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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顾及面子,我重返校园,却发现自己在同学们眼中多了一份神秘。因为校长告诉他们,我违反了纪律,必须搬出宿舍。在随后的几个月里,我成了学校里最热门的话题,充当着无数流言的主角。小道消息说我和一位声名狼藉的先生打得火热——不是真的。说我怀上了孩子——不是真的。还说我每晚都在码头的酒馆赌博——好吧,我的确去过一两次酒馆。

  她们没有人猜到,我是在追查曾经受雇刺杀我和我母亲的凶手,随后带着受伤的韦瑟罗尔先生和忠心耿耿的海伦回来,而我们三个此时正和雅克一起住在园丁的小木屋里。

  不,没有人猜到这些。

  我把海瑟姆·肯威的信读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有一天,我给珍妮·斯考特写了封信。我告诉她我很抱歉。我‘自我介绍’了自己,向她讲述了我在家乡的生活,讲到了我心爱的阿尔诺,还有我背负着的让他“弃暗投明”的责任。

  当然,我也提到了海瑟姆的信,还有他那些话对我的触动。我告诉她,我会尽我所能去帮助双方达成和平,因为她说得对,海瑟姆也说得对:杀戮已经够多了,这场战争必须停止。

  1788年12月6日

  这天晚上,韦瑟罗尔先生和我坐上马车,打算进城堡去:那儿有他的“投放点”。

  “作为车夫,你比雅克讨人喜欢多了,”他说着,在我身边坐下,“不过我得说,他的马术非常高明。他从来都不用马鞭,甚至很少碰缰绳。他只需要坐在驾驶座上,抬起两条腿,吹一声口哨,就像这样……”

  他模仿自己平时的车夫吹了声口哨。好吧,我的确比不上雅克,而我握着缰绳的手也冷得要命,但我很喜欢一路上的风景。冬意渐浓,道路两侧的田地边缘结了冰,在傍晚的薄雾下闪闪发光。今年又会是个寒冬,这点我可以肯定。我很想知道,那些打理田地的农民透过窗户看到这一幕,又会作何感想。作为特权阶级,我看到的是美丽的景致。他们能看到的只有困境。

  “‘投放点’是什么?”我问他。

  “啊哈,”他笑着说,拍了拍他戴着手套的双手,呼出的热气在他上翻的领子周围格外明显,“你见过有信使来园丁小屋么?当然没有,因为他们会把信送到那边,”他指了指这条路的前方,“‘投放点’能让我在不暴露藏身处的前提下处理事务。官方的说法是,你正在完成学业,而我下落不明。我希望一切暂时保持这个状态。为了确保这点,我必须通过一系列联系人的中转进行回信。”

  “你想蒙骗的是谁呢?乌鸦们?”

  “也许吧。现在我们还不知道呢,对吧?我们还是没能查清拉多克的雇主是谁。”

  我们之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我们几乎只字不提伦敦之行,但最重要的是,这次旅行并没有多少收获。的确,我拿到了那些信,思想上也成长了不少。但我们去那儿是想找拉多克,而这个目的完全落了空。

  好吧,我们是找到了他。只是我又把他放跑了。我们从中得到的唯一信息就是,拉多克已经不再打扮成医生,而且有时会用“杰拉德·毛尔斯”这个化名。

  “他不会再用那个化名了,对吧?除非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韦瑟罗尔先生当时咕哝道。这么一来,我们收集到的信息就只剩下一条了。

  而且当然了,我还被迫杀死了梅·卡罗尔。

  在园丁小屋的餐桌边,我们讨论了卡罗尔家可能的反应。回到法国后的一个月里,韦瑟罗尔先生一直在密切注意往来的邮件,但没能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我不认为他们会把这事摆在明面上,”韦瑟罗尔先生当时说,“事实在于,他们想干掉大团长的女儿,而她本人又是下一任大团长。真的,他根本编不出合适的理由。卡罗尔家想要复仇,但他们会在私下进行。他们想要你和我,或许再加上海伦的命。而且要不了多久——或许在我们最想不到的时候——就会有人来拜访我们。

  “我们会做好准备的。”我告诉他。但我想起了野猪头旅店里的那场搏斗,那时的韦瑟罗尔先生已经改变了很多。酗酒、衰老、丧失自信——无论理由是什么,他都不是过去那位技艺高超的剑客了。当然了,现在的他还少了一条腿。我重新开始向他学习剑术,而在教我的同时,他也在磨练自己的飞刀技巧。

  城堡的三座塔楼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我在广场那里停下马车,拿起韦瑟罗尔先生的拐杖,然后扶着他下了车。

  他带着我们来到广场角落的一间店铺。

  “奶酪店?”我说着,扬起一边眉毛。

  “可怜的老雅克忍受不了那儿的气味,我只能让他留在外头。你要进来么?”

  我咧嘴一笑,跟在他身后。他低下头,摘掉帽子,然后拄着拐杖进了门。他和柜台后面的一个年轻女孩打了个招呼,然后去了屋子后面。我强忍着捂住口鼻的冲动,也走了进去,发现他正站在摆满轮形奶酪的木制货架之间。他仰着头,享受着奶酪的刺鼻气味。

  “你闻到了么?”他问我。

  我想不闻到都难。“这儿就是投放点,是么?”

  “没错。看看那边那块奶酪,也许你能找到给我们的信。”

  那儿只有一封信,而我递给了他。他读信的时候,我等在一旁。

  “没错,”他说着,折好信纸,把信封塞进大衣里,“你知道的,我说过我们的朋友拉多克先生不会再用‘杰拉德·毛尔斯’这个假名了,除非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是的。”我小心翼翼地回答。与此同时,我感觉到了一丝兴奋。

  “好吧,他的确——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1789年1月12日

  “已宰之牛”酒馆里光线昏暗,烟气弥漫,这点和我想象的一样。酒馆里十分喧闹,但这里黑暗仍旧令人压抑。知道我想起了哪儿吗?加莱的鹿角酒馆。只是把加莱换成了居住环境更加恶劣的鲁昂而已。

  我没猜错。这个冬天的确很冷。前所未有地冷。

  麦酒的气味飘荡在潮湿的地板上方,就像一团雾气:它扎根于墙壁和木制品里,就连酒客们面前的桌子都散发着酒味——虽然他们并不在乎。有些人朝酒杯弓着身子,帽檐几乎碰到桌面,他们低声交谈,用抱怨和闲话打发夜晚的时间。另一些人三五成群,他们玩着骰子,有说有笑。这些酒客会把空杯子敲在桌上,叫人再端酒来。酒馆里唯一的女性会为他们端上麦酒——那位女招待面带微笑地穿行于男人之间,老练地躲开他们的咸猪手,同时把更多的麦酒洒在地板上。

  我走进这家酒馆,逃离在我身边呼啸打转的寒风,用力关上酒馆的门,然后在门口逗留了一会儿,努力甩掉靴子上的雪。

  我穿着几乎及地的长袍,用兜帽遮住面孔。吵闹的酒馆突然安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窃窃私语声。有些人压低了帽檐,另一些人盯着站在门口的我。

  我穿过酒馆大堂,靴底敲打着地板,来到酒馆老板和女招待所在的吧台边。两个常客站在吧台前,手里攥着酒杯,其中之一看着地板,另一个用冷酷的眼神看着我。

  靠近吧台的时候,我掀开兜帽,甩了甩我的一头红发。女招待抿了抿嘴,几乎条件反射式地双手叉腰,晃了晃胸部。

  我仔细打量整个大堂,让他们明白,我一点也不害怕周围的环境。那些酒客以警惕的眼神看着我,不再凝视桌面,他们的注意力纷纷被初来乍到的我吸引过去。有些人舔起了嘴唇,另一些人做着推搡的小动作,还有些人开始窃笑。他们用下流的字眼低声交谈。

  我把这些全部看在眼里,然后我转过身去,朝着吧台走去,其中一位常客向旁边挪了几步,给我让出了位置。但另一个没有动弹,他就这么站在近处,故意上下打量我。

  “晚上好,”我对酒馆老板说,“希望你能帮我个忙——我在找一个人。”我说话的声音很响,整个酒馆都能听见。

  “看起来你还真是来对地方了。”我旁边那个鼻子像土豆的酒客粗声粗气地说。他的话引来了哄堂大笑。

  我笑了笑,没理睬他。“他的名字是伯纳德,”我补充道,“他有我需要的信息。我听说在这儿能找到他。”

  每一双眼睛都转向了酒馆的一角,伯纳德坐在那儿,瞪大了眼睛。

  “谢谢你们,”我说,“伯纳德,或许我们可以到外面去谈谈。”

  伯纳德紧盯着我,但没有动弹。

  “别怕啊,伯纳德,我又不咬人。”

  这时土豆鼻男人离开吧台,站到我的前方,面对着我。他的眼神看起来更冷酷了,但他的笑容带着醉意,身子也微微摇晃。

  “你给我等等,小丫头,”他用讽刺的语气说,“伯纳德哪儿也不会去的,除非你先告诉我们你想干什么。”

  我皱起眉头,打量了他一番。“请问你和伯纳德是什么关系?”我礼貌地问。

  “噢,看起来我刚刚当上了他的监护人,”土豆鼻答道,“保护他不被某个有点自以为是的红发娘们伤害,希望你不介意我这么说。”

  酒馆里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

  “我是凡尔赛的埃莉斯·德·拉·塞尔,”我笑着说,“说实话,自以为是的人是你才对,希望你不介意我这么说。”

  他哼了一声。“我可不信。而且在我看来,你和你那些同类很快就要完蛋了。”他最后那几个字是转过头去说的,发音也有点含混不清。

  “你会大吃一惊的,”我不紧不慢地说,“我们这些红发娘们习惯做事有始有终。我要做的这件事就是跟伯纳德谈谈。我希望把这件事办完,所以我建议你回去喝你的麦酒,让我办我的事。”

  “你要办的又是什么事?在我看来,女人在酒馆里能干的活就是端酒而已,恐怕那份活儿已经有人干了。”又一阵窃笑声,这次先笑出声的是那个女招待。

  “也没准你是来表演的。对不对啊,伯纳德?你是不是自掏腰包请了个歌手来?”土豆鼻舔着早就湿乎乎的嘴唇,“还是说是另一种表演?”

  “听着,你这醉鬼,你把礼貌都忘光了。我会忘掉你在这种情况下说过的话,只要你让开就好。”

  我的语气透出坚定,酒馆里的那些人也都注意到了。

  但土豆鼻除外:他对突如其来的气氛转变毫无察觉,显然正为自己那番话洋洋得意。“也许你是来给我们表演舞蹈的,”他大声地说,“你在这下面藏了些什么?”说完,他伸出手,拽了拽我的长袍。

  他愣住了。我的手伸向他的手,同时眯起了眼睛。接着土豆鼻向后退去,同时从腰带上取下一把匕首。

  “哎呀哎呀,”他续道,“看起来这个红发娘们还带着剑,”他晃了晃刀子,“这位小姐,你要剑做什么呢?”

  我叹了口气。“噢,我不知道。也许需要切奶酪?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把剑给我,”他说,“然后你就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