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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转身面对那具尸体。“噢,弗朗西斯科,”他说,“我想我找到了让你偿还罪行的方法。”他迅速把手伸到尸体的肩膀下,将其抬起——它轻得出奇——随后带到阳台边。在那儿,他找到了一条用来悬挂旗帜的绳索,将它系在那生机全无的脖子上。他迅速将另一头捆在坚固的石柱上,随后用上了全部的力气将尸体抬起,抛出阳台外。绳索发出啪的声音,随即绷紧。弗朗西斯科无力的身体悬挂在那儿,脚趾对着楼下的地面。

  埃齐奥藏身在石柱后面。“雅各布!”他以雷霆般的嗓音大喊道,“雅各布·德·帕齐!瞧啊!你们的首领已死!你们的气数已尽!”

  他看到下方的雅各布抬起头来,浑身颤抖。在他身后,他的手下也犹豫起来。美第奇的部队循着他的目光看去,随后在欢呼声中向前攻去。但帕齐家早已溃不成军,开始各自逃命。

  几天的时间里,一切就都结束了。帕齐家在佛罗伦萨的势力不复存在。他们的财物和地产遭到查没,他们的纹章被人撕下,放在地上践踏。尽管洛伦佐希望他们表现出宽容,但佛罗伦萨的暴民们还是寻获并杀死了所有帕齐家的支持者,尽管有一些重要人物侥幸逃脱。只有一名被捕的帕齐家成员得到了宽大处理——那是教皇的侄子拉法埃莱·利拉奥,洛伦佐认为他太过天真轻信,不可能参与任何严重的罪行。不过公爵的大部分顾问都认为,洛伦佐做出这样的决定更多是出于仁慈,而非政治手腕。

  西斯笃四世仍然大为震怒,宣布停止佛罗伦萨的教权,但他本就没什么影响力,佛罗伦萨人对此不屑一顾。

  至于埃齐奥,他是首先被公爵接见的几人之一。他发现洛伦佐站在俯瞰亚诺河的阳台上,看着河面。洛伦佐的伤口还缠着绷带,但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脸上的苍白也不见了。他自豪地挺直背脊,看起来丝毫无愧于佛罗伦萨人给他的那个外号——“华丽公爵”。

  互相问候之后,洛伦佐指了指河水。“你知道吗,埃齐奥,我六岁大的时候,掉进过亚诺河。我发现自己漂向黑暗之中,认定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向终结。但我却在母亲的哭泣声中醒来。她的身边站着个浑身湿透,面带微笑的陌生人。她对我解释说,那个人救了我的命。那个陌生人的姓氏是奥迪托雷。这就是我们两家交好的开端。”他转过身,严肃地看着埃齐奥,“很抱歉,我没能救下你的亲人。”

  埃齐奥一时间无言以对。在冰冷的政治世界里,对和错的界限往往是模糊的,他知道那个世界的存在,却拒绝去承认。“我知道,如果你有能力救下他们,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他说。

  “至少你的家族宅邸还处在这座城市的保护之下。我让你的旧管家安妮塔去打理宅邸,还配备了仆人和守卫,开销由我承担。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你想回去,它就永远等待着你。”

  “您真是太慷慨了,阁下。”埃齐奥顿了顿。他想起了克里斯蒂娜。也许现在还来得及说服她解除婚约并嫁给她,帮助他复兴奥迪托雷家族?但这短短的两年已经让他面目全非,而且他又有了一项职责——对刺客组织的职责。

  “我们取得了一场伟大的胜利,”他最后说,“但战争尚未结束。我们的许多敌人都逃脱了。”

  “佛罗伦萨的安全已经得到确保。西斯笃四世想要说服那不勒斯和我们为敌,但我已经劝说费迪南多别这么做,博洛尼亚和米兰也一样。”

  埃齐奥无法将他真正的胜利与公爵分享,因为他不太确定洛伦佐是否了解刺客组织的秘密。“为了进一步的安全考虑,”他说,“我需要您允许我去追捕雅各布·德·帕齐。”

  阴云掠过洛伦佐的面庞。“那个懦夫!”他愤怒地说,“我们刚想去抓他,他就逃得不见踪影了。”

  “有关于他去向的消息吗?”

  洛伦佐摇摇头。“没有。他们藏得很好。我的探子们回报说,巴隆切里也许正在返回君士坦丁堡的路上,但其他人……”

  埃齐奥说:“把他们的名字告诉我。”他语气中的坚定让洛伦佐明白,触怒这个人将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我怎么可能忘记谋害我兄弟的那些人?如果你找到了他们,我这辈子都会欠你的人情。他们是牧师安东尼奥·马菲和斯蒂法诺·达,巴科诺尼。还有我提到过的贝尔纳多·巴隆切里。以及另一个人,他并未直接参与谋杀,却是我们敌人的强大盟友。他是比萨的大主教弗朗西斯科·萨尔维亚蒂——他也是利拉奥家族的成员,教皇的另一条走狗。我宽恕了他的堂弟。我可不想成为他们那样的人。但有时候,我也会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不太明智。”

  “我有张名单。”埃齐奥说,“我会把他们的名字加上去。”他转身准备离开。

  “你现在要去哪儿?”洛伦佐问。

  “回我在蒙特里久尼的叔叔马里奥那里。那儿是我的大本营。”

  “愿上帝与你同在,吾友埃齐奥。我这儿有些东西,你或许有兴趣在离开前看一看……”洛伦佐打开腰带上的一只皮革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牛皮纸。还没等他展开那张纸,埃齐奥就猜到了那是什么。

  “我记得几年前跟你父亲聊过古代文献的事,”洛伦佐平静地说,“我们都对此很有兴趣。我知道他还翻译过其中一些。这是给你的——我是在弗朗西斯科,德·帕齐家的文件里找到的,既然他已经用不上了,我想你或许会喜欢——这让我想起了你的父亲。或许你可以把它加入他的……收藏里?”

  “我由衷地感谢您,阁下。”

  “我也觉得你会的,”洛伦佐说着,语气让埃齐奥不禁怀疑他究竟知道了多少,“希望它能帮得上你。”

  在收拾行李,准备出发之前,埃齐奥带着洛伦佐给他的那张古籍书页,匆忙赶到了他的朋友莱昂纳多·达·芬奇那儿。尽管上个星期发生了那样的动乱,莱昂纳多的工作室却运作如常。

  “看到你平安无事真让我高兴,埃齐奥。”莱昂纳多问候道。

  “看起来你也没受什么伤。”埃齐奥答道。

  “我告诉过你了——他们没来打扰我。他们肯定是觉得我要么是太过疯狂,要么就是太过危险!还是来喝点酒吧,我这儿应该还有些蛋糕,如果还没坏掉的话——我的管家太没用了——然后你再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我要离开佛罗伦萨了。”

  “这么快?可他们告诉我,你是当下的英雄!为什么不留下来好好享受呢?”

  “我没时间。”

  “还有敌人要追赶,是吗?”

  “你怎么知道的?”

  莱昂纳多笑了。“多谢你来向我道别。”他说。

  “在我离开之前,”埃齐奥说,“我为你带来了另一张古籍书页。”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我能看看吗?”

  “当然可以。”

  莱昂纳多仔细地打量着那张纸。“我渐渐摸到窍门了,”他说,“我还是不清楚这本古籍的真正主旨,不过我对上面的文字倒是越来越熟悉了。看起来像是对另一把武器的描述。”他站起身,将一叠看起来颇为脆弱的古籍放到桌上。“让我看看……我得说,无论写下这些文字的人是谁,他的想法肯定大大超前了自己的时代。光是这种结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随后陷入了沉思。“噢!我明白了!埃齐奥,这是另一把武器的设计图——需要的话,它可以替代你手臂上的那把武器的剑身。”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这件武器相当可怕——它的中间是空心的,看到了吗?通过藏在剑刃里的那根导管,使用者可以将毒液注入受害者的体内。真正的一剑毙命!这东西能让你名副其实地所向披靡!”

  “你能做出来吗?”

  “要求还跟上次一样?”

  “当然。”

  “好!这次我有多长时间?”

  “到本周结束为止?我还有些准备要做,而且……我还有个人要去见面……以及道别。不过我需要尽快离开。”

  “时间可真够赶的。不过我上次制作时的工具都还留着,我的助手也会帮忙,所以应该没问题吧。”

  埃齐奥用这段时间去处理他在佛罗伦萨的事务,收拾好行囊,又让人带了封信去蒙特里久尼。他将那件事一再推迟,但他知道自己非做不可。最后,在预定出发的前一天晚上,他走到卡尔弗齐家的宅邸前。他的双脚沉重得就像铅。

  但他来到那里,才发现屋子里看不到灯光,而且门窗紧闭。他知道自己在外人眼中肯定像是个疯子,但他还是爬上了克里斯蒂娜的阳台,却发现她的窗户也紧紧关着。阳台花盆里的旱金莲已经枯死。他疲惫地爬了下来,感到自己的心沉甸甸的。他恍惚地站在大门前,不知道站了多久,但肯定有人看到了他,因为旁边的二楼终于打开了一扇窗户,有个女人探出头来。

  “要知道,他们已经走了。卡尔弗齐先生看到情形不对,就带着家人搬去了卢卡——就是他女儿未婚夫的故乡。”

  “卢卡?”

  “对。我听说他们两家关系很好。”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不清楚,”那女人看着他,“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我想没有。”埃齐奥说。

  那天晚上,他不断地梦见克里斯蒂娜,以及弗朗西斯科惨死的情景。

  早晨的天空阴云密布,却很是符合埃齐奥的心境。他去了莱昂纳多的工作室,为自己选在今天离开佛罗伦萨而庆幸。新的剑身准备就绪,以哑光灰色的金属制成,十分牢固,剑刃之锋利,足以将落在上面的丝绸手帕切成两半。剑尖上的孔洞也非常细小。

  “毒液贮藏在握柄里,你只需要舒展手臂的肌肉,碰触内侧的按钮,就能注入毒液。小心点,它是很灵敏的。”

  “我该用什么样的毒?”

  “我替你加进去的是毒芹萃取物,毒性相当强,不过等用完以后,你可以随便找个医师去要。”

  “找医师要毒药?”

  “只要浓度够高,能治病的那些药物也能致命。”

  埃齐奥悲伤地点点头。“我又欠了你一份人情。”

  “这是你的古籍书页。你非得这么快离开吗?”

  “佛罗伦萨安全了——暂时安全了。可我还有工作要做。”