊叫和车内人的惊呼与责骂。但春荼蘼什么也听不见,直直冲到夜叉面前。

夜叉眼睛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侧过脸,躲避春荼蘼的目光。这个面具太丑了吧,刚才连小孩子都吓到,荼蘼一定不喜欢。是的,她一定认出他了。他变成什么样子,她都会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